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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山东博物馆馆藏亚丑钺的人面兽相纹饰

2018-02-06雒艳丽

今传媒 2018年1期
关键词:殷商人面饕餮

雒艳丽

一、亚丑钺的出土情况及外形特征

(一 )亚丑钺的出土地点

钺是我国古代十八般武器之一,历史悠久,内涵丰富。山东博物馆有收藏一件青铜钺,造型奇特,纹饰精美,因铜器上铸有“亚丑”二字,取名为“亚丑钺”,是该馆的十大镇馆之宝之一。

在1965、1966年间,山东省博物馆考古人员在青州市苏埠屯发掘了两座商代大型墓葬,亚丑钺就出自编号为 M1的墓中。青州苏埠屯商墓曾是一个震惊国内外考古界的商代大墓,墓不仅有东西南北四条墓道,连墓的椁室也为商代王陵的“亞”字形(在商代只有王陵拥有四条墓道和“亞”字形椁室)。“亚”在殷商时期为武官的职位,所以商代王陵的“亞”字形椁室可能寓意着,商王即使在去世后也要由武士大臣来守护棺椁,不被后世所损坏。到目前为止,我国所发掘的所有商代墓葬中除了河南安阳殷墟王陵区的商代墓葬之外,唯一一座拥有四条墓道“亞”字形的商代大墓就是这座苏埠屯 M1商墓。

图1 亚丑钺

(二 )亚丑钺的外形特征

这件亚丑钺呈巨斧型,钺身的两面透雕着一幅龇牙咧嘴的人面兽相。它有弯钩状的眉毛,兽状鼻子,一双环眼,两只圆耳朵,还有一张张口状的嘴角上撇,暴露出野兽状尖牙利齿的嘴巴。在亚丑钺兽耳的下方,有图腾形状的铭文,为“亚丑”二字,铭文左为正写,右为反书,在钺的两面共有四处,每面的铭文又正反对应。亚丑钺也因此得名。它长32.7厘米,刃宽34.5厘米,肩宽23.3厘米,是商代最为奇特的青铜大钺,浑身充满了神秘的诡异色彩,透着一股古典而狞厉的美感。和这件青铜钺同时出土的还有一件,目前收藏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器身上也同样透雕着令人生畏的人面兽相。这两件青铜钺在我国现出土的商代铜鉞中地位极高。

二、关于亚丑钺纹饰的研究

(一 )亚丑钺纹饰的来源

殷商时期是青铜器纹饰发展的黄金时期,与夏代相比,纹饰排列更严谨有序,制作更加精致复杂,造型愈加神秘肃穆,寓意也更加丰富。张孝光先生曾经将殷墟青铜器的纹饰分为三种类型:几何纹样、写意的动物纹样和变形的动物纹样。在这三类纹样中,无论是简单的几何纹样,比如圈点纹、弦纹,或者较为复杂的云纹、雷纹、云雷纹,还是写意动物纹饰以及变形动物纹饰,分析下来都蕴含了强烈的巫术和宗教意蕴,体现了一种当时独特的审美形式。

亚丑钺器身的纹饰被铸成张口怒目的人面像,威猛庄严,极其生动传神,而殷商出土器中也有不少雕刻人面兽罩的青铜器。笔者查找了殷商及以前的纹饰,推测亚丑钺上的纹饰是由饕餮纹演变过来的。大家都知道饕餮纹的雏形形成于良渚时期,当时它造型粗略、装饰简单,到了殷商时期,兽角扩大,眼睛缩小,还有一张极为呲裂的大嘴巴。此时的饕餮纹是一个正面展开的由多个动物部位组成的复合体,它整合了羊(牛)角、牛耳、蛇身、鹰爪、鸟羽等,这种神秘的怪兽形象有着被人们熟悉的动物器官,被认为是由商代及史前部族图腾的标志组合而成,类似于后代的“龙”的形象。

青铜礼器上的饕餮纹饰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使人一看便心生恐怖,形成一种威慑感。这正象征着奴隶主阶级高高在上的权威和暴力,同时又是神的权威的一种表现形式。它是为商周祭祀活动所服务的,其特有的祭祀性和形象特征以及象征意义等对其他纹饰产生了影响,比如亚丑钺器身的人面兽相纹。这一纹饰的弯钩状眉毛类似于饕餮纹的角,或者和部分饕餮纹的眉毛是极其相同的,它的兽状鼻子和饕餮纹的从鼻子到额饰也都非常一致。嘴巴和耳朵虽然不是特别相同,但是都具有一张龇牙咧嘴的大嘴巴,而亚丑钺的耳朵则是简化了,更趋向于人耳,这正体现了此亚丑钺的一大特点——人面与兽面共存。

(二 )亚丑钺兽面纹与人面纹的共存

此亚丑钺的纹饰是人面兽相纹,即在人面上有一个兽状牛鼻子、一双圆兽耳,它是人面与兽面特征的结合。这种纹饰的产生说明了当时在同一纹饰上可以同时具有人面与兽面的特征,二者共同生存、可互相转换且依赖。比如有的半人形顶上会有抽象的虎耳、盘羊或牛水角,或在更像是基于兽性的面具上单独出现的人形特征。它们的可转换性和相互替代性反映了王室纹饰宗教基础的意义,即统治者希望利用一种载体同时将人的特征和神兽的特征结合起来,使其具有一种力量,它不在于其本身所具有的威力,而在于统治者用这些怪异的形象作为一种象征符号,来指向某种似乎是超越一切的权威神力的观念,来产生更大的超能力,实现下级对上级的绝对服从。这不但是商代与更早期宗教的主要特性,也是商人强调人兽变形的主要意图。例如妇好铜钺上的纹饰,就是一头侧面的虎张开大口围着一个正面向前的人头,这和虎食人卣的特征相似,体现的都是人在虎的口中或包围下但不惊慌,相反,似乎还使人感觉很安全,因此可以推测,在商代,虎与人的关系似乎不是很糟糕,相反还有些亲密,并不是汉代食人怪兽的恐怖图像。因此人面兽相纹作为商代的一种变形图像,不仅证明了人形和兽形是相互依赖、共同生存的,也证明了它是商王朝强化王权统治的一种间接的手段,反映了当时统治者在实行这一象征因素时寄希望于它能实现人类世界到超越自然的未知世界的跨越,他们希望在具有强大力量的自然环境下,能够得到神的启示和力量,离“神界”能够更进一步,突破自己在现实生活的能力,但是这仅仅是一种“伪装”而已,毕竟它没有人们所期望的那种能力。

(三 )纹饰所反映的审美文化

亚丑钺器身的人面兽相纹样在风格上最大的特征是狞厉、威猛。它作为一个国家或部落的图腾或权利的象征符号,一方面是恐怖的化身,另一方面又是保护人们的神祇。就是说它对自己的氏族部落可以起到保护作用,而对异氏族、部落则可以形成震慑恐吓的影响,这种形式与那个充斥着战争、祭祀、屠杀、神秘的社会时代以及担负着娱神功能的青铜器载体相适应,它表现的是人们对自然和猛兽的敬畏,以及对神权、祖先的崇拜,代表人们希望通过将人面兽相纹铸在青铜礼器上来寻求神的庇护,并得到神权的力量。李泽厚先生在其著作《美的历程》中用“狞厉的美”来论述这类纹饰乃至整个青铜器的风格。他说:“在今天看来如此之野蛮,在当时则有其历史的合理性……尽管非常粗野,甚至狞厉可怕,却仍然保持者巨大的美学魅力。中国的青铜饕餮也是这样。在那看来狞厉可畏的威吓神秘中,积淀着一股深沉的历史力量。他的神秘恐怖也只是与这种无可阻挡的巨大历史力量相结合,才成为美——崇高的。”这一时期的青铜器,大都为氏族、为祖先、为铭记自己的赫赫战功而制作的,它充满了对这种野蛮吞并战争的歌颂和赞扬,因此在整个社会背景下,这时期构成了以狞厉为美的审美风尚。但是仅用“狞厉美”三个字是不足以诠释人面兽相纹这一类纹样的。除了因其产生的恐惧心理达成威慑的作用,采用这类纹饰也主要想表达他们对鬼神祖先的敬畏与虔诚之情。同时殷商时期的纹饰已有了严格的排列顺序,在规矩有序的装饰规范下已经大大减弱了其应有的野性特征,反而使人们感受到了崇高和吉祥的氛围。因此这类纹饰所蕴含的意义及审美感染力要远远超出所谓“狞厉美”的诠释,但不可否认,“狞厉美”却是当时纹饰的最基础的特征,是普遍具有的审美风格。殷商时期,先民在特定时代要求下,以青铜器上的纹饰为载体,创造出了为神权和政权服务的可沟通天地的象征符号,这些符号使得王权的渗透力和影响力大为增强。

总之商人在创造这些纹饰时,并不单单从审美角度来考虑的,而是在乎它能不能作为神的象征起到神的作用。就像德国的艺术史家格罗塞曾经指出的那样,原始民族的多数艺术作品都不单是从审美动机出发的,而同时想使它有实际作用,而且往往后者是主要动机,审美的动机只是满足次要的目的而已。所以商人会选择一些狞厉凶猛的纹饰,不仅仅出于审美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出于表达某种有用的观念,因此人们在对天地、神灵、自然祈祷时,除去用意识来表达自己心愿之外,还希望能有一种符号,给与人们一种直觉和直观的东西,来达到暗示和警示,从而起到保护的作用。

三、结 语

殷商时期是青铜文化的鼎盛时期,亚丑钺器身的人面兽相纹是由饕餮纹演变而成,是商王朝在“尊神先鬼”的时代背景下国君为实行王权统治而描绘出来的一种间接手段,亚丑钺本身所代表的象征意义以及它器身上的纹饰代表了一种神权相授、天人合一的意义,它作为象征神权的符号,它反映了商王朝统治者以及奴隶主内在的精神追求和理想,即通过一种载体来实现对下级的威慑作用,实现奴隶对奴隶主、下属对国君的绝对遵从,是对神权的一种向往和渴求。它亦反映了当时的经济、政治以及宗教制度,以及在特定背景下的“狞厉美”的审美文化,而青铜器本身繁缛精美的的纹饰及造型则充分体现了商朝人民所创造的灿烂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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