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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皇陵的公园转型

2018-01-30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8年5期
关键词:东陵公所昭陵

刘 圆 圆

(东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00)

当今,民众对公园再熟悉不过,几乎每座城市都有公园,公园已成为民众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拥有悠久的园林建筑史,但近代意义上的公园是19世纪从西方传入中国的。作为西学东渐的产物,近代公园在中国兴起和发展主要有三个途径:①最先在中国产生的是由西方列强在租界地建造的租界公园;②受租借公园的影响,一些私家园林和皇家禁苑开放为公园;③民国时期,市政当局开辟和新建的公园[1]。而沈阳皇陵转型为公园是第二和第三个途径合力作用的结果,它的开放标志着园林从特权阶层走向平民化,也是政府和民众思想观念转变的重要体现。清昭陵和福陵原是皇太极和努尔哈赤的陵寝,本该像其他帝王陵寝一样被妥善保护,但为何会被开辟为公园呢?从沈阳皇陵到大众公园经历了怎样的变革,给当时沈阳带来了哪些影响?这些问题都值得深入思考。目前学界对近代沈阳公园的研究比较薄弱,皇陵转型为公园更是少有人关注,只出版了一些简单介绍福陵和昭陵的小册子,还有一些沈阳城市史的著作在介绍近代沈阳市政建设时提及过,但都没有详细研究沈阳皇陵转型为公园的原因、措施和影响。正是前人对皇陵公园研究的不足才促使本文的产生。昭陵和福陵开放为公园是近代沈阳城市转型的必然,它见证了沈阳城市的历史变迁,是沈阳城市文化的真实写照,不仅涉及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等诸多领域,还与民众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密切相关,承载了丰富的历史信息。因此,对沈阳皇陵转型为公园的相关问题考察,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总结其转型历程对当代公园建设和历史古迹保护亦不无裨益。

一、 皇陵向公园转型的原因

在分析皇陵转型原因之前,有必要了解一下北陵和东陵公园的“前世”。北陵公园由昭陵开辟而来,是清太宗皇太极和孝端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的合葬陵墓,因位置靠近沈阳城北,称其为北陵。在清初关外三陵中,清昭陵是其中规模最大、最具特色的一座帝陵,也是我国现存最完整的古代帝王陵墓建筑之一。它于清崇德八年(1643年)开始建设,在顺治八年(1651年)基本建成,后又经历多次修缮重建,直到嘉庆六年(1801年)才最终完成。昭陵在1927年5月22日被开辟为北陵公园,正式对游人开放。福陵是东陵公园的前身,是清太祖努尔哈赤和孝慈高皇后叶赫那拉氏的陵墓,位于沈阳东部,俗称东陵。福陵于后金天聪三年(1629年)始建寝殿,栽植松木,安立石兽,在清顺治八年(1651年)建成,历经康乾两代的不断修整,才形成现在这座巍峨壮观的帝王陵寝,后在1929年被开辟为东陵公园。2004年7月1日,在第2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沈阳“一宫两陵”(沈阳故宫、清昭陵、清福陵)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由此可见其重要的历史地位与价值[2]。

1. 优越的地理位置及自然环境

任何事件的发生都受内部和外部因素的双重影响,而公园作为近代社会的新事物、新空间,其产生与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和民众有密切关系。从内部因素分析,昭陵处在重要的地理位置上,是否将其开辟为公园将直接影响沈阳市政建设的进程及规模。这点在奉天市长李德新呈报给奉天省长的奏疏中有所体现:“北门外之居住区及居住区与北陵前中间之地,因该地东连奉海路,西连工业区,南满京奉两铁路亦紧相衔接,且有北陵公园为之点缀,将来之发达成意中事,如不加以整理,一任人民自由经营,将来居住区、北陵公园以及通北陵马路桥梁修筑整齐之后,必将有极不整齐秩序杂然之街市一块,横于中间,如果发生此种现象,殊为遗憾。”[3]337

1926年底,奉天市政公所着手规划市区,扩大市区范围,北陵由县界划入市区。由于北陵及其周围官地毗邻铁路和工业区,地理位置优越,如统一规划建设,将来必定会成为经济发达的地区,但任由民众随意经营,则会使该地杂乱无章。而且,北陵占地面积广大,如不合理利用任其闲置,在当时市区土地资源紧缺的情况下是一大损失。两陵被开辟为公园的另一个内部因素是它们自身就具有被开辟为公园的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陵内有古建筑和自然植被,不需要太多的改造可直接作为公园。这也正是李德新看中的另一个优势。正如他在《北陵公园十年计划说明书及图纸事禀奉天省长》中所言:“营业公园,须以地形、位置、土质及交通之便否为必要条件,而设施上之树木、草卉之有无,池沼之配布,建筑物之调和等亦属重要条件。北陵之地经三百年之岁月,有千百株之苍松,其他各种杂草树木亦均繁茂无匹,自然造成天然公园之形态,若能保存原有之状态而参以近代的要素以经营之则,异日之完成不第东亚唯一之公园。”[4]东陵地理位置虽不及北陵离市中心近,但也具有天然优势,“东陵山川雄秀,林木蓊郁,实具有天然公园形势,每当春夏之交,中外游人相望于道,实为本省名胜之区。顾地方辽阔未经设备,犹不足以畅游观,亟应就其地势择风景佳胜处辟为公园,加以点缀,借于陵寝古迹亦得保存维护。”[5]北陵和东陵公园的建设主要沿袭了中国古典园林的建筑风格,以古建筑群和绿色植被为主,又增添了现代公园的功能要求,二者相互协调,使两陵成为具有传统风格的新式园林。以昭陵为中心,北陵公园被分为南北两部分。南部是昭陵的外苑,也是北陵公园的主体,面积约150万平方米,建设者利用该处的自然植被,把其规划成综合旅游区;北部是昭陵的内苑,有一大片以苍翠古松为主要树种的混交林,相比外苑的热闹,内苑要安静许多。东陵公园由福陵古建筑群和古松群落构成,内有各种建筑34座,建筑总面积近10万平方米。在福陵竣工后,清政府就圈山占地537.92万平方米,栽植油松5 000余株。这片古松林现成为国内稀有的古松林之一,与陵园建筑相互映衬、相得益彰。

2. 沈阳城市发展需要及民众诉求

沈阳皇陵得以开放也是城市发展的内在需要和民众生活的诉求。从长远来看,公园这一城市公共空间的发展不仅是一种生态过程,还是经济过程和文化过程。中华民国建立后,掀起了一股开辟和兴建公园的浪潮,各城市都成立了市政公所,积极进行公园建设。在1927年之前,北京已经建设了十几座公园,上海和天津公园数量更多。但沈阳当时只有五个较大的公园,即万泉公园、奉天公园、春日公园、千代田公园和兵工厂公园,其中千代田公园和春日公园是日本人为满足自身娱乐需求而建的,禁止中国人进入。这几个公园远远不能满足民众的需求,所以在两陵还未被辟为公园之前民众就经常去那游玩。清王朝被推翻后,民国政府解除了禁止民众入陵的限制,尤其在春夏之际,沈阳各中小学校都组织师生去两陵郊游,“上星期六第五小学赴北陵旅行,本星期一第四中学及第二模范小学亦均赴北陵。”[6]除了学生外,来沈阳的政界要人、活佛班禅、陆军警察等也都去两陵参观。这些在《盛京时报》中多有报道:“沈垣极少名胜之地,足资游览者惟昭福两陵,现在天气清和往游者车尘马迹不绝于途。日昨(四日)关果忱交涉员王岷源厅长及袁洁珊秘书长、孙鼎臣秘书等邀请三六橘都护于云章参谋与其他政界各要人,偕往北陵,拾青折绿,品茗吹诗,筵开虽非金谷雅兴却似兰亭。”[7]其实早在1916年就有人称北陵是“奉天之第一公园”,“北陵向称风景名胜之地,故一届夏间,无论中外人士咸欲往游。近来天气适合,所有中外人士,男女学生,均接踵前往,以资娱乐。并有小商人在该处设备茶楼酒市,以及其他行商……彼时游人如鲫,风景亦佳。说者均谓为:奉天之第一公园。”[8]因而,开放两陵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也是一股不可阻挡的潮流。随着社会的发展,沈阳市人口不断增长,对市政设施的需求也不断增加。1840年奉天省人口只有241万,1881年达到近421万,而到1911年时奉天省人口已近1 102万,比1840年增长了近4倍[9]。《盛京时报》记载了1927年中华财政总管理局的东三省人口调查结果:“奉天一千二百八十七万五千二百八十六人,吉黑两省合计一千一百六十四万五千三百七十二人,总计共二千四百五十二万零六百五十八人云。”[10]奉天人口增长速度快、数量大,因而需要在距离市区较近的地方兴建新的公园以满足民众的需求。当时奉天市首任市长曾有翼也认为:“公园为市民安慰之所,各文明国之都会无不安设,以改良人民之生活,市政方面将来对此亦必有所筹备。”[11]而且,民国初期,社会动荡不安,经济萧条,百废待兴,没有多余的资金来进行市政建设。如果要重建一座公园,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要有专门的园林专家来设计选址,还要等上好几年时间才能建成。而北陵和东陵本身就满足作为公园的条件,具备公园所需的花草树木和亭台楼阁等设施,不必投入大量资金从新开始建设,既节省资金又缩短工期,一举多得。

3. 奉天市政公所的建立

奉天市政公所的成立及市长的大力支持推动了两陵的开放。民国初年,沈阳市政建设依然由商业局、警察局、建筑局和公用局等多个部门负责,它们彼此间并无隶属关系,所以往往相互推诿掣肘,根本无法促进沈阳城市的发展。在此背景下,1923年8月4日,奉天省长王永江设立了奉天市政公所,沈阳也开始有专门的机构独立进行市政建设和管理,它的成立标志着奉天省开始了早期现代化建设。奉天市政公所为北陵和东陵公园的转型作了很大努力,不仅提出开放北陵为公园,还主动请缨管理北陵公园,“须以北陵为公园有相当之设置,始得尽园林之胜,是以实行之际,除修筑马路桥梁外,园中尚须有相当之点缀,必当拟计一定要善之管理规划,以资取缔而便维持,是职所既负修路桥之责,而该园之管理势须畀之职所,以一事权,庶办事无掣时之虞,而观成较易。”[4]除此以外,苗文华和李德新的功劳也不能被忽视。苗文华是昭陵管理办事处的第一位监视员,并最先提出把清昭陵开放为公园。他在1926年9月3日拟具了《筹备昭陵公园意见书》,上呈给新任奉天市市长李德新,提议“仿日本上野公园,将北陵稍加点缀,改造成天然公园。”[12]209而这和李德新的想法不谋而合,李德新在任市长之前就有把昭陵开放为公园的打算,他继任为市长后向辽宁省政府提出该想法并获得批准,之后东陵公园的开放也是李德新一手促成的。

综上所述,沈阳皇陵由于处在优越的地理位置,距离市中心较近,具备改造成公园所需的一切条件;而且当时沈阳公园较少,公共空间极度缺乏,无法满足市民游览娱乐的需求 ;再加上随着沈阳人口不断增加,急需对旧城加以改造,扩大市区范围,增建市政设施,奉天市政公所应运而生。正是在以上各种力量共同的推动下,沈阳皇陵最终被开辟为公园。

二、 皇陵向公园转型的措施

市政建设本质上是一种社会性建设,会牵扯到社会的方方面面,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需要政府、社会和民众等多方力量的参与,因而其转型历程具有长期性和复杂性的特点。

1. 围绕公园交涉

皇陵转型为公园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其间遇到了一些困难和阻力。在刚提出把北陵开放为公园之际,就遭到了来自清皇室驻奉办事处的强烈反对,清室驻奉办事处言:“昭陵乃清室先陵,与公共坛庙大有区别。即以平等视之,与民间有主坟茔无异,自应归其后人保守,焉得目为公产。昭陵现有人承奉祭祀,以有主之坟茔改作公园,似觉于理不顺。关内各省历代帝王陵寝,自入民国以来均视为古迹加以保护,只任人瞻仰并未闻有改作公园之议。昭陵本先朝陵寝,为沈阳古迹,亦当与历代帝王一律看待,加以保护,不应改为公共娱乐场所……应请贵公署转令市政公所将开放公园之议取消”。[13]

清驻奉办事处认为把皇陵开放为公园不符合中国传统伦理道德,是对故去人的不尊敬,而且之前也没有先例。除此以外,他们还认为如果把皇陵辟为公园,房屋肯定会被占用,钥匙也要交给公家,祭祀时他们出入和预备祭品多有不便。而且皇陵为清幽安静之所,辟为公园后会租赁摊床,售卖货物,弄的皇陵内乌烟瘴气,恐会惊扰先人。奉天市政公所也意识到清驻奉办事处提出的一些问题确实存在,并想出了折中的办法来解决纠纷。针对驻奉办事处提出的公园租赁摊床问题,市政公所规定在陵门和附近神道两侧暂不招租摊床,租赁摊床仅限于陵外远离神道和昭陵的地带,为陵寝保持一个整洁安静的环境[13]。另外,关于开辟公园会给祭祀带来不方便的问题,奉天市政公所承诺“所有关于该陵之保护及其他一切事务,自有主管机关执掌其事,不能因此次办理公园即将原有陵务取消……关于原有陵地一切事务,从前旧有之主管机关,自当仍依照从前各项旧案继续办理,不能因办理公园有所停止。所有保护公园之原有警甲,自应继续存在,执行保护之职,务不能因办理公园有所取消。”[3]338经过双方的多次协商和沟通,才没有把北陵公园开放的计划取消。相较于北陵公园开放初的困难,东陵公园在1929年被开放为公园时没有遇到驻奉办事处的阻拦。这说明随着历史的发展,社会风气不断开化,建设公园已成为一股不可阻挡的潮流,而且开辟公园本身就是一件于民有益的事,理应得到当局和人民的支持。

2. 明确公园归属

明确公园归属问题是进行其他一切活动的重要前提,只有明确了管理机构,才能分清职责,避免纠纷,更好地建设公园。昭陵和福陵管理机构的变迁与沈阳政权的变化是同步的。沈阳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在近代也因受多方力量的控制而变得与众不同。自鸦片战争到新中国成立前,沈阳先后经历了晚清陪都时期、奉系军阀统治时期、满铁附属地时期、日本殖民统治时期和国民政府统治时期。而昭陵和福陵的管理机构也经历了相应的变迁。从昭陵和福陵建成到1783年,由礼部直接管辖;从1783—1920年,由三陵总理事务衙门管辖;从1920年6月—1925年4月,由奉天副都统管理(这段时期是军阀混战时期,关外三陵政治体制也发生了重大变化,第一任副都统冯德麟撤销了三陵衙门,设立了“四处”(总务处、典礼处、会计处、庶务处),但实际上却把三陵纳入其个人独裁统治之下);1925—1930年是奉天省长公署管辖时期,这一时期昭陵和福陵转型为公园[12]161-243。北陵公园开放初期,属市政公所和辽宁省警务处双方共同拥有,辽宁省警务处下设北陵监视员一职,常驻公园,这使双方在公园管理上都多有不便。一直到1930年沈阳市长李德新才提出撤销这一职务的请求:“为免除误会,分清权限,以符省令计,理合呈请钧府根据原案转饬警务处,北陵监视员一职速即撤回,所有公文器具一并遵章交代,实感公便。”[3]375辽宁省政府也批准了李德新的请求:“该处拟将北陵一切事物及公有物品一并移交市政公所接管,并将驻在该陵之监视员撤回,核属可行,应准照办。”[3]380该职位的撤销意味着北陵公园的管理权限全部归市政公所所有,这也有助于提高公园的管理效率。由于东陵开放的时间比北陵晚,此时市政当局已经有了相关经验,所以在开辟之初就明确了东陵公园归市政公所管辖,没有出现诸多纠纷。

3. 加强经济投入

充足的资金是公园建设的首要条件。公园的建设、维护及日常的管理都需要经费的支持,资金是公园组织管理得以存在和运行的基础。如果公园的经济问题不能解决,则其他事情必不能顺利进行,因此奉天市政公所对此也很重视,不断加强对皇陵公园的经济投入。皇陵公园的经费来源主要有两个,政府的财政拨款和公园所收租金、门票。在公园开放初期,这些收入还能够担负公园各项开支,但随着皇陵公园建设增多,市政公所对其各方面经费投入也不断增加,“兹闻市所复以东陵公园房间,多有破坏,有碍观瞻,派员勘明补修工料,估计二万零九百六十元,于六日布告招商承修”[15]。到了后期,公所的经费投入已不能够担负实际建设的花费,因此沈阳市市长李德新和奉天省财政厅长刘尚清曾多次请求追加公园经费:“职处自成立以来,每月经费之开支历感不敷,尤以第二项办公栏内纸张暨煤火两节较为拮据。”[3]359“查原呈所称北陵公园预算书原定较少,实属不敷开支,请追加文具月额放十元,煤炉月额一百一十元。又,该园向燃油灯,火警堪虞,现已改为电灯,月增一百九十六元”[3]362。除上述外,对比北陵公园民国十五年和十六年的投资经费预算也可发现公园的经费在逐年增多,民国十五年比民国十六年投入总经费增加了4 925元[3]348。奉天省长在了解北陵公园支出情况后也批准了李德新和刘尚清的请求,由此可以看出政府也意识到城市公园所具有的独特功能,在经济方面给予了大力支持。除了对公园内部的修缮维护外,当局对皇陵公园的经济投入还体现在对陵前道路的修筑上。两陵虽被划入市区范围,但相较于万泉公园和奉天公园,距离市民稍远,而且陵前道路也低洼不平,因此奉天市长李德新向省府呈请修筑两陵前马路,“查郊外东北两陵为奉省名胜之地,春秋两季游人络绎不绝,顾至今道路坎坷,引为诟病。亟应各修一汽车路,以利交通,而壮观瞻所。”[16]据档案记载,光修筑东陵汽车路就花费“现洋三万六千六百九十五元零三分七厘,栽植柳树工料费现洋六千五百四十四元四角,统计共需现洋四万三千二百三十九元四角三分七厘”[16]之后李德新为连接东陵与北陵公园,又修筑了一条公路,该路西起沈海路,东至东山咀子讲武堂。两陵道路的修筑虽耗资巨大但便利了游人出行,有利于增加公园收入,在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近代沈阳交通的发展。

4. 完善制度和设施

北陵和东陵公园开放后,当局对其进行了大力建设,为公园长期发展作了详细规划,颁布了一系列规章制度,增建了一些内部设施。主要负责北陵和东陵公园建设和管理的是奉天市政公所(1929年改为沈阳市政公所),其在经营公园方面下了大功夫,使得两公园各方面都得到合理的发展。在北陵公园开放初期,市政公所就对北陵公园的经营和管理作了明文规定,制定了北陵公园各种暂行办法,主要内容涉及到公园内的道路修理和维护,设置相关路标防止游客迷路,规定了摊床和茶社的管理和收租办法,严格了售票管理制度和对毁坏公物行为的惩罚制度等。从奉天市政公所制定的各种管理制度来看,其经营管理模式已经具备了雏形,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内容,这对以后公园工作的开展有积极的作用。除了上述规章制度,李德新在民国十六年(1927年)还拟写了《北陵公园十年分期计划说明书》,阐述了在未来十年内对北陵公园的管理建设规划。在组织机构方面,设园长一人,下设总务、财务、博物、园艺、警备五股。在公园建设方面,笔者在档案中发现了1927年9月绘制的《北陵公园图》,其对公园的布局安排大致如下:公园以昭陵陵寝为中心;红城东北修“高尔夫球场”;西北修“养苗圃”; 东红门外修“足球场”“网球场”“赛跑场”和“运动场”;西红门外为供应游人餐饮服务的露天市场;露天市场往西是“植物园”和“温室”,用以栽培东三省植物;正红门外石牌楼前修一圆形“喷泉”;喷泉东侧修“滑冰场”和“游泳池”;喷泉西侧建“北陵公园管理处”;管理处西侧修“儿童运动场”及“音乐室”;喷泉之南建公园“正门”[4]。总而言之,对该公园规划是东半部分为体育运动区,西半部分为植物观赏区、音乐娱乐和休闲区。但是,由于经费问题,“北陵公园十年分期计划”一直停留在纸面上,到1931年只建设了计划的三分之一。后又因“九一八”事变爆发,该计划付诸东流。

除了上述对公园的各种制度规划外,公园的建设也体现了当时社会变迁和现代化的发展方向。①安设电灯。奉天公园在民国八年(1919年)最先安设电灯,北陵和东陵公园分别在民国十七年(1928年)和民国十八年(1929年)安上了电灯:“北陵公园向用油灯,前为防范火险保护古迹起见,曾拟一律改用电灯,呈奉钧署核准追加预算在案。”[3]362电灯安装完竣后,北陵公园从大门起到石牌楼止共树立二丈四尺电杆三十四株、一丈八尺电杆十七株,五十烛电灯十五盏、三十二烛电灯三十八盏、二十五烛电灯二十八盏。电灯的安设不仅能保护陵内古迹,还能保护游客的人身安全,民众参观游玩带来方便,降低公园火灾发生的可能性。②安设电话。为方便管理和消息传达,市政公所于民国十九年(1930年)在北陵和东陵公园安设了电话。据《三陵档案》记载,在两公园安装电话共花费现大洋二千二百七一元七角[3]377,这在当时不是一笔小数目。安设电话虽花费金钱,但有利于市政公所与公园之间的交流,便于公园管理。③安设游乐器材。民国十九年(1930年)沈阳市政公所在北陵公园安设了一些儿童游乐器材,“在陵后茶厅前树木较少,游人较多地方设备儿童游戏场一处,内备滑台等运动器十件。”[3]376这些游乐器材颇吸引眼球,《盛京时报》当时还针对此事进行过报道。增设儿童游乐场无疑会令更多的妇女儿童走进公园,让更多的人走出封闭的家庭,走向开放的公共领域,使他们可以接触到这些先进的具有时代意义和现代化气息的事物。

三、 皇陵向公园转型的影响

北陵和东陵公园不仅仅是城市不可或缺的“都市文明装置”,更记录着近代沈阳的社会变迁和时代的风云变幻,它的出现是时代、社会与城市发展的产物,但反过来其对沈阳城市发展、经济建设、市民生活和思想观念等也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1. 沈阳皇陵的开放丰富了市民的社会文化生活,改变了民众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

“人与空间在交流的同时,形成了第三个世界----一个物与我同一的世界。如果外适内合的生活状态是目的,那么缔造与人相似的生活场所则是途径。”[17]在公园产生之前,人们的主要公共活动场所不外乎茶馆、戏院、庙会等,这些地方嘈杂拥挤、卫生条件差,缺乏适当的管理。而公园作为一种新型公共领域,为市民提供了宽阔的户外空间,在这里人们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可以锻炼身体、可以和三五朋友谈天论地。人们开始大规模地走出家庭,以一个全新的面貌来参与近代市民生活。据《盛京时报》记载,每年春夏季沈阳各中小学校都会组织去两陵的春游活动,“小南关省立第一师范附属小学主任王鸿霖,以省城各小学均相继旅行东陵或北陵,乃定五月十日(星期六)全体职教员、学生赴北陵旅行云。”[18]奉天基督教青年会也把北陵选作夏令营的地点。“青年会第二次夏令营,出发地点,前拟凤城,现经该会开第二次夏令筹备会决定,改在北陵公园举行,出发日期在暑假放假日云。”[19]除此以外, 1929年5月30日至6月3日由张学良主持的“第十四届华北运动会”也是在北陵体育场举办的。市民在这里表达自己的意见和想法,进行各个领域的交流,接触一些先进的事物和理念,如公园安设的电灯、电话、儿童游玩器具和一些珍奇的动植物等。这些都有助于提高人们的认识水平,转变思想观念,具有开启民智和教化民众的作用。

2. 沈阳皇陵开放的独特政治和经济价值

(1) 政治方面。沈阳地方当局把之前的皇家禁地开辟为公园是市政建设的一项重要内容,也是更好地管理和教化民众的一项措施。通过开放公园这一行动,当局想表明他们在为人民权利而执着追求,是热诚代表公众利益的人民政府。皇陵开辟为公园也使帝王领域逐渐缩小而公共领域不断扩大,这种将原来皇家禁地改造成公园的做法淡化了原本具有等级色彩的空间位置,在一定程度上体现着平等的空间文化内涵,它消除了传统的等级心理,营造出了一种公共领域的平等共享的价值取向。据《奉天省长公署档案》记载,民国建立后,两陵虽然解除禁地令,但在被辟为公园前,陵寝由清室驻奉办事处管理,由奉天全省警务处派警保护,欲参观陵寝须向奉天省长公署提出申请,持其发给的参观证才能入内游览,普通市民无证不得进入,但开放为公园后大门是向所有人敞开的,任何人都可自由出入。

(2) 经济方面。将皇陵开放为公园是一项明智之举。皇陵占据广阔的市区空间,具备良好的亭台楼阁及绿色植被等园林基础设施,而且地理环境优越,拥有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因此市政当局把皇陵改建为公园可节约建设成本和时间,不必从头建设。另外公园自身就有集聚效应,将四面八方的人汇聚于此,使其成为潜在的消费市场。市政当局把公园的部分空地出租给商人小贩,向其收取租金用于公园建设;这些商人在公园营业往往收入颇丰,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也为游客游览公园提供了诸多便利。此外,公园的经济活动不仅仅限于园内,对周围地区也有辐射带动作用。随着两陵公园日渐兴盛,来自中外各地的游人也日益增多。为便利计,张学良建议在东陵旁建设大旅馆,“司令长官张汉卿以东陵为辽宁名胜,中外人士咸往参观,惟无旅馆多未得流连尽兴,乃饬沈阳市长李德新在东陵建筑大旅馆,李市长遵即设计一切,准备明春开工云。”[20]此外张学良还注意到“在昭陵西部茂松阴处,地势极佳,空气新鲜异常,且前临西大泉眼之水,将来以人工改造,于患者疗养工作,甚为有利。”[21]准备出资在该地建设天然疗养院。这些工程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沈阳社会经济的发展。

3. 沈阳皇陵公园的转型创新了公园开放模式和文物古迹保护方式

政府出于保护文化遗产、节省土地和资金的目的,在沈阳皇陵开放过程中保留了皇陵原有格局和景物,并根据需要因地制宜规划建设,将其变为满足现代人游览需求的公园。在两陵未开辟成公园时,由于距离市区和警察厅较远,经常有附近的村民和官兵偷伐陵树,“据东陵公园管理员孙振扬面称:职园堤塔附近,不知何人偷伐陵树十余株……。东陵则不然,面积辽阔,距城甚远,久为胡匪出没之区,绑票劫杀之事时时发生,未开辟公园以前,刈草砍树之举视为当然”[22]。清政府被推翻后,虽根据《清室优待条例》继续由先前机构管理两陵,但由于资金短缺,未对皇陵修缮管理,而且在三多担任三陵衙门守护大臣期间,大肆侵吞两陵资产,监守自盗,竟将昭陵大鼎搬回自家花园种花,又拆毁昭陵冰窖用以建私宅,种种恶行给皇陵造成重大破坏。皇陵转型为公园后,政府立即对其各部分管理维护并派警保护。“今春奉钧令新修之游陵汽车路亦已竣工,而公园内部殿宇围墙房瓦之破坏者向依然如故,长此以往殊非保护名胜之道。职所有见及此业经派员暂就破坏部分加以查勘,预算共需工料费一万五千四百九十四元零一分五厘”[23]。沈阳政府对东陵和北陵公园的规划建设和管理维护为之后沈阳的公园建设确立了范式,提供了经验,也为处在时代更迭之际命运未卜的皇家陵园找到了顺应社会时代潮流的发展方向。

四、 结 语

沈阳皇陵公园作为当时社会的新事物、新空间,它的出现不仅与当时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有莫大关系,更与民众的生活方式与思想观念紧密结合。当时沈阳政治经济的发展、民众思想观念的开放推动了昭陵和福陵的转型,反过来皇陵的转型又进一步促进了沈阳社会各方面的发展,这是个双向互动的过程。历史证明,昭陵和福陵从单一的皇陵发展为皇陵与园林相结合的综合性旅游胜地,是其历史发展的必然,是两陵最佳的生存方式及发展道路,两陵转型这一成功事例为今后公园建设及古建筑的开放利用也提供了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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