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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特色世界史学科体系建设的两个原则

2018-01-29李世安

山东社会科学 2018年10期
关键词:世界史史观生产力

李世安

(山东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中国特色世界史学科教材的编写,是构建中国特色世界史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中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必须以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为指导,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五种社会形态学说。

一、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

我国的世界史学科,是新中国成立后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指导下建立起来的。但是改革开放后,随着西方史学思潮的传入,我国的史学思想出现了混乱状况。在教材和世界通史的编写上,出现了一些影响颇大的观点,如“文明史观”“整体史观”“全球史观”,乃至“现代化史观”。

“文明史观”提倡以“文明交往”为主线来撰写历史,但“文明交往”在理论上是有缺陷的。首先,“交往”只反映了人类历史的横向发展,而没有反映人类历史的纵向发展。历史的纵向发展,应该是社会形态从低级向高级不断演进。其次,“文明交往”的提法,指向性较为狭窄,偏向的是文明。用文明阐释历史,容易偏重于文化史。美国著名学者亨廷顿说过,文明是放大了的文化。“文明交往史”强调文明,容易引起误解。而且无论如何,“文明交往史”也绝对取代不了全方位的人类交往史,更取代不了人类社会发展史。还有,“文明交往”的提法比较中性,没有旗帜鲜明地反映出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观点。人类社会的历史,是从没有阶级的社会,逐步走向有阶级的文明社会,但最终要发展到没有阶级的共产主义社会。作为历史教材,需要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各个方面来展示这一过程。仅仅强调文明“交往”,就有可能削弱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的内容。再有,人类历史上的战争、掠夺、殖民扩张等活动,是充满剑与火的历史,充满暴力和血泪。从这点看,“文明交往”的提法,对侵略和扩张而言,则言不达意,反映不出殖民主义、帝国主义侵略和杀戮的历史。

马克思对“交往”做过深入分析,并由此提出了马克思主义的世界史理论。他说,人类的历史原来是孤立发展的,后来通过“交往”转变为相互联系的“世界历史”。其转变的时间,大体始于16世纪,形成在18世纪后30年。“新航路开辟”揭开了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序幕,极大地促进了世界各地的联系,结束了世界各大陆和各大洋彼此孤立的状态,各民族彼此隔绝的历史开始成为世界的历史。这一转变的动力,主要是生产的普遍发展、交往的普遍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

他强调,“交往”是生产力发展的结果。所谓的“世界历史”,是人们在“交往”中,各民族从闭关自守达到“普遍联系”而形成的:“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愈来愈扩大,各个民族的原始闭关自守状态则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此自发发展起来的各民族之间的分工而消灭得越来越彻底,历史也就在愈来愈大的程度上成为世界历史。例如,如果在英国发明了一种机器,它夺走了印度和中国的无数工人的饭碗,并引起这些国家的整个生存形式的改变,那么,这个发明便成为一个世界历史性的事实。”[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49页。从这个意义上,他认为:“世界历史不是过去一直存在的,作为世界史的历史是结果。”[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48页。

马克思还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的矛盾运动上,对“交往”作了进一步分析。他说,交往是一个历史范畴,在人类历史发展的不同阶段,交往的形式是随之变化的。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必然要求与其相适应的交往形式的产生。人类历史的交往形式经历了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的发展变化过程,“交往革命”直接决定着或影响着世界历史进程。这样,就会涉及 “交往”引起的生产关系的改变、上层建筑的变化,这就不可避免地要引起社会形态的变化。

“整体史观”把世界历史作为一个整体来进行研究,并把世界历史定位为“由分散到整体”发展。其实,这也涉及 “交往”的历史。但持“整体史观”的学者,在这方面的论述还不够充分。持这种观点的学者断言,世界历史研究的任务,就是“以世界为一全局,考察它怎样由相互闭塞发展为密切联系,由分散演变为整体的全部历程,这个全部历程就是世界历史”[注]《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历史》,中国大百科出版社1990年版,第15页,转引自何顺果:《世界历史:马克思的概念及思想体系——兼谈西方全球史学的成就与局限》,载卜宪群、王建郎、张顺洪主编:《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311页,注释3。。这种观点同样强调了世界历史的横向发展,而忽视了世界历史的纵向发展,没有反映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没有体现人类社会形态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客观规律。

人类是社会的,而社会形态是在变化的,是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由分散到整体”这句话,不能反映人类社会形态的变化,不能反映社会从低级发展到高级,因而是不科学的。事实上,人类从分散到整体,并不能全面反映人类的历史。人类开始是孤立和分散发展的,后来才开始发生联系、相互依存。其重要原因之一,是由于生活资源不断消耗,而人口增加,人类为了生存,需要对外交往。于是交往的空间逐步扩大,人类也从小范围的群体逐步扩大到氏族、氏族公社,然后不断扩大,发展为部落、部落联盟、国家等。如果这是“从分散到整体”,那意思就不准确、不深刻了。

在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中,各国、各民族需要“交往”,因而不再处于孤立发展的状况。这一进程,并不是“从分散到整体”。在交往中,各民族先后都被卷入世界市场,相互依存,共同发展,任何国家都不可能永远处于闭关自守状态,这才是整体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应当注意,世界虽然是相互依存的、共同发展的,但是世界又是多元的。马克思主义认为,只要有阶级存在,国家就不会消亡。无论世界如何“整体发展”,国家仍然会存在,世界不可能发展为一个“整体”国家。因此,“整体史观”在理论上是否能够成立,还是一个有待商榷的问题。

还有一种史观,称之为“全球史观”。从字面上看,“全球史”与“世界史”没有多大差别,但“全球史”是改革开放后从西方借用的词汇。冷战结束后,西方有的学者认识到,只按照“西方中心论”撰写历史是远远不够的。由于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崛起,需要了解这些国家的历史,因此他们要求在历史的编写中增加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的历史内容。于是,“全球史”的概念开始出现,“全球史”应运而生。

西方学者眼中的“全球史”,主要是指19世纪末以来,特别是指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后的人类社会历史,即经济全球化以来或经济全球化进程加快后的历史。从理论上看,“全球史观”认为世界历史上各民族的交往和互动是全球史的基本内容。这种观点强调“与外来者的交往”,但这只是强调人类历史的横向发展,没有反映人类历史的纵向发展,没有反映社会形态的变更。对此,何顺果先生曾论述道:“‘全球史观’由于把‘与外来者的交往’,视作‘社会变革的主要推动力’,全球史学者便夸大了横向联系和交往在世界历史上的地位和作用,从而回避了对一个社会、民族、国家乃至整个人类变迁有巨大影响的征兆、经济和社会的深层原因的探讨。”[注]卜宪群、王建郎、张顺洪主编:《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323页。他的看法是有道理的。

至于用“现代化史观”来研究人类社会的历史,则是片面的和不合理的。“现代化”的概念容易产生歧义。什么是现代化?今天与昨天相比,可以说是现代化,而昨天与前天比,又是现代化。从生产力发展看,青铜器取代石器,是现代化;铁器替换青铜器,又是现代化,如此类推,没有穷尽。如果人类的“现代化”是这样解释,那就太简单了。

如果所谓的“现代化”,并不是指人类社会从诞生起就开始的无穷无尽的“现代化”,而是指资本主义工业革命以来的“现代化”。那么,要求以这种“现代化”为主线来撰写历史,就有问题了。因为这种史观片面强调生产力的作用,忽视了生产关系的变化。

所谓“现代化”史观,是改革开放初期被提出来的。提出这种观点的人宣称,我国已有的世界史学科体系存在的缺点,是“只敢讲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就不敢讲”,因此需要探索建立“新的世界史体系”,并作为历史发展的主线。[注]罗荣渠:《关于世界史的体系问题》,载《历史求索》(《罗荣渠文集》之三),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87-90页,转引自王加丰:《20世纪80年代罗荣渠先生关于世界近现代史体系的思考》,载于沛主编《世界现代史的主线和体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94页。这位学者还身体力行,进行了这方面的尝试,开始“以现代化和文明史为主线”来编写《美国史》讲义。[注]罗荣渠:《美国历史通论》(《罗荣渠文集》之五),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354页,转引自王加丰:《20世纪80年代罗荣渠先生关于世界近现代史体系的思考》,载于沛主编:《世界现代史的主线和体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93页。

这种“现代化史观”歪曲了事实。改革开放前我国的世界史教材和通史类著作,并不是“只讲阶级斗争,而不敢讲生产力”。正相反,讲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及其矛盾运动,是当时出版的教材和通史类著作的共同特点。以周一良、吴于厪主编的《世界通史》(1962年版)为例,就可以说明这一点。

这部世界通史是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指导下编写的。虽然在当时政治氛围浓厚的背景下,这部通史叙述政治史的内容较多,但是并没有忽视生产力发展对生产关系的影响,而是把生产力发展、生产关系的变化,作为历史发展的前提条件。也就是说,这部通史既叙述了生产力的内容, 也叙述了生产关系的内容,并围绕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推动历史前进这一主线来展开全书。

在这部通史的“上古部分”,讲到氏族社会时,就有专门的一节讲述“旧石器晚期生产技术的进步”。然后,叙述了弓和剑的发明、细石器文化、原始农业的产生等对历史发展的作用。在讲到母系氏族社会时,更是明确指出,母系社会的繁荣,是“生产力的发展”的结果、是“能够提供比较经常产量的农业和畜牧业的出现”导致的。[注]周一良、吴于厪主编:《世界通史》上古部分,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页。

这套教材强调“社会经济”发展和生产力的发展,是生产关系变化的根本原因。有的小节标题,还直接写上了“生产力的发展”,例如在叙述“古代越南”历史时,就直接写上了“生产力的提高和社会发展”。[注]周一良、吴于厪主编:《世界通史》中古部分,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94页。又如,在叙述中古时期的历史时,讲到“西欧城市的产生和发展”,第一个小节标题就是“生产力的发展”。

再如,在中古部分,讲到西欧资本主义的产生,首先强调的是生产技术的发展,然后是社会劳动分工和商品生产的增长、资本主义生产的萌芽和资本的原始积累、资本主义的手工工场、资本主义在农业中的发展等生产力的发展情况。

在叙述近代部分的历史时,更是阐明生产力的发展是引起社会变革的主要原因。在叙述17世纪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时,第一节的标题就是“革命的社会经济前提”,将生产力发展引起变革作为主要原因来叙述。[注]周一良、吴于厪主编:《世界通史》近代部分上册,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7页。以后的各个历史时期,都是按照这样的指导思想进行编写。至于世界从自由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资本主义,这套教材更是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视角进行叙述。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中生产力的发展,都是这套教材写得非常精彩的部分。因此,说我国改革开放前的世界史体系,“只敢讲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就不敢讲”的论断,是片面且没有事实依据的,站不住脚。

这部通史是集当时全国最强大的教学和研究力量共同撰写而成的,是国家规定必须使用的教材。参加编写的单位与个人很多,其古代和中古部分,初稿是在吉林师范大学历史系、哈尔滨师范大学历史系分别撰写的世界中世纪讲义的基础上,综合增删,并重写部分章节而成的。南开大学、武汉大学、哈尔滨师范学院(即今哈尔滨师范大学)、北京师范学院(即今首都师范大学)等校教师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参加了初稿的编写工作。参加编写近代部分的院校有吉林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南京大学、北京大学和南开大学等院校历史学教师。

总之,这是一本用唯物史观指导、以五种社会形态为主线展示历史、集体编写的开拓性教材,无论在指导思想上,还是学术上,都反映了当时的最高水平。其编纂体例,为后来的教材编写者所继承。它不仅为我国培养了一代马克思主义史学工作者,而且为改革开放后我国世界通史和各种教材的编写树立了一个榜样,其贡献是不可磨灭的。

当然,由于时代的局限,这部教材也不是没有瑕疵的。例如改革开放后发现的一些考古材料和文献,就不可能收录到这部通史中,在今天看来,有的叙述就显得较为陈旧。不过,这些并不涉及“不敢讲生产斗争”的问题。正相反,持“现代化史观”的人,以“现代化”和“文明史”为主线来编写教材,才是只强调生产力,而不强调生产关系。同时,我们不应该用现在的要求,去苛求当时的编写者。因为当时的研究手段、对外交流、研究资料,都无法与现在相比。这本通史没有反映一些现在才可能产生的新研究成果,是很自然的事。但是这本通史的基本观点、基本框架和基本事实,却是正确的。

恩格斯认为历史关注的主要对象,是“社会”或“社会形态”。他说:“关于社会的科学”,是“所谓历史科学和哲学科学的总结”。[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26页,转引自何顺果:《世界历史:马克思的概念及思想体系——兼谈西方全球史的成就与局限》,载卜宪群、王建郎、张顺洪主编:《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319页。而“文明史观”“整体史观”“全球史观”和“现代化史观”,缺乏社会形态的内容,就不能科学地阐释历史,因此不能作为构建中国特色世界史学科体系的指导思想。在中国特色世界史学科体系的建设中,只能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而坚持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就是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五种社会形态学说。

二、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五种社会形态学说

五种社会形态学说,是唯物史观最基本的观点之一,是唯物史观最精炼的表述,更是马克思主义精华的浓缩。五种社会形态学说认为:人类社会发展经历了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社会主义和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等五个社会发展阶段,即经历了五种社会形态。新中国成立后,在马克思主义的五种社会形态理论指导下,我国初步建立了中国世界史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但是改革开放后,却出现了否定马克思主义五种社会形态学说的思潮。

这种思潮集中否定人类社会曾经存在过奴隶社会这一历史阶段。有人说,马克思主义的五种社会形态学说,把“前资本主义社会再进一步分为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只能认为是科学上的假说”,需要“以科学研究的实践来检验”[注]胡钟达:《再评五种生产方式说》,《历史研究》1989年第1期。,还有人公然著文应和,称“马克思的社会形态更替理论是科学假说”[注]朱本源:《马克思的社会形态更替理论是科学假说》,《历史研究》1989年第1期。。上述思潮,一时非常轰动,很有市场,造成了世界历史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的一片混乱,其影响至今仍然在发酵:在学科建设中,许多教材和相关世界通史的编写,不再以五种社会形态学说为指导,而各种五花八门的观点到处泛滥。

有人说,马克思和恩格斯从来没有对五种社会形态进行过全面系统的论述。[注]于沛主编:《世界现代史的主线和体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21页。还有人说:“‘五项公式’并不是马克思制定的,而是苏联理论界在30年代制定的”[注]于沛主编:《世界现代史的主线和体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43页。,“‘五项公式’在制定之初就从属于斯大林的教条主义”[注]于沛主编:《世界现代史的主线和体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43页。。这些说法,是杜撰出来的,不符合事实。

五种社会形态学说是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列宁继承和发扬了这一理论,斯大林为这一理论的传播作出了巨大贡献。回顾五种社会形态学说创立和确立的历史过程,就会十分清楚这些事实。

为了划分历史时代,马克思提出了社会经济形态说。他认为社会形态是划分历史时期的标志。他说:“每一历史时代主要的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和精神的历史赖以确立的基础,并且只能从这一基础出发,这一历史才能得到说明。”[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57页。

1845年秋到1846年5月,马克思写成《德意志意识形态》一文。在这篇文章中,他从生产力发展和社会分工的观点出发,研究了各个阶段分工的情况、交往的形式和所有制关系,提出了人类社会演进的四种所有制形式:第一种所有制形式,是“部落所有制”;第二种所有制形式,是“古典古代的公社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第三种所有制形式,是“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第四种所有制形式,是“现代所有制或资产阶级所有制”。在这篇文章中,马克思还对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特征进行了分析,初步提出了关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五种社会形态的思想。[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1页。

一年后,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一书中,又论及了社会形态问题,他指出:“随着新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随着生产方式即谋生的方式的改变,人们也就会改变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社会。”[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02页。

1848年,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从阶级斗争的角度,对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资产阶级社会的生产方式和阶级关系作了分析,指出“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并阐明了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历史必然性。[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2页。

1849年,马克思在《雇佣劳动与资本》中,对人类社会的发展阶段作了进一步的论述。他说:“各个人借以进行生产的社会关系,即社会生产关系。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和发展而变化和改变的。生产关系总和起来,就构成社会关系,构成所谓社会,并且是构成一个处于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上的社会,具有独有的特征的社会。”[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24页。接着,他把历史上的几种社会阶段作了新的表述。他说:“古典古代社会、封建社会和资产阶级社会都是这样的生产关系的总和,而其中每一个生产关系的总和同时又标志着人类历史发展中的一个特殊阶段”。[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24页。

在1853年写成的《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一文中,马克思在描述资产阶级社会在欧洲大陆创造一个符合时代要求的环境时说:“新的社会形态已形成”。在这里,“社会形态”作为唯物史观中一个特指处于人类历史上特定阶段社会总体的范畴,第一次被正式使用和最终确定下来。

到1859年,马克思比较完整地表述了人类历史演变的五个社会形态。他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指出:“大体说来,亚细亚的、古希腊罗马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作是经济的社会形态研究的几个时代。”[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71页。为了更好地说明“亚细亚”的生产方式,马克思研究了历史学家毛勒关于欧洲马尔克制度的著作。[注]毛勒认为,所谓马尔克制度,是西欧原始的土地公有制度。在此基础上,马克思又研究了从印度到爱尔兰的一切印欧人民在低级发展阶段的公社所有制情况,得出了下述结论,即欧洲各国的“土地私有制只是后来才产生的”[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81页。。由此,马克思指出,“亚细亚的”生产方式,并不仅仅指印度和亚洲的农村土地公有制,而是指东方社会和西方社会共有的最早社会形态。

到19世纪70年代下半期和80年代初,马克思进一步指出,“亚细亚所有制”并不是最原始的社会形式,而只是人类社会从“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向以私有制为基础社会的过渡”阶段。在此之前,还存在一个既无私有制又无阶级对抗与阶级压迫现象的氏族社会阶段,马克思称之为“原始时代”或“原生态社会形态”。[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86页。马克思认为,在原始时代,氏族是以血缘为基础的人类社会自然形成的原始形式。

马克思、恩格斯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来阐述五种社会形态的变更。马克思说:“无论哪一种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五种存在条件在旧社会胎胞里成熟以前,是绝不会出现的。”[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3页。

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发展了马克思的五种社会形态学说,他正式采用了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的观点。“原始社会”的概念并不是恩格斯首创的,西方著名学者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一书中,论述了“原始社会”,并把它分为“蒙昧”与“野蛮”两个时期,各时期又分为低级、中级和高级三个阶段。恩格斯认为摩尔根的这种对原始社会的分期很好,就采用了这种分期方法。在1884年出版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中,他用“原始社会”来表述人类社会的最初形态,论述了“古典古代的奴隶制”[注]《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69页。。他区分了西欧“古代的劳动奴隶制”和“东方的家庭奴隶制”,并认为它们都是“充分发展的奴隶制”。[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6页。恩格斯的论述,标志着马克思主义五种社会形态学说的表述已经发展到非常贴切和成熟的阶段。

列宁继承了马克思、恩格斯五种社会形态的思想,他在《国家与革命》一书中,明确指出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性、常规和次序是:“起初是无阶级的社会——父权制原始社会,即没有贵族的原始社会;然后是以奴隶制为基础的社会,即奴隶占有制社会。整个现代文明的欧洲都经过这个阶段——奴隶制在两千年前占有完全统治的地位。世界上其余各洲的绝大多数民族也都经历过这个阶段。”

列宁进一步提出了关于原始社会的分期方法。他把原始社会分为“原始群”和“原始公社”两个时期,认为原始公社就是氏族公社。列宁说:“按生产力的发展,氏族公社又划分为两个阶段,即母系制氏族公社时期与父权制氏族公社时期。”[注]转引自阎宗临:《世界古代中世纪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57页。在列宁的努力下,马克思主义的五种社会形态学说最终完善。

斯大林赞同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观点,并为五种社会形态理论的宣传和推广作出了巨大贡献。1938年,斯大林出版了《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一书。在书中,他说:“随着社会生产力在历史上变化和发展,人民的生产关系、人民的经济关系也相应地变化和发展。历史上有五种基本类型的生产关系:原始公社制的、奴隶占有制的、封建制的、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的。”在这里,他所说的五种生产关系,就是五种社会形态。

五种社会形态学说是科学的理论,它是从人的最基本的物质生产活动出发,从生产力、生产方式这些对象化的客体着眼,对社会历史过程所作的科学抽象。它是由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所得出的必然结论,揭示了社会历史发展的动态过程。[注]刘曙光:《人的活动与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关系》,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第57页。

否定人类社会经历过奴隶社会阶段的人,其理论存在矛盾之处,难以自圆其说。例如,他们先说马克思主义把前资本主义社会分为“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是科学上的“假说”,但又承认有奴隶社会。例如有的学者说:“我们承认,在古代世界,某些时期,某些地区,奴隶制的发展程度比较高,也许可以称为‘奴隶社会’。但那是特例而非常例。”[注]胡钟达:《再评五种生产方式说》,《历史研究》1986年第1期,转引自于沛主编:《世界现代史的主线和体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26页。在这句话中,他承认有奴隶社会,就否定了他关于马克思认为前资本主义社会有奴隶社会是“科学假说”的话;而他关于“特例”和“常例”的论述,则是违背常识的。因为在古代世界,奴隶制的存在是一个“常例”,而非特例;没有奴隶制存在的国家,才是特例。

人类社会的发展,有共性,也有个性。因此,不排除在奴隶社会,有的国家与地区不存在奴隶制。但是绝对不能因此就否定人类社会存在过奴隶制这一普遍规律。古希腊和罗马存在过奴隶社会,这是不争的事实。古希腊罗马文明,是现代西方文明的根,是人类社会发展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对后世的影响非常巨大,在人类社会发展史上,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同时,在东方,也存在着奴隶制度。如印度存在过“生产奴隶”,家庭奴隶数量庞大,整个社会无处没有奴隶。在古代中国,奴隶制也曾经存在。就连否定人类社会经历过奴隶社会的人也承认,“就中国而论,学者们不管在古代史分期问题上持什么观点,大概都不能否认两汉,特别是西汉的奴隶是比较多的。”[注]胡钟达:《再评五种生产方式说》,《历史研究》1986年第1期,转引自于沛主编:《世界现代史的主线和体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29页。既然都承认古希腊和古罗马曾经存在过奴隶社会,也看到古代东方存在过奴隶社会,那么就应该承认人类古代存在奴隶社会是一个正确的论断。

社会形态的存在与发展,在不同地区和国家的表现,不会是统一而毫无差别的。相反,由于各地区各国情况不同,其表现形式也就不同,社会形态在不同地区和国家会呈现差异性。但是,不能因为奴隶制在不同国家的呈现形式不同,或者个别国家没有奴隶制,就否定人类社会存在过奴隶社会。

构建中国特色世界史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不能只在口头上坚持马克思主义,把马克思主义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但在实际操作中,却以种种借口,说什么“中外学者对人类社会存在过奴隶社会表示质疑”等,就不按照马克思主义的五种社会形态学说来构建体系。或者以这样或那样的“史观”为指导,编写各式各样的教材。那样建立起来的世界史学科教材体系,不是中国特色世界史的学科教材体系。

中国特色的世界史学科教材,要体现中国特色的历史观和价值观,体现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体现共产主义社会的光辉远景。如果不坚持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否定了“奴隶社会”,实际上就否定了五种社会形态学说;而写出的教材如果没有五种社会形态学说,那么学生对社会主义内涵、存在的科学性、实现共产主义的必然性就会缺乏认识,甚至茫然不知。如果那样,还何谈要学生通过学习世界历史热爱社会主义、树立共产主义“信仰”呢?那就根本达不到构建中国特色世界史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的目的了。因此,在构建中国特色世界史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时,必须自觉抵制各种各样的史观,坚持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五种社会形态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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