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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媒时代的经典建构及对网媒时代的意义
——以海子、穆旦为中心的考察

2018-01-29黄晓东

铜陵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穆旦文集传记

黄晓东

(铜陵学院,安徽 铜陵 244000)

纸媒时代是相对于今天的网媒时代而言的。在如今这个网络时代,每个人都可以凭借微博、博客、微信的朋友圈、以及各种“公众号”,来成为自媒体。因此,文学的传播途径,与此前相比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而文学经典的塑造亦是如此。今天文学的阅读、评论的载体开始呈现出向网络、网媒、“公众号”等转移的势头。网媒时代如何塑造经典?传统的建构手段能否继续有效?为了考察这个问题,我们回顾海子、穆旦当年被纸质媒体强力塑造成经典的过程,以期有所收获。当然,本文的文化研究方法,没有贬低研究对象及其文学成就的意思。因为经典原本就需要发现,更需要建构。

一、文学选本与经典塑造

在纸媒时代,人们获知新作家、新作品的途径,主要是通过阅读纸质的文学期刊、文学选刊、文学选本等。人们从纸媒阅读到的那些经过遴选的优秀文本,一般都具有权威性,也大多能获得认同。但在1990年代,曾经出现过一股“反权威”、“质疑权威”的“另类”的思潮。当时很多人对历史上的名家名作提出了诸多质疑,喊出了让“神”回归人间的口号。在上述这种氛围之中,当时对作家作品进行评判时,自然会现一些非常“个性化”的声音,其中就包括对“文学大师”的座次的“重排”。而诗人海子,以及穆旦,也正是在这个年代,被迅速塑造成经典的。这个过程中,诗歌选本,则功不可没。让我们先来看一本当时的“大师诗选”。1994年,海南出版社出版了一套《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大师文库》,这套文库涵盖小说、诗歌、戏剧、散文四种文体。其中“诗歌卷”的编者,是知名的文艺理论及传媒专业的学者。这本“诗歌卷”中一共选入了11位“诗歌大师”。编者在“前言”中说,11位大师的排名,是按照诗人文本的质量和数量来排序的。“大师”排列的顺序依次是:穆旦、北岛、冯至、徐志摩、戴望舒、艾青、闻一多、郭沫若、纪弦、舒婷、海子、何其芳。在这个座次表中,海子是最年轻的当代诗人。海子的入选,多少还是让人吃惊的。因为海子1989年3月去世,5年之后,1994年,他就排在何其芳的前面,成为了新诗的大师。在新诗排行榜上,可以入选的“大师”的还有很多,就名气而言,现代的如卞之琳,当代的如顾城,而历史上的“七月诗派”、“九叶诗派”中也可以挑出很多“大师”候选人。至于海子入选的具体原因,这本诗选中,在海子诗歌选篇的前面,有一段类似大师“颁奖词”性质的简短的评价文字,标题叫《介入迷醉》。这段文字的最后一句话,指出了海子获得大师位置的原因:“海子象征了朦胧诗之后中国现代诗的向度,不再执着于政治情结,转向现代诗学本体建设,以更宽阔的目光把二十世纪中国现代诗推向辉煌”。[1]但是,海子去世之后,当代诗歌并没有按照海子的风格与路向前发展。相反,此后的诗歌写作一度出现了反对修辞、反对崇高的“平民化写作”主潮。当然,无论如何,上了大师排行榜、多上几次排行榜,大师地位、经典身份,慢慢就会得到认同,这是出版对经典塑造的意义。因为,出版,会把诗人及其文本,通过文选的形式,强制性地摆在你面前,强制你接受,强制你认同,尽管你不一定认同,尽管不一定所有人都认同,但这并不重要。我们再来看穆旦,他在当代的被塑造,力度大于海子。还是在上述这本大师诗选中,穆旦的排位是第一名,也就是说,穆旦是百年新诗写作的第一名。编者在穆旦的文选之前,有一段话,其中不少是说得比较到位的:“穆旦是中国现代诗最遥远的探险者、最杰出的实验者,与最有力的推动者。……以创作推进现代诗的发展,并且以拜伦和普希金诗歌的最佳翻译,启发现代诗的建设。……最激动人心的一幕还在于他以西方现代诗学,尤其是艾略特和奥登为参照,对中国现代诗进行了大面积诗学革命。……穆旦摒弃腐朽的语汇,擦抹因年久失修而僵化的语汇,吸收现代生活中鲜活的语汇,建构了独特的诗语意象符号系统,这是一个大诗人成熟的标志”。[1]上述这段话,先是总括穆旦的新诗史意义,然后从穆旦的诗歌语言、穆旦从诗歌翻译中获得的世界性视野,促进了其诗歌创作等,这些评价都是恰当而且到位的。在这个文库中,所选的海子和穆旦的文本,都是由编选者个人眼光决定的,可谓见仁见智,这并不会影响到诗人经典地位的建构,因为入选就是认同。

海子诗歌选本的版本种类众多,难以精确统计,但海子诗歌最新的选本仍然在不断地出版。例如江西人民出版社2017年出版了《海子的诗 精装珍藏版》,南海出版公司2017年出版了《海子诗精选》,北京群言出版社2017年出版了《以梦为马,海子的诗》等等,不再例举。不仅如此,海子当年的那些“少作”,曾经集结成为一本油印诗集,叫《小站》,所收的作品主要为其1983年4月到6月的作品。这本当年的油印诗集,经重新整理,由西川作序,由湖南文艺出版社2009年重新出版,这些文选的出版工作都在为海子的经典化添枝加叶。穆旦文选的出版情况,就目前能收集到的资料来看,主要包括诗歌集、翻译集、书信日记集等,种类较海子的要稍微丰富,但是在数量上则远不及海子。穆旦诗歌选本据粗略统计,大概在10种左右,而且近年的最新版本几乎没有。究其原因,可能有两方面,一是海子的诗歌可能更具有当代性,更容易被接受,尤其是被年轻人接受。而穆旦的诗歌相较于海子,则更接近于一种知识分子写作,而且是严肃的知识分子写作。其写作的背景及语言,还具有民国时代的特征。哪怕他在1949年至1976年写作的文本的特征,相对来说,仍然具有属于现代诗歌的特征,和海子1980年代的当代诗歌写作相比,从诗歌的主题到艺术,二者都具有不小的差别。但是,为了穆旦及其诗歌经典化的持续性及可持续性,纸质媒体的出版仍然需要加强,否则穆旦的经典地位会弱化,甚至逐渐退出。经典文本的持续呈现,是经典地位得以维持的重要途径之一。

二、文学传记与经典的建构

读者在阅读了作家的文本之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往往会想着去了解文本的作者。而了解作者的主要途径之一,就是通过阅读作家的传记。当然,文学传记,对于读者在了解文本的作者之后,回过头去,更加深入理解文本的写作及其背景等因素,能够起到不小的作用。同时,传记与文本在被阅读与被评论的时候,往往有一种互动。例如,我们平时在谈论一个作家时,有时候可能张口就谈作家的身世,接下来才会去谈论作家的文本。就是说,在知人论世的基础上,读者通过传记,对作家及其文本,会有个更全面的认识。这样,传记在作家经典化的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也就不可小视了。而且,此仅为其一。还有,在中国人的习惯中,文本的经典化和作家的经典化是相互促进的。就像陶渊明已经是经典,其文本是经典,但是其人格魅力对其经典化,所起的作用谁也不能否认。他脱离体制,归隐园田的思想,与其文本写作是一种“互文”。也即,人与文亦是一种“互文”,通俗地说,就叫文如其人。到今天,传记写作,仍然还会经常有这种习惯和思维,也就是说,对诗人而言,诗人形象的建构,要与其文本相匹配。既然如此,为了迎合读者,为了建构经典,传记写作就要符合习惯和文化传统。

就海子的传记而言,目前种类颇多,但大同小异。我们知道最多的主要是两种,分别是余徐刚和燎原的《海子传》和《海子评传》。这两个版本的传记,历经了多次的修订、再版。这两种传记,几乎都是把传主当作英雄来塑造的。英雄形象的具体内容包括:英雄往往都有早慧的童年,英雄往往都是生活的强者,英雄往往又都是一个受难者。余徐刚所著的海子传记的最初版本就叫作 《诗歌英雄——海子传》,书名就已经突出了传主的英雄形象,内容和写作风格我们也就早早地心里有数了。在余徐刚的这本传记中,海子这位诗歌英雄,最早经历的是农村生活的贫穷、饥饿、苦难;之后又经历了伊甸园、流浪、爱情;最后则是受难和死亡。这样的一位传主,与“诗人”的身份也就非常和谐了。这样一位悲情与浪漫的诗人,与他的创作才能够相得益彰:传主一方面被突出了苦难的童年,与此同时,海子却又是一个考试的天才和诗歌的天才。不仅如此,传记里着墨很多的,也多是阅读者感兴趣的,例如传主的考上北大的经历,短暂人生中那几次具有传奇色彩的爱情经历等。最后,对海子自杀的具体原因也是叙述、考证得极为详尽,跌宕起伏。这样的传记,读者自然是兴趣浓厚,同时诗人悲情英雄形象也自然竖立起来了,应了中国那句古话,文如其人,英雄的诗人自然要有英雄的形象,天才的诗人,要有天才的形象。除了上述两种传记之外,还有几种海子传记问世。例如,边建松的《海子诗传》(江苏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其中就有两节的标题为“天才”、“断头的英雄”。更有意思的是,2014年署名韦子、麦子、江雁合著的传记名为《最有范的男人:徐志摩、顾城、海子传》,由北京时事出版社出版。在这些传记的建构之下,诗与人,就相得益彰了,诗人的经典化之路自然更为顺畅,地位自然会维持得更为久远。

由此可见,作者形象的建构非常重要,因为历史上也有很多因人废文的例子。例如,周作人的文章再精彩,汉奸的帽子和历史的污点是无论如何都抹不去的。再如,前些年因为张爱玲而引起关注的胡兰成,其写作的具有自传色彩的《今生今世》,可读性很强,文笔也颇不错,有些章节读起来颇有《浮生六记》的味道,但是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正走红,更遑论成为经典。因为“汉奸”、“玩弄女性”,这些标签永远也撕不掉,可见“因人废文”的因素,确实不可忽视。再回到正题,来看诗人穆旦的传记,目前我们能看到的种类很少,只有两三种。陈伯良的《穆旦传》(浙江人民出版社,2004)仍然是按照“英雄”和“天才”“受难者”形象来塑造穆旦的,其中“天才”形象的章节就包括“童年早慧”、“校园里的小才子”等;“英雄”形象的章节包括“三千里征程——从长沙到昆明”、“为国分忧——出征缅甸抗日战场”、“从地狱中生还”等;“受难者”形象的部分主要有:“莫须有的冤案”、“在困境中”、“迟到的平反”等。再如高秀琴所著的《穆旦——苦难与忧思铸就的诗魂》(文津出版社,2007),书名就突出了“苦难”、“忧思”和“诗魂”,这样一个“受难英雄”的形象,从传记的标题就已经开始建构了。总之,传记对建构经典可谓意义非凡,篇幅所限,不再赘述。

三、纪念文集、评论文集与经典的塑造

对于已经过世的作家,人们经常会举行一些纪念性活动。例如,北京大学经常会举行海子诗歌朗诵会,南开大学也经常举行穆旦诗歌朗诵会。除此之外,还有诗歌研讨会,追思纪念会,等等。在这些纪念活动中,经常会有诗人的故友亲朋的纪念性文章、评论性文章,新的史料发掘的文章等等,最后会被集结出版。这些纪念活动的不间断举行,这些纪念性文集、评论性文集的持续出版,与作家传记的出版一样,对于诗人经典化地位的维持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例如,1999年出版了崔卫平主编的海子纪念文集 《不死的海子》(中国文联出版社),这本由谢冕作序的文集中,收入了诗人骆一禾、西川,评论家燎原、西渡等人的纪念性文章和评论性文章。还有,金肽频主编的《海子纪念文集 评论卷》,除了收入名家的回忆、评论文章之外,还收集了对海子的诗歌价值、地位提出异议的一些文章,让海子研究进入多元化,不再是一边倒的叫好声,文集中这种见仁见智的研究,丰富了海子研究,反而有助于作家经典化的建构。因为真正的经典应该是可以多元化解读的,就像人们对莎士比亚经典评价的那样,一百个读者眼里,有一百个哈姆雷特。2015年海子当年的工作单位,中国政法大学,出版了一本纪念文集《海子与法大》(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纪念海子去世25周年。这本书在编辑时,对于纪念性文章的作者,有着严格的要求,要求必须是在海子当年工作过的中国政法大学里亲眼见过海子,或者接触过海子,或者是参与了海子自杀事件的处理的人。该文集的目的是通过海子当年的领导、同事、学生、朋友的回忆,尽可能地还原一个真实的海子。不仅如此,这本纪念集中还收入了一些读者感兴趣,满足读者好奇心的资料,例如海子的遗书,还有海子死亡之谜的一些“证据学”材料,甚至还有海子从高中开始到大学、到工作阶段的档案材料。当然,还有海子的一些“未刊文”。这种纪念文集的出版,对于海子研究的推进,以及海子的经典化都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相对于海子而言,穆旦不仅文选的编辑出版数量相对很少,即使纪念文集,目前笔者能看到的,也还只有1997年由杜运燮等人编辑出版的《丰富和丰富的痛苦——穆旦逝世二十周年纪念文集》(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这本文集的两个部分,分别是“评论篇”和“怀念篇”。怀念篇是以穆旦妻子周与良打头的13篇纪念文章。近年几乎很少看到类似的纪念文集出版。穆旦研究领域最新的出版物,主要是出版了穆旦的年谱,穆旦的评传,以及穆旦研究的专著。但是其数量仍然几乎每一门类只有一种出版。因此,为了维持穆旦的经典地位,不仅是文选,研究文集,纪念文集等采写、编辑、出版等,仍需要加强。

综上,我们看到在纸媒时代,出版对于塑造经典的几种方式及其重要性。其主要通过纸质阅读,通过文选和传记、纪念文集,将文本及作家的形象强制呈现于读者面前,从而强化作家的被接受。那么,在电子媒体、网络媒体越来越成为主要阅读方式的今天,为了紧跟时代的科技步伐,和顺应人们阅读方式的改变,建构作家经典地位的重要手段仍有很多。例如,在公众号推出作家的文选,尤其是经典文本。因为人们的阅读在当下已经碎片化,所以遴选经典、呈现经典很重要。现在的网媒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在作家的诞辰或者其他纪念日,都有纪念性的文章推出,转发量也非常之高。这也是对经典化地位的维持,非常有利的。这也还是得益于网媒的大力推介。另外,对于作家的介绍,同样还要考虑到当今阅读碎片化这个问题。网媒可以通过缩写作家的生平传记、以及推出作家的逸闻趣事等手段,推出并提高电子阅读的阅读量。这些手段如何合理高效的使用,对于经典化作家以及维持经典地位都非常重要。当然,电子阅读还就有及时、高效、便捷等诸多优势。最后,希望在这个越来越智能化的时代,科级发展改变了生活、改变了阅读方式的时代,网媒能顺应时代潮流,能利用自身优势,推出更多经典,参与建构经典,从而推进文学与文化在当下的承续与发展。

[1]张同道,戴定南.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大师文库(诗歌卷)[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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