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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化:现状、问题及实现路径

2018-01-29张丽军田振华

山东社会科学 2018年3期
关键词:当代文学网络文学文学

张丽军 田振华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 山东 济南 250014)

经典化,是一个常说常新的话题。新时期文学逐渐摆脱政治权利束缚的樊笼后,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化研究渐成热潮。如果充分扩大经典化工作的外延,大多数的文学工作,包括作者创作、文本变迁、读者接受、批评家批评,都在为经典化服务。可以说,经典化从作品诞生并被第一个读者阅读起就已经开始。我们有必要对经典化的主体进行界定,为方便起见,我们将经典化主体分为体制内和体制外两种力量。其中,体制内包括作家协会、高等院校和主流媒体等,而体制外的力量则包括普通读者、民间自媒体等。经典化的重要任务是尽快将该成为经典的作家、作品打造成经典,将不该成为经典的淘汰。但时至今日,关于当代文学能不能经典化以及如何经典化的问题始终争论不休。虽然大多数学者认为当代文学应该经典化,也承认经典化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但也总能听到质疑的声音。新世纪以来,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创作媒介的多样,文学创作似乎迎来了史无前例的春天。特别是依托门槛极低的网络媒介,人人可以创作、人人都可以成为作家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话题,每年产出的作家作品不胜枚举。数量的增多不代表质量的提升,但为文学经典的甄别遴选工作带来了难题,也提高了要求。这一现状下,“我们为什么需要文学经典,其实原因很简单,这就是文学作品太多了”①聂珍钊:《文学经典的阅读、阐释和价值发现》,《文艺研究》2013年第5期。,这句话很直白地道出了当前经典化的迫切需求。仅就长篇小说而言,每年动辄几千部的数量,没有任何一位读者、研究者能够遍览。我们还不得不承认在这种状况下,当代文学难免泥沙俱下,但就是这种泥沙俱下才迫切要求研究者们着手开展经典化工作。所以,当代文学经典化工作必须要做。实际上,当代文学近70年发展的时间跨度、汗牛充栋的作品数量、众多的思潮流派等迫切要求我们进行经典的甄别遴选工作。本文更关注的是,当代文学经典化工作能否跟上当下文学创作的快速步伐,其研究现状如何,存在哪些困难或问题,还有哪些更好的实现路径有待我们开掘。

一、现状:真伪之争和变与不变

近年来,对于文学经典化特别是当代文学经典化的研究不可谓不繁荣。根本来讲,文学批评的核心任务就是对文学的经典化和再经典化。当代文学研究学者大多都对经典化问题进行过思考,他们从不同维度、不同视角探索当代文学经典化的可能。但在着手经典化工作之前,首先要认清当代文学经典化仍有着命题的真伪和经典的变与不变的论争,也有必要对当代文学经典化问题和路径研究的现状进行梳理。

(一)真伪之争

当代文学有没有经典,直接决定着当代文学经典化命题的真伪。经典标准的不一致也给经典化命题真伪的判别带来了麻烦,导致经典化命题的真伪之争从来没有停止过。站在伪命题的一方似乎总有理由论证他们的观点,他们认为当代文学根本没有经典,何谈经典化?经典不是“化”出来的,是历史自然淘洗的过程,如果强制进行“化”的工作,不但不会真正推动经典的诞生,甚至有可能遮蔽或者盲目抬升当代文学作品,把那些本不该经典化的作品当作经典来看待,而把那些本是经典的作品视为非经典。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当代文学在某些研究者那里被看成是“中国语言文学”这一大学科的末流,认为当代文学没有经典,也没有研究的价值。他们或者从时间维度论证这一观点,坊间流传这样一种说法:研究古代文学看不上近代文学,研究近代文学看不上现代文学,研究现代文学看不上当代文学;或者从空间维度进行论证:此地的经典可能不是彼地的经典,此民族的经典可能不是彼民族的经典,此国的经典可能不是彼国的经典。可是他们忽视的一点是,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文学的产生有着深刻的时代、地域背景,时空的不同直接决定着文学生产方式、读者审美趣味等的变化,所以他们这种看似合理的说法实则经不起推敲。

当代文学经典化到底是不是个真命题?吴义勤指出:“‘经典化’不是简单地呈现一种结果或对一个时代的文学作品排座次,而是要进入一个发现文学价值、感受文学价值、呈现文学价值的过程。所谓‘经典化’的‘化’,实际上就是文学价值影响人的精神生活的过程,就是通过文学阅读发现和呈现文学价值的过程。可以说,文学‘经典化’过程,既是一个历史化的过程,又是一个当代化的过程。文学的‘经典化’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着,它需要当代人的积极参与和实践。从这个意义上说,当代文学的‘经典化’当然是一个真命题而非伪命题。”*吴义勤:《当代文学“经典化”:文艺批评的一个重要面向》,《光明日报》2015年2月12日第16版。他首先从命题上指出当代文学经典化的“真”,承认当代文学经典的存在,然后再开启系列的研究。谢有顺在参加“中华文化传承与文学经典研究中心成立仪式暨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化研讨会”时说:“研究者首先要对当代文学有信心,相信有经典的存在,如果我们非要拿当代文学与古代文学、现代文学相比,无论从写作主题还是艺术手法来看,当代文学优秀作品一定超越古代、现代文学作品。”程光炜也指出:“中国当代文学的历史已是一个甲子年,最近三十年涌现的极为重要小说家的才华和艺术成就丝毫不逊于现代文学的领军人物,所以当代文学的经典化研究,应该从这些小说家那里开始。”*程光炜:《当代文学的经典化研究》,《文艺争鸣》2013年第10期。可以看出,学者们对当代文学充分认可的前提下,也指出了当代文学经典化的必要之处。

(二)变与不变

还有一部分学者承认任何时代都有经典的存在,当代文学也不例外。但是他们认为经典是恒久不变的,一旦生成,就具有稳定性,是至高无上而神圣不可侵犯的。在他们看来,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等成为经典后,其地位至今没有改变。可是,如果按照这个解释,这些文体形式的出现本身就具有时代性特征,在一个时代是主流文体,也是经典;但到了另一个时代,随着文体形式的改变,经典也随之改变,又怎能称得上是经典呢?此外,当下我们如果承认从诗经到明清小说各类文体形式都有经典,固然一方面可以说经典有其稳定性;但另一方面,是不是也已经承认了经典的时代性、流动性以及适应性呢?否则,当下我们早已从古文转为白话文写作,文体、语言形式早已发生质变,又何谈过往经典的恒定性呢?“否定中国当代文学和对当代文学的虚无主义态度,已陷入误区,即对经典神圣化和神秘化的误区,很多人认为文学经典就是一个乌托邦化的、十全十美的、所有人都喜欢的东西。这其实是为了阻隔当代文学和经典这个词发生关系。应该明确,人类文学史上似乎也并不存在这样的经典。对每个时代来说,经典并不是高不可攀的神圣神秘的存在,而是那些比较优秀、能被比较多的人喜爱的作品而已。从这个意义上说,当今中国文坛谈论经典时的乌托邦姿态,不过是遮蔽和否定当代文学的一种不自觉的方式。”*吴义勤:《当代文学“经典化”:文艺批评的一个重要面向》,《光明日报》2015年2月12日第16版。所以,经典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具有时代性、流动性特征。固然,审美标准是衡量经典与否的重要标尺,但显然,经典的评判标准是多重的,受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多种因素制约。比如,《金瓶梅》的艺术造诣不可谓不高,美学意味十足,但是我们能判定它是经典吗?恐怕从某种程度上还要打上折扣。当然,我们所谓经典的变动不居,不是说经典会时常发生由最好到最坏、冰火两重天的质变,而是随着时代要求、审美趣味的变化而发生变化。

承认了当代文学经典化命题之真和经典具有变动性之后,当代文学经典化工作才能得以顺利、有序开展。截至目前,当代文学经典化研究渐成热潮,各种当代文学经典化学术论文、学术会议等都是建立在此基础上展开的研究和讨论。就笔者的视野来看,当下对当代文学经典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实现路径及其存在问题两个方面。

在实现路径上,经典的入史,入教材、进课堂,经典的翻译与走出国门,经典评选、评奖制度的建立,各类经典选本、读本的层出不穷,文学经典排行榜的设立等都是经典化的实现路径。吴义勤的《“排行榜”是中国小说“经典化”的重要路径》、孟繁华的《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化的国际化语境——以莫言为例》、张丽军的《文学评奖与新时期文学经典化》、房伟的《新时期文学经典化的方法与路径》、方忠的《论文学的经典化与中国现代文学史的重构》、聂珍钊的《文学经典的阅读、阐释和价值发现》、郁玉英的《试论文学经典化的动力机制》等等,都对当代文学经典化实现路径有所论述。

实际上,全球化的冲击对过往文学经典的消解,以市场为主导的文学生产方式导致真正经典的难以出现,经典化的焦虑与阴影,无法通约的悖论性冲突,文学经典标准、命名以及与世界文学的隔阂,垃圾与经典并存,巨大的产出等都给经典化工作带来了困境。张丽军的《新世纪文学经典化危机及其建构途径》和《为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化正名的十大理由》,房伟的《暧昧的境遇与悖论的冲突——新时期文学经典化的难度与困境》,李俊国、李勇的《当代文学经典化:问题,理念与路径》等等,都从不同侧面和视角对当代文学经典化问题展开论述。此外,当代文学经典化学术会议、对经典化研究现状的总体论述、从个案的角度对个别作家作品经典化进行论述等都在进行着当代文学经典化的工作,这里不再一一赘述。

二、问题:“强制”经典与遴选之难

上文已对当代文学经典化问题进行了简单梳理。在新的形势下,当代文学经典化又产生了哪些新的问题和困难,对此,我们应该采取哪些应对策略呢?

(一)问题一:“强制”经典

毋庸置疑,经典的时代性和流动性特征,需要我们在新的历史时期积极地、持续性地从事当代文学经典化工作。但是,在市场主导、经济利益至上的当下社会,圈子批评、人情批评、酷评现象层出不穷,“妄下定论”和“强说经典”现象时有发生。一部新的作品产出,为争得学界关注、提升作品的“美誉度”,动辄以“填补文学史空白”“XX题材创作的最高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经典中的经典”等夸张、吹捧式话语予以定位。可是大多数作品在时过境迁后即销声匿迹,有些甚至经不起数月的检验就石沉大海。张江在《强制阐释论》中指出:“强制阐释是当代西方文论的基本特征和根本缺陷之一。各种生发于文学场外的理论或科学原理纷纷被调入文学阐释话语中,或以前置的立场裁定文本意义和价值,或以非逻辑论证和反序认识的方式强行阐释经典文本,或以词语贴附和硬性镶嵌的方式重构文本,它们从根本上抹煞了文学理论及批评的本体特征,导引文论偏离了文学。”*张江:《强制阐释论》,《文学评论》2014年第6期。为赋新词强说愁,按照《强制阐释论》中的解释,对一部非经典作品强说经典,我们有太多的理由,但是那些理由已经完全偏离了文学批评的轨道,违背了文学经典发生的内在规律,更不符合经典作品的内在标准。

文学批评就是“文学”批评。按照韦勒克在《文学理论》中的说法,文学批评有外部批评和内部批评之分,即我们可以站在文学性即文学本体的角度展开,也可以从历史的、社会的等外部因素对作品展开批评。但我们没有理由毫无根据、不假思索地对作品经典与否妄下判词,特别是在这个言论相对自由、言到高兴为止的时代,更要警惕批评的“度”,我们不可轻言“当代文学都是垃圾”,同样也不可说“当代文学都是经典”。对这一问题的解决,不得不又回归到经典的标准问题上来。经典有标准吗?既然经典是流动的,又何言标准呢?但正如“美”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一样,在大多数具有审美能力的人看来是美的,就可以说是美的。同样,在大多数具有评判能力的人看来符合经典特征的作品,就可以说是经典的。“相对恒定的标准,依然是新时期文学经典确立不可缺失的条件。”*房伟:《新时期文学经典化的方法与路径》,《南方文坛》2012年第2期。童庆炳提出经典作品有几个要素:“(1)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2)文学作品的可阐释的空间;(3)意识形态和文化权力变动;(4)文学理论和批评的价值取向;(5)特定时期读者的期待视野;(6)发现人(又可称为“赞助人”)。”*童庆炳:《文学经典建构诸因素及其关系》,《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5期。可以看到,这一评价将艺术价值摆在首位。方忠说道:“文学作品是艺术作品,审美性和艺术价值应是衡量经典的主要标准。”*方忠:《论文学的经典化与中国现代文学史的重构》,《江海学刊》2005年第3期。张丽军认为:“经典的普世性、审美性不应被意识形态否定。”*张丽军:《新世纪文学经典化危机及其建构途径》,《南方文坛》2012年第2期。黄大宏指出:“文学经典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持续的审美再创造及审美阐释行为。”*黄大宏:《重写:文学文本的经典化途径》,《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6期。由此可见,审美即艺术价值是构成经典不可或缺的元素。此外,文学的社会价值、历史价值、文化价值等都可能随着时空的变动而发生变化,我们不能苛求一部作品同时含有所有的价值,但含有价值越多、越大的作品,其经典性程度就越高。

(二)问题二:遴选之难

据不完全统计,包括传统媒体和网络媒体在内,每年已出版或发表的长篇小说就有5000部左右,而且这个数字还在逐年增加,再加上那些没能发表的作品更是不计其数。更惊人的是,一半以上甚至更多的是网络长篇小说,这无形中就给当代文学经典化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困难。经传统媒体发表的作品经典化难度相对较低,因为无论是在纸质刊物上发表还是在出版社出版,必须经过编辑的严格审查,并很快得到读者和评论家的阅读和品鉴。但网络文学却不然,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将符合经典的作品筛选出来,那么这些作品很容易就被网络巨大的覆盖力所遮蔽。当然,不得不承认的是,网络文学在创作和发表之初,有些作者追求的并非是作品成为经典,而仅是经济利益和点击率。从这一角度而言,网络文学可谓泥沙俱下。但是,网络文学因题材的新颖、创作手法的多样,每年都会有部分作品让人眼前一亮,甚至得到世界的关注。当下,中国的网络文学已经连同美国好莱坞大片、日本动漫、韩国偶像剧共同称为“世界四大文化奇观”。网络文学虽然在业界引起诟病,但我们不能对其巨大的发展空间视而不见,网络文学经典化问题也应提上议事日程。

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的差别主要在发表媒介上,在经典化的道路上可谓异曲同工。“传统经典观念与当代新经典观念相辅相成、互补与融合,二者可以兼收并蓄。只有既体现网络媒体自由开放风格,又具有较大思想深度、文化蕴涵和较高艺术水准、审美品位的网络文学作品,才能成为无愧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经典之作。”*周波:《关于网络文学经典化问题的思考》,《东岳论丛》2016年第1期。其难度主要在于,面对庞大、芜杂的网络文学产出量与网络文学研究者少之又少的矛盾,如何遴选出符合经典的作品来呢?笔者认为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着手:第一,网络文学的自我筛选功能。网络文学关注度的高低很大程度上受点击率影响,点击率高则上浮,低则容易下沉。那些好的含有经典元素的网络文学作品,会得到大多数读者认可,一定程度上其点击率会比较高。第二,自媒体的评价功能。读者在网络中跟读网络文学作品时,会即时对其作出评价,虽然这些评价标准不一,但其评价数的多少以及评价的高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显出作品质量高低来。同样,如果读者对一部网络文学作品评价普遍较低,其读者数和点击率也会随之下降。第三,网络文学排行榜。网络文学大多依托自媒体得以发表,自媒体可以自行或联合创办网络文学排行榜,一方面有利于将符合经典的网络文学遴选出来,另一方面也可以增加自媒体的关注度。

三、新世纪文学经典化实现路径

在新的形势下,当代文学经典化有哪些新的路径能够实现?我们认为,除了传统意义的经典化途径之外,还应有新的思考和新的实现途径,如经典层级的划分以及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深度融合是其新的可能。

(一)经典划分层级的可能

文章开头已对经典化主体进行了身份界定,体制内与体制外、知识分子与普通读者看待经典的方式可能截然不同。不同主体的评判标准、审美趣味不同,这就为经典划分层级带来可能。一方面,我们不能苛求不同主体按照同一标准评判经典,也不能说服不同主体存有相同的审美趣味;另一方面,我们也不可强求经典能够满足所有主体的需要,实际上,这也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体制内群体或组织在注重作品百花齐放的同时,更多地会将那些符合国家主流意识,满足国家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建设需要的作品奉为经典,而体制外群体或个人则相对少了这方面的限制,更多选择那些能给心灵带来震撼和启迪、满足自我内在精神需要的作品作为经典。同样地,知识分子更倾向于选择那些思想性、艺术性高超,知识性完备的作品作为经典,而普通大众读者则更多地选择那些趣味性、韵味性充足,普及性程度较高的作品作为经典。当然,这种差异化的选择也并非绝对化的,彼此之间有着交叉和重合。所以,经典化注定是一个流动的过程、分层的过程。

任何事物都是对立复杂的存在。经典作品也有非经典之处,非经典作品也有可能含有经典的元素存在,经典与非经典之外应该还有中间地带。并不是我们所谓的经典就是十全十美、乌托邦地存在着的,每一部作品都可能受到历史的、时代的或审美的局限而有不足之处,中国古典文学是如此,中国现当代文学也不例外。在这里,我们姑且称那些非经典但含有某些经典元素的作品为“准经典”或“类经典”,这就给经典分层带来了可能,大量的“准经典”或“类经典”作品还有待我们进一步挖掘和研究。

当然,不是说经典之外都是“准经典”或“类经典”,不是所有非经典作品都含有经典的元素。这里所说的“准经典”或“类经典”是那些非常接近经典作品,但由于作品自身或时代历史的局限而不能为或不应为更多大众所接受的作品。以当代文学颇受争议的《废都》为例,贾平凹以极其敏锐的眼光首先发现了大变革、大转型时代知识分子的集体堕落,以无情的暴露极端地讽刺了当下知识分子这一群体,给时代以警醒和痛击。可以说,他的这种历史使命和责任担当是非常可贵的。但是,就是这样一部作品,却由于过于直白、露骨的性描写而被主流意识所限制,难以获得一致的评价。支持《废都》的评论家为其叫好,称此为贾平凹的经典之作;不支持者则有充分的理由论证作品的瑕疵、低劣。我们暂且称这一类作品为“准经典”或“类经典”,它们不见得逊于经典作品,随着时空的流转、审美方式的变化,很有可能在未来某一时段成为经典或非经典。实际上,这又回归到经典流动性的问题上,也证实了经典分层的必要。

(二)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的融合

首先,继续发挥传统媒体(刊物、报纸)的力量,加大对经典作品的推介力度。实际上,特别是最近以来,国内文学评论类刊物已经意识到当代文学经典化的需要。《文学评论》杂志开设的“新作批评”栏目、《当代作家评论》杂志开设的“寻找当代文学经典”栏目、《南方文坛》杂志开设的“最新文本”栏目、《东吴学术》杂志开设的“作家年谱”栏目、大多数现当代文学研究刊物开设的“作家作品论”栏目等,都以大量的篇目对当代作家作品进行批评把脉。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一批评的过程也是经典化的过程。那些非经典作品在这一批评过程中会渐渐遭到淘汰,经典的、大众认可的作品则会在读者中留传。此外,各类选刊的层出不穷也为当代文学经典化助力不少,如长、中短篇小说选刊、散文选刊、诗歌选刊等。文学作品得以发表或出版本就需要重重突围,特别是需要得到刊物编辑的青睐,可以说,已经具备了经典的元素。而各类选刊又是在这些已发表的基础上对其进行再一次的筛选,其作品质量要求更高。不能说凡是进入选刊的作品都是经典,但某种意义上说,那些被选载的作品已经得到了业界大多数人的认可,既使不是经典,也可以说是具备了“准经典”或“类经典”的品质。

其次,传统媒体也要充分利用新媒体平台。“互联网+”时代,出版业要“顺应互联网传播移动化、社交化、视频化、互动化趋势,综合运用多媒体表现形式,生产满足用户多样化、个性化需求和多终端传播的出版产品”*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财政部:《关于推动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中国出版》2015年第8期。。以计算机和手机为终端接受的新媒体以其形式丰富、互动性强、渠道广泛、覆盖率高、精准到达、性价比高、推广方便等特点,在办刊中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这不仅是创新传播模式、传播思维的时代要求,而且也是刊物生存和竞争发展的要求。一些传统媒体已经意识到新媒体技术的重要性,在保持定位统一、学术风格一致以及质量要求一致的情形下,积极开展新媒体化。这一方面拓宽了作品与读者见面的渠道,另一方面也加快了作品抵达读者的速度。读者包括批评家能在第一时间与作品见面,无形中为经典化工作带来了方便。以微信公众号为例,“为适应方兴未艾的移动互联网环境,许多学术期刊将开通微信公众号视为一个新的传播路径甚至革命性发展机遇,以拓宽其在移动互联网的传播空间”*肖帅:《学术期刊微信公众号运营策略探究》,《中国出版》2016年第3期。。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微信公众号越来越受到喜爱和追捧,具有传播速度快、普及率高等特点。公众号上的内容一经发表很快就会发给关注群体,而再经个人转载,就会在更大范围内传播。微信公众号改变了传统纸媒期刊点对面的传播模式,凸显了其在时效性以及适应新阅读环境等方面的优势,很大程度上拓宽了当代文学经典化的实现路径。

事实上,当代文学经典化在争议中不断进行着。文学经典的建构自古有之,西方对文学经典也没有一个一成不变的理解。经典本就是处于不断流动状态的,不同时空的不同读者对其的解读与认知可能截然不同,甚至同一个读者在不同时空阅读同一作品时,也会产生不同的见解。文学经典是一个不断被建构—重构—再重构的过程。“文学经典的重构不是对现有的经典推倒重来,而是在现有的基础上通过增添与删除,从而接纳被历史确认的新的经典,剔除被历史证明为不是经典的作品。通过重构,文学经典才能与历史同步,文学经典的书目才会变得完备和可靠,文学经典的质量才会得到保障。”*聂珍钊:《文学经典的阅读、阐释和价值发现》,《文艺研究》2013年第5期。某种程度上,文学史的书写过程也是经典的建构过程,重写文学史的过程是一个解构再建构的过程,也是对文学经典不断甄别、再经典化的过程。当代文学是不是一定有经典,有多少经典,或者数十年、百年后当代文学作品能不能被后人阅读和接受在此先不说,但经典化的工作不仅需要有人去做,而且需要更加自觉、主动、加快去做。事实上,文学经典化不仅从作品诞生那一天就已经开始了,而且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从未停止,乃至在互联网、大数据时代以一种加速度的方式迅疾进行着,这就是21世纪的当代中国文学经典化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巨大文学现实和历史事实。因此,“要善于发现经典,勇于命名经典,这是全球化时代文学生产与传播体制所赋予批评家的前所未有的权利和职责”*张丽军:《新世纪文学经典化危机及其建构途径》,《南方文坛》201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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