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恩师于永正
2018-01-28
一
于永正先生是我的老师。1994年秋天,在大马路小学,21岁的我拜师。我送老师文房四宝,老师送我一句“路在自己脚下”。
老师第一次听我的课,没有多说什么,只在黑板上又写了一遍课题,说:“好好练字!做语文老师,先把字写好。”
要上公开课了,我惴惴不安地打电话给老师,老师说:“来吧,我在教研室等你。”那是个星期天,阳光暖暖的下午,老师抓着已经花白的头发,慈祥而又温厚。
2001年,我的婚礼上,老师做证婚人,他说:“新郎新娘,郎才女貌,也可以说女才郎貌……”现场有些吵,老师停下来,说:“大家别讲话,听我说!”
我是单亲家庭,父亲给我留下的记忆不深。于老师是我的老师,至他去世,他教了我23年,我早已把老师当作父亲一样。12月8日清晨,接到老师去世的消息,我顿时崩溃,在路边泣不成声。由于工作原因,还要听一节课。看着那个青年教师讲《雾凇》,我突然很恍惚,似乎那个上课的人是我,坐在下面听课的是于老师。一节课,眼泪一直在流……
二
2002年,我陪于老师到东海县上课。我上《林冲棒打洪教头》。听完课,东海县小语教研员张洪生老师说:“讲得好,语文课要有意思!不要过于追求有意义。”于老师极为赞同,说:“邹凯,记住张老师这句话!说得多好啊,语文教学要有意思!有意思,一定有意义;有意义,不一定有意思。快谢谢张老师,这是箴言!”
活动结束,张老师邀我们洗温泉。脱光了衣服,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老师打趣道:“哈哈,看来全国特级教师和我们也没什么两样啊!”于老师拍拍胸口,说:“今天,我们赤诚相见!”
2007年,我随于老师到温州讲学。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老师特意把靠窗的位子让给我,对我说:“看看窗外,云很好看!”云的确好看,一座一座的云山,耸立着,千姿百态,我惊讶得不敢眨眼。老师也在看,他侧着身,眯着眼,几乎把脸贴在我的肩上,我从来没有和老师挨得这么近……我说:“老师你看,云真美!”老师说:“是啊,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云山。”
在温州,于老师没有上课,而是作讲座,讲朗读。他读,也让会场上的老师读,我负责传递着话筒……老师一辈子钟情朗读!他说,朗读是最重要的隐形备课,朗读是最重要的教学示范。他说,老师每天都要问问自己,今天我读了吗?
会议结束,于老师和我到楠溪江漂流。老师说:“我来这儿漂流过,这次再陪你去一次。”江两岸,青山叠翠;江水中,竹筏破浪……我没有父亲和我游玩的记忆,和于老师却有。楠溪江灿烂的波光中,于老师攥着我的手,那画面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三
2017年12月8日,于永正老师永远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挚爱的小学语文教学……他走得那么突然,让所有爱他的人措手不及。
在于老师离去的那几日,我在灵堂目睹了许许多多前来吊唁的人。有于老师的亲人,有于老师的同事,有于老师的学生,有于老师的徒弟……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朝气勃勃的青年,或深深一躬,或长跪不起,或痛哭涕泪……层叠的花圈,素雅的花篮,痛切的唁电……一个人的离去,牵动了那么多人的情怀。
那几日,我每天早早地来到灵堂,扫扫院子,洒洒清水,理理挽联,我知道老师爱干净。每天打扫完,我都在老师遗像前站一会,老师微笑着看着我,好像在说:“谢谢你啊!”
有一天夜里,走得晚些,趁着没人,我悄悄走进灵棚,跪在老师遗像前,好好地哭了一回。那晚,夜风渐紧,夜凉如水。
出殡那天,我负责宣读唁电。之前,每次读,都读得断断续续,我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哭不要哭……
在墓地的时候,我把老师家人准备好的几盒京剧磁带和一份《参考消息》小心地放在骨灰盒旁边。这样,老师在另一个世界就不会寂寞了。
要烧掉几件老师随身的衣服,我拿在手里,不舍得丢进火盆,仿佛老师就站在我的面前,拍着胸脯,说:“我们今天是赤诚相见啊!”
谨以此文深切悼念我的恩师——于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