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正一帆悬
2018-08-20张俊平许元新陈兆兰
张俊平 许元新 陈兆兰
于永正说:“教师也是一本教科书。”是啊,于永正自己就是这样一本书,是一本敞开的关于如何堂堂正正做人的教科书。他的妻子说:“老于他,行!”他的女儿说:“俺爸是个好人!”他的学生和徒弟说:“我骄傲,我是于老师的学生!”他的领导和同事说:“人如其名,永正!”打开于永正这本书,一如走进他的课堂,我们同样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于永正,一个风铃般响亮悦耳的名字。在江苏,甚至在全国小学语文界,只要提起他,人们都会情不自禁地说:“于永正,行!”
人们敬重他,人们崇拜他;人们觉着他很高,以至于看他时要仰视。其实,那是因为人们离他太远,还不了解他。走近于永正,你便会发现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头发灰白,脸色憔悴,戴一副白边的近视眼镜,上班、下班经常拎一只旧皮包(包上甚至贴着胶布),朴素中透着儒雅的书卷气,让人一看就知他是一个教书的。他所做的,也都是普普通通的事——上课、听课、评课,听戏、唱戏,甚至承包了家中一年四季的洗衣任务。
于永正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不希望伟大,很重视平凡。”他的难能可贵之处,便是踏实、认真、执着,把普普通通的人做好,把普普通通的事做好。要说于永正“不平凡”,或许这就是他的不平凡之处吧。
你啥时才能长胖
在于永正的心目中,学生就是他“生命的一半”;他爱他的学生,胜过爱他“生命的另一半”。
一说起于永正,他的老伴杨玉芝便爱多恨少地说:“老于他一见着学生便来精神!”他的徒弟杨晶更是深情地说:“爱一个学生容易,爱全体学生难;爱学生一阵子容易,爱一辈子难。于老师爱他的学生,不是爱一个,而是爱一群;不是爱一年,而是爱一生。”
丛翔曾经是于永正班上的学生。打小时候起,他的身子骨就单薄,饭吃得少,家里人因此常常为他担心。于永正知道了,心里急: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于是他找来丛翔,给他定饭量,说这是老师交给的任务,一定要保质保量完成。这以后,他时刻不忘检查督促。每天早晨,他看到丛翔的第一句话就是:“早饭吃了没有?吃了多少?”在丛翔的作文本上,他不时语重心长地写道:“你啥时才能长胖?”在丛翔初三那年,于永正看到他时,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丛翔,你终于长胖一点了。”
这也忘,那也忘,唯教学不忘
于永正有一个雅号,叫“没脑子”。
1986年,《小学语文教学》第四期发表了张庆、高林生、徐善俊撰写的关于于永正的长篇通讯和梁保华拍摄的关于于永正的教学照片,这是喜事。朋友们让他请客。于是他订好饭店,约朋友们某月某日某时准时光临。到了约定的时间,大家接踵而至,只差于永正一个。大家都感到奇怪:“客人全都到了,主人却踪影全无。他这是请的什么客?”于永正到哪里去了?原来,他在家里写稿子呢。写着写着,他遇到一个数据拿不准,便到楼下的教研室主任家问,主任不在家,他问主任夫人:“主任到哪里去了?”主任夫人愣了一下:“咦?今天晚上不是你请他的客吗?”于永正一听,傻了:“嗨,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于永正经常忘事。一次,他乘公共汽车回家。人到了车上,脑子里还在想《高大的背影》的读写结合点应该放在哪里,选择什么样的写作素材。这时,一阵吵闹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抬头一看,是一个青年假装脚崴骗取座位引起了公愤。于永正眼前一亮:“有了!”原来,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有一天,他在教室里批改作业。这时学生张文生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一瘸一拐地进来了。张文生说:“跳远时不小心将脚崴了。”于永正一听,便让张文生坐下,给他脱下鞋和袜子,然后用学过的按摩技法给张文生治疗。“就写这件事。有动作,有表情,有对话,而且事情小,学生好把握。可是怎么把这个素材叙述出来呢?”于永正的脑海里盘旋着一个又一个方案……突然,公共汽车“咯噔”一下停了,于永正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个前冲险些跌倒,望一眼窗外:“四道街——坐过两站!”这一折腾,等他到家,饭菜早凉了。家里人听他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忍不住异口同声地问:“你的脑子呢?”
与京戏一起活着
1997年11月底,江苏省“教海探航”征文颁奖活动在连云港举行,于永正应邀到会上讲课。会议结束前的一天晚上,来宾和全体获奖代表欢聚一堂,聚餐联欢。席间,于永正清唱了一曲《女起解》,赢得满堂喝彩。大家都很惊讶:都道于永正课上得好,没有想到他的京戏水平丝毫不比他的课逊色。
在于永正家里,他和妻子合作表演了一段《望江亭》:他拉京胡,妻子唱,让我们听得如醉如痴。之后,他又让我们看他心爱的京胡。京胡灰灰的,样子有些旧,京胡把上刻着一行字:民国三十一年,杨宝忠监制。于永正说,他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学拉京胡、学唱京戏了。没有想到吧,他这样一个六十不到的人,戏龄竟然有五十年了。
于永正对京戏,一如他对小学语文教学,到了痴迷的程度,听戏、唱戏都非常投入。小时候第一次看《失空斩》,当台上的孔明扇子一挥说声“斩”,台下的他竟忍不住叫道:“别斩!”他唱“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想起了当年事好不惨然”,唱着唱着,竟然泪水涟涟。
于永正曾写过这样一篇文章:《跟京戏一块活着》。在文章的末尾,他给他的儿子和女儿写了这样一段话:“我的孩子们,你爸百年之后,不要烧纸,不要敬香,每年清明节,在我的坟前只要放京戏磁带。我想,在另一个世界里,有戏的日子也一定有滋有味。”
有人问于永正,京戏就这样迷人?于永正道:“每学一段京戏唱腔,每唱一段哪怕是最熟悉的唱段,对我来说都是一次感情上的洗礼,都会增加一次感情上的积淀。京戏使我懂得了爱,懂得了恨;京戲教会了我喜,教会了我怒,教会了我悲。‘耳濡目染,不学以能,京戏使我懂得了人世间一个最重要的字——情。”
京戏成了于永正“精神的底子”。
于永正的家里非常简朴,特别显眼的就是放在橱中、摆在案头的一盘盘京戏磁带。我们粗粗地数了一下,大约有两百盒。在于永正的一本关于京戏的书的扉页上,我们看到了他题写的这样一句话:以情教书,以情育人。
是啊,人是要有情的,教学也是要有情的。倘若没有情,在教室的讲台前,学生的心目中,还会有那样一个体贴入微的长者、循循善诱的智者吗?
与京戏一块儿活着,真好!
——摘自张俊平、许元新、陈兆兰《风正一帆悬》,《江苏教育》199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