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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民俗“闹春田”的仪式活动与社会价值研究

2018-01-28郭学松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关公族群民俗

陈 萍,郭学松,谢 亮

(1. 宁德师范学院 体育系,福建 宁德 352100;2. 龙岩学院 体育学院,福建 龙岩 350007)

据史料记载,1000多年前,大批中原人为躲避战乱,历经多次迁徙,落脚于汀江流域,逐渐形成独具特色的客家民系。客家先民在定居开垦及繁衍生息的演进历程中,将中原风俗与定居地的区域文化相互融合,促生了多元化的民间民俗文化生态系统。其中,“闹春田”民俗体育活动便是其中一个颇具代表性的文化例证。

1 民俗体育“闹春田”发展的社会背景

“闹春田”也叫“糊烂泥”“摔烂泥”,是在福建闽西长汀县童坊镇举林村传承了几百年的民俗体育活动,每年的正月十二至十四日,由该村 11个姓氏的村民轮流在一块事先选定好的泥田里大闹一番。举林村位于长汀县东部,距离长汀县城 38公里,地处汀江流域上游、武夷山和南岭山脉的交汇处,地形地貌属于山地类型,是福建地区“八山一水一分田”地理格局的真实写照。傍山而居的地域环境,造成了客家先民可开垦土地资源的匮乏,在以农耕为生存基础的村落社会中,人们更加珍惜现有的可耕种土地以及由此产生的耕种效益。在有限的耕种土地中,获得最大化的收成成为村民的期盼,于是烧香拜佛,祈求神灵保佑风调雨顺和五谷丰登成为农闲之余的地域性社会镜像。举林村“闹春田”民俗体育活动正是在这种特殊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以及信仰环境中催生的乡土性的体育活动。

2 民俗体育“闹春田”活动的起源记忆

客家民俗体育“闹春田”活动存续于乡土社会,以口耳相传和身体展演的形式传衍,在客家地方正史中很难寻得踪迹。它的源起记忆有多种传说版本,尤以上古祭祀关公活动的传说最为普遍。由“祭祀关公活动”而形成的“闹春田”比较符合举林村客家生存环境,同时也可与当今的活动展演场景相互印证。因为元宵过后就是春耕,在农业为主的客家山村里,村民盼望的就是五谷丰收;而且游神过后请神灵到即将播种的农田里戏耍,意在唤醒土地神灵和驱走虫灾的祈福效应[1]。举林村村民认为,关公是泥鳅精转世,期望通过关公与泥鳅精的神话关联来表达族群信仰。在每年元宵节前夕,村民将村落的保护神“关公神像”搬运到农田,祈祷关公能保护田中禾苗旺盛,不受虫害,以此获得丰收。

在乡土社会中,将“闹春田”等民俗活动与当地的神话传说关联是十分常见的宗教文化现象,这也是体育人类学关注的问题之一。与“闹春田”民俗体育活动相关的关公传说,体现了最为原始的农耕社会文明,同时又呈现了客家先民们的生存境遇。历史上,客家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群体,游离于汉族的周围,又与汉族存在内在关联,体现了边缘族群的特性,彰显客家族群在劳动实践中与汉族群体既融合又竞争的文化衍生关系。所以,在闽西一带居住的客家先民,诸多都是傍山而居,造就了山多耕地少的生存状况。为了改善这种生存境遇,他们不得不与周边的其他族群争夺生存空间和社会资源。同时,在有限的生存资源环境中,他们更加期待获得最大的收益,以此来实现群体生存需求和精神寄托。

假借某种神话传说,将其与日常的农耕相互融合,成为村民们满足心理需求的一种必然选择,客家先民通过这种神祇的信仰仪式活动,相信他们的保护神能够为其提供特殊的帮助,特别是在天灾人祸这种无法抗拒的自然环境中,神祇成为他们唯一可以依托的精神力量。这样一来,“闹春田”民俗体育源起于“关公传说”,并附会“泥鳅精转世”的神话,便成为村民们最深刻的历史记忆,通过每年一度的“闹春田”民俗体育活动的形式呈现出来。在循环往复的身体运动中,体感到的“神话”成为现实,并演绎成一种村民们的集体记忆,或农耕文化信仰,以此满足客家群体生存的需求。在这种微众文化的阐释中,同样可以洞悉,举林村客家群体的生存境遇和历史心性,从“小历史”到“大社会”的文化认同。

3 民俗体育“闹春田”的仪式解读

客家“闹春田”民俗体育活动历史悠久、形式奇特,是全村人共同参与的民俗节庆活动。它是以信仰“关圣帝君”为价值体系的庆典活动,体现了客家人独特的信仰方式,表现了“人神共欢,普天同乐”的精神归属,其主要内容有:祭典仪式、出巡仪式、下田仪式、水田闹春,整个活动紧张而有序。

“闹春田”祭典仪式是在每年正月初十,由轮到本年做福首头的村人,带领村中各姓氏的小福首们到庙中将“关圣帝君”恭迎到大福首家中供奉。由于宗教活动的严肃性,关公平时供奉在村头的关公庙里,只有到了规定的日期,村民才会抬着关公塑像出来。正月十一,大福首请来和尚咏经,鼓手演唱,举行祭典叩拜仪式。

出巡仪式在正月十二日早八点进行。村民把关公雕像小心翼翼地请出屋子,先用绳子将轿子四周绑的严严实实,再用红布将关公塑像固定,关公端坐其中,庄严肃穆。出巡首头家抬着“关公神像”出发,舞龙打狮,鞭炮连天,家家户户门前摆着香案贡品,焚香照烛恭接神驾,从村头到村尾,气氛热烈壮观,最后将神像抬到准备闹春的水田边。通常这块水田是上一年收成最好的,早在几个月前村民就用最好的耕牛,对这块田整理过。

下田仪式在水田边进行,已备好祭案,三牲酒醴,将关公神像安妥。在相赞礼生的唱引下,该姓氏的小福首们领着族人进行祭典,焚香祭拜,祈福关公保佑农田丰收,村民安康乐业。礼毕,年富力壮青年抬着神像拉开了“闹春田”的序幕。

田中闹春是“闹春田”的重头戏,是这场活动的高潮,主要有三种参与形式。

第一种形式是四人一组前后相对,抬着重达百斤的关公塑像在水田中行走,先慢慢地打转,后逐渐加快步伐,直至奔跑,场面上热闹非凡。由于水田里坑坑洼洼不易奔跑,再加上沿着水田四周跑动所产生的向心力,一般情况下,四人一组在水田里跑不过5圈就会被甩出泥田,可谓“人仰马翻”“四脚朝天”。待有人跌倒时,就有人下田替换,一方摔倒时又有一拨人下田顶上。大家跃跃试试,相邀下田。田中闹春活动不仅考验耐力,也考验人的合作精神。村民们抬着关公神像的“转圈”运动,主要表达团团圆圆的寓意,同时也彰显客家族群的凝聚力和向心力。“闹春田”闹的是一份祈福,也是对快乐生活的一种向往。

第二种形式是更多人参与的集体运动。数十村民肩扛、托举、牵拉、共同搬运着上百斤的关公轿子沿着泥田的边沿快速跑大圈。参与者奔跑、呐喊,不到终点不放弃,田岸上的人也一起呼应。水田中泥浆飞溅,直至关公神像被抛在泥水中。

人们抓起泥巴互相打仗,互相泼起浑水,人人污水全身、泥糊满面,平时严肃端庄的关公也是泥浆满身。人们之所以要把泥巴打在身上,他们认为关公到过的稻田,泥巴上也沾满了关公的仙气,会赋予村民们好运。村民直到筋疲力尽,才平静下来,把神像抬出泥田到小河中洗刷干净。就又由另一姓氏的村民抬去自己水田中,进行下一轮的“闹春田”活动。本村中各姓氏的人轮流进行。田中活动结束后,村民们便将关公与辇轿进行清洗,送回宫庙中,整个仪式活动圆满结束。

4 闹春田活动的社会价值

4.1 提升宗族文化的认同

举族迁徙是客家宗教文化形成的源头,这样也更加容易形成族群凝聚力,并在社会竞争中获得必要的生存和生活资源。如果没有相携相助的凝聚力,在异地很难立足,从而使客家人对宗族具有很强的认同感。

在举林村每年正月十二举行的“闹春田”活动历经数百年的演变历史,发挥着团结客家族群的重要功能,这一特殊的家族文化事件可以把平时分立的家户和村民联合起来,加强村民对“信仰共同体”和“血缘共同体”的公共认同[2]。另外,仪式活动不仅仅是单纯的身体活动,还包含着特殊“仪式”所涵盖的祭祀礼仪、乡规民约等文化意义,使村民得到教化,增强宗族的凝聚力与向心力。“闹春田”活动意在唤醒族群延续文化传统的文化诉求。“闹春田”活动的开展是客家先民生活的真实写照,是客家族群文化传承的集体记忆,在身体展演的场域空间表达客家民众对宗族文化的普遍认同和理解。

4.2 规范民众社会行为

“闹春田”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和深厚的社会存在基础,是村民体育生活方式的选择,其隐形的内在文化对村民具有广泛的渗透性和强大的精神契约的作用[3]。“闹春田”把宗族、神话、祭祀等元素融入到仪式及其活动中,通过信仰崇拜,构建神圣的、信仰的象征性“场域”,赞美客家劳动人民的优秀品质,劝诫不良习惯,介绍农耕知识,使参与者感知客家族群的信仰、文化、价值观、社会规则和基本道德,对社会公德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4]。在“闹春田”活动期间,村里决不允许出现酗酒、斗殴、赌博等不良现象,人人自觉遵守公德,风气极好。可以说,“闹春田”和其他民俗体育一样,不是法律,在一定程度上却胜似法律;它具有无言的规范性,制约、规范着人们的行为方式,以不成文的风尚习惯和乡规民约教诲群众,在血缘、族史、居地、习俗等方面有很强的认同作用,对于人们的情感联络、相互帮助的社会责任,乃至通婚规法都是有效的制约[5]。

4.3 调节社会矛盾

中原先民向南迁徙自西晋少数民族南侵开始,历经数代,终于孕育了客家族群。客家先民南下寻找栖身之地,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复杂而艰险的社会经济环境、落后的生产方式、日益增多的人口和耕地的严重不足等。“闹春田”作为闽西客家的标志性民俗,群体合作特征一直贯穿整个活动进程,尤其田中闹春这个环节,参与人员需要具有团队协作能力,互相配合才能顺利完成。这样的集体活动,架起了人们相互理解,相互沟通的情感纽带,增强了客家人的共同体意识,消解村民之间潜在的冲突和矛盾,增加了村民对村落社区的认同感[6]。闹春田已有数百年的传承历史,在客家人心目中有着较为神圣的地位,每当活动举行之际,不仅全村的人聚集在一起,摩肩接踵,欢度元宵,甚至他乡的人也都怀着祈福的心情前来观看盛会。村民们的“生活空间”就像是得到一种粘合剂,各村落、各宗族出入相友,守望相助,族群成员之间交流与沟通更加顺畅,关系更加密切。尽管大家的信仰不尽相同,习惯礼仪和举止也不同,可通过这民俗体育活动,增进了友谊、互相了解、唤起了客家族群强烈的归属感,维系着客家族群的分而不散,合而弥坚。

4.4 促进旅游经济的发展

民俗是地域文化的象征,凝聚了民众的集体性记忆,与地域建筑、生态环境等共同建构了地域文化体系,成为旅游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和其他资源相互整合,实现了民俗的商品化,发挥了民俗文化前所未有的经济功能[7]。“闹春田”作为客家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承载着厚重的文化和传统,其经济价值已经逐步体现出来。长汀县举林村以客家文化为特色,以“闹春田”民俗体育活动为传播媒介,逐渐形成了村落文化品牌,为村落文化走出去赢得了社会影响力。受益于民俗旅游资源的开发,村里改善了旅游服务设施,对村里主干道两旁的建筑进行了风貌整治,加强了民俗旅游户的卫生餐饮管理,建立了较为完善的风俗文化旅游服务体系。游客服务中心、指示解说标志系统、公厕、垃圾桶等基本服务设施相继完善,主干道两旁的建筑整体上形成白墙灰瓦的自然水墨画景观。现在,村里已经有村民专门从事民俗接待,村民也由单纯的劳作者演变成民族风情文化的演绎者和服务行业的主体[8]。加上客家别具风味的美食,风格独具的围龙屋,精彩纷呈的“闹春田”民俗体育活动,使得不同地域游客慕名而来,为推动村落旅游开发带动村落社会经济发展产生强大的辐射和影响力。

5 结束语

“闹春田”与客家人的群众生活密切相关,不仅是客家人生活经历的传承载体,更是他们情感心声的文化记忆[9]。其作为闽西客家体育文化中的重要因子,历经时代的变迁,始终处于动态演化之中,但那原生态的方式仍顽强地固守着自己那一片沃土。它明显的地域性、节日性和民族性,承载了着丰富的社会功能,是客家文化的“储存器”,在历史的更替过程中担负着文化衍承重任[10],更为客家文化传承提供重要的场域空间。

[1] 周云水.地方性知识与社会安全阀:客家村落传统民俗变迁——以长汀县“打石佛”“闹春田”民俗为例[J].嘉应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2014,32(10):13-19.

[2] 涂传飞.社会再生产机制:对民俗体育历史作用的人类学阐释——来自一个村落舞龙活动的民族志报告[J].天津体育学院学报,2011,26(1):19-23.

[3] 余涛,涂传飞,余静.村落体育生活方式的百年变迁及启示[J].上海体育学院学报,2011,34(4):58-63.

[4] 万义,王健,龙佩林,等.少数民族原始宗教与身体运动文化形成的文化生态学分析——东巴跳与达巴跳的田野调查报告[J].体育科学,2014,34(3):54-62.

[5] 郭军,仇军,田恩庆.仪式体育与社会记忆的保存和传递[J].成都体育学院学报,2015,41(5):47-49.

[6] 郭修金,虞重干.村落体育的主要特征与社会功能探析——山东临沂沈泉庄的实地研究[J].广州体育学院学报,2007,27(3):33-36.

[7] 王若光,刘旻航.我国民俗体育功能的现代化演进[J].武汉体育学院学报,2011,45(10):24-28.

[8] 钱应华,杨海晨,孙庆彬.苗族拉鼓仪式的体育价值[J].军事体育进修学院学报,2013,32(2):19-20.

[9] 陈曼娜.闽西客家妇女音乐行为探析[J].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3,35(4):156-160.

[10] 郑敬容,郭学松.枫亭民俗体育“菜头灯”活动的特征及价值研究[J].南京体育学院学报(自然科学版),2015,14(4):149-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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