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顿与无名氏》中的后现代性
2018-01-28陈月汀浙江财经大学东方学院浙江海宁314408
⊙陈月汀[浙江财经大学东方学院, 浙江 海宁 314408]
一、引言
美国苏斯博士(1904—1991)曾因顺应他父亲想让他成为一名大学教授的想法,在英国牛津大学攻读文学,但后来因厌倦学术研究,放弃学业去游历欧洲。他是美国著名的儿童绘本大师,他的作品常常天马行空,富于创意,在简单的一些小故事里蕴含着丰富的哲理,使得作品兼具儿童性与成人性。其作品的儿童性体现在妙趣横生的插图、人物形象、让人捧腹的动作、押韵的适合儿童朗读的语言上。而其成人性在于他常常把一些政治观念放入他的绘本作品里,如在《霍顿与无名氏》中多次提到的:“A person is a person. No matter how small.”也与他的另一部作品《黄油大战》中让人匪夷所思又让人忍俊不禁的为了黄油应该抹在面包上面,还是涂抹在下面而引发争执的尤卡族和祖卡人,甚至为此研发了各种看起来像儿童玩具的武器投入战争,其中的讽刺意味溢于言表。《霍顿与无名氏》绘本是在1954年推出的,当时正值美国麦卡锡主义盛行。由于苏斯博士曾经在“二战”期间画政治漫画的经历,如他为纽约《PM》日报画过四百多幅漫画(海月15—16),使他的作品中常常带有作者的政治思想。苏斯博士在这一敏感时期用这样一本儿童读物传递了“尊重世界多样性及异质性”的后现代主义思想。霍顿的“一花一世界”保护弱小,尊重生命的理念后来成为美国民权运动团体的宣传语录,显示了苏斯博士的政治意识的影响力。这种独特的儿童性与成人性兼具的后现代风格明显地体现在了苏斯博士的儿童绘本里。
20世纪50年代过后,美国文学从现代主义时期进入当代主义时期,后现代主义思潮的不断涌起,是现代主义的延续和修正,成为当代文学体裁的一部分。20世纪60年代,社会以消费主义为导向,为了满足市场的各种层级的品味,兴起了大众艺术。工业技术的发展,城市化进程速度加快,交通和传播技术的便利,各种文化的易于接近,使得社会出现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共存共融的现象。原本处在引领文化潮流的精英阶层拥有文化领导权,而现在这种特权阶层掌握的文化品位界定权慢慢被后现代思潮中的文化自我定位所取代,即利奥塔所说以“微小叙事”代替“宏大叙事”(9—11),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除了消费主义盛行,为满足广大的消费人群的不同审美品味;也在于“二战”过后,文学作品如美国小说普遍存在的“垮掉一代”风格——新小说中体现的不确定性,对各种政治原则、理想、宗教、道德的不确定,这种不确定性使很多作家认为世间的规律其实是荒诞不合情理的,以至于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对自我进行非常努力的探索,思考到底这个“identity”是何物。然而往往却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后现代主义也是对纯粹理性主义的批判,其风格强调艺术应有传统味道,但又使用创新手段超出传统,讲究人文精神,文化艺术的各种“求同存异”,融合与独立兼有之。以上的不确定性、复杂性、多元并包的异质性,使得目前无法对后现代主义的概念下一个确切的定义,再加上在当代,后现代主义还在持续发展变化过程中,所以只能多维度地去看待。但无疑,后现代主义打破了现代主义的一元中心论、主流论述以及简单即是美好的主旋律,重构了当代人的精神文化意向。这种对传统(主要是对现代主义)既思念又回不去的矛盾的“乡愁情绪”,加上使人厌倦的对寻找自我的迷惘,鲜明地体现在了后现代主义风格的特色里。
2008年上映的3D动画电影《霍顿与无名氏》由好莱坞三大动画工作室之一的蓝天工作室(Blue Sky Studios)从《霍顿听见了呼呼的声音》改编而来,其科技型的表达形式使得这本儿童绘本的后现代性更加突出。王涛认为现代电影艺术本身就具有典型的后现代性,因为这种艺术形式所具有的“科技性、复制性、综合性、商业性、拟象性及现象学色彩等多种后现代特征”使得电影从制作、大众传播、盈利及便于理解又与真实生活有一定距离来看,电影考虑大众的消费市场,有着与生俱来的后现代性(4—7)。而《霍顿与无名氏》中的后现代性主要体现在政治无意识、浅显性、唤起自我意识、历史性的削弱、全新的情感基调以及多元的艺术表达形式上。
二、政治无意识
詹姆逊的政治无意识提到文本作者有时会无意识地在文本中加入理想化的对社会矛盾的解决,这种理想,用一种政治“寓言”来表达,他认为文本重构理想中的现实,即他称之为subtext而非一般理解的context(66)。《霍顿与无名氏》的电影中,就有非常多的反传统,质疑权威,导致动荡,意识形态之争。如影片中权威般存在的大袋鼠,根本不相信微尘上有生命,丛林里的三只大猴子威克兄弟也不相信这种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它们不相信,就去破坏这种它们认为根本不可能的、只有善良的霍顿相信的“事实”。他们抢走了微尘世界的栖息地——苜蓿花,找了一只黑尾巴鹰叼走了它,把它扔在了大片的苜蓿花丛中,霍顿找了三百多万朵苜蓿花才找到原先那朵。甚至因为想法不一样,这些“守旧派”打算把霍顿捆起来,关到笼子里去。但最终结果是美好的,原本不相信的动物在呼呼镇全体人员的竭尽全力团结的吼叫声中,相信了霍顿和它的微尘伙伴们,大袋鼠愿意和霍顿一起,保护呼呼镇的村民们。这一段美好的故事结局和詹姆逊认为的文本作者所具有的“政治无意识”,使得这个现实是构建的现实,在这样的构建中,作者积极阐释了成功的意识形态,即总是蕴含了乌托邦社会的美妙愿景(詹姆逊 271),不同意识形态之间也能最终握手言和,和谐共处。影片中呼呼镇长与他的世界里最聪明的人乐茹博士的一段关于微尘世界的对话也隐喻了作者的观点,即微尘是漂浮的,伴随着无法解释的震动,也有天气的剧烈变化等原因,如果无法达到某种平衡的话,他们的世界将被毁灭。然而至于什么样的平衡,影片的结尾欢乐的大合唱也许就是作者给出的最佳答案。
三、浅显性
詹姆逊曾通过比较梵高和沃霍尔的两幅画鞋的作品认为浅显性是后现代主义的一个特征。这种浅显性,在《呼呼镇》中,主要体现在感情的消逝、历史性的削弱以及多元的艺术表达形式上。《呼呼镇》中,除了霍顿保护呼呼镇的这一段奇妙的英雄义举,因善产生出的萍水相逢但拔刀相助,其他没有特别令人印象深刻的关于感情的表达。有几对传统意义上的感情强连接关系,如大袋鼠和小袋鼠,并没有体现出亲密的母子关系,看起来就像一起捣乱的伙伴一样。绘本中提到呼呼镇长的内容不多,只说他召集市民敲锣打鼓发出很大声音来。绘本中的这幅图中市民们敲打手鼓、锡壶、铜盘、垃圾桶盖、旧果酱罐,吹响火箭筒、用各种乐器奏出巨大响声——虽然很弱小,但是发出声音来,让别人听到,这也是苏斯博士的直接简单表达的后现代性特征之一。影片中的呼呼镇长有九十六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所以每位子女分到的也就是1/97的父爱,这也是关系的弱连接的一种表现。他在影片中提到的镇长与小儿子Jojo的疏远,因为之前镇长把他对Jojo的期望强加在Jojo身上,后来他说Jojo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做他想要做的任何一种类型的镇长,实战、强硬、沉默,或是直率型的;后来哄孩子睡觉时,一个女儿想要喝水,另外的都一个一个叫着要喝水,其实也是一种去中心化,多元化的一种后现代风格。镇长与镇上议会元老们对于推迟百年庆典面对现实的争执,也体现出了一种历史性的削弱。多元的艺术表达形式首先体现在影片采用3D立体效果呈现动物形象上,相较于绘本,影片中的动物更加生动、圆润、活泼可爱,色调更加丰富,看起来颇为亲切。尤其影片结尾部分的动物狂欢大合唱,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增添了影片的大众娱乐性。影片中感情的弱连接,对历史的忽视以及多元的艺术表达形式,构成了《呼呼镇》中浅显性的后现代艺术风格。
四、自我意识的觉醒
Jojo是呼呼镇长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内向害羞的他将继承镇长的职位。后现代主义解构了一元中心论,分解了既定的意向模式,表达了多元化的趋势。Jojo自我意识的觉醒,他创造出的乐器世界造出的巨大声响和发出表达存在之音的众声之中最后加上他的一声呐喊 “NO”反抗和讽刺了现代主义的冷漠与理性。微尘上的生命的隐喻,微尘世界与霍顿世界从一开始彼此不相信对方世界的存在到后面的相信也突出了非理性状况的存在。除了内向的Jojo决定命运性的一声加强呐喊之外,镇民们用各式各样工具喊出来的同样一声“We are here”也振聋发聩。这种争取自己的存在权利的自我意识的觉醒才是一种强大到保护自己,为自己争取生存权的巨大力量。在影片的最后关键时刻,正是以前常常鹦鹉学舌的小袋鼠救起了被袋鼠妈妈往油锅里扔的、装着微尘世界的苜蓿花,这代表了小袋鼠的成长和自我意识的觉醒。当袋鼠妈妈说:“Rudy, give me that. Rudy, get back in the pounch now.” 小袋鼠很坚定地说:“No, mum.”他开始学会独立思考,懂得自我分辨是非对错,不再跟着袋鼠妈妈学话,并且唤醒了自己的纯真和善良品质。片尾包括一直捣乱搞破坏的黑尾巴鹰看到袋鼠妈妈受到大象霍顿的感化,给了情绪低落的袋鼠妈妈一块安慰饼干,眼神言和的时候,它认识到自己情绪化的那一面,坚硬的心也开始柔软了,以至于眼泪都掉了下来。片中各种角色自我意识的觉醒,其实质是一种意识的觉醒——原本冷静麻木的心变得更加情绪化、非理性化,呼吁一种情感的力量,一种后现代主义理想的元素。
苏斯博士作品多产乃至他创作《呼呼镇》的年份(1954),刚好是现代主义过后的重要的美国当代文学繁荣时期,虽然很多评论认为他的这本绘本有非常明显的讽刺麦肯锡主义的影子,但苏斯博士的格局远远大过仅针对某种主义进行批判,而是带着一种他独有的以小见大的哲理性思维思考整个时代的问题。后现代主义思想在美国当代文学中表现非常突出,其实质是对现代主义冷冰冰的理性的一种反思。体现在苏斯博士的《呼呼镇》里,就是用一种兼具成人读本与儿童读物的艺术性,其主要表达了“政治无意识”、浅显性、自我意识的觉醒的后现代主义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