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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批评视角下《杀夫》的隐喻世界

2018-01-28江南大学江苏无锡214122

名作欣赏 2018年26期
关键词:鹿城金花屠宰场

⊙张 琦[江南大学, 江苏 无锡 214122]

《杀夫》叙述了日据时代林市谋杀亲夫陈江水的故事,李昂在《杀夫〈前言〉》中明言自己是在多年前白先勇住处看到一篇《詹周氏杀夫》的社会新闻后深受震撼,决意把它改写成小说,来探讨台湾社会中的两性问题以及传统社会的女性地位与角色。《杀夫》获得了1983年第八届联合文学中篇小说奖的首奖,李昂在20世纪80年代发表的这篇小说在文坛引发了一场“地震”,引起了评论家长时间的争论,直到今天,重新阅读这部三十年前的著作,作品的性批判和社会批判依然令人心悸。本文从女性批评视角出发,重新阅读《杀夫》,关注文本中隐喻的使用情况、表达效果,以及隐喻背后的两性冲突,思考女性的处境和出路问题。

一、鹿城隐喻

鹿城是故事发生发展的空间地理位置,也是林市杀夫事件发生的社会环境背景。在小说中,鹿城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密闭的容器,在这个空间、容器内存在一个等级森严又人鬼混杂的世界——它既是等级严明的城邦,又是混乱无序的鬼蜮。

(一)城邦在鹿城,家族关系中父为子纲,夫妻关系中夫为妻纲,婆媳关系中婆为媳纲,交织成一张网,密不透风,到处充满了监视的眼睛;固若金汤,层层交叠,任林市怎么反抗也挣脱不出来。严密的等级秩序下的鹿城,俨然一个城邦,在这个城邦中,男性如陈江水是君主,以林市为代表的弱势女性不是封建社会底层被层层盘剥层层压榨的农民,而是奴隶社会中毫无人身自由可言的奴隶,这也是为什么用奴隶社会时期的城邦来隐喻鹿城。

在20世纪的鹿城,陈江水在婚姻制度的保护伞下,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用猪肉换回了妻子林市,陈江水不仅用言语羞辱林市,限制林市的行动和人身自由,更是把林市当成一个容器,当作自己的泄欲工具,经常残忍地对林市进行性虐待并从林市凄惨的哀叫中获得快感。这种变态的性暴力是“杀猪仔陈”对自己处于男性现实世界最底层的反抗和发泄,是现实世界底层男性通过性虐女人重拾自尊的一种手段,是男性凌驾于女性之上的城邦等级观念的体现。除了肉体上的性虐外,林市还要忍受陈江水对她的精神羞辱。林市和陈江水的婚姻内容就是陈江水对林市施虐,林市在忍受完陈江水的性虐后得到吃食,这对林市而言,婚姻生活成为不折不扣的屈辱的“卖淫”生活,“赏你这个臭贱查某开苞钱”①,“几乎是快乐的,林市走出房间,赶回灶前”②,走出房间林市得到暂时的解脱,赶回灶前林市期待吃食,这就使林市不仅受到陈江水直接的言语羞辱,还要忍受自己内心的羞耻和责备。此外,城邦还存在一个由男性世界的帮凶组成的监视系统,时不时地对林市射出几只冷箭。 阿罔官、罔市、春枝等妇女都是这个监视系统的成员、男权世界的帮凶,她们看似妇人嚼舌、八卦闲谈的话语,都在对林市进行着道德审判,把男性世界的规范灌输给林市,起着传达男权世界的训话的作用。

(二)鬼蜮、屠宰场李昂笔下的鹿城是个民俗味很重的地方,而民俗是一般乡土小说中常见的一个重要因素。家乡在男性作家的笔下是充满温暖、美好回忆的地方,但在李昂这位女性作家的笔下,家乡对林市而言是辛劳、痛苦、残暴、可怕的代名词。林市小时在叔叔家辛苦劳作,长大后被卖给了陈江水,开始了她更为悲惨的生活,家庭、家乡、乡土、民俗这些词语对林市而言,从来不曾带有积极的意义,相反地,它们意味着苦难,是鬼蜮和屠宰场的隐喻。

鬼蜮的隐喻体现在鹿城盛行的迷信思想和击垮林市精神的三个“鬼”上。第一个“鬼”是投井自杀的菊娘,菊娘是不堪现实男性世界的压迫而选择轻生的许多女子中的一个,传说她死后怨念不散,在鹿城忽隐忽现。第二个“鬼”是阿罔官,“只见一个白色上身虚悬吊在昏暗的夜色中,遏止不住发出嘶吼般一声惨叫,林市双脚一软跪下去”③,阿罔官虽是个活人,却全身沾满鬼气,不安好心,妖言惑众,鬼行鬼状,形如鬼魅。第三个“鬼”是林市做噩梦时梦到的母亲,母亲向林市要吃食,最后把林市开膛破肚,啃食林市的肚肠,这个梦与鹿城吊死鬼的迷信思想有关。这三个“鬼”当中,有的是鬼,有的是人,鬼作人貌,人同鬼状,鹿城人鬼掺杂,人间形同鬼蜮。 陈江水工作的地方是屠宰场,林市在被陈江水性虐时发出的叫声如同猪在被屠宰时发出的哀叫,“而整个鹿城就恍若一个大的屠宰场,男人将女人的肉体与精神一一宰杀、支解”,女人在鹿城被屠宰,最终也在鹿城进行报复,屠宰男性,林市按照陈江水屠宰猪的方式屠宰了陈江水,以屠杀的惨烈方式结束了男女冲突,整个鹿城从头至尾都是一个血淋淋的屠宰场。屠宰场鲜血淋淋,鬼蜮阴森可怖,但它们都是鹿城,两者共同指向一种非人的生存状态,这种生存状态对女性迫害尤甚。

二、女性隐喻

(一)小动物林市是小动物。身为陈江水的妻子,林市在家庭婚姻中的地位并不高,更像是陈江水养的一只小动物,一方面林市没有任何的经济收入、生活来源,只能靠饲主陈江水过活;另一方面,陈江水娶了林市后,最喜欢听林市发出小动物般的哀鸣,把林市的哭喊嚎叫当作是对自己性能力的肯定。“林市蜷缩起身子,双手紧紧抱在胸口,压抑着声音,低低的,极凄惨像走兽般的哭泣起来”④,“林市咬紧牙关承受,只从齿缝里渗出细细的喘气,咻咻声像小动物在临死绝境中喘息”⑤,“林市不曾挣扎,出声像小动物般细细的哀哭起来,乍听恍若唧唧唉唉的叫着,陈江水十分满意,有一会翻身下来,例常得很快沉沉睡去”⑥,“她……更显干瘦了,整个人像一只风干蜷曲的虾姑”⑦。林市像只孤立无助的小动物,承受着来自男性世界的侵害,她有过反抗,但只不过是困兽之斗:体力上,瘦弱的林市根本打不过肥得发油的陈江水,被陈江水捉回便是一顿更重的暴打和性暴力;经济上,林市试图用那几个陈江水给的“开苞钱”买小母鸭,想养大了有鸭蛋吃,从而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不再完全靠“饲主”陈江水,但鸭子被陈江水碎尸,甚至林市被骗买的全是公鸭也未可知;精神上,林市孤独无依,没有盟友,林市曾引为至交的阿罔官诋毁林市,邻人装聋作哑,对林市的苦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相反地,林市还要凭一人之力和包庇施暴者、维护男权社会伦理纲常的集体暴力行为为敌。林市置身鹿城正如猪仔身处屠宰场一样,发出哀鸣和惨叫,受到的却是更为残暴的迫害。

(二)大地之母金花是大地之母。相比于陈江水和林市,陈江水和金花更像是一对夫妻,陈江水对金花态度和善,甚至可以说是尊敬和怜惜的。这一方面是因为金花在性事上和陈江水相处和谐,能够满足陈江水的要求,会伪装、善挑逗、放得开、叫得响;另一方面是因为金花身上有一种大地之母的形象和气质。金花有一具母性的躯体,“一件大陶衫只斜斜披在肩背上的女体,胸前一对丰大、向肚脐处下垂的乳房”⑧,这是陈江水最依恋的,他喜欢依在金花的双乳间睡去,屠宰场的帮工们也常笑陈江水找金花是给自己找了个妈、讨奶吃。关于金花大地之母的形象,李昂笔下有句更明显的描述:“皮肤依旧是原有的日晒成的棕褐色,整个身体就像一片秋收后浸过水的农田”⑨,壮硕的大脚、棕褐色的皮肤、宽厚的身躯和臂膀、农田般的身体,既有大地之母的厚重安详之感,也含有大地之母将土地的养分转移到谷物中供养人类的奉献和牺牲意味。“梦见家里的猪母生了二十五只猪仔,没乳可吃,都向我跑来”⑩,金花的这个梦说明金花一直清醒地知道自己肩上养活着一家人,再次体现出金花大地之母奉献牺牲的气质,显示出大地之母的坚强和担当。

有些讽刺的是,陈江水对妻子林市的态度像是对妓女,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性欲,事后的“开苞钱”和吃食像是付给妓女的嫖资;而他对妓女金花的态度却像是对妻子,不仅尊敬金花,还负担她一家人的生活开支,怜惜金花的身体,愧疚不能把拜普渡的猪头给金花,还担心金花被家里骗财再次被赶出家门。这或许正可以用来说明传统男性到妓院里寻找爱情的现象。

三、结语

本文将鹿城阐释为城邦、鬼蜮、屠宰场,把林市和金花解读为小动物和大地之母,透过女性批评视角,研究文本中的隐喻现象,两者结合成新的研究对象,得出新奇的结论,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研究过程。本文在对隐喻对象的阐述过程中着力采用女性批评视角,发掘以陈江水为代表的男性世界和以林市为代表的女性世界之间的对立和冲突,探讨金钱、性、舆论暴力、权利等男权因素对女性处境的压制作用,分析女性解放的出路问题。

小说中林市在多次反抗均以失败告终,看不到出路的绝望心境之下,最终选择了“以暴制暴”这种简单粗暴极端的行为来结束丈夫对自己的压迫并完成自己的复仇,但最终仍难逃一死,女性觉醒之路的尽头赫然是监狱与死亡。林市仅凭一己之力,无法与社会暴力的大机器相抗衡,甚至拼死发出的女性觉醒的呼声被社会舆论所淹没和扭曲,无法撼动社会,也无法唤醒那些甘做奴才的被压迫者。这既是鹿城社会背后隐喻的内涵,也是林市和金花女性形象隐喻背后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对待男权世界的态度。

一方面,隐喻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手法,在语言上有着不可替代的艺术审美效果,它对于表达小说主旨、塑造人物形象、营造氛围、形成作品独特的艺术特点等方面也有着巨大的作用,还有待评论家和研究者进一步发掘;另一方面,对女性解放出路的思考,对男权话语体系的解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 李昂:《杀夫》 ,花山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63页,第73页,第117页,第114页,第116页,第135页,第119页,第97页,第98页,第10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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