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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村文化建设”到“乡村文化振兴”*
——研究维度与思维模式的转变

2018-01-27段小虎闫小斌

图书馆 2018年9期
关键词:韩城场域建设

段小虎 闫小斌 荆 皓

(1.西安文理学院图书馆 西安 710065;2.陕西科技大学图书馆 西安 710021;3.陕西省图书馆 西安 710061)

尹莉博士基于国内18种图情类核心期刊发文统计所撰写的《中国图情界农村文化建设研究综述》一文,利用统计学、文献计量学和可视化分析方法,梳理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国内图情界农村文化建设的主要成果、热点主题并勾勒出该领域研究的几个重要特征:一是图情学术界有关农村文化建设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农村“现代公共文化建设”领域,包括农村图书馆、农家书屋、基层公共图书馆、贫困地区文化建设和文化扶贫等,很少涉及乡村传统文化内在结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问题;二是相关理论研究、实证研究和对策研究的选题与内容,与国家农村公共文化政策和制度建设重要节点高度契合,但结合具体的自然环境、文化传统、人口结构以及生产生活方式的研究相对薄弱;三是当前农村文化具有传统文化、现代文化、外来文化等“场域互嵌”特征,以构建性思维模式主导的研究通常更多地关注“应然”的价值命题,但对乡村文化从何而来、为何而设、因何而衰等“实然”的事实命题研究明显不足。

为了进一步拓展农村文化研究领域、发现新问题,本组文章从与村民文化生活密切相关的“鼓乐艺术”和“村史馆”入手,希望通过考察和分析农村具体文化形态“微观历史”,探索农村文化的内在结构与产生、演变和发展的一般规律。其中由文化生态学、代际冲突理论和场域嵌入理论所构建的分析框架,也对乡村传统文化与现代公共文化融合发展问题做出了新的尝试。

1 前喻文化的现代危机

美国人类学家玛格丽特 ·米德从历史角度将人类代际之间的文化传承划分为前喻文化、并喻文化和后喻文化三种基本形态。前喻文化主要是指在农业文明时代,文化和知识经验是由长辈向晚辈一代一代传授下去的,“既延续了生命也维系了文化”[1]。到了工业社会和信息时代,随着社会转型发展和人口大规模流动,长辈们所掌握的知识经验连同传统技艺、生产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等逐渐失去了以往的权威地位,以“平等交流”“文化反哺”为基本特征的并喻文化和后喻文化成为主导文化交流的基本方式。话语权力的重塑也带来了“文化消亡”“传统断裂”“秩序混乱”等一系列复杂的文化现象。

在《从韩城行鼓看民间艺术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一文中,行鼓这种民间鼓乐艺术在韩城至少已有七八百年的传承历史。尽管行鼓的鼓点、鼓谱和表演风格、文化价值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以长辈主导的前喻文化模式并没有根本性改变。据传承人程勤祥回忆,他十二三岁时,爱好敲鼓的爷爷经常把四个孙子叫到一起教他们敲锣鼓,有时还会叫他们统一打扮,一人挎个小鼓,在村子里表演。现在,已经七十多岁的程勤祥依然以类似的方式传授着行鼓技艺。另一个传承人吉胜虎不仅教自己的儿女和孙子、孙女敲鼓,还将行鼓带入了校园……但这些事实并不能说明前喻文化是惟一的传播模式。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从西安音乐学院毕业不久的张欣(韩城市文化馆现任馆长),在跟随老馆长从事行鼓鼓谱的搜集、整理时,利用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对行鼓传统鼓谱和舞蹈动作进行了重新设计、编排。后来韩城文化工作者又根据地域特征和表演风格,将民间俗称的“挎鼓子”分别命名为行鼓、阵鼓和围鼓。这些行为都带有鲜明的后喻文化特征,也为此后行鼓登上“大雅之堂”奠定了重要基础。

在对韩城行鼓“微观历史”的考察和分析中可以发现,前喻文化、并喻文化和后喻文化之间并不是必然的对立关系。前喻文化有着深厚的历史积淀,它确保了行鼓这种民间艺术不会因为朝代更迭、社会变迁、人口迁徙而彻底失传。但与此同时,并喻文化和后喻文化的介入则让行鼓这种古老的民间艺术融入现代文化生活——符合国际或区域文化交流以及地方文化产业发展需要。这或许就是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一个例证。相反,当前喻文化与后喻文化之间无法和平相处甚至相互对立时,可能会带来无法弥补的伤痛。

薛村锣鼓之美既有鼓手剽悍、豪爽、倔强和狂放不羁的野性之美,也有似黄河咆哮、如万马奔腾的原生态艺术之美。香港《文汇报》对薛村行鼓在香港回归庆典上的演出做出了高度评价,称其“展示了一种巨大的力量和百折不挠的民族精神,表现了所有中国人的凝聚力和团结一心振兴中华的豪情壮志……”[2]然而,就是这样一支优秀的民间锣鼓队,却因为在香港表演期间拒绝接受现代文明社会规范,最终走向衰落与沉寂……

在韩城采访行鼓传承人过程中,听到了不少感人的故事,但唯独对薛村行鼓队的衰落耿耿于怀,心想有机会一定要去趟薛村,见见那些老鼓手。

韩城采访完后的第二天上午,我们原计划九点返程。张欣馆长送行时,问我们想不想去梁代村看看芮城遗址博物馆。听说路过薛村,我立刻就答应了。薛村地处黄河西岸,距黄河不到一公里。张欣馆长打了一个电话,很快薛村老鼓手薛平章就出来迎接我们,当我握住他厚实、粗糙的大手时,真切地感受到一个优秀鼓手的力量。

老薛向我们介绍了薛村行鼓队群龙无首的状况,鼓手收入低,只有西原村鼓手的四分之一,香港回归庆典演出后再也没有参加过大型的对外交流演出……采访快结束时我连问了三个问题:说说你一生最高兴的一件事、最遗憾的一件事、最难过的一件事。薛平章憨厚地说:最高兴的就是敲鼓、最遗憾的是鼓没敲好、最难过的是没有敲鼓的机会……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位将行鼓融入自己生命的老鼓手依然对辉煌后的衰落叹息不已。

2 重塑农耕文明的现代尊严

从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城市文明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基本轨迹。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基本思路,就是以恰当的方式重拾前喻文化的优良传统、生活智慧、人文情怀,重塑农耕文明的现代尊严。《乡愁记忆:韩城村史馆建设新模式与新思考》一文,就是在这个领域的探索。

2017年11月,受韩城市文广新局之邀,课题组成员赴韩城讨论“创建国家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示范项目”事宜。在总结发言环节,市文广新局局长提出了一个很有研究价值的问题,他说:韩城文化底蕴很厚、历史上人才辈出,韩城文化建设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如何在坚守中创新。

与以往主持或参与的如宝鸡、西安、铜川等地“创建国家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示范区(项目)”制度设计主要考虑补短板、调结构、促公平、增效益有所不同,韩城“创建”的制度设计需要充分考虑“特殊地理环境下的特殊文化模式”以及“需要的社会体系、历史序列与空间特征”[3],村史馆建设就是在这个方向上的探索之一。

韩城历史悠久,素有“文史之乡”和“关中文物最韩城”之美誉,一大批历史名村见证了陕西关中地区农耕文明的辉煌。例如:有仰韶文化遗存、神秘芮国遗址所在地的梁代村;被国内外专家赞誉为“世界民居之瑰宝”“人类文明的活化石”的党家村;始建于西晋永嘉四年的司马迁祠墓主要所在地的芝东村;彰显古老汉族民俗文化、司马迁后裔居住地并以民间祭祀闻名天下的徐村;直通夏阳古渡、有司马古道(秦晋通行要道)第一村之称的马陵村;依山傍三水、寨堡逶迤其间、钟灵毓秀的清水村;文脉延续千年、谢村城所在地的五星村;保留完整的古寨、有丰富历史人文的王峰村;著名经典戏曲《三滴血》故事发生地,那一声“祖籍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的大秦之腔,令多少人难忘的杏花村;风格粗犷、气势豪迈的著名行鼓表演队所在地薛村、西原村; 魏长城遗址横穿其中的城南村、城后村……

除了深厚的历史积淀,近几年韩城在现代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方面也取得了积极进展。2016年韩城市投资2.7亿元建成了总建筑面积为54 286平方米,集专业演出、群众娱乐、艺术培训、民俗展示、书画展览、数字影院等为一体的综合性文化中心;新建面积分别为6 000平方米和13 000平方米的文化馆、司马迁图书馆也即将投入使用;陆续建成和开放的国家文史公园、城市运动公园、南湖公园、桢州公园、留芳公园等城乡文化体育休闲场所,也将极大地丰富群众文化生活。

根据韩城市“创建国家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示范项目”制度设计基本思路,未来韩城市将进一步统筹文化建设与政治建设、经济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之间的关系,以供给创新为抓手,通过供给结构调整升级,实现城乡居民文化消费能力、消费品质的大幅提升。其中村史馆建设也将站在国家乡村文化振兴的战略高度,积极推动理论创新、制度创新、实践探索,让独具空间魅力的村史馆串联起农耕文化的历史记忆,让前喻文化的优良传统、生活智慧、人文情怀以更恰当的方式“活在当下”。

3 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融合发展

在以往农村文化的研究视野中,传统文化与现代公共文化不仅有相对明确的学科划分,也有各自独特的学术话语体系和思维模式。但在乡村文化振兴战略框架下,传统文化、民间文化、现代公共文化乃至思想道德建设、乡风文明建设,都将被纳入“多元社会关系”之中。《场域嵌入:乡村传统文化发展的认识论和方法论研究》一文,借鉴“场域嵌入” 理论对这个“多元社会关系”做出了多维分析。

2018年2月,《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对乡村文化振兴提出了四点要求:一是加强农村思想道德建设;二是传承发展提升农村优秀传统文化;三是加强农村公共文化建设;四是开展移风易俗行动[4]。然而,要将这四个方面的内容纳入统一的研究体系,就需要采取新的思维模式、构建新的理论框架。

中国乡土社会不仅是一个物理空间,更是一个有着历史维度、储纳着人文情怀、文化传统、社会记忆和群体意识的复杂场域。那么“场域”与“空间”究竟有何区别?

从认识论的角度看,场域是有一定结构、交互关系和运作逻辑的多元社会关系的集合。既然是个集合,那么就会有交集关系、并集关系、子集关系等“互嵌”现象,而自然场域、社会场域和文化场域的界分,实际上是希望通过对某种或某些特定子集的研究,以更全面地了解集合体或场域的内在结构。

从乡村文化振兴的角度看,有了“场域嵌入”这个分析框架,以往相对独立的文化现象如传统文化、民间文化、外来文化、现代文化、主流文化、流行文化、亚文化等也就建立起了某种新的联系,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融合发展也就因此摆脱了“伪命题”的质疑,也为此后的方法论研究奠定了“合法性”基础。

与“场域”侧重于关注事物之间相互关系有所不同,“空间”有自己严格的“论域”和“逻辑边界”。美国后现代地理学家爱德华 ·索亚认为在认识论层面存在三种空间形态:物质视角下的第一空间、精神视角下的第二空间和辩证思维模式下的第三空间。

按照索亚的阐释:第一空间认识的对象主要是那些可以被感知的,可以采用观察、实验、测量等手段直接把握的事物,如城市、乡村、公园、商场等,他们是自然事件展开的场所和舞台;第二空间是具有精神意义的“构想性空间”, 主要表现为反思的、主体的、内省的、哲学的、个性化的思维活动,是思想和观念活动的领域。但在索亚看来,这两个空间并没有揭示出社会生活空间的真正活力和复杂性[5],因此他又提出了旨在探索人与空间关系问题的“第三空间”。

有趣的是,尽管“场域”与“空间”完全分属于两个不同“论域”,但两者的研究结论却高度契合。按照布尔迪厄理论,场域可以影响和形塑人们的惯习,人们的习惯也可以把场域建构成一个充满意义的世界[6];而按照索亚的“第三空间认识论”:人是社会生活空间的创造者,但社会生活也是有生命的,“它决定着我们在干什么,在想什么以及和谁在一起”[7]。“场域”和“空间”既是人塑造的对象,同时也参与了塑造人的过程。

4 结语

从前喻文化到并喻文化再到后喻文化的转变,同语言传播到书面传播再到数字传播一样,并不是一种方式取代另一种方式的过程,而是人类文化传播形式与手段不断丰富的过程。我们已经处于不可逆转的后喻文化和信息时代,但仍然需要尊重农耕文明时期凝聚着无数人集体智慧的优良传统、生活智慧和文化情怀,通过传统优秀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使其成为现代公共文化建设和乡村文化振兴中的重要力量。

(来稿时间:2018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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