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结构与传统汉民族思维方式
2018-01-27母丹丹陕西师范大学国际汉学院西安710062
⊙母丹丹[陕西师范大学国际汉学院, 西安 710062]
汉字是目前世界上使用人口最多的文字,是当今世界上唯一在使用的自源性文字,也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文字。与汉字关系最为密切的莫过于汉语。汉字不仅是汉语的书写符号系统,更是承载着民族文化的代表。
一、汉字与汉民族
远古人类已具备了相应的思维基础和发音器官,且经过漫长的发展,他们可以发出简单而有意义的音节。追溯汉民族漫长的发展史,我们可了解汉字与汉语的发展状况。学界一致认为,汉民族起源于华夏民族。何为华夏?范文澜说:“文化高的地区即周礼地区称之为夏,文化高的人或族称之为华,华夏合起来称为中国。将文化低即不遵守的人或民族称之为蛮夷戎狄。”随着华夏民族的不断壮大,汉语与汉字也不断发展与传播。据知,黄帝时代已有仓颉作书,民族共同语的出现与使用促进了汉民族历史的发展进程。同样,汉民族的历史发展也巩固了汉语与汉字地位。且不说汉语与汉字的长盛不衰使它们能够高高地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就连几千年间朝代的数次政权变革,也没有迫使新兴的政府完全废除汉字与汉语,是所谓“亡国而未亡种”也。汉民族的思维方式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汉字的方方面面,如为何汉字起源之初被制定成了表意文字而不是表音文字。反过来说,几千年经久不衰的汉字必然长期影响着汉民族的思维方式,如汉字作为表意文字,使得人们更习惯于以形求义等等。
二、汉字与传统思维
(一)汉字与直观思维
所谓直观性思维,就是人们不需要经过逐层分析,而能够迅速地对问题做出合理的猜测或设想。汉字是当今世界上唯一在使用的自源性文字,也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文字。说起汉字的起源,就不得不说甲骨文。它是汉字的早期形式,也是现存的最古老的一种成熟文字,它上承原始刻绘符号,下启青铜铭文,是汉字发展的关键形态,但原始图画文字的痕迹还是比较明显,发展到后来的铭文、小篆也沿袭了甲骨文直观性的特点。《说文解字序》:“昔者庖牺氏……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象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许慎在此明确地告诉我们,创造汉字的灵感来源于世间万物,早期汉字的产生则源于对外界事物的描绘。由于早期人类的思维并不完善,无法自如地运用抽象思维,所以直观性思维在此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观世间万物,制文字符号。如甲骨文中的“日”字,古人在创制时就画出了一个圆,其内再加一个黑点;“水”字则像一条流淌的河流;“山”字就像山脉的轮廓等等。早期文字较少且大多是由所见之物绘制而成所写之字,再加之汉字长时间的使用也不断深化着汉民族的直观性思维,这也就导致即便后期出现了会意字、指事字及大量的形声字,汉民族也非常习惯通过直观性思维去初步了解字义。汉民族直观性思维的形成与发展是一个复杂的问题。首先,中国作为传统的农业大国,早已适应了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这种落地生根、安于现状的民族氛围使得汉民族不擅长变通,而且更习惯运用长久固定下来的直观思维去思考和解决问题;第二,中国并未像西方两河流域等地一样过早出现商业贸易的现象(即没有开放的社会环境和自然条件),因此便很难像西方诸国一样在经过漫长的发展后,使文字形态从楔形文字转换到现在通用的拉丁字母。
(二)汉字与整体性思维
整体性思维,是指人们在观察、分析和解决问题的时候,注重事物本身的统一性。整体性思维对汉民族的方方面面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例如中医的“头痛医脚,脚痛医头”以及汉民族在分析问题时更偏重综合、少于分析等等。同样,整体性思维在文字上也有所体现。人类在创制汉字时并不是仅仅局限于某一个事物的部分,恰恰相反,他们更加偏重对整体性的把握。以“鸟”等字为例,我们可以通过其甲骨文形式“”,清晰地了解到关于鸟的自然特征——尖嘴、爪子及躯体,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另外,从字形而言,汉字属于结构紧凑的方块字。状如豆腐块的汉字使人们对它的把握首先是从整体的角度来进行的,这和注重局部的拼音字母不一样。例如英语中的“expensive”意为“昂贵的,贵重的”,但“expansive”则是“易膨胀的”,两个单词中只有“a”“e”两字母不同而已,因此这就需要人们在学习英语时要学会抓住它们的局部特征进行辨认。汉语在这方面就表现出了明显的差异,“贵重”与“易膨胀的”不管是从形体、读音或是意义上来说,都是迥然不同的,二者没有局部的变化,只有整体上的差别。还有研究表明,处在阅读状态下的人可以不用仔细看每一个字的形体结构就可以通过其大致轮廓迅速地获得信息,这是因为在不精确地调动该汉字形体结构的情况下,储存在人脑中的汉字也是整体而模糊的。因此我们在书写汉字时,即便多写或少写一画(虽然是错别字),我们的大脑依旧可以辨认出其所传达出来的信息。
(三)汉字与“天人合一”思维
“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最早是由庄子所阐述,这是中国人观察和认识世界的基本思维方式之一。“天人”指的是自然与人为,或者天道和人道,“天人合一”强调的是自然与人为、天道与人道的合一。汉字作为民族文化的载体,也必然会受到这一传统思维的影响。如“大”,《说文解字》曰:“天大地大人亦大。”这里就包含了天地人贯通的思想。此外,由于早期人类没有科学思维基础,导致他们无法运用科学知识来解释未知现象,因此他们常常从自身角度出发去揣测事物的发展,这同样也影响了汉字的创制。据考查,在甲骨文中,有关动物、植物、地理等方面的字所占的比例多的可达17%,最少的仅约占1.4%,但关于人或人自身的字却达到20%以上。事实上,语言中所经常出现的字或词汇与其在该文化系统中所处的地位成正比。那么,我们便可清楚地了解到有关“人”的汉字在该文化系统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具体表现在以下两类:
第一,以人示物。所谓以人示物,是指某些汉字看似表示与人体相关的概念,实则还可以表示某种器物。如“耳”除了表示人耳之外,也有附于物体两旁便于提举之意;“首”除了有人头意义之外,还有兵器把柄的顶端之意等等。
第二,以物示人。从《说文解字》所收录的字来看,以物示人的例子明显不及以人示物多,但仍旧有一些例证,如“支”,《说文解字》曰:“去竹之枝也。从手持半竹。”由此看来,支最初指的是植物。但随着新字的产生,出现了“肢”字,换言之,“支”增加了“肉(月)”部,那么该字便由从指物类转变为指人。
(四)汉字与意象思维
所谓意象思维,是指用某种具体而明确的事物来表示抽象的概念。我国汉民族的意象思维一般可分为三类:第一,符号意象 ,即通过使用某种符号来代表某种神秘的现象。这一点在《易经》中可找到很多例子,比如使用阴爻“- -”和阳爻“-”来代表阴阳八卦,表示宇宙最基本的元素。阴爻和阳爻相互组合构成不同的卦象以揭示某种神秘的法则。第二,玄想意象,即用选择出的意象符号来代表某种“形而上”的概念,比如“道”“无”和“太极”等等。第三,审美意象,即通过塑造审美意象来渲染出某种审美氛围。
最初的汉字数量很少并且以象形字为主,所表达的概念也多是具体的事物。但随着生活以及认知水平的发展,人们迫切需要表达出自己无法言说的抽象概念,因此往往假借他字或引申意义来表达。如“高,崇也。象台观高之形”,仅数字便可说出“高”像楼台层叠之形,表示崇高义。再如“祭,祭祀也。从示、以手持肉”,根据甲骨文字形可知,左边是牲肉,右边是手,中间是祭祀桌,表示以手持肉祭祀神灵(祭祀仪式)。这些汉字的创制及其隐含的意义也形象地表现出先贤为表达抽象概念而做出的努力。此外,汉字的意象思维还表现在形声字上。比如“琼”字乃左形右声,有比喻美好之意。为何会有美好之意?这是源于“琼”字从玉旁,玉器文化在汉民族早期便已经产生并且发展成熟,人们认为有好玉自然是美好的事情,故而有美好之义。
另外,汉字也可以通过塑造审美意象来表现某种审美氛围。最经典的莫过于马致远的《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全曲共二十八个字,虽无一“秋”字,却勾勒出秋郊夕阳图。寥寥数字,便能使人们从这首词里读出清冷、寂寥之感,身临其境一般。
三、结语
总而言之,汉字作为一种意象性的符号系统,其生成和发展与汉民族的思维方式息息相关,同时这些思维方式对汉字也给予了一定的制约和影响。虽然汉字并不是汉民族唯一的思维媒介,但它处处体现出了传统的汉民族思维,二者相互影响,互相印证。虽然传统思维缺乏怀疑和批判精神,也表现出了非批判性的历史思维特征,这使得汉字具有一定的保守封闭性,但汉字的绵延不衰更重要的是满足了汉民族的思维和表达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