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文学习的阶段性特点及课堂教学的出路
2018-01-26赵志伟
◎ 赵志伟
我们的语文学习主要是学习汉语言文学,因此,对大部分学生来说,就是学习母语。究竟应该怎样学习母语?近代日本语言教育家西尾实有一个观点值得我们借鉴,他认为母语教育应该分为三个不同的阶段:第一,“说听言语生活领域”,称为“地盘领域”,这个阶段是在学前完成的;第二,“用文字表达的语言的领域”,称为“读写语言生活领域”,这个阶段大约在小学到初中完成;第三,“艺术性、科学性、哲学性的读写语言生活领域”,称为“文化语言生活领域”,这个阶段大约要在高中以后完成,也可能是一辈子需要学习的事。[1]引入这个理论对我们语文教学有什么意义呢?对我们现在的课堂教学有什么启发呢?笔者认为这个理论告诉我们:语言学习要注意阶段性特点,也就是说,什么阶段的学生干什么事要搞清楚,学生不要“躐等而上”,教师不要“凌节而施”。按照西尾实的理论,我们小学、初中的语文教学应该属于读与写的语言生活领域,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教学生学习读写语言,掌握读写技能,为学习别的学科打下基础,为培养社会生活必需的读写能力创造条件,然后引导学生由“读写语言生活领域”向“文化语言生活领域”转化。“地盘领域”不是我们关注的焦点,本文主要就“读写语言生活领域”这一阶段教师应该注意一些什么略陈管见。
一、语言学习的关键是阅读
对于处于“读写语言生活领域”的学生来说,语言学习的关键是阅读,是课堂教学的重点内容。这里有三个问题要明确:读什么?怎么读?教师如何教?读什么,似乎是不成问题的。首先当然是教科书,其次扩大到一般读物,以文学作品为主。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是让学生们早日阅读文学作品,因为各民族优秀的文学作品包含了最丰富、最生动的言语信息。但是,以我们现在的课堂的实际情况来看,学生的阅读量是不够的,更不用说向课外延伸。现在的许多做法是与语言学习的规律不相符合的。
(一)阅读的本质首先是掌握“言语信息”
加涅认为:学生在各种不同的习得中有五项不同的学习结果,一是言语信息;二是心智技能;三是认知策略;四是态度;五是运动技能。教师应该用不同的办法来支持学习这些能力所包含的过程。言语信息和知道“什么”有关,而心智技能则和知道“怎样”有关。在这五个方面中,“言语信息”是一个基础,言语信息掌握差的人,心智技能、认知策略等也会受影响。一个文学家可以不通数学,而没有一个理科人才可以是语言学不好的。如果说,在学习“什么”这个问题尚未解决(也即没有掌握相关的陈述性知识)的情况下,就要让学生懂得“怎样”(就是掌握“程序性”知识),那么就是一种躐等、跳跃,是违背语言学习规律的。在“读写语言生活领域”这个阶段,学生主要是阅读并掌握大量言语信息,用丹麦语言学家叶斯泊森的话来说,就是“让孩子们在语言的海洋里游泳”。鲁迅、胡适、周作人、朱光潜等老一辈文学家在谈到自己学习国文经历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小时候很早就开始读小说了。这个经验是很普遍的:在大量阅读小说过程中培养了语感,获取了相关的言语信息。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训练”。“要掌握阅读能力,就不能逐字逐词地读。所谓阅读是指领会文意。拘泥于一字一句,而忽略了全文含意是不对的。读的本质不是读字,而是读语、读书。”[1]战后日本的国语教育中的阅读教学包括三个阶段:阅读指导、文学教学、读书指导。这个可以作为我们的借鉴。
(二)尽快让孩子们“进入阅读自动化”
但是学生不会自己自然而然地学会阅读的,这里需要教师的引导。语文课堂的作用就是在引导学生学习阅读。美国著名教育家布卢姆提出:为了使学生掌握学习的内容,家长和教师应该注意六点,一是促使孩子们阅读自动化;二是向孩子们提供平等的机会;三是教孩子们思考;四是学习以前要复习;五是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六是改善家庭教育环境。这里第一条就是“阅读自动化”。什么叫“阅读自动化”?根据布卢姆的解释,它是指“流畅自如的阅读”。这个过程表现为:孩子们开始阅读时,往往是一个字一个字读出声音,然后再把一个个字的意思弄明白,接着往下读,表现为出声读。随着实践增多,学生停顿的次数会越来越少,最后能够默读,会浏览、扫描。这就是“阅读自动化”。学生形成这个过程的快慢,直接影响他的语文成绩,也影响到他学习掌握其他学科的能力。1975年,布卢姆提出“阅读自动化”是有背景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的中小学语言教育一直存在着不少弊端,美国语言教育专家南希说:“在美国,文盲发生率正在上升,据统计每年有230万成人加入文盲队伍,未受过正式教育的儿童轻而易举地掌握口语,然而经过几年的指导之后,却不能掌握书面语言,这是什么原因呢?”她的回答是:“我们对儿童的阅读教学,似乎一直局限于机械的技巧操练,这样的操练既不能促进智力,又不能唤起热情。”实际上,这个问题可以追溯到20世纪40年代以前,美国教育家杜威和艾德勒都批评过美国中小学的语言教育低效。再说得透彻一点,语言教育中琐碎无趣、枯燥乏味、机械重复的教学方式曾经像流行病一样在一些先进国家流行,日本、法国、联邦德国、苏联等都出现过种种不尽如人意的教学情况,所以20世纪六七十年代各国专家提出过种种改革方案,如法国的“直接阅读法”、苏联的“快速阅读法”、赞可夫的“高难度高速度原则”、美国华盛顿地区的“整体语言教学法”、纽约市某公立学校的“芝麻开花阅读法”等。[2]这些实验虽然有各自不同的特点,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反对机械、繁琐的阅读方法,反对把语言割裂得支离破碎,希望尽快让孩子们阅读有趣的读物,早一点接触经典的文学作品。语言能力只能来自学生的自我阅读训练,而不是教师的分析讲解。
(三)在“游泳中学会游泳”
传统的经验和国外的理论都告诉我们:语言学习最重要的是要让学生早一点读、愿意读、多读,在“语言的海洋里游泳”。任何一种设计完美的“科学”训练体系,如果缺乏孩子们的阅读实践就会变成一句空话。游泳固然需要教练,但是如果只是在岸上向学生反复讲解:“这个动作如何标准”,“菲利普斯为什么游得快”,而把学生下水的时间给挤掉了,那么,学生是绝不会学会游泳的。苏轼在《日喻》中说得好:“南方多没人(潜泳者),日与水居也。七岁而能涉,十岁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夫没者岂苟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没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要识水之道,惟有下水,那么要让学生学会阅读,掌握阅读技能,除了让他们“进入语言的海洋里游泳”以外,还有什么捷径吗?
二、当前语文教学存在的问题
强调第一点,是因为我们现在的语文教学普遍存在着一种违背“阶段性特点”的情况,从小学开始在培养一些不良的阅读习惯,影响了学习语文的积极性。大约在100年以前,杜威在《学校和社会》里指出:“如果在学校里没有什么可吸引儿童的浓厚兴趣,语言只是用来重复课文的话,那就没有什么奇怪,祖国语言的教学将成为学校工作中的主要困难问题之一。”[3]据笔者观察,国内语文教学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中小学语文教学存在“躐等而上”的做法
这几年在“研究性学习”“发展学生思维”的口号下,小学三、四年级就要求学生对一些浅显的现代文课文进行“阅读分析”,把简单的问题搞复杂了,所以学生要做大量的阅读分析题,像数理化那样学语文。教师则在课堂里满堂串问。在学生不具备必要的阅读量和阅读能力的情况下,要他们对一些文章的字、词、句进行分析评价。逼得小学生跟在教师后面依样画葫芦地做习题、回答问题,以寻求“标准答案”。而这种答案像“密码”一样,掌握在“教学参考书”或试题编写者手里,所以学生总是“犯错”,以至出现家长哪怕是语文教师,也无法辅导自己的孩子。再如,初中生要做“古诗文鉴赏题”,以适应中考需要。学生对古诗的基本格律都无法弄懂的情况下,只能跟在教师后面背答案。这又把复杂的古诗词学习搞简单化,变成一种习题训练,和真正的吟诵、涵泳、欣赏毫无关系。这样的“训练”,既不能增加阅读能力,也不能唤起阅读的热情,而学生却不断遭挫折。布卢姆说:“如果学生发现他的努力有所得益,便可能在一定的学习任务中花更多的时间。反之,如果学生在学习中受到挫折,他们必然会自卫性地减少学习时间。尽管学生受到程度不一的挫折,但我们相信,如果学生对一项任务极为厌烦的话,他们迟早都会放弃的。”[4]不必借助教育统计,只要问一问现在的中小学生,他们对语文学习中的“现代文阅读”和“古诗鉴赏”究竟是一种什么态度,就可以明白。
(二)中小学生养成“返读”“停顿”的不良习惯
如果说,现在学生对现代文阅读乃至整个语文学习不感兴趣,还是比较显性的结果的话,那么其实还有一个隐性的问题,至今没有引起我们语文教学界的重视,即我们现在的中小学生养成了一种不良的阅读习惯——阅读过程中的“返读”和“停顿”。前面我们提到“阅读自动化”,是发展学生智力的必要条件。阅读学原理告诉我们:阅读过程中不断回视、停顿是一种坏习惯,它会影响我们的思维品质,败坏我们的阅读兴味。外语学习也需要阅读而不是大量“分析”,何况我们言文一致的现代文。而我们从小学开始直到初中、高中,却在不断进行这种训练。层次低的是为了适应中考、高考的“现代文阅读题”;层次高的是一些公开课、观摩课,甚至名师,也在搞“满堂串问”“精耕细作”的分析。有的提倡“文本细读”,其实是把西方接受美学的一套文学理论的东西搬到中学课堂里来了,以至出现了深文周纳、条分缕析的分析,把一些问题搞得很玄,离课文已经很远了,更没有考虑到学生的接受能力和需要。所以,你只要看看学生的课文上的段落上编写的号码就明白了。无论小学生还是高中生,他们的语文教材上大体都对一些课文段落编写了号码,以适应教师的提问。不是说不需要“分析”,而是要看什么文章、对什么样的学生。现在“做课”成为一种时尚,那么学生的主体学习在哪里呢?近代教育家郑观应批评八股文教育是:“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天下之无谓,至斯极矣。”据笔者看,我们现在语文课堂里学习的阅读分析能力,在社会生活中是没有用的“屠龙术”,大家都明白,我们是不可能像语文课上教的那样去阅读的。
三、课堂教学的出路在哪里
阅读是学生的个性化行为,不应以教师的分析来代替学生的阅读实践。要培养学生广泛的阅读兴趣,扩大阅读面,增加阅读量,提倡少做题,多读书,好读书,读好书,读整本的书。鼓励学生自主选择阅读材料。无论将来的课标怎么修订,无论将语文素养定义为什么名称,我觉得这些观点是吸收了古今中外母语教育的经验和教训提出的。课堂教学应该注意一些什么?笔者认为当务之急是以下几点。
(一)明确语文学习的阶段性
首先要将小学、初中、高中各阶段的语文教学分开,无论阅读、写作、习题,各阶段都有各自不同特点。例如:小学阶段要加强识字、词汇积累、朗读、背诵等基本功训练,少做玄妙莫测的分析思考题。要让小学生明白:学习是一种劳动,轻轻松松愉快地阅读,就只可能停留在低层次的阅读水平上。西方永恒主义教育流派代表人物阿兰在《教育漫谈》里说:“发现一种高卓的乐趣,还有什么比这经验更使人提高呢?谁不在开头吃些辛苦。谁将愚昧无知……教育的艺术恰恰在于要儿童吃一些辛苦,把自己提高到人的境界。这里所缺的不是雄心。雄心,是儿童的精神动力。……倘有谁像学焊接那样学思想,那我们就会看到一个平民国王。”他还说:“怎样学语言?向大作家学习,别无它途。向最严密、最丰富、最深刻的语句中去学,而不学那会话课本的平庸俗句。首先是学习,而后打开那三重秘扃下的宝藏、所有珍宝。我没见过儿童不钦佩、不崇敬而能有所提高的,他是儿童,他必经此途。”但是,这个劳动必须是有报酬的,所以应该让小学生获得成功感。所有躐等、凌节的做法只会让小学生放弃努力。而到了中学,则应该鼓励学生由课堂向课外延伸。要改变一切学习围绕中考、高考试题形式训练的做法,课堂教学要尽量减少磨蹭时间。
(二)教师要提供必要的帮助
加涅说:“现代研究指出,为了学习任何一项言语信息而进行的教学,其最重要的特点是提供和这项信息联系在一起的,或者可以配合起来的更大的有意义的知识……这对于教学的含义,至少在一般意义上,十分清楚:教师和教学媒介必须在呈现一个或者一组新的学习项目时,分别或共同提供更大的有意义的知识范围。”所谓教师提供“更大的有意义的知识范围”,实际就是告诉我们语文教师在课堂里应该做些什么。就是要让学生了解和课文有关的知识背景。20世纪40年代,叶圣陶、朱自清提出的关于“精读”“略读”主张时,要求教师教会学生“参读相关书目”,学会阅读“版本”“序目”等。课堂里讲什么?就是要讲学生不知道不了解的又是同课文相关的东西。当然,这不是说无原则地讲到课文外面去。以现在提倡的学习古诗文、学习传统文化为例,教师不应该花太多的时间去分析、死抠一些小问题,而要引导学生从大处着眼,提倡“整本书的阅读”。
(三)向传统学方法,返璞归真教语文、学语文
一段时间以来,我们语文教学包括其他学科,引进了许多新的理念、新的方法。这固然是重要的,但是要解决自己的问题,首先要从自己国家情况出发,尤其像语文学科,中国有几千年学习母语的传统,没有必要完全照搬西方的一些东西,况且教育没有“万灵药”,一些流行的东西,人家自己也未必承认它们。例如,当代加拿大学者维奥拉托在《给未来的一些处方》里指出:“应把万灵药贩子从教育中清除出去。一个明达的、富有批判性和怀疑性的教育机构,要清除有损教育的形形色色的贩子。因为教育的目的与教育实践要尽量少受时尚、风气和广告宣传的影响。”[5]我们中国传统学习理论,有许多有价值的东西,从孔子、孟子、荀子、思孟学派的《学记》,到朱熹、陆九渊和明清一些教育家,他们留下了许多可供我们学习的理论和经验。语文教师可以学到许多有用的东西。朱熹的六种“读书法”,陆九渊的“易简功夫,可久可大”读书法,清代唐彪、王筠、章学诚等人的方法,也可以成为我们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