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读福柯《马奈的绘画》

陆紫灵

摘 要：文章试图从《马奈的绘画》出发，结合福柯本人及其理论研究的知识背景和特点，结合他的哲学思想和考古学方法，去“看”他对马奈绘画的“看”，分析他对马奈绘画的分析，考察他的“目光考古学”的由来以及在其绘画理论中的关键作用，探讨他在马奈作品中看到并据之陈述的目光、（讲座）参与者投向福柯目光的目光以及所有投向他人和自己的交叉目光之间的认识论关联。

关键词：马奈;绘画;福柯;目光;思考;艺术精神;传承

马奈说：“只有对绘画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热爱，你才是一个画家。”

“马奈尽力回到观看，回到生活，绘画他日常生活里中产者们的流动盛宴。马奈开启了一个艺术的新时代，从他开始，艺术变得更加恣肆。”（《马奈艺术书简》）

一、关于“马奈”

爱德华·马奈，19世纪末印象派先驱，首个把印象主义的光和色带进人物画并开创了印象主义风格的画家。1832年他生于法国巴黎一个富裕的法官家庭，放弃了似锦前程，坚定着成为画家的志向迈进了美术学院，潜心钻研绘画。1860年，马奈的《父母肖像》和《弹吉他的人》首次入选沙龙，并在画坛引起关注。1863年，在馬尔丁艾咖啡馆举办了个人画展，开始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同年，在落选沙龙上展出的《草地上的午餐》使他受到瞩目。两年后，另一件作品《奥林匹亚》以离经叛道的艺术形式引起了轩然大波。晚年的创作中，马奈不断地遭到保守者的抨击，历经挫折，人们对他的评价更是褒贬不一。1883年初，被病症痛苦折磨的马奈瘫痪不起，于4月在巴黎去世。

马奈，在绘画色彩技巧上，独创性地使绘画摆脱了追求三维空间的传统束缚，将“平面性”的概念引入画面。他革新的艺术态度和独特的绘画风格，深深影响了莫奈、雷诺阿、毕沙罗、塞尚、凡·高等新兴艺术家，并将绘画带进了现代主义的道路。因此，他也被认为是印象派的导师和先驱。他把整个欧洲绘画艺术带到了一个独特的位置，对西方艺术的进程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二、福柯：“表现其所是” 的绘画

米歇尔·福柯：法国哲学家、社会思想家和“思想系统的历史学家”。“四十多年前，米歇尔·福柯在突尼斯等地做过一系列关于马奈绘画的讲座，激起了广泛反响。”福柯的演讲手稿早已湮没无闻，后来现场录音失而复得。2001年，马里沃尼？塞宗汇集了一批福柯研究专家和艺术史专家，结合自1971年以来所有有关研究，回顾并重新思考了福柯在突尼斯讲座中的重要观点。围绕研究所整理的《马奈的绘画——米歇尔·福柯，一种目光》一书，人们对马奈的秘密燃起好奇，传言四起，褒贬不一，马里沃尼·塞宗要求对福柯和马奈重新把握，双向反思。以一种形式主义批判精神，在马奈的作品中看到一种“为其所是”而表现的绘画。在选择的马奈13幅代表性画作中，反复强调“实体长方形的平面、横向纵向的主轴、照射在画布表面的光线……而观者的目光随位置的不同而不断改变……书中的一切都涉及目光，首先是福柯的目光，他看到马奈的目光，还有别人投向福柯目光的目光，以及所有投向他人和自己的目光”。

讲座结尾，福柯认为：“马奈不一定发明了非表象性绘画……他正在发明一种，实物-画，而这正是人们最终可以摆脱表象本身，用油画纯粹的特性以及其本身的物质特性，发挥空间作用的基本条件。”这本书的演讲内容中共讨论的13幅作品可分为三组：首先是马奈处理空间的方式，如何发挥油画的物质特性和空间特性;其次，马奈如何处理光照问题，如何在画中使用外界实光，而非画内的表现光;最后，是他如何处理观者与画的位置关系。福柯从马奈绘画的空间、光线、视点三方面切入，去“看”他对马奈绘画的“看”，分析他对马奈绘画的分析，来动摇再现这一传统概念的根基，并最终解构这一重要概念。

在《卖啤酒的女侍》中，我们所看到的女侍人物，她在看我们看不到、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这幅画也没有告诉我们人物在看什么。画内只表现了两种目光，投向两个相反方向的目光，投向画面正反两个方向的目光，画面只表现不可见物，通过目光的相反投向映射人们绝对看不见的场景。《铁路》中也是如此，马奈添加的正在行进的火车烟气，以致我们无法看见女孩正在看的，并且与妇女的脸呈现了对比方向，她们投入的目光都是我们不可见的。由此，福柯谈到，我们可以思考，马奈在利用油画的物质特性时，“让一个平面成为一个有正反面的平面，强迫观众产生翻转画布，改变位置的欲望”，将观者吸引到画的背面的同时，成为第一个表现油画载体自身本质，“这是绘画第一次向我们展示某种不可见物”。

绘画的另一个重要元素，便是光的处理。这就该谈谈脍炙人口的《草地上的午餐》了。在这幅画中，有两个光照系统，相互重叠，在景深上重叠。正面光和垂直光直接照在这个全裸的女人体上，没有阴影。这束正面光的终点和落点是穿着深色衣服的两个男人，正如丛林的光束一般。画作中的人物和色彩关系都充满着鲜明的对比，构思如此奇特。“在此，《草地上的午餐》是拒绝‘可读性的标志作品。马奈的作品开启了让观者看画的时代，‘看代替‘读，也正是认识理论的现代性特点之一。”

我们越把画看得真实，我们看到的东西就越少。“我们什么也没看到。”福柯反复强调。马奈接受了观者的出场，接受了观者的“目光”，直面观者，马奈是第一人，他希望观众换位思考来解读他。正如比利时超现实主义画家雷尼·马格利特在其作品《透视·马奈的阳台》中对《露台》的修改，把画中人物转换为棺材，他们正在看什么、关注什么，我们看不到，我们看到的，只是他们的目光。再好比《弗里-贝尔杰酒吧》中，我们看到了三种不相容的系统：画家“必须在这里”和他“必须在那里”，“应该有人”和“应该没人”，“应该是向下的目光”和“必须是向上的目光”，人们可以在它面前或围着它移动。所以说，他正在发明一种，“实物-画”，摆脱表象本身，用油画的纯粹特性以及其物质特性，发挥空间作用的基本条件。

正所谓“表现其所是”的绘画，画家要担负的模仿自然，也就是让观者看自然的任务被确定下来，“马奈的作品开启了一个让观者看画的时代”。“因为马奈，绘画到达无意义，摆脱了功利，不再为亲王或教会服务，不再受学院清规戒律的限制……”马奈的绘画使这一切发生了变化，脱离了意义的暴力，是狂热的，冷漠的，燃烧的，无声的……马奈的绘画与这种学院派绘画决裂。同时，马奈的绘画也是对表现力的减负，除了绘画的技术的，是另一个心灵的情绪的表现。绘画不再抒情，使话语成为可能。“绘画应该是触动观者的心灵的，唤起他们的情绪的。”福柯一直在讲，“要回到画面本身，画的什么，就是什么。不讨论背后的故事。”“要做现代人，必须画你所见。”马奈，是第一个让画回归本身的人。“他所带来的创新是一种超越印象主义，开创整个二十世纪绘画之路的创新。”

是的，“马奈确实是印象主义先驱，是他使印象主义成为可能，除了印象主义，马奈使整个后印象主义绘画，整个二十世纪绘画，也就是当代艺术直到现在还在其内部发展的绘画，成为可能”。福柯认为，在西方艺术中，至少是文艺复兴以来，马奈是首次使用或发挥油画空间物质特性的画家。马奈不仅是印象主义的先驱，而且为整个20世纪绘画，也就是正在发展的当代艺术打开了窗口。福柯认为，马奈是“现代绘画之父”，马奈的绘画不是再现画外之物，而是回归绘画本身，是为一种“为其所是”的画。从这个意义上说，自15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以来，马奈超越了所有可能的印象主义，成为西方绘画艺术的根源。

三、目光的思考

“在艺术创作中，第一个意念最佳;在其它的事情上，反复思考的结果最好。”

在《马奈的绘画》中涉及的13幅绘画都是作于19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一个传统艺术受到挑战，现代主义艺术开始兴起的年代。在现代艺术的开端，马奈是一个艺术叛逆者;在现代艺术的末端，福柯是一个思想叛逆者。所谓的“道德力量，一种非凡的存在行为”，福柯的哲学立场和政治参与也是不可忽视的，它不含任何权力欲望的形式。作为新兴思想的重要理论奠基人，福柯这样不顾一切、执著追寻真理的批判精神与马奈的叛逆遥相呼应。因此，福柯在马奈的艺术中才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得到的思考与获得的体验也会截然不同，你从别处得到的想法，必须以自己的方式思考。在这里，福柯所谈论的马奈，已超越画作来言他;在这里，福柯的讲座不只是“认识文本”，而是一个“知识文本”。我们并非福柯或马奈研究的专家学者，我不能说我已经完全读透并理解了整本书的内容和见地，但我认为，我们必须反思和警醒的是，不论是分析马奈画作也好，还是艺术评论的话语也罢，我们从中汲取的都应该是学会鉴赏的“眼光”、正确“思考”的方法和启发想象的“创造”，而不是盲目追随，末学肤受，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以致没有掌握真正的学识。

福柯，关于马奈的系列演讲，给予了读者无穷的智慧和深刻的启迪，在帮助我们去看，去思，去表达的同时，还让我们为福柯的哲学精神和对真理的追求而感动，为他卓尔不凡的艺术鉴赏和思考而感叹。马奈，他的艺术是一个永恒的警示，在当代新科技、新观念的冲击下，作为艺术实践者的我们，应当在无限的思维灵感中不断激发自我的想象与创造才情。重要的是你自己表达了什么，你正在思考什么，表现手法和创作形式作为承载思想一个载体，重要的是我們如何从中表达出自我想要传递的观念和价值。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认识到绘画不仅仅是绘画，要透过绘画看本质，创新丰富作品，从而认真地面对生活，展望未来，学会思考，用更加善意的目光看待世界，让艺术精神得以更好的传承与发扬。

参考文献：

[1][2]米歇尔·福柯.一种目光·马奈的绘画[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9.

[3]杜小真.“看”的考古学——读福柯《马奈的绘画》[J].文艺研究.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