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演变：内涵、特征与启示

张越+房乐宪

摘要 2016年11月，欧盟推出最新可持续发展一揽子行动计划，确定了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新方向及下一步措施安排。回顾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演变历程，可看到欧盟这一战略思想的发展轨迹和调整方向，反映了欧盟社会经济发展经历的各种变化。自2001年推出第一个可持续发展战略以来，历经2006年的修订，2007年以后的定期评估完善，到2010年成为“欧洲2020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再到2015年与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及可持续发展目标体系（SDGs）的融合，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成为推动欧盟内部创新发展和国际合作的重要因素。文章系统阐析了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演变、内涵、特征及对中国的启示。

关键词 欧盟；可持续发展；可持续发展战略

“可持续发展”的经典定义来源于1987年挪威首相布伦特兰夫人任主席的联合国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所做的报告《我们共同的未来》。它是指“既能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的发展”①。1992年巴西里约热内卢召开的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上，可持续发展理念取得共识，形成了《21世纪议程》等重要文件。此后，可持续发展战略（SDS）作为各国实现经济、社会和环境协调发展的核心战略逐渐得到广泛采纳。

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正是在此背景下逐步确立。特别是进入新千年后，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内涵不断调整，经历数次阶段性发展完善。本文就不同时期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内涵进行分析比较，归纳其演变特点，有助于把握其未来发展的新动向，也有助于为推进中国可持续发展战略实施及中欧可持续发展合作提供借鉴。

一、 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出台背景回溯

虽然环境问题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引起各国关注，欧洲也在1973年制定各类环境政策，但当时尚未认识到环境保护和经济社会发展之间的深刻关系，环境问题只在局部范围得到一定程度缓解。各国对经济发展的过度追求依然在破坏环境，社会经济发展很不平衡。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随着人口增长、资源消耗、生态破坏及环境污染的加剧，人类对人口、资源、环境之间的内在失衡及其严峻性的认识不断加深，可持续发展开始成为国际社会日益重视的一种新理念追求。可持续发展是一种追求所有人更好的生活质量的发展。它提供了短期发展和长期发展、本地发展和全球发展一体化的视角，包含了社会、经济和环境这些对人类发展不可分割、相互依赖的议题。②可持续发展与不惜高消耗求增长、先污染后治理的传统发展模式形成鲜明对比，标志着国际社会发展理念的一种根本性突破。

随着可持续发展理念日益深入人心，1992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通过《21世纪议程》，明确要求各国制定和实施相应的可持续发展战略、计划和政策，迎接人类社会面临的共同挑战。《中国21世纪议程》，北京：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1994年，第1页。 这意味着可持续发展战略首次在联合国多边机制框架下得到确认。

此后，英国、芬兰、爱尔兰等部分欧洲国家在20世纪90年代陆续制定本国的可持续发展战略。由于《21世纪议程》未明确各国提交战略规划的最后期限，20世纪90年代只有少数国家出台了本国的可持续发展战略，也未在欧盟层面形成协调一致的可持续发展战略。为加快可持续发展理念的普及，1997年第十九届特别联大提出具体要求，明确了所有国家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到2002年时须全部制定完成。

在此背景下，1997年，可持续发展作为欧盟政策的一个首要目标被正式写入《阿姆斯特丹条约》（简称《阿约》）。Marc Pallemaerts， and Albena Azmanova， The European Union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ternal and External Dimensions， Brussels： VUB Press， 2006，p.24.《阿约》规定：通过建立一个没有边界的区域，通过加强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协调一致，以及通过建立最终包括单一货币在内的经济和货币联盟，来促进经济社会进步和高水平就业，并实现平衡和可持续发展。欧共体官方出版局编：《欧洲联盟条约》，苏明忠译，北京： 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9年， 第210页。 可持续发展成为欧盟的一项基本政策目标，指导欧盟社会经济走向全面发展。

1999年12月，欧洲理事会赫尔辛基峰会要求当时的欧盟委员会准备一项与经济、社会、生态可持续发展政策相吻合的长期战略。由此，2000年里斯本特别首脑会议诞生了欧盟未来十年的战略目标，即“里斯本战略”。该战略强调，将建设和谐社会、振兴经济、可持续发展作为三大支柱，协同促进欧盟的社会发展。目标是到2010年将欧洲建设成为世界上最具活力和最具竞争力的知识经济社会。虽然后来事实证明里斯本战略没能达到预期目标，但却催生了欧盟第一个可持续发展战略文件的出台，成为欧盟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开端。

二、 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阶段性发展与完善

经过酝酿，欧盟委员会在2001年5月发布题为《可持续的欧洲使世界变得更美好：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政策文件，首次系统阐明欧盟的可持续发展战略构想。Commission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 “A Sustainable Europe for a Better World： A European Union Strategy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Brussels， 15 May 2001， COM（2001）264 final. 隨后召开的欧盟哥德堡峰会上，基于欧盟委员会的建议，正式通过了这份文件。此后，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经历了若干发展阶段，内涵不断调整完善。

1. 欧盟首个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基本涵义

欧盟哥德堡峰会是可持续发展战略在欧洲推行的一个关键节点。欧盟首个可持续发展战略文件与致力于寻求欧盟经济和社会重建的里斯本战略是互补的，它为里斯本战略增加了第三个维度——环境维度。同时，这份可持续发展战略文件的出台有力推进了欧盟成员国的战略行动。此后绝大多数欧盟国家在2002年南非约翰内斯堡可持续发展世界首脑会议上提交了本国的可持续发展战略规划。endprint

2001年确立的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总体目标是： 建立一个资源管理高效、能够激发经济发展创新潜力、确保经济繁荣、环境得到充分保护、社会和谐的可持续社会，不断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具体突出了四个方面：（1）应对气候变化；（2）确保可持续交通；（3）消除公共健康威胁；（4）负责任地管理自然资源。该战略强调将经济增长和资源的使用相分离，推行环境友好技术，促进经济增长，增加就业机会，激勵技术创新和投资。

欧盟意识到，可持续发展需要依靠全欧洲的共同努力。处于不同发展水平的欧盟成员国应加强政府间协调合作，并与商业部门、非政府组织和公民进行沟通交流。为此，欧盟发起“国家可持续发展战略同伴评价”自愿行动，以促进欧盟成员国之间的交流和共同进步。A Guidebook for Peer Reviews of National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trategies， 2006， http：//ec.europa.eu/environment/pdf/nsds.pdf. 此外，欧盟还将教育、研究和公共资金投入作为促进可持续生产和消费的重要手段加以推进，助力欧洲向可持续发展方向转变。

2.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初步更新

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推出的第二年，联合国在约翰内斯堡召开了可持续发展世界峰会。这次会议促使欧盟对其可持续发展战略进行补充调整，增加了国际合作的新维度，Commission Communication， “Towards a Global Partnership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COM（2002）final.并在会后一年对欧盟的执行情况进行及时回顾。Commission Communication， “The World Summit o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ne Year on： Implementing Our Commitments，” COM（2003） 829 final.

尽管2001年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推行取得重要成就，但气候变化、人口老龄化、贫富差距加大等不可持续因素依然存在。欧盟扩大、全球化、恐怖威胁等因素的变化也需要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更加聚焦、责任明确，需要获得欧盟内部及外部更广泛的支持。经反复协商，欧盟委员会在2005年初发布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评估报告Commission Communication， “The 2005 Review of the EU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trategy： Initial Stocktaking and Future Orientations，” COM（2005） 37， 9 Feb. 2005. 以及可持续发展指导原则的草案声明Commission Communication， “Draft Declaration on Guiding Principles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COM （2005） 218 final， 25 May 2005.，并最终在2005年底提出一项重新审视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新议案——《可持续发展战略回顾：行动平台》。Commission Communication， “On the Review of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trategy — A Platform for Action，” COM（2005） 658 final. 该议案在2001年欧盟首个可持续发展战略基础上，从注重进展、解决实际问题和应对新挑战等方面进行了完善，并于2006年6月获得通过，成为欧盟成员国新的可持续发展战略行动方案。European Council， “Review of the EU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trategy （2006），” DOC 10917/06.

经修订的欧盟2006年可持续发展战略，在2001年战略所确定的四项优先领域基础上增加了三项，共构成七项关键领域：（1）气候和清洁能源；（2）可持续交通；（3）可持续生产与消费；（4）自然资源保护和管理；（5）公共健康；（6）社会包容、人口和移民；（7）全球贫困和可持续发展挑战。这些领域多数与环境问题有关。为全面达成可持续发展目标，欧盟强调采取一体化的决策方式，即通过政策影响评估和确立可持续发展指导原则的方式，提高各项政策的协同效应。同时，在欧盟对外政策中融入可持续发展理念，将欧盟可持续发展对外推行战略与欧盟内部可持续发展政策相结合。此外还加入了教育培训与研发这两项能够推动可持续发展战略实施的关键内容。

此次战略修订为欧盟确立了更加务实的目标。欧盟认为可持续的生产和消费模式需要循序渐进，更需要有效的一体化决策方法，才能打破经济增长与环境退化的关联。Michal Sedlacko， and Nisida Gjoksi.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nd Economic Growth： Overview and Reflections on Initiatives in Europe and Beyond，” ESDN Quarterly Report， December 2009. 该战略重申加强全球可持续发展合作的重要性，特别是与经济发展迅速、对全球可持续发展有重要影响的发展中国家合作。

3.可持续发展理念全面渗透“欧洲2020战略”

2010年欧盟委员会发布“欧洲2020战略”，这是继里斯本战略之后欧盟执行的第二个十年经济发展规划。European Commission， “Europe 2020： A Strategy for Smart， Sustainable and Inclusive Growth，” 2020 COM（2010）， http：//ec.europa.eu/eu2020/index_en.htm. 该战略的核心是实现三类相互促进的增长： 基于知识和创新的“智能性/灵巧增长”，基于提高资源效率、更加绿色和更强竞争力的“可持续性增长”，基于扩大就业、促进社会融合的“包容性增长”。为实现这三种增长，欧盟在创造就业、增加研发投入、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提高教育普及率和消除贫困等方面制定了五个明确的量化目标，在此基础上列出七个方面的行动计划。具体如表1所示：endprint

“欧洲2020战略”的出台背景源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对欧盟的影响。2009年欧盟GDP下降了4%，工业生产水平下滑到20世纪90年代的水平，失业人数占比10%，欧盟公共财政赤字平均达GDP的7%，债务超过GDP的80%。Barroso， J.M.， “Europe 2020， Presentation of J.M. Barroso， President of the European Commission to the Informal European Council of 11 February， 2010，” https：//wenku.baidu.com/view/637f552458fb770bf78a5537.html. 歐盟认为，实施“欧洲2020战略”是欧盟摆脱危机、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契机。

可持续发展作为“欧洲2020战略”的三大方向之一，主要涉及两项行动计划：“资源更高效的欧洲”和“全球化时代的产业政策”，同时也列出了欧盟层面和成员国层面的具体措施。“资源更高效的欧洲”主要指减少经济增长对资源和能源的依赖，减少二氧化碳排放，提高竞争力，促进能源安全。“全球化时代的产业政策”是指改善企业环境，引导和推动产业重组，抓住全球化和绿色经济的机遇，促进中小型企业的国际化，等等。王天天、朱坦：《“欧盟2020战略”对中国可持续发展的启示》，载《中国发展》，2012年第2期，第14页。 该战略还提出“20/20/20”气候与能源目标：将温室气体排放量在1990年的基础上削减20%（若其他国家积极减排，则为30%），将可再生能源在最终能源消费中的比例提高到20%，能源效率提高20%等目标能否实现视为衡量“欧洲2020战略”成功与否的主要指标。陈俊荣：《欧盟2020战略与欧盟的低碳经济发展》，载《国际问题研究》，2011年第3期，第6569页。

从内容表述看，虽然可持续发展仅作为“欧洲2020战略”的三大方向之一，但实际上整个战略都突出了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思想。事实上，欧盟以一种“地平线式”的嵌入方式将可持续发展思想全面渗透到“欧洲2020战略”各领域的行动，不仅符合欧盟条约中确定的“一体化原则”，也取得了良好的实际效果。尤其是欧盟委员会所确定的可持续性发展评价机制，被认为十分有效。另外，在资金使用方面，通过能源和气候政策、循环经济政策的实施，有效发挥了欧盟战略投资基金（European Fund for Strategic Investment， EFSI）对可持续发展的支持作用。European Commission， “Reviews of the EU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trategy，” http：//ec.europa.eu/environment/sustainabledevelopment/strategy/review/index_en.htm. 可以说，包含可持续发展思想的“欧洲2020战略”对欧盟社会经济生活发挥了实质性的促进作用。

4.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与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紧密融合

欧盟坚信可持续发展是一个全球性问题，需要更广泛的国际合作。从2012年到2015年，欧盟将其可持续发展战略思想有机地融入一系列国际会议精神，形成了多方面国际共识。特别需要强调的是，2015年9月，联合国特别首脑会议通过了全新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全球可持续发展框架：《变革我们的世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这是一份应对全球未来挑战、雄心勃勃的新发展蓝图，是国际社会为消除贫困、推动可持续发展采取一致行动的新框架。其核心是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SDGs）及169个全球普遍适用的、相互关联的具体指标，具体内容如表2所示。应该说，欧盟在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议程的形成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并成为其中的先行者。

一直以来，欧盟积极参与可持续发展领域的国际行动，不断将其可持续发展战略思想渗透其中，取得了一系列重要进展，这在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形成过程中表现尤为突出。事实上，早在2012年6月的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大会上，各国政府就提出要在“千年发展目标”基础上建立更加全面的“全球可持续发展目标”，增加自然资源管理、可持续生产与消费、有效的机制建设和善治等方面指标。此后欧盟加强与其成员国的紧密合作，出台一系列相关政策文件，最终促成了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及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达成。

2013年2月，欧盟委员会发布可持续发展相关系列的第一份文件《让所有人都过上体面的生活：消除贫困、为世界创造可持续未来》，同年6月欧洲理事会发表结论性声明《后2015年全面发展框架》。一年后，2014年6月欧盟委员会发布第二份文件《让所有人都过上体面的生活：从展望到集体行动》，同年12月欧洲理事会发布结论性声明《后2015年转变议程》。Council Conclusions， “A Transformative Post2015 Agenda，” December 2014. 欧盟借此已确立清晰而全面的发展目标，将可持续发展的三个维度（环境、社会和经济）有机结合。2015年2月，欧盟委员会再次发布题为《为消除贫困的全球伙伴关系与2015年后的可持续发展》的政策文件，进一步明确各项政策的具体执行手段，注重监控、量化和评估等具体政策落实问题，以及有效利用欧盟内外资金支持，等等。Commission Communication， “A Global Partnership for Poverty Eradication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fter 2015，” May 2015.同年5月，该文件得到理事会的支持。

总之，从2012年6月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大会到2015年9月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获得通过，欧盟在此期间连续三次推出可持续发展系列文件，反映了其快速推进可持续发展战略的积极态度，这些战略新思想和新措施大都渗透到欧盟参与的国际行动中，使欧盟在可持续发展的国际行动中占据主动地位。endprint

三、 面向未来：欧盟新一轮可持续发展行动计划

为了在欧盟内部和全球层面推进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及其可持续发展目标，2016年11月，欧盟发布可持续发展一揽子计划，并确定了优先发展领域。European Commissio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EU Sets out Its Priorities”（Press Release）， Strasbourg， 22 Nov. 2016. 该计划主要包括：（1）可持续的欧洲未来下一步行动；（2）新的欧洲发展共识；（3）2020年后与非加太国家建立新型伙伴关系。

在欧洲可持续未来行动方面，欧盟主要从两个途径应对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各项要求：一是将可持续发展目标融入当前欧盟各项政策框架及欧盟委员会的优先行动领域；二是提前规划2020年后欧盟更长期的可持续发展目标和相关部门核心政策领域。欧盟认为可持续发展是一种共同责任，不仅包括欧盟、各成员国和利益相关者，还包括公民、企业和社会组织。可持续发展原则不仅体现在各项政策的制定和执行上，还应融入人们生活的各种选择。如此，可持续发展目标才能变成人们的行动而得以实现。因此，无论是欧盟的对内政策还是对外政策，都将全面贯彻可持续发展目标。

对内政策方面，围绕可持续发展的17项目标，欧盟详细梳理了现有政策对实现这些目标的具体作用。Commission Staff Working Document， “Key European Action Supporting the 2030 Agenda and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Accompanying the Document Next Steps for a Sustainable European Future： European Union Action for Sustainability COM（2016） 739 final，” Strasbourg， 22 Nov. 2016， SWD（2016） 390 final. 其中，“欧洲2020战略”扮演了重要角色，因为该战略所设定的各项行动要求基本覆盖了可持续发展目标的17项内容。对外政策方面，欧盟积极发挥其外部影响力，在全球范围内推动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2016年6月出台的《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全球战略》是欧盟对外行动的最新战略指南，对塑造欧盟全球战略具有重要意义。“Shared Vision， Common Action： A Stronger Europe， A Global Strategy for the European Unions Foreign and Security Policy，” June 2016. 該战略在许多方面与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紧密相连，并将实现可持续发展视为执行欧盟全球战略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欧盟可持续发展一揽子计划推出的第二项内容，即“新的欧洲发展共识”罕见地体现了多方面共识：不仅在欧盟委员会、欧洲议会和欧洲理事会获得同意，也得到与理事会会面的各成员国政府代表的认可。此发展共识是欧盟应对可持续发展全球挑战的一项具体行动。在此行动指导下，欧盟的扩大政策、邻国政策、欧盟外部投资计划、欧盟人道主义援助和贸易政策，以及欧盟与非加太国家建立新型伙伴关系（一揽子计划的第三项内容）都将为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贡献重要力量。“新的欧洲发展共识”致力于推动人、环境、繁荣、和平与可持续的连贯性发展路径，这与欧盟全球战略充分一致。欧盟强调，确保内外行动的一致性对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施至关重要。因此，欧盟发布的系列协调性倡议并不局限于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外部执行，同时也要通过欧盟的内部政策来确保执行的一致性。这在欧洲理事会2016年11月22日通过的结论声明《可持续欧洲的未来：欧盟对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的回应》中得到进一步强调。

值得关注的是，欧盟十分重视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具体落实。一方面，注意与财政支持政策、政治机制的协调，避免出现资金支持不足或出现政治真空的问题。“Next Steps for a Sustainable European Future—European Action for Sustainability，” MEMO/16/3886. 另一方面，注意对可持续发展目标执行的评估和监测。从2017年起，欧盟仍将定期发布可持续发展进展报告，从环境、社会和经济三个方面评估执行情况。此外，欧盟委员会还将建立一个新的多方利益相关者平台（Multistakeholder Platform），以供不同部门、各成员国和欧盟层面交流可持续发展目标执行经验。由于可持续发展目标体系需要集体行动来推进，涉及不同层次的政府部门和社会利益相关者的合作，只有通过平台建设才能加强沟通，形成推动可持续发展的合力。

四、 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演变特点

“可持续发展”是欧盟的一个标志性品牌，这一理念已深深植入欧盟条约的核心思想。欧盟可持续发展起点高、发展轨迹清晰，至今仍在不断改进其政策选择，确保欧洲未来的发展更具可持续性。如果从1997年可持续发展思想纳入欧盟《阿约》算起，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已经历二十年发展历程。从2001年第一个可持续发展战略文件出台，到2006年战略修订，2010年全面纳入“欧洲2020战略”，2015年与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紧密对接，再到2016年可持续发展一揽子计划发布，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内涵不断扩展深化，不同时期呈现出明显的阶段性发展特点。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主要演变进程如图1所示：

1. 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起步于对环境问题的应对

2001年欧盟第一个可持续发展战略选择了四个关键领域（气候变化、可持续交通、公共健康和自然资源管理），大多是关于环境问题的。这与可持续发展理念最初源起于国际社会对环境问题的关注有关。1992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通过的《21世纪议程》以及1997年召开的第十九届特别联大都在持续推进各国可持续发展的实践。为了在2002年联合国可持续发展世界首脑会议上使更多欧盟国家及时提交本国的可持续发展议程，欧盟几经酝酿终于在2001年推出首个欧盟层面的可持续发展战略文件。该战略所确定的基本目标和优先发展领域，多强调对环境问题的应对，是该时期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主要特点，并与欧盟2000年启动的里斯本战略强调知识与技术驱动经济发展的思路形成相互补充。endprint

2.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修订强调对经济发展的驱动

2005年前后，雄心勃勃的里斯本战略推行遇到困难。为促成2010年既定目标的实现，欧盟此时重推里斯本战略，重申提高生活质量的基本目标，同时突出了改善环境对经济发展和就业的重要意义，提出以生态环境技术创新为主要经济推动力的新内容。与此相应，经修订的2006年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内涵也有所调整，主要表现为对经济发展目标的偏重。虽然总目标没有变，依然是追求经济、社会和环境的相互协调，但在具体目标选择上，比2001年可持续发展战略增加了三个经济方面的考虑（可持续生产和消费、人口变化与社会融合、全球贫困），此外还关注教育培训和研发两个重要问题。可见，欧盟该时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内涵有所变化，从关注经济发展过程中对环境问题的应对转向将改善环境的行动化作经济发展的新动力。

3. 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全面融入欧洲社会经济发展框架

2010年欧盟委员会发布的“欧洲2020战略”标志着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内涵的又一次提升。如此前所言，“欧洲2020战略”的核心是实现基于知识和创新的“智能性增长”，基于提高资源效率、更加绿色和更强竞争力的“可持续性增长”，以及基于扩大就业、促进社会融合的“包容性增长”等三类相互促进的增长。虽然从内容上看“可持续性增长”仅作为该战略的三个支柱性目标之一，但实际上可持续发展思想全面渗透了整个战略。此时，可持续发展不再被孤立地看作解决环境与经济发展之间矛盾的一种方式，而是向着绿色经济、低碳经济、环境与经济相互融合的方向發展，与欧盟社会经济的全面发展融为一体。

4.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逐渐强化其国际影响力

如果说“欧洲2020战略”更多体现的是欧盟及其成员国内部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新蓝图，那么2015年9月通过的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就是欧盟发挥其可持续发展战略外部国际影响的新起点。事实上，早在2006年欧盟对其可持续发展战略进行修订时，就提出在欧盟对外政策中融入可持续发展理念，将欧盟对外发展战略、全球性合作与欧盟内部可持续发展政策相结合。特别是加强与经济发展迅速、对全球可持续发展有重要影响的发展中国家的合作。2015年前后，欧盟更是发布系列政策文件，将其可持续发展战略思想有机融入一系列国际会议精神，形成多方面国际共识，尤其在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及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制定和实际推动中发挥积极作用。

欧盟注重发挥其可持续发展战略对外影响的思路，在2016年发布的可持续发展战略一揽子行动计划中具有明显体现。作为该计划的三项内容之一，欧盟特别注重加强与非加太国家新型伙伴关系建设，并在新达成的“欧洲发展共识”中确认，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是欧盟全球战略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与其全球战略的融合更加紧密。

总之，通过以上对欧盟不同时期可持续发展战略内涵发展变化特点的分析可以发现，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内涵不断扩展和深化，呈现出对内与欧盟各项政策实现一体化，对外与其国际政策协调一致的特点。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既伴随着欧盟自身对其未来发展方向的调整而重新定位，也与欧盟积极参与国际行动、发挥其国际影响力的对外战略紧密相连。未来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还将在对内和对外两个维度进一步得到完善，成为推动欧盟经济社会发展的核心因素。

五、 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调整的技术保证：进展评估与监测

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自出台以来，之所以能根据社会经济发展特点及国际形势及时调整，与欧盟注重对可持续发展领域取得的进展不断进行评估和监测有关，同时也有效促成了可持续发展各项行动的落实。2001年可持续发展战略诞生之初，欧盟就意识到监测和评估是落实可持续发展战略行动的关键。为此，欧盟委员会每两年要提交可持续发展行动评估报告，以便欧洲理事会能据此确定下一步行动方案。此外，欧盟对可持续发展状况的监测措施也很到位。欧盟统计局每两年发布一次监测报告，用以评估可持续发展各项目标的进展情况，为此还设计了一套十分详尽的评价指标体系。进展评估与监测两方面的工作对欧盟推动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具体落实发挥了关键作用，也是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不断更新完善的重要保证。

1.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进展评估

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首次正式评估报告发布于2007年。Commission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 “Communication From the Commission to the Council and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 Progress Report on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trategy 2007，SEC（2007）1416，” October 2007，COM/2007/0642 final. 这份报告基于欧盟统计局的监测数据，展示了2006年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修订以来在七大关键领域取得的主要进展，同时也指出尚未转化为具体行动的政策领域。Eurostat， “Measuring Progress Towards a More Sustainable Europe — 2007 Monitoring Report of the EU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trategy，” 2007. 2007年年末，欧洲理事会通过了这份报告，再次强调执行手段的改进对实现可持续发展战略的重要意义，并提出“欧盟层面的可持续发展战略要与欧盟成员国的可持续发展国家战略紧密相连，着眼于监控和经验分享”European Council Conclusions， http：//ec.europa.eu/environment/eussd/，20071214.，同时要求欧盟委员会在2009年提交下一次进展报告时完成路线图制定。endprint

2009年7月，欧盟委员会如期提交第二份评估报告，强调欧盟虽然已将可持续发展理念广泛融入各项政策，特别在应对气候变化、发展低碳经济方面走在了世界前列，但依然在某些领域存在不可持续的问题。Commission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 “Communication From the Commission to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the Council， the European Economic and Social Committee and the Committee of the Regions — Mainstreaming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to EU Policies ： 2009 Review of the European Union Strategy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Brussels， 24 Jul. 2009， COM（2009）400 final. 例如，降低交通部门的能源消耗，减少生物多样性和自然资源的损失，等等。2009年底，欧洲理事会重申“可持续发展仍然是里斯本条约框架下欧盟的一个基本目标。它提供了欧盟长期发展愿景与各项政策的综合框架”。此后，欧盟又发布多份评估报告，衡量欧盟可持续发展取得的进步和存在的问题，以便及时调整下一步发展方向。

2.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监测

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进展监测工作，主要基于欧盟统计局设计的一套可持续发展指标（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dicators，SDIs）进行相关数据收集和分析。由于这套指标体系的设定和实施需要依靠欧盟各成员国配合，因此各国完成指标的合作过程既推动了成员国可持续发展实践，也促成欧盟可持续发展指标的修订和完善。

两年一次的监测结果与评估报告相伴而出，同样始于2007年，且一直没有间断。最近一期的监测报告于2015年9月发布。2016年欧盟对可持续发展指标进行了比较大的调整，从原来的十大主题领域调整为17项指标类别（如表3所示），以此加强与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设定的可持续发展目标的一致性联系。即将发布的2017年监测报告将全面启用新的指标体系，以使其更充分地反映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调整所带来的最新变化。

总之，两年一次的进展评估报告伴随欧盟统计局监测数据收集和分析的制度，是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行动得到具体落实的重要保证。评估、监测和后续行动安排一直是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重要组成。

六、 结语：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对中国的启示

可持续发展战略既是欧盟内部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也是欧盟在国际舞台上高举的一面旗帜。欧盟在此方面所做的努力，对同样致力于可持续发展的中国有重要启示意义。

中国对推行可持续发展一向态度坚决、行动积极。早在1994年，中国就依据国情制定了《中国21世纪议程》，确立了中国迈向新世纪的可持续发展战略框架。此后中国分别在1997年第十九届特别联大、2002年联合国可持续发展世界首脑会议、2012年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大会前期编写了《中国可持续发展国家报告》，阶段性总结了不同时期中国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努力和进展，客观分析存在的差距和面临的挑战，明确下一步的战略举措，并阐明中国在全球可持续发展行动中的原则立场。2015年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推出之后，中国也做出积极回应。2016年9月，李克强总理在纽约联合国总部主持召开的“可持续发展目标：共同努力改造我们的世界——中国主张”座谈会上，宣布发布《中国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国别方案》。中国外交部：《中方发布〈中国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国别方案〉》，http：//www.fmprc.gov.cn/web/zyxw/t1405173.shtml，2016年10月12日。 该方案包括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具体实施方法，成为新时期指导中国可持续发展工作的行动指南。

与欧盟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演变相比，中国可持续发展战略也较好地把联合国发起的可持续发展全球行动要求与本国国情、发展战略规划有机结合。中国一方面注重在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国际行动中积极发挥影响力，另一方面把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思想融入不同时期国家社会经济发展五年规划，突出低碳、绿色经济和生态文明建设等内容。从表述看，中国可持續发展战略虽不同于欧盟强调的“智慧型增长”“可持续增长”和“包容性增长”等不同增长方式的融合，但与其核心价值是基本一致的。中国也在强化可持续发展经济、社会、环境三大支柱建设，包括经济结构调整、发展方式转变、人的发展、社会进步、资源可持续利用、生态环境保护与应对气候变化等内容。《中国可持续发展国家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 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要求，贯彻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推进绿色发展。这与中国长期坚持的可持续发展道路一脉相承。

中欧都积极致力于可持续发展对内和对外两个层面的战略实践，双方的战略演化轨迹和战略内涵扩展等有不少相似之处，因此存在广阔的合作空间。同时，中国还能在与欧盟的可持续发展合作中取得经验、获得提升。2013年，正当中国努力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落实“十二五”规划，欧盟加紧推进“欧洲2020战略”之际，中欧首次制定中长期战略合作规划——《中欧合作2020战略规划》，在近百个领域提出了一系列合作目标。《中国欧盟发表〈中欧合作2020战略规划〉》，中新网，http：//www.chinanews.com/gn/2013/1123/5539024.shtml，2013年11月23日。“可持续发展”作为该规划的四大板块之一，涉及科技创新、空间与航天、能源、城镇化、气候变化与环境保护等十个方面的内容。该战略规划明确了中欧双方在可持续发展领域形成的共识：推动制定资源高效利用、创新、社会包容和低碳发展的政策，发展新兴绿色产业，实现绿色增长，保证社会可持续发展。2014年4月，中国发布了第二份对欧盟政策文件——《深化互利共赢的中欧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规划了此后五到十年合作蓝图，再次强调在城镇化、气候、能源、环保等领域的合作。例如：实施中欧能源合作路线图，推动双方在能源立法、政策和标准制定领域交流与合作；建立绿色低碳发展的战略政策框架，积极应对全球气候变化，通过开展中欧碳排放交易能力建设合作项目，推动中国碳排放交易市场建设，运用市场机制应对气候变化；等等。

欧盟与中国可持续发展战略合作符合“欧洲2020战略”的基本思路，体现了欧盟在其对外关系中贯彻可持续发展的战略思想，同时也为中国借鉴欧盟已取得的经验提供了机会。包括建立定期评估机制、及时调整监测指标，不断创新可持续发展战略的新内涵，将可持续发展思想真正融入总体政策框架及对外合作，等等。中欧可以在城市可持续发展规划、循环经济战略、城乡一体化建设等领域进一步加强合作。以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为依托，中欧在可持续发展领域将有更多的务实合作。中国可持续发展战略内涵也将通过创新不断深化，与社会经济生活实现更有效的融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