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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建构公共领域的实践困境

2018-01-25刘子潇

传媒 2018年2期
关键词:哈贝马斯公共性舆论

文/刘子潇

“公共领域”概念最早由20世纪50年代德国思想家汉娜·阿伦特提出,随后哈贝马斯在《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中对这一概念进行了充分阐释。哈贝马斯认为,公共领域是公共权力领域与私人领域之间的一块中间地带,公众在此基础上对带有普遍利益的公共事务展开理性讨论与批判。在这个带有批判性的领域中,公众借助媒介交换意见,形成公共舆论,维护市民社会,监督公共权力机关。

在《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中,哈贝马斯认为“公共领域”属于历史范畴,经历了三种形态的演变。公共领域结构转型的原因不单单是国家经济生产关系发生了转变,作为公共领域的载体,公众媒介也是重要因素之一。自媒体时代的到来,改变了传统的信息传播方式,为公众提供了一个更加开放的话语平台,公共领域开始出现了新形态。新兴媒介凭借低门槛、易操作的特点,赋予了公众更多的话语权。公众借助媒介对社会话题展开更加丰富、频繁的交流与讨论,促使公众利益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实现。

因为微博开放性、交互性、关注公共利益等特点极大地贴近了“公共领域”的概念和特点,导致很多技术乐观者对微博抱有高度自信,乐观地认为微博为社会提供了一个网络“公共领域”。哈贝马斯在《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前言中所提到,“公共领域”其实是一个带有乌托邦色彩的概念,公共领域的形成是漫长且困难的。微博只是一个伪公共领域,其无法真正摆脱网络平台的“非理性”特点。群体极化所带来的网络暴力、社会事件的娱乐化解读等现象的凸显,都在时刻提醒着我们与真正意义上的公共领域相差甚远。

一、理性批判的缺失与网络暴力的充斥

哈贝马斯一直强调公共领域是一个理性交往网络,批判性是其本质特性。但是在资本主义发展后期,公共领域的重要载体——大众传媒的高度商业化致使“文化批评的公众”沦为“文化消费的公众”,消费观念逐渐取代批判意识。为了重建资产阶级公共领域,哈贝马斯提出,重建公共领域的批判性与主体间的理性交往。在纷繁复杂的网络环境中,对公共权力进行理性批判以及传播主体基于相互理解进行理性交往显得尤为重要。然而,微博自身携带的“非理性”特质却不断阻碍着网络公共领域的理性建构。

微博准入门槛低、易操作的特点,虽然为公众提供了一个开放互动平台,但确实导致网络暴力现象频发。由于匿名性以及网络言论自由程度的扩大,微博用户可以随意发表观点,并不承担任何言论责任。另外,网民知识结构以及自身素质参差不齐,使得理性批判无法得到保证,网络谣言、网络暴力事件频频发生。2016年歌手乔任梁自杀离世。导致这一悲剧发生的重要原因在于其在世时曾多次遭到网络暴力。翻看其微博可以发现,其中不乏一些言辞激烈、不负责任的言论。另外,群体极化现象日益严重也增加了微博在公共领域实践中的难度。微博用户在知识结构与自身素质方面水平参差不齐,使得其在面对一个社会事件时无法轻易认同彼此的观点、得到相对一致的看法。为了自身观点不被孤立,微博用户常常按照群体特点将群体标签化,从而选择在相同特点的群体中发表观点。“明星灾后捐款”常常成为灾后重建中的关注热点,究其原因,在于网民的“仇富”心理将明星标签化成“有钱人”。相较于明星而言,微博普通用户属于“弱势群体”。面对“明星灾后捐款”,普通网民相似的本能和感情被激发,理性丧失,取而代之的是情感的宣泄。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个性也被削弱了,异质性被同质性吞没”,交往理性也在群体极化行为中逐渐被消解。

二、公共性的消解与微博公知的肆虐

哈贝马斯认为,公共领域是介于公共权力领域与私人领域之间相对独立的中间地带。“当公共领域的参与者愿意并且能够对自己生活其中的共同制度以及公共事务表达自己的意见时,公共性就呈现了出来。”公共领域的公共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讨论话题的公共性及公共舆论和公共意见的形成。微博所构造的网络舆论环境似乎符合上述两个条件,但是仔细观察便可发现,这只是微博的公共领域幻象,这一现象甚至会对公共性造成消解。

微博看似为用户提供了一个多元开放的互动交往平台,但实际上,“微博更像是在这一公共领域中划分出来的私人空间。微博用户拥有独立的微博主页,它更像是QQ空间”。微博对用户推荐的“感兴趣的人”也同用户自身所关注领域密切相关。微博看似是一个公共化的平台,但是其个性化的网页设计以及关注人的算法推荐都将微博划分为一个个小圈子,微博的公共性逐渐被个性替代和消解。另外,真正意义上的公共领域中的公众应该有自己的价值判断与思考,然而微博用户复杂的知识背景与参差不齐的素质水平无法保证彼此不受到影响,也无法保证公共舆论的理性发展。当面对社会热点事件时,网络大V或者所谓的微博公知常常会发表相关言论,通过简短的语句、情感指向强烈的话语对网络舆论产生重要影响,甚至对公共舆论进行操控。微博普通用户相当于网络社会中的草根阶级,为了自己不被孤立,他们即使持有不同观点也会选择忽视。这一现象恰恰符合诺依曼所提出的“沉默的螺旋”理论。网络世界中信息获得的不对等性以及意见认同度相差如此悬殊,导致公众的言论越来越多地被所谓的“意见领袖”所控制。其中,某些意见领袖出于商业化目的,对网络舆论进行错误引导,致使一个本应进行理性批判的平台变成了追逐利益的商业领域。微博近年来的关注热点逐渐由社会事件转变为娱乐话题。在微博上,人们茶余饭后所谈论的大部分话题都与娱乐圈有关,讨论话题的公共性逐渐减少,公众对于公共利益的关注不断丧失。这种现象的出现更加不利于基于公共利益的公共舆论产生。因此,在微博平台上的独立思考和自由表达只是人们被操控的错觉。相反,在微博构建的网络交往环境中,公众的思想更容易在不知不觉中被其他力量所支配,进而对公共性进行消解。

三、数字鸿沟的出现与交往理性的异化

哈贝马斯认为,公共领域具有平等性和开放性。所谓平等,就是抽取掉贫富和身份差距而仅仅作为自然人的平等。同时,公共领域原则上向所有公民开放,“在原则上一切人都属于这一领域。所谓人就是指道德人格,指私人”。也就是说,要保证所有公众都能平等地进入公共领域。自媒体的出现改变了传统媒体自上而下的信息传播方式,受传地位在信息传播过程中逐渐趋于平等。以微博为代表的自媒体扩大了公民的媒介使用权力,人人都能够成为信息的发布者、传播者,公民的“媒介接近权”得到最大程度上的满足。从理想状态而言,微博应当确保“向所有公民开放”。但是从现实存在的数字鸿沟以及交往异化都对微博用户的平等参与构成障碍与威胁。

数字鸿沟的出现,本质上说明了信息资源的分配不平等。尽管微博等自媒体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受传双方地位不等的现状,但是数字鸿沟的存在确实表明微博用户无法代表社会上的全体公民。根据第40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城乡互联网普及率持续提升,但城乡差距仍然较大。截至2017年6月,我国网民中,农村网民占比26.7%,规模为2.01亿;城镇网民占比73.3%,规模为5.50亿,较2016年底增加1988万人,半年增幅为3.7%。农村互联网普及率上升至34.0%,但低于城镇35.4个百分点。在互联网应用层面,城乡网民在即时通信使用率方面差异最小,在2个百分点左右,但商务交易类、支付、新闻资讯等应用使用率方面差异较大,其中网上外卖使用率差异最大,为26.8%。农村互联网市场的发展潜力依然较大。在互联网发展的过程中,经济水平发展不均以及网民自身的知识结构与年龄结构的差异都会加剧信息贫困者与信息富有者之间的“鸿沟”。在信息获取中处于弱势的一方难以进入微博构造的网络舆论环境中进行讨论,“公众参与”无形之中被扭曲。

哈贝马斯在1981年所著的《交往行为理论》一书中,强调进入公共领域的行动主体应当保持“交往理性”。他认为,交往理性是交往行为的基础,互相理解是交往行动的核心。“理想传媒应该是交往行为的落实与延伸,公共领域就是实践这种角色的基地。传媒在反映客观世界、联系社会世界和表达主观世界的同时更需要融入生活世界通过公共实践培育交往理性以推进共识达成。”但是数字鸿沟的存在导致“富者越富,贫者越贫”,原本属于话语权强势的一方更加强势,话语权微弱的草根群体则更加弱势。在微博这个平台上,“话语强势方”往往是大V等精英群体,无论他们属于哪一职业领域,都会在意见讨论中产生强大的舆论影响力与引导力。但这种“意见领袖”在某种程度上是话语霸权的代表。消费主义在中国的蔓延导致工具理性显露无疑,人的“异化”被不断强化。微博上意见领袖的极端、非理性言论不仅不能保证微博用户之间在相互理解的基础上进行理性交往,导致用户之间的交往异化,同时还会造成微博用户的群体极化,加剧网络舆论环境以及社会的不稳定。

四、商业利益的侵蚀与公共权力的入侵

作为话语讨论空间的微博平台来说,其发展并不是处于一个完全真空、不受外界因素侵扰的环境中。相反,新闻这一领域更容易受到商业利益以及意识形态等因素的干扰,公共权力无形之中的介入以及商业利益的侵蚀都会对微博平台实行操控,导致微博独立性的丧失。

新浪首席执行官兼总裁曹国伟在分析师电话会议上表示,2012年新浪微博将加速货币化,预计下半年,新浪微博广告展示系统将上线,并开始推出包括游戏平台在内的各项收费服务。微博也在追求商业盈利,新浪微博的盈利类型主要有三种:通过关联广告、实时搜索进行直接盈利,交叉销售实现盈利,开放API获得盈利。这些盈利方式都无孔不入地对微博所构建的网络舆论空间进行着侵蚀。正如哈贝马斯在《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中所提到的,“市场规律控制着商品流通和社会劳动领域,如果它渗透到作为公众的私人所操纵的领域,那么,批判意识就会逐渐转化为消费观念……取而代之的是文化消费的伪公共领域或伪私人领域”。媒体对商业利益的追逐削弱了自身的社会责任感,背叛了社会公众。同时,公众在消费主义浪潮的冲击下失去了理性批判的精神,交往理性被工具理性取代。两种现象的出现都加剧了微博独立性的丧失。

微博作为一个开放平等的互动交往平台,任何人对任何事件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但在微博公共空间中,人们的表现会接近于勒庞所描述的“乌合之众”,一方面他们表现得特别不服从权威,另一方面又在操纵下特别容易对权威产生崇拜甚至盲从,也就是说,微博用户很容易被精英群体所操控。为了更好地维护网络治安、引导网络舆论的健康发展,代表公共权力主体纷纷进驻微博并开设微博账号与草根用户进行互动。这一做法显示了我国政府重视网络民主,通过加强与微博用户的互动完善并提高政府形象,将民主落实到实处。但恰恰在政府与公众互动交流的过程中,公众对于公共权力的监督出现放松,并且忽视了公共权力对公共领域的入侵。政务微博在网络环境中不仅传递官方信息,对于网络舆论也进行监督和引导。正因如此,公民表达言论时有所顾忌致使意见表达不顺,理性监督更是无从谈起。

五、结语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所产生的新型媒体改变了受传双方在信息传播中的不平等地位,公众获得了更多的话语讨论空间。微博的出现承载了社会对于“公共领域”的期盼。但从现实情况来看,微博在公共领域的实践中仍然面临现实困境。

微博虽然为公众提供了实践公共领域的平台,但是微博并不是在完全真空的社会环境下发展的。微博平台缺乏具有“交往理性”的实践主体,并且容易被商业利益和公共权力所侵蚀。与其说微博所构建的是传媒公共领域,不如说微博所代表的是一个“类公共领域”,是真正公共领域的雏形。总之,微博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公共领域”仍然存在不小差距,但我们不能因此放弃对于公共领域的追求。促进微博用户的理性交往,加强对于新闻媒体的责任意识建设,减少公共权力的介入等,都会对微博在公共领域的实践中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

[1]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

[2]刘梦泽.微博的公共领域幻象—网络公共事务讨论中的扭曲沟通[D].北京:清华大学,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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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傅永军.传媒、公共领域与公众舆论[J].山东视听:山东省广播电视学校学报,2006(01).

[5]庞旭.徽博名人对公共事件的表达与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构建——以新浪微博加V名人对“方韩之争”的探讨为例[J].中国传媒科技,2012(16).

[6]刘洪岩,马宇歌.民主法治中的传媒角色[J].清华法治论衡,20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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