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敞视理论视角下的网络直播
2018-01-25刘进军
文/张 婷 刘进军
网络直播作为传播的一种新形态,本身也是一种监视现象。在移动互联网环境下,由于技术本身提供的可能性,网络直播作为一种监视,呈现出诸多新特征,如监视的实施主体从监视者转向被监视者,监视的范围由公共领域转向私人领域,监视的时空由特定时空转向全时空,这造成了网络直播中监视的无处不在。在此,笔者将基于全景敞视理论视角,分析当前的网络直播现象,从各个角度揭示网络直播与监视社会的形成发展,以期为人们进一步理解当前的网络直播现象提供新的思路。
“监视社会”思想的来源与发展
现代监视思想和理论来源于政治哲学家边沁的圆形监狱的构想。在边沁的构想中,为了对犯人实施有效的监视,可以设计一个圆形监狱。在这个监狱中,中心是监视实施的技术手段——瞭望塔,而环绕瞭望塔的则是被监视的犯人的牢房。由于监视的需要,牢房会有充足的光线,而每一间牢房相互隔开,犯人之间不能交流。处于中心瞭望塔的监视者可以清楚地看到犯人的一举一动,但是犯人并不明确知道自己何时被监视,以及这种监视是否中断。因此,他们不得不约束自己的行为,形成自我监视。由此,即使监视者并没有工作,这种监视也会因为被监视者的自我监视而运作。在这里,监视能否自我实现的重要设计就是建筑设计上造成的信息不对称性。
法国哲学家福柯进一步发展了边沁的构想,他认为圆形监狱所形成的自我监视的运作机制不仅仅存在于监狱中,而且广泛存在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无论是医院,还是教室、军队,等等,都存在着这种监视机制,这种监视是权力实施的手段。通过这种监视,权力得以展现其力量。但是,权力的实施还需要技术上的操作。对此,福柯列举了举枪和握笔等相关的例子,并具体分析了举枪的方式和步骤,这种对举枪方式和步骤的要求,实际上正是通过“对身体的规训”来达到权力运作目的的一种微观实践。而对于病人来说,医生不仅监督着病人的身体,还监督着病人的心理,这种对身体的矫正正如举枪这一动作对身体的特定要求一样,通过对身体的规训达到权力运作。进而深入被监视者和被规训者的思想和心理,形成自我的规训。
在边沁和福柯的设想中,无论是医院还是教室、军队,其监视实施的空间都是特定的,实施者和被监视者也是特定的。这种监视还是一种少数对多数人的监视。
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尤其是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以电视这种视觉性媒介为代表的大众传媒的出现,使这种监视开始转向虚拟空间,形成了多数人对少数人的监视。对此,社会学家托马斯·麦谢森将这种监视模式称之为“单视监狱”。而在互联网时代,由于媒介本身的变革,监视的模式也发生了变化。在互联网时代,个体都可以上网,这造成了大量的监视者和大量的被监视者同时存在的现象。监视模式开始从多数人监视少数人的电视模式转向多数人监视多数人的互联网模式。在此,技术本身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一时代的监视模式被杰弗里·罗森称之为“全视监狱”,即多数观看多数。
由此可见,监视思想和理论的发展由于技术本身的变化而发生着变化。监视这一行为从最开始的“监狱”这一特定的空间和对于“犯人”进行监视的这一特定对象扩展到整个社会生活中,进而在互联网时代扩展到整个网络社会中,这不仅是监视范围和对象的扩大,也是监视手段的丰富,由此造成了监视社会的形成。
媒介技术推进“监视社会”的形成
“监视社会”形成的技术因素。从监视社会理论的变迁中可以发现,无论是边沁的圆形监狱还是福柯的规训思想,或者是托马斯·麦谢森的“单视监狱”,抑或是杰弗里·罗森的“全视监狱”的发展变化,从建筑技术,到身体技术,再到媒介技术,其背后无不具有技术的影子。可以说,技术的变革推动了监视理论的新发展。在互联网时代,电子媒介技术的发展也成为监视的最佳手段。
一方面,实施监视的硬件设备不断完善。电子监控器、摄像机和智能化手机的不断发展和成熟,使监视开始无孔不入。无论是政府主导的“天眼计划”还是美国“棱镜门事件”的爆发,都说明政府作为权力实施者的监视无处不在。而在个体层面上,监视也不断爆发。偷拍作为个体监视的一种方式,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越来越普遍。艳照门的流传、虐猫事件成为舆论焦点,无不体现了个体监视的力量。
另一方面,移动互联网的发展使监视设备连接成一个网络。网络化的传播大大增加了监视的影响力和传播力。也引发了大范围的关注和舆论爆发。用户个体只要拥有拍摄工具,都可以成为监视者实施监视。而且用户个体可以将监视视频上传至网络,移动互联网的出现使这种监视达到了无所不及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人人都是监视的实施者,同时也是被监视者,这造成了监视社会的形成,正如福柯所预言的那样。
此外,大数据技术的不断发展,使监视不再局限于浅层次的监视,而是开始深入到用户心理层面,实现对用户思想的监视。在互联网上,用户的一切行为都会被记录下来,无论是用户的主动搜索数据还是用户被动留下的数据,都会成为机器了解用户的证据。通过大数据技术,对用户数据进行分析,预测用户行为及其走向,形成了对用户的监视,也正是大数据技术的出现使用户对这种监视难以察觉。
“监视社会”的特点。在由媒介形成的监视社会中,以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为基础,造成了监视主体的多元化,监视手段多样化,监视对象普遍化,以及监视时空的全时空化等,这些构成了互联网时代监视社会的基本特点。
第一,监视主体的多元化。在互联网时代,监视者不仅仅是前互联网时期的政府、国家暴力机构、医院、学校等,而是扩展到了整个社会中的个体成员。只要个体具备简单的上网条件和拍摄条件,都可以成为监视的主体,在这种情况下,监视的主体呈现出多元化、扩大化的趋势。
第二,监视手段的多样化。在边沁圆形监狱的构想中,监视的实施手段只有监视者对犯人的“看”和“注视”。在大众传媒时代,监视的手段主要就是大众媒体。在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时代,监视的手段和载体更加丰富,不仅仅有目光的“看”和“注视”,还有手机、摄像机、照相机等电子屏幕的监视。
第三,监视对象的普遍化。在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时代,监视的对象从犯人扩展到任何人。在这种意义上,人人都是“犯人”,人人都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第四,监视时空的全时空化。互联网的发展使得传播突破了时空限制,移动互联网的到来使得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监视成为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监视是全时空的。这意味着,从时间上来看,以智能技术和大数据手段为支撑,监视实现了24小时无时不在。从空间上看,只要有网络和监视设备的地方,监视就有可能发生,在空间上监视更是无远弗届。
网络直播与“监视社会”的发展
2016年,中国进入网络直播元年,各种各样的网络直播平台异军突起,在媒介技术的赋权下,出现了全民直播的现象。网络直播作为新的传播形态,也是一种监视手段。
在早期的一部电影《楚门的世界》中,故事主人翁楚门的一生都生活在直播和监视当中,但是自己却不清楚。在奥威尔的政治寓言小说《1984》中,老大哥通过屏幕监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人们时刻处于被监视中。而当今的电子监控和网络直播等都成为监视的重要手段。可以说,直播本身就是实施监视的一种重要形态,它本质上就是一种监视。
在网络直播时代,人人都是直播者,也都是监视者,这形成了“全景监视”即多数人看多数人的现象。与以往的监视相比较,在网络直播中,监视本身也发生了新的变化:监视对象由被动走向主动,监视的空间由公共空间转向私人空间,监视的内容由特定的规范性内容转向日常性信息,监视的目的也呈现多元化。
监视对象由被动走向主动。在传统的“监视社会”中,监视对象处于被动地位,是权力实施的对象,是规训的对象。监视者通过对监视对象进行规训来展示权力本身。因此,监视对象是被压迫的、被规训的。而在网络直播中,监视对象这一地位发生了变化。监视对象从被动走向主动,形成“主动”的被监视的现象。例如,在网络直播平台上,全民直播的出现,网络播主作为被监视、观看的对象开始主动走向用户,主动争取用户观看,这实际上也是主动要求用户对自身进行监视的过程。当这种监视走向私人空间的时候,这种主动暴露的行为是监视由被动走向主动的最佳例证。
监视的空间由公共空间转向私人空间。在传统的“监视社会”中,监视的空间是特定的公共空间。例如,监狱这种监视实施的空间就是特定的,而教室和医院这种监视空间既有特殊性,又有公共空间的内涵。这时候,监视是一个公共行为,更能体现权力实施的公共性特征。但是,在网络直播中,监视的空间由于被监视者的主动而从特定的、公共性空间转向私人空间。例如,网络直播中的很多场景并不是在专业的直播间或者录音棚进行,而是在网络主播的家中,甚至是卧室这种更为私密的私人空间。这意味着监视走进了被监视者的私人空间,实现了监视空间的转向。
监视的内容由特定的规范性内容转向日常性信息。在传统的监视社会中,监视主要是为了规范监视对象的行为,展示权力自身。例如,圆形监狱对犯人的监视主要目的在于规范犯人的行为,教室里实施的监视在于让学生遵循学生规范,军队中的监视和规训在于让军人具有军人应有的言行。这都说明,监视是有其特定内容的。而在互联网时代,监视的无处不在和无时不在造成了监视内容的日常化和扩大化。例如,“棱镜门事件”不仅仅是对用户是否威胁国家安全的信息的监视,也是对用户隐私信息的监视。而在网络直播中,这种监视意味监视者(用户或者观众)不再关注特定内容,而是对网络主播的所有信息的“监视”,这种监视是无特定目的的“看”。由此,日常性的信息取代监视的特定信息内容成为主导。
监视的目的转向多元化。从监视的目的来看,在传统社会中监视的主要目的在于控制和规训,是实施权力的重要手段。但是,在网络直播中,这种单一目的转向多元化目的。监视者或者观看者“看”网络直播,这种“看”的行为不仅仅是一种监视,同时也是一种欣赏、参与、娱乐等。“看”的目的的多元化取代了“监视”目的的单一性,这也是网络直播中监视的新特点。
结语
综上,笔者通过分析监视社会思想和理论的来源和变革,认为当前的监视受技术的影响很大。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由于技术本身的发展,监视也呈现出新的特征。网络直播现象作为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典型与监视的重要类型,呈现出监视对象由被动走向主动,监视的空间由公共空间转向私人空间,监视的内容由特定的规范性内容转向日常性信息,监视的目的多元化等新特点,在此基础上,当下对直播现象的研究也要关注到这些新特点并加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