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红色题材戏剧表演的“以情感人”
——以兴国山歌剧《老镜子》池煜华的表演为例
2018-01-24曾芸
曾 芸
大型兴国山歌剧《老镜子》讲述的是苏区妇女池煜华守望红军丈夫七十多年的感人故事。剧中演绎池煜华从新婚离别到七十多年的等待和守望,无论是面对敌人的威胁利诱,还是经受岁月的煎熬和情感的考验,她始终坚信革命一定会胜利,丈夫一定会回来,守到青丝变白发,依然无怨无悔。在改革开放观念更新的今天,这种红色题材的戏该怎么演绎才能赢得观众,达到既叫好又叫座的艺术效果,是我接到饰演池煜华这个角色的任务时考虑最多的一个问题。
戏曲演员的任务就是在舞台上塑造真实生动的艺术形象。为了把池煜华这个角色演好,我首先从理性入手,认真研读剧本,分析人物,寻找人物与当代精神的契入点。池煜华精神上最大的亮点就是坚守——坚守信念,坚守爱情,始终坚信革命一定会胜利,丈夫一定会回来。正是这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了她真情守望的一生。虽然池煜华的故事发生在几十年前,但它的主题具有现代性,它就像一面年代久远的老镜子,虽然陈旧斑驳,但却能映照人心,引起观众对爱情、婚姻的思考,从中得到启迪。
有了对人物和主题的理解之后,还必须从感性出发,设身处地、以心贴心地揣摩人物,走进人物的内心世界,细细地体验人物的喜怒哀乐,找到对人物的真实感觉。因此,我常常把自己当作池煜华,体验她新婚之夜与李才莲相依相偎的甜蜜感觉;体验她送别丈夫时给他挂上长命锁的锥心之痛;体验她在残月下、秋风里、长夜中、下雪天深情思念丈夫的绵绵情愫,从而与人物的思想感情产生了共振,获得了感动。我珍视这种感动,把它融入到表演当中,通过每一句唱腔,每一个表情,每一个身段动作,把真情实感传达给观众,让观众为之同情,为之感动,为之落泪。我深知,作为一名演员,只有感动了自己,才能感动观众。
兴国山歌剧只有四十多年的历史,目前尚未形成正式剧种,表演上既无传统可继承,又无程式可运用。《老镜子》是以戏曲为主体,借鉴吸收采茶歌舞剧的艺术成分,博采众长而形成的一种戏路,所以给演员的表演带来了一定的难度。戏曲是抒情写意的艺术,具有以情感人的审美特征,《老镜子》这个戏正好也是写情之作,所以我紧紧抓住“情”字不放,在表演中始终贯穿以情感人的理念,用戏曲和歌剧相结合的表演手法,扎扎实实地把“情”落实到唱、做、念、舞之中。
我的嗓音条件不是很好,但《老镜子》这个戏偏偏是出唱功戏,如果唱得不好,池煜华这个人物很难立得起来。于是,我不厌其烦地要求作曲老师根据我的嗓音条件设计唱腔,每出一段曲谱,我都要向作曲老师请教该怎么唱,不合适的地方就及时调整。尽管如此,但有时候即使曲子顺了,唱得舒服了也还不够,要出彩还须把握两个要点:一个是情,一个是味。所谓“情”,就是要以感情唱出戏中之情;所谓“味”,就是要唱出山歌的韵味。比如第六场有一段《蘸我口中血,粘我心头伤》的核心唱段,我一边强忍心痛蘸血粘镜,一边倾注内心所有的疼、惜、忆、盼、幻觉和憧憬,如泣如诉地把池煜华对李才莲的思念和爱用山歌味强烈地抒发出来。当唱到“心中的镜子永不碎,圆圆的梦想永放光芒”时,我用真假声结合的方法,把最高音顶上了高峰,达到了激动人心、荡气回肠的艺术效果。又如第六场还有一段池煜华的 “哭嫁调”,倾诉她十几年等郎不归的悲痛心情,我运用传统哭嫁的土腔土调,加上如泣如诉的气声唱法,把池煜华内心的痛苦和期盼如实地传递给观众,使观众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人物是戏剧的中心,演戏就是演人物。为了把人物演得真实感人,必须防止人为地给人物添加光环。特别是红色题材的戏,越是英模人物,越要避免高大全和概念化。池煜华是个红军军嫂,是个值得讴歌的正面人物,但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个普普通通的苏区妇女,有着和常人一样的悲欢离合、恩爱情愁。我扮演池煜华时注重从人性出发,从人物的性格和情感出发,力求准确到位而不矫情。比如第二场村头送别那场戏,当李才莲告别池煜华转身要走时,我哽咽地喊了他一句:“带上这把长命锁——”当李才莲背对着我跪下,等待我挂长命锁时,我停顿了一下,强忍离别之痛,颤着双手,把长命锁抖抖地挂在他的脖子上,然后从背后将他紧紧一抱,把脸贴在他的头上,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把送郎上战场生死难料的痛别之情真实地展现在观众面前。
演戏演戏,贵在细腻。尤其是重场戏和重点唱段最能揭示人物内心的矛盾冲突和情感波澜,最能吸引观众和打动观众,务必求深求细,力求感人。比如第五场,当我演到给谷生补棉袄时,谷生突然抓住我的手,激动地向我提出重组家庭的要求,我格登一怔:这个被我视如兄长的谷生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当谷生向我倾诉他多年来对我的暗恋和挚爱,并表示“小盼盼我会把他当作亲生子,这个家我会当作责任来担承”时,我激动得全身颤抖。面对这个真诚厚道、帮助过我很多的男人,特别是自己多年来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李才莲又杳无音信生死不明,作为一个女人,我犹豫了,动心了,长期孤独寂寞的我是多么渴望有个家,有个不离不弃、呵护我、疼爱我的男人啊!演到那里时,我动情了,不由自主地把头轻轻地靠在谷生的肩上,眼里溢满幸福温暖的泪花。然而,当幻觉中出现李才莲喊我的声音时,我倏地一惊,触电似地离开谷生,掏出那面镜子,如同看见了我的丈夫李才莲。我克制住慌乱,冷静下来,想想又不好直接拒绝谷生,生怕伤了这个好大哥的心,于是便以柔软的口气对他说:“谷生哥,感谢你多年来对我和盼盼的照顾,我心里只有才莲,只要还没证实他牺牲了,我池煜华就要等他。从今以后,你就做我的亲哥哥吧。”最后歉疚地向他一跪,打消了他要和我成家的念头。
第六场是全剧的重心和高潮:全国解放以后,乡亲们敲锣打鼓在村口迎接红军亲人回乡探亲,痴心等待多年的池煜华也打扮一新,带着养子盼盼激动地在村口迎接李才莲回家。作为剧中人池煜华的重场戏,导演要求我一定要把握好前扬后抑、前喜后悲、大起大落的表演节奏。于是,我在开场那段戏中,说话的语气、顾盼的眼神、肢体的动作都用喜悦明快的节奏来表现。当看到回来的红军亲人中没有李才莲时,我的情绪一个陡转,节奏变得沉重而滞缓起来。极度的失望和刻骨的思念使池煜华产生了幻觉,竟然把从县里开会回来的谷生当作了李才莲。我此时的表演变得近似疯狂,对着“李才莲”哭呀、抱呀、诉呀、骂呀,把多年的守望之苦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当听到盼盼哭喊“妈!他不是爸爸!他是谷生大伯”时,我猛地惊愕,在清醒之后竟打了谷生一个耳光:“你为什么要冒充我老公?”接着便听到谷生说:“根据有关部门记录,才莲可能是在打瑞金铜钵山的时候牺牲了!”我似信不信地发出一声惨笑:“可能,可能,为什么又是可能?”然后痛苦得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晕倒在地上。此时,绝望的我又出现了幻觉:才莲回来了!才莲回来了!我心花怒放,一瞬间好像回到了青葱岁月,回到了和李才莲热恋的从前。随着剧情的推进,我把表演恣意地放开,浪漫起来,舞蹈起来,在缥缈的幻境中尽情享受月圆人圆的欢乐。然而镜子却在无意中摔破了,随着一声惊雷炸响,我的情绪猛地往下一沉,如濒死般地唱出了那段《蘸我口中血,粘我心头伤》,咏叹我残缺的命运,抒发我团圆的梦想。最后随着情绪的发展,唱腔渐次往上攀升,一句“圆圆的梦想永放光芒”,把情感推上了高潮。
《老镜子》在第十届江西玉茗花戏剧节上荣获优秀剧目奖,我个人也获得了表演一等奖。实践证明,红色题材的戏曲之所以能得到专家和广大观众的喜欢与鼓励,正是遵循了艺术规律的结果。艺海无边,勤奋是岸,我会在演艺的道路上继续努力,争取以更好的成绩回报时代,回报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