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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南新创戏剧中的客家女性形象塑造分析
——以山歌剧《老镜子》为例

2018-01-24

影剧新作 2018年2期
关键词:镜子戏剧丈夫

胡 丹

赣南是江西南部区域的地理简称,该区域主要以客家人为主,95%以上是客家人,是我国重要的客家聚居区。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赣南也是中央苏维埃临时政府所在地,客家人与新中国早期的无产阶级革命者在赣南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国外学者对客家人评价最高的是客家女性,甚至被认为是中国女性的典范。英国学者爱德尔在《客家人种志略》中评价客家人时说:“客家妇女,更是中国最优美的劳动妇女典型。……客家民族犹牛乳中之奶酪,这光辉,至少有百分之七十是应该属于客家妇女的。”在生活中,客家女性必须具备“三头三尾”即“灶头镬(锅)尾、针头线尾、田头地尾”三方面能力。生活中家务事,女性均能操持,她们用勤劳的双手为客家族群的兴盛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客家女性的贤德与勤劳不仅被口头相传,在赣南的采茶戏、东河戏、木偶戏、山歌剧等传统戏剧中也经常可以看到对女性美德的赞颂。在客家传统戏曲中,女性角色大多从正面塑造为健康、活泼、灵秀、智慧的形象,例如赣南采茶戏《试妻》中秀外慧中的妻子玉兰和《补皮鞋》中俏皮灵巧的妹子。在近几十年创作的赣南地方文化系列题材剧作中,女性角色塑造一般也都具有正面性特点,例如《围屋女人》《山歌情》《长长的红背带》等作品均演绎了客家传统女性的美德与智慧。在近年来新创的戏剧作品中,女性形象亦被许多剧作进行深入演绎。尤其是近几年以《老镜子》为代表的诸如《永远的歌谣》《八子参军》等一大批红色题材优秀剧作中,作为母亲、妻子等不同年龄、不同身份女性角色的美丽形象再次接连登上舞台,她们从不同角度展现女性之美,诠释着作为客家女性在不同时代展现出的风采。

一、关于山歌剧《老镜子》

在近年来的新创戏剧中,山歌剧《老镜子》以女性角色作为故事叙述主线,从正面塑造与展现女性之美。该剧取材于江西兴国籍红军烈士遗孀、被誉为“共和国第一军嫂”池煜华的真实故事:池煜华9岁时,被父亲送到兴国县茶园乡教富村李家当童养媳。1928年大年三十,她与李才莲成亲。婚后三天,李才莲参加“兴国暴动”,此后两人很少见面,几年间他只回家住过一次。带着对丈夫的思念,池煜华徒步百里来到中央机关寻找丈夫,在短暂见面后又因时局紧张分开。临别时,丈夫李才莲送给池煜华一面镶有木框的小镜子,并叮嘱她:“现在斗争很残酷,什么谣言都有。如果哪一天别人说我牺牲了,你千万不要相信,无论如何,你要等我回来。”此后,丈夫留给她的唯一信物——小镜子成了她心中的精神寄托。直至解放后,她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在老屋前倚门守望。她为了等待丈夫,甚至不愿意再搬家,她担心丈夫回来后找不到她,这一等就是漫长的七十年。她一直坚信会回来的丈夫,直到她去世那天(2005年4月24日)也没有回来。据了解,当主力红军长征后,李才莲留在苏区领导游击战争,后来曾任少共中央苏区分局书记、中共中央苏区分局委员。1935年,他在瑞金突围时不幸牺牲。池煜华这一漫长的等待成为了一段家喻户晓的凄美故事。

池煜华的故事引起了不同领域艺术家的关注。近几十年来,这个故事被多位艺术家以不同形式进行演绎,有《七十年的守望:烈士李才莲与池煜华的感人爱情》《兴国记忆》《守望沧桑》《红土情——军队与老百姓》《等待》等电视、文学、音乐等艺术表现形式。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于2007年8月1日晚间八点黄金时段播出的系列纪录片《祖国不会忘记》之《红土地上的望夫石》,该片也是以池煜华的故事为题材,由翟俊杰导演。翟导在拍摄该剧时,来到兴国采风,县山歌剧团当时正在创作《老镜子》。他了解后很兴奋,遂即与大益爱心一起为山歌剧团捐赠了一辆面包车,并叮嘱道:“你们要克服困难,把池煜华搬上舞台。”从当时山歌剧团的创作至大型山歌剧《老镜子》的上演,已逾时十余年。兴国山歌剧团一直在认真打磨每一句唱词、每一段音乐,用心地演绎,把细节做到极致。该剧上演后,人民网、新华网、凤凰网、客家新闻网、南昌新闻网等各级主流网络媒体进行了详细报道,广受好评。在《中国艺术报》登载了专题剧评后,“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华文艺资源数据库”“文化发展论坛”“上海文艺网”等主流学术网站进行了全文转载。2016年7月,该剧又作为重点资助剧目被列入江西省年度文艺创作繁荣工程(舞台艺术类)入选项目名单。

二、山歌剧《老镜子》中的女性形象塑造

(一)区域个性之美:勤劳刚健的艺术形象

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来看,人的性格养成与区域文化地理有着莫大关联。“凡客必住山”,客家地区贫瘠的土地、恶劣的自然环境使得客家人为了生存必须更加勤劳。明清时期,男性的“走南洋”,为女性增添了更大的负担,终年的辛劳成为客家女性的生活常态。在这种自然环境中,劳动女性不再总是温婉柔弱的个性,由于对男性工作的承担,她们又形成了兼具男性刚毅性格中刚健之美的个性特征。

池煜华所在的兴国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纯客县。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这个仅有23万人口的县城,就有8万人参加红军。当妇女把男人送上前线后,她们凭借坚韧不拔的顽强精神撑起一个个家庭。正如《老镜子》第一幕唱段所唱:“丢下一个家,家是油盐柴米,家是崽女爹妈,要吃饭,要支前,男人走了,我哩个学犁耙,唔怕肚中饥,唔怕热汗撒,饿也罢,累也罢,为了男人哟,苦海也吞得下。”这是客家女性的真实写照。男人离开后,凭借着韧劲在支撑一个家的里里外外,。在唱段中虽然“丢下一个家”之“丢”似乎有一种嗔怪之感,然而“苦海也吞得下”一句却展现出客家女性的刚毅个性特征以及强大的责任感。当丈夫去了前线,池煜华和姐妹们组成妇女耕作队。她们赤脚忙于田间地头,学习耕作犁田。她们没有因艰苦而退缩,而是展现出骨子里勤劳的本性。当她从前线受伤回来的谷生那里打听到才莲部队伤亡惨重的消息后,她不畏暴风雪,连夜出发,翻山越岭,步行两百多里到战场寻找丈夫下落。当找遍整个战场,却并未发现任何踪迹后,最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回到家中继续劳作。通过故事情节的表述,戏剧塑造了作为客家女性身份的池煜华勤劳刚健的艺术形象,也表现了客家女性所具有的超凡毅力与勇气。

(二)女性本真之美:忠贞爱情的艺术形象

爱情是人性中最美好的事物,历史上留存至今的大多数文学作品都牵涉爱情元素。不过,西蒙娜·波伏娃却认为:爱情是女性生活中独立的并且是唯一的目的,她活着就是为了爱,也仅仅只关心爱,她的生活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就连尼采也说过:“对女人而言,爱意味着放弃自己,是无条件的终结目的。”这种处于在性别上的集体无意识行为是女性中最重要也是最令人动容的本真。

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作为一个女性,池煜华亦是如此。该剧本来就基于此描述女性对待爱情时超乎常人的坚守,对爱情的忠贞与执着是该剧的重要线索。当李才莲和池煜华新婚后,前者就走上了战场,她对丈夫承诺:“我一定会等你回来!”在剧中,这一句承诺在不同段落以不同形式多次出现。整部山歌剧也以此为基点,围绕“等”渐次展开。在这七十年的漫长等待中,为了这一句诺言,池煜华饱尝人间辛酸:从关品暲逼嫁到二嫂劝嫁,从老兵返乡时未见到丈夫几近发疯的失落,再到年老时拄着拐杖望眼欲穿的迷茫,这正是由于当初的那句承诺。这种几乎等同于生命的爱情遮盖了本来作为女性天生的柔婉,使得性格变得异常刚烈:她能够不畏强权与强暴,她能够拒绝财富与诱惑,宁愿青灯寡欲地信守了孤单的一生。“哇哩等你就等你,等断心肝就唔后悔,水打石子翻身转,唔晓我郎几时归。”这在剧中反复出现的意象式的吟唱就是这种忠贞爱情的独白。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山歌剧第一幕的李才莲参军到后来的革命解放,从年轻美貌的姑娘到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太,这象征爱情的主题唱段却依然如泣如诉地反复出现,一直以清唱的形式贯穿始终。池煜华就是在“等断心肝就唔后悔”的坚定信念中支撑着她走过了漫长的几十年。她所展现出来的这种爱其实就是尼采所说的“放弃自己”。她年复一年地眼望星空翘首等待,把高高的门槛踏成了弯月,虽然历经岁月,面容衰老,而心中的爱情依然年轻,或许这就是爱情的本真。

(三)时代精神之美:无私奉献的艺术形象

在战争年代,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投身革命是改变生活的唯一渠道,也是改变处境的理想信念的选择。对于革命人的家庭而言,他们参加革命为了理想与信念,而一个家庭都要为此付出代价。按正常情况,一个女人的一生,正常的结婚、生子,享受天伦之乐,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池煜华却付出了一生的等待,奉献了美丽的青春,把她的一生全部奉献给了她的丈夫和丈夫所追求的革命事业,至她生命的终结,依然无怨无悔。

在剧中,当新婚的池煜华与李才莲分别时,为让丈夫安心上战场,强忍泪水与丈夫分别。她为了支持丈夫以及他所追求的革命事业,表现出了作为革命者家属极高的思想觉悟。她宁愿牺牲小我,来成就丈夫追求大我的革命事业。在丈夫走上战场后,有人传来才莲牺牲的消息。可是她一直铭记丈夫临走前的交代:“战场上乱,什么消息都会传,如果有人告诉你我牺牲了,那一定不是真的,你要相信,我一定会回来的。”正是这句交代,致使她一直不相信丈夫牺牲了。随着年事渐长,她为了延续李家香火,抱养了一个孩子给李家支撑门户。在既当娘又当爹的日子里,耕作、犁田、教育多管齐下,不知疲倦地撑起一个家,默默地奉献与耗尽自己的青春和毕生的精力。

从另一个角度看,池煜华对丈夫的信任,其实是对丈夫追随的共产党、对革命的信任。站在池煜华的角度来看,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一种信念,这是对革命必胜的信念。处于中央苏区的客家女性虽然可能目不识丁,但是她们深明大义。红军长征前,妻送郎、母送子等场面并不鲜见。她们大多与池煜华一样,虽然内心痛苦,最后也没有等到自己的丈夫、儿子、兄弟,但是她们无怨无悔,因为她们等待的不仅是丈夫,更包括丈夫所追随的事业。正像剧中池煜华所说:“虽然没有等到才莲,但是我等到了革命的胜利,等到了共产党万万年。”在这一句朴实的台词中,道出了苏区女性共同的心声。

兴国是著名的将军县,共有两万余名有名有姓的烈士。其实,每一名倒下的烈士身后,或许就有一个在默默等待与期盼着的“池煜华”。六幕山歌剧《老镜子》中的女主角,展现的是一个立体的、有血有肉的革命英雄背后坚忍不拔、信守诺言、勤劳淳朴、默默奉献的女性形象。作为一个女性形象,她的身上具有多重的艺术之美:既有作为客家区域传统女性的勤劳刚健之美,也有作为女性对执着爱情炽热追求、坚贞不渝的本真之美,还有作为革命者妻子为革命信念默默奉献的理想之美。

三、女性之美:戏剧表演的永恒主题

法国西蒙娜·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一个人之为女人, 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没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经济上的定命,能决断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 而是人类文化之整体, 产生出这居间于男性与无性中的所谓‘女性’。”在庞大的社会团体中扮演着各种不同角色的“女性”,从社会性来看,她们其实超乎了许多自然属性中的特质。她们以特有的方式推动着社会发展。因此,在艺术家的眼里,女性是永远绕不开的话题。她们以其心理与生理上的特质对于社会的甜蜜与苦涩具有更透彻和敏锐的体悟与感知。透过女性特有的视角,观众能够从一部戏剧中对社会中的各种事件进行更加深刻、细腻的理解。在中国戏剧史上均是如此,不管是经典戏曲汤显祖的《牡丹亭》、关汉卿的《窦娥冤》,甚至包括歌剧中现当代的《白毛女》《洪湖赤卫队》《江姐》《原野》《运河谣》等等,戏剧艺术家都是通过塑造女性角色作为展现现实时代的一个重要窗口。戏剧中女性之美的表达是社会角色中精神与人性的象征,戏剧家正是通过引入与叙述女性之美来探索人性、社会与时代特色。

在赣南新创的客家戏剧中,艺术家虽然看似延续文化传统展现女性美丽的一面,但是从戏剧文化表达与艺术阐释的角度来看,透过对于池煜华形象的塑造,更加全面、深刻地展现了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青年人的远大理想与价值追求,以及在二十世纪初出生的那一代人在整个生命历程中所展现出来的人性之美。塑造女性角色之美是戏剧艺术创造的重要方式,而通过女性之美去展现与探讨人性、社会与时代则是戏剧的永恒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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