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京津冀地区城镇体系的发展及演变
2018-01-24赵静媛
文 / 赵静媛
城镇体系是指在一个相对完整的地域范围内以中心城市为核心由不同规模级别、不同职能分工且联系密切、互相依存的城市组成的有机整体[1]。现代城镇绝大多数是由历史城镇逐步延续和发展而来的。随着历史城镇人口增长、经济发展和社会活动日益频繁,城镇时空地域结构和有机网络体系——城镇体系[2],成为带动整个区域发展的脉络和核心。清末民初是我国由传统社会向近代社会过渡的重要历史阶段,政治、经济和文化方面都发生错综复杂、彼此交融、相互制衡的深刻变化。在清末北洋新政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刺激下,北京作为全国政治文化中心、天津作为区域物资集散和金融商贸中心,城镇近代化进程加快,带动了本区域城镇面貌和空间格局的改变。
一、社会背景
(一)殖民侵略
咸丰十年(1860),英法联军进犯北京,天津被迫辟为通商口岸,成为列强向中国北方倾销商品、掠夺原料、输出资本的基地。开埠后,天津九国租界并立,租界总面积达到15.51平方千米,超过旧城区面积的8倍。光绪二十一年(1895)中日签订《马关条约》,直接威胁京津地区的安全,加深了中国社会的半殖民地化。光绪二十六年(1900),《辛丑条约》签订后中国完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二)清末新政
光绪二十一年(1895),维新派康有为等联合在北京参加会试的各省举人1300多人上书清政府,提出维新变法的主张。光绪二十四年(1898)清廷颁诏“明定国是”,揭开了戊戌变法的序幕。光绪二十五年(1899),义和团提出“扶清灭洋”口号,得到清政府的正式承认后,掀起了以京津为中心的反帝高潮。在《辛丑条约》签订的同时,各地民众开始逐步显露出近代意识的觉醒,清政府的统治者被迫将变法、新政作为既定国策,以缓和日益激化的社会矛盾。义和团运动后,袁世凯在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期间积极引进西方先进的制度,取得一定的成果,史称“北洋新政”。1906年9月清帝宣布预备立宪,中国近代社会开始经历从封建专制向资产阶级立宪的转变。
(三)市制引入
光绪三十四年十二月(1909年1月)《城镇乡地方自治章程》颁布,规定以府厅州县治城厢为“城”,城厢以外的市镇村庄屯集等,人口满五万以上的为“镇”,不满五万的为乡。“《城镇乡地方自治章程》的颁布实施,标志着近代市制被引进中国,第一次以法律形式将城镇与乡村区分为两个行政系统”[3]。但清末民初的地方自治运动并没有完全确立城市的独立法律地位。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于1928年7月3日公布了《特别市组织法》和《市组织法》,这是我国“第一部全国通行的市组织法,从法律上确定了现代市制”[4]。市制的推行和地方行政制度的调整引起了城市地位的变化,也影响到城镇体系内部城镇之间关系的变化。
二、城镇体系的等级规模结构
(一)等级结构
这一时期,京津冀地区的城镇等级在1928年前是首都—省—道—县—镇五级。但是道这一级实际上相当于省的派出机构,并没有实际的权利,因此,省可以直接管辖县。1928年后,首都南迁,北平为直辖市,河北省成立,原来的津海道、保定道、口北道升级为省,设立特别区,省和特别区之下直接辖县。这样本区域的城镇等级就变为直辖市—省城—县三级。
(二)规模结构
晚清时期,无论是京师、保定等各级传统政治中心城市,还是天津、张家口等近代开埠城市或唐山、石家庄等近代新型城镇,人口大致呈增长趋势,而且人口增长速度都超过区域人口平均增长速度。
区域内城市人口增长数量最多、速度最快的是开埠城市天津。清代天津人口一度超过北京城,这是近代以来天津作为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北方的重要港口,具有重要的政治、经济地位的必然产物。由于近代工矿业、交通运输业的迅速发展,新兴的商贸、工矿城市人口规模也急剧扩大。京师、省会及各级行政中心城市人口增长速度明显缓慢。运河沿线的县城随着漕运的废止而衰落,铁路沿线的县城则发展迅速。还有一些专业性城镇,产品运销日趋便利,发展之迅猛甚至取代了自己所属县城的地位,而成为地方性的经济中心。
三、城镇体系的职能组合结构
清末民初,城镇在向近代化转型的过程中,经济结构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城镇的职能类型出现了新的发展,职能组合结构呈现出多层次发展的特点。
(一)交通枢纽型城镇
北京作为京奉、京绥、京汉、京张四条铁路的交汇点,当之无愧地成为全国的铁路枢纽。而石家庄在这一时期,由原来的直隶省获鹿县下辖的一个小村落发展成为本区域的地区级铁路枢纽型城镇。京张铁路的建成通车,促进了张家口近代工业的勃发,进而带动了张家口地区城镇的大量增长。地处京奉铁路与海运连接处的秦皇岛,也成为抚宁、唐山、滦县、昌黎、留守营等城镇的地区级海陆交通枢纽。廊坊则由于京奉铁路在此设站,成为安次、武清、永清等3县的交通中心。
(二)矿业资源型城镇
矿山一般距离城市、交通要道、江河码头较远,如果没有便利的交通将产品运输出去,便没有实际意义。因而铁路或港口便成为矿业发展的条件之一。随着城市向近代化转变和城市工商业企业的兴起,资源尤其是矿产资源对于此类城市的发展尤为重要。
(三)新兴工商业城镇
在本区域内,这一时期的工商业城镇主要有石家庄和秦皇岛以及铁路沿线的很多车站所在的小型工商业市镇,比如这一时期的泊头镇。泊头在天津西南160公里,地处河运与陆运交汇处。天津开埠后,随着近代工商业和对外贸易的发展及铁路运输业的兴起,泊头镇迅速发展。清朝初年,该镇已是商贾辏集之地,运河两岸殷实商号不下千余家。1912年津浦铁路通车后,泊头在运河漕运废止后发展势头依然良好。1920年前,该镇已是南皮、交河及沧县以南,德州以北这一地域范围内的工商业中心。
四、城镇体系的地域空间结构
京津冀地区的城镇空间分布始终是由地形、河流分布和城镇特性所决定的,海河、滦河、子牙河、大清河、永定河、滹沱河以及南北运河等主要自然或人工河道成为本区域内城镇分布的“主干线”。清末,京杭大运河航运整体衰落,但与之相连的大清河、子牙河、卫河等河流,仍在本区域的交通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1860年以来,区域内城镇增长十分迅速,城镇的空间分布格局具有如下特征:新型城镇在空间布局上呈现出沿海港口指向和能源产地指向,而传统交通型城镇则呈现出运河沿线衰落而铁路沿线集中的特征。
(一)城镇分布的沿海港口指向
区域内天津和秦皇岛这两座沿海港口发展最快,增强了自身的经济实力和辐射能力,成为不同范围的经济中心。
晚清,天津并未随着运河漕运的结束而衰落,而是继续扮演海运漕粮转运港口的重要角色。1860年天津开埠,外国殖民者强占租界,该时期的天津港口分为市内港和外港,市内港即租界码头区,外港即塘沽码头区,形成双港空间布局[5]。这一格局,带动了港口沿线小城镇的兴起,如北仓,因北运河淤塞,或遇到天冷冻阻,漕粮抵津后仍由驳船于北仓卸载存放,因而逐渐发展为漕粮海运路线上有名的小城镇。新兴港口城镇秦皇岛的发展也与天津港海运有着密切的联系。1898 年清政府将秦皇岛自辟为通商口岸,成为开平矿务局的运煤专业码头,带动了一批从事转运业的小城镇的兴起。
(二)城镇分布的铁路沿线指向
清末民初,本区域相继建成了京汉、京奉、正太、京张、津浦等五条铁路,成为全国铁路最密集的地区之一。铁路沿线的重要车站周边形成一系列不同等级、规模不一的城镇,石家庄、唐山、秦皇岛、张家口和廊坊作为分布在铁路沿线的重要城镇节点,对区域城镇体系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极大的带动作用。以铁路枢纽石家庄为例,铁路兴建后,石家庄由于具有铁路交通枢纽功能,加上“附近各县公路纵横交错,俨如蛛网,以石门为中心,与各地相互联系”[6],具备了巨大的运输能力,带动了周边的村落如休门村、范谈村、彭村、东里村、东焦村、元村等向城镇发展。
(三)城镇分布的能源产地指向
这一空间分布特征最为典型的就是“因矿而兴”的唐山及其周边城镇的发展。唐山镇的兴起,起源于开平煤矿的开采和北宁铁路的兴建。唐山煤炭储量丰富,铁矿、石灰石的储量也相当可观。随着开平煤矿的发展,唐山水陆运输皆十分便利,迅速由一个荒凉的小村庄发展成为华北的工商业都市和货物集散中心及中转站。随着人口的增多,唐山于1898年设镇制,带动了唐山地区小城镇的发展。
五、城镇间的联系及网络体系
20世纪初,随着开埠通商程度的加深和对外贸易的发展,天津城市的经济功能进一步发展,形成以内外贸易、商业、金融业和工业为主导的多功能区域经济中心城市。随之,城镇体系在以北京为中心的传统政治力量和以天津为中心的近代经济力量双重作用之下,在经济力量逐渐超越政治力量上升为主导地位的近代化进程中,逐步形成以天津为中心的各级市场。
在城市自治运动广泛开展以及近代市制日渐成熟的基础上,在城镇之间交通快速发展的前提下,区域内城镇间经济往来日益频繁,城镇体系也呈现出与传统时期不同的面貌,最终形成以口岸城市天津卫为龙头、以铁路和河流为主线、以区域间经济往来为载体的东部(北京—天津—唐山—秦皇岛)、西部(北京—天津—保定—石家庄)、北部(天津—北京—张家口)和东南部(天津—沧州)四个地区性的城镇网络。
六、总结
1860年以前,京津冀地区的城镇体系是以京师为中心的单功能服务体系,封建政治经济结构一元化的特征尤为明显。以交通为例,本区域的驿站网络是以京城为中心,京杭大运河以及海运线的疏浚和开通也是以京城为最终目的地,甚至晚清铁路依然是以京城为全国中心枢纽而建设。在城市政治职能为主导的机制下,中国传统商业城市发展对腹地经济的影响也十分微弱。
清末民初尤其是天津开埠后,城镇体系格局迅速演变。历史上一直存在的政治中心城市优先增长规律被逐渐打破,一批以机器为动力的军事、民用的洋务新型企业的出现,带动了本区域城镇体系的近代化进程。城市的功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城市经济功能的加强使传统城市以政治功能为主导的一元化结构向近代城市政治、经济双重功能并重的二元化结构转变。城镇体系也随之由传统的单中心结构逐步向以北京、天津为中心的多功能双核心的近代城镇体系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