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田鹤音乐作品全集·序
2018-01-24刘再生
●刘再生
(山东师范大学,山东·济南,250014)
陈田鹤是我国近代著名作曲家,也是黄自先生的四大弟子之一。他的音乐作品能够在逝世后六十余年以全集方式出版,有着不同寻常的双重性意义。
作曲家手稿文本的保存在世界各国均视为文化珍品,在动乱或战争年代则极易丢失殆尽。陈田鹤的作品与手稿也曾有过类似遭遇。2011年4月13日上午,我在北京金晖嘉园兰州宾馆约访他的长女陈晖女士(陪她同来的还有应尚能先生女儿应锡音女士),她给我讲述了新中国成立后社会环境中她父亲的手稿是如何保存下来的往事,跌宕起伏,令人唏嘘。她母亲陈宗娥少女时代的一位好友起到了重要作用。
陈宗娥(1912-1991)于20世纪30年代初在“山东省立实验剧院”学习。“山东省立实验剧院”于1929年6月在济南成立,赵太侔任院长,王泊生任教务主任,开设理论编剧、表演、音乐、舞台美术四个专业,是以戏剧为主的教育与演出机构,当时即有“南院北校”之称,知名度颇大(“北校”指1930年改名的“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引者注)。“记得实验剧院的学生有近三十人,大部分是从北京招去的,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山东人。知名的有:魏鹤龄、崔嵬……”[1]三名女学员都是第一届学生。三人同住一室,朝夕相处。有一人成为闺蜜,后来在保护陈田鹤作品手稿时无意中发挥了不同寻常之力。笔者于2011年发表一篇文章中有详细交代,此处不再赘述。
陈田鹤(1911.12.8-1955.10.23),浙江温州永嘉人。原名陈启东。家境清贫如洗,童年由外祖父抚养。1928年考入由缪天瑞在永嘉开办的“温州私立艺术专科学校”。1929年8月,至私立上海美术学校音乐系插班学习。1930年8月改名陈田鹤,与江定仙一起考入国立音专,随黄自选修理论作曲,深受黄自器重。音专求学期间,因经济困难曾三次辍学。1932年任教于上海两江女子体育学校任音乐教员,经萧友梅和黄自特许,不注册、不交费、不算学分地随堂听课。1934年,经黄自介绍,到武昌艺术专科学校任教。1935年回音专继续学习。同年冬,任南京励志社音乐股干事等职。1936年1月,重回音专听课。8月,经萧友梅介绍,至山东省立剧院任音乐系主任(该院于1934年11月1日由王泊生在济南重建,并担任院长),此时与陈宗娥相识。1937年“七七事变”,9月,回上海参加救亡运动。1939年1月至重庆,同年任教育部音乐教育委员会编辑。1940年至1945年任国立音乐院讲师、副教授、教授,并兼任教务主任。1941年夏,与陈宗娥结婚。1946年,随国立音乐院迁南京。1949年2月任国立福建音专教授。1951年受聘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任音乐创作组作曲员。1955年因长年奔波,积劳成疾,过度劳累等原因病逝,年仅44岁。
陈田鹤一生创作了大量优秀的声乐作品和器乐作品,如抒情歌曲、儿童歌曲、合唱曲、钢琴曲、清唱剧、歌剧与管弦乐等。1931年创作歌曲《谁伴明窗独坐》;1934年在齐尔品举办“征求有中国风味钢琴曲”创作评奖中以《序曲》获二等奖;1933年在《复兴初级中学音乐教科书》辑入《春归何处》、《采桑曲》、《今去来》等11首儿童歌曲;1936年由中华书局出版《回忆集》,收入《山中》《回忆》等8首抒情歌曲;同年创作《哀悼一位民族解放的战士》,是为悼念鲁迅逝世而作的歌曲,有着极其广泛的社会影响;1937年为歌剧《荆轲》(王泊生编剧)谱曲;1938年为阿英(魏如晦)话剧《桃花源》作曲(演出时由钱仁康续写并为全部音乐配器);1939年创作反映抗日战争的钢琴曲《血债》,这首作品一直为钢琴家演奏,却从未在国内正式出版;1940年为顾一樵、梁实秋词,应尚能作曲《荆轲》配器;1942年创作清唱剧《河梁话别》(卢前词);1943年由大东书店出版《剑声集》,收入《巷战歌》、《满江红》等8首爱国歌曲,并创作大合唱《蒹葭》;1944年为[宋]秦观《江城子》谱曲,这首作品于1992年入选《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曲目;在重庆国立音乐院期间,他还创作了钢琴二部创意曲和《奏鸣曲》等作品;1945年为“山歌社”编配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流行极广,1948年收入山歌社出版的《山歌集》;1951年为歌剧《长征》(李伯钊、于村、海啸、梁寒光、贺绿汀合作完成)配器,写四个声部的大合唱和大乐队谱以及《中朝人民胜利大合唱》;1952年在“土改”后写管弦乐曲《翻身组曲》;1953年底,创作《森林啊,绿色的海洋》大合唱;1954年在莫干山创作清唱剧《换天录》,词作者田间是为1947年为解放区土改写的长诗。1955年3月至7月,完成《荷花舞》乐队总谱等多部作品,为中央歌舞团赶写出国节目。由于长期过度疲劳,久坐不动,造成静脉血栓,最后患肺栓塞。1955年10月23日晚,陈田鹤在“不惑之年”即匆忙地离开了人世。
享誉世界的美籍华裔音乐家赵梅伯先生对陈田鹤作如是评价:“在我记忆中,田鹤先生是我最欣赏与钦佩的一位近代中国作曲家……田鹤先生是一位作品丰富、高雅诚挚、不落俗套之创作者。”“他爱国、爱家、爱儿童,在他一切作品中一再显露出他的灵感,蕴含着爱心与诗意,深具我国民族特性的美感与特质……田鹤先生对现代中国民族音乐启发的贡献与影响是不可磨灭的。”[2](P1-2)
《陈田鹤音乐作品全集》在他逝世60余年后得以完整地保存与出版,长女陈晖的血缘文化基因起到了“主宰性”的作用。所谓“血缘文化基因”,概念是指音乐家后裔不仅和父母有直接的血缘关系,更为重要是的继承了父辈的文化基因。他们不仅对父母的事业与贡献有着透彻了解,可谓如数家珍,而且以一生精力予以保存、加以出版,使之发扬光大,纳入中华民族伟大文化复兴的宏伟目标之中。陈晖是继承“血缘文化基因”典范代表,她曾化名梦月撰写《音乐之子·陈田鹤大师传》,不断整理与出版陈田鹤的各类作品,直至“全集”出版,可谓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反之,与父母仅有血缘关系而无文化基因之后裔,则对父母成就与业绩知之甚少。因此,“血缘文化基因”之重要性值得在音乐界加以提倡与发扬。
我在中国近代音乐史的研究与写作中,结识并得益于诸多具有“血缘文化基因”的音乐家后裔。除陈晖之外,还有廖辅叔先生之女廖崇向,江定仙先生之子江自生,程懋筠先生之子张坚和外孙女冯云,李华萱之子李毅飞,歌剧《秋子》作曲家黄源洛之女黄辉,青主先生之子廖乃雄,俞便民先生之女俞人仪,黄翔鹏先生之女黄天来,等等。正是他们向我提供了直接或间接却是十分翔实的史料,使我撰写了《风萧萧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陈田鹤在近代两部同名歌剧〈荆轲〉创作中的特色与贡献》、《一部重新审视中国近代音乐史的重要历史文献——廖辅叔文集〈乐苑谈往〉的史学特色与现实意义》、《〈早春二月〉电影音乐创作的前前后后——江定仙遭遇批判折射新中国成立初期音乐的历史曲折》、《民族精神境界之升华——萧友梅与程懋筠的战时音乐教育思想兼及音乐创作与历史地位之比较》、《〈王光祈致李华萱〉书信五则新浮现——李华萱〈音乐奇零〉一书初探》《歌剧〈秋子〉文本分析及其他》、《“向西方乞灵”和“向自然界乞灵”是一对并列概念》、《一位长期失踪的钢琴教育家——纪念俞便民先生诞辰100周年》、《论“杨黄学派”史学思维的基本特征》等文章。回忆和他们接触与交往,感到格外亲切,获益匪浅,三生有幸。
陈田鹤先生在1955年说过一句话:“我的作品至少要在二十年后才能受到真正的评价!”历史何其姗姗来迟。《陈田鹤音乐作品全集》终于付诸出版,人们将能在“全集”中发现与研究他特有的抒情气质、深厚的传统音乐底蕴、精致的旋律美感和才华横溢的气派作出新的评价。难得的是,这些音乐作品全部创作在20世纪30-50年代短短的二十余年之间。
中央音乐学院蒲方教授是《陈田鹤音乐作品全集》的主编。她也是一位具有“血缘文化基因”的学者。1982年汪毓和先生应邀来山东烟台为“中国音乐史暑期讲习班”讲学时即带她同来,那时她18岁,正上附中。他们父女和陈田鹤先生虽未谋面,却有学术知音之缘。1983年,汪毓和先生即选题并指导他的研究生常罡撰写研究陈田鹤作品的硕士论文;2012年,蒲方在中央院主持了歌剧《荆轲》(王泊生编剧,陈田鹤作曲)的复排,并邀我前往观摩;今日,她又担任“全集”主编,全力以赴,仔细校对,付梓出版,令人钦佩。
蒲方教授命我作“序”,笔者将所了解有关陈田鹤先生音乐作品情况做一番历史叙事。并向所有具有“血缘文化基因”的音乐家后裔致意,特别感谢与祝贺陈晖女士和蒲方教授。欠妥之处,请学界不吝指正。
2018年11月5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