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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作品在越南的接受史

2018-01-23阮氏梅橙阮氏怀秋

南都学坛 2018年5期
关键词:余华兄弟越南

阮氏梅橙, 阮氏怀秋

(1.河内师范大学 语言与文学系,越南 河内 700000; 2.荣市大学 语言与文学系,越南 荣市 462030)

自接受美学理论出现起,越南的文学研究已经克服了脱离接受规律分析文学作品的习惯 ,这种习惯导致无法完全掌握文学的特征、职能以及真正的价值,因为没有读者就没有文学,没人接受,文学就无法存在,只有当人们开始阅读它,一个文学作品才留下自己的足迹。

从《诗经》、唐诗、明清小说等古代经典著作到鲁迅、巴金、老舍、金庸等近现代作家的作品,中国文学很早就跨越界线传到越南并深受男女老少欢迎。继承过去的接受传统,近几年来越南翻译界和研究界对中国当代文学也秉持着非常积极的接受态度,余华是其中之一。了解余华的作品,不仅可以帮助我们认识一种在中国当代文坛占有重要地位的艺术风格,还有助于展现中国当代文学正在迅猛、多样发展的全貌。

一、余华作品在越南的翻译过程

余华在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和杂文多种体裁上都有创作实践。一开始,余华凭借他的长篇小说受到越南读者关注。2002年,译者武公欢把余华的作品《活着》(由越南文学出版社出版)翻译为越南语时,余华就引起了越南读者的注意。由于深受读者喜爱,于2005年增删后的译本《活着》再次出版发行。2011年,越南人民公安出版社继续将该小说再次印行。此外这部小说还有另一个版本,该版本由阮原平翻译,文化与信息出版社于2004年出版,题为《必须活着》。

让余华这个名字真正“火起来”的是越南语版《兄弟》的发行,2006年,越南人民公安出版社正式成为2005年伯尔尼(Burne)公约的成员之后,在其他国家还未能就版权问题与作者达成一致时,越南人民公安出版社就已经买到了这部小说的版权并快速翻译成越南语。《兄弟》小说上下册分别于2006年3月和9月在越南首次发行;同年,《兄弟》下册也在中国面世了(2006年)。随后,2007年、2008年、2009年和2012年先后在越南以一册的形式出版了《兄弟》。《兄弟》在中国本地就争议颇多,自然而然到越南也受到舆论的关注。正因此,余华为更多越南读者所知晓而武公欢也被授权为余华在越南的代表并成为越南唯一一个有权翻译余华作品的译者。研究家阮秋贤把武公欢归入“新一代”的译者 。这个分类与年龄、辈份无关,而是纵观越南翻译中国文学历史长河的分类结果。与那些着重选择介绍正统文学作品的翰林译者不同,诸如武公欢的新一代译者常常受到媒体、市场和大众文化的影响。他们常选择翻译那些在中国或世界文化市场上已经评述众多的作品。正是秉持这一观念,武公欢才选择余华的《活着》《兄弟》和贾平凹的《废都》(1999年)进行翻译,而武亭献也翻译了莫言的《丰乳肥臀》(2001年)。

因《兄弟》反响不错,余华之前的作品《许三观卖血记》被翻译并于2006年第二季度出版,另外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在细雨中呼喊》也于2008年得以出版。到目前为止,只剩唯一一部小说《第七天》(2013年完成)尚未翻译成越南语。

余华的中短篇小说也受到越南翻译界的关注。以《古典爱情》为代表,该书包括11个小故事,刊登于《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中国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出版),该书由武公欢翻译并于2005年由越南文学出版社发行。同年,丁石英也翻译了同名书籍《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并由胡志明市综合出版社发行。尽管如此,由于该部选集收录了众多中国著名作家的作品,其中余华的作品只有两篇——《古典爱情》和《鲜血梅花》。余华的短篇小说《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也被收录于2010年越南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品集(短篇小说卷)》里。除此之外,申仲山也翻译了刊于“越鸟”网页,由法国作家Brigitte Duzan所译的法文版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黄昏里的男孩》等中短篇小说。

另谈到杂文,余华的《十个词汇里的中国》2011年由武公欢翻译、赵春编辑,于2012年11月至2016年10月在“赵春”网页上陆续刊出。杂文的一些片段也被摘录并刊登在其他一些网页上。

通过上述内容,我们可以得出一些结论:基本上,余华的代表作都已经被翻译并介绍给越南读者,同时受到读者们的热烈欢迎。其长篇小说多次再版,可见是受读者欢迎的体裁。尤其是《兄弟》引起了巨大反响,译者和读者们都回头阅读他之前的作品。虽然余华已被翻译与出版的中短篇小说和杂文的数量仍然较少(因为根据洪治纲在《余华研究资料》里的统计,到2006年为止余华出版了18集中短篇小说以及大量的随笔、杂文等);但这些都是他创作风格的代表作,对于全面了解真实的作者形象有重要帮助。据我们的观察,余华被选译的著作都是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起才面世,这也正是余华初露头角,确立先锋作家位置的时候。如果从80年代各部中短篇小说里可以看出余华第一阶段的艺术风格的特征,那么长篇小说能给我们一个全面的视角去领略作者下一个时段的创作风格。另外,20世纪90年代,余华开始着笔写第一部长篇小说时,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新时期文学已历经10余年的旅程。新时期文学也完成了历史命运,同时踏入新时期后期。“文革”带来的阴影已暂时平息,人们喘息后,优先为生活的新问题和人类的困惑而思考。在西方文学及哲学等各种新思潮、市场机制、数字媒介要素多维互动下,文学不断发展着。余华的作品在这个环境下问世了必然也富有时代气息,接触他的这些作品也为越南读者打开一个渠道,让他们更加了解改革开放后期邻国的伟大文学。

二、余华作品在越南的研究状况

作为一位在文坛上树立了名声的作家,余华受到了中国批评界的关注。根据洪治纲的统计,从1988年到2006年,与余华或与他的作品相关的研究项目在中国已有400多个,它们从不同角度,采用不同的方法进行研究。与中国相比,虽然越南对余华的研究仍极为薄弱,但他的创作已经开始受到读者和批评界的热烈关注。

一开始广大越南读者从一些短小的感想类文章中接触到余华,每当他的作品被翻译发行时,都会出现该类文章。比如潘清泪姮的《〈活着〉上的眼泪》[1]、吴玉伍龙的《〈活着〉,为活而活》[2]、阮玉舜的《人生可以哭》[3]、心诗的《心痛不停》[4]等都对他的小说《活着》进行介绍。

《兄弟》本是一部在中国引起轰动并多次成为争论焦点的小说,所以被翻译成越南语之后,它也吸引了众多报社的注意,尤其是电子报。通过那些具有介绍性和综述性的新闻,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对余华的创作事业的评价,尤其是对于《兄弟》的评价的两个相反趋势。David Barboza在《〈兄弟〉,巨著或者垃圾?》[5]一文中粗略地介绍了中国文学批评界对《兄弟》的评价。其中一种趋势认为《兄弟》是对中国社会最生动、最真实的描绘,同时认为余华是“中国当代文学最有才华的作家之一”。相反,有人认为它“是以好莱坞式的社会风情描写制造了一堆‘垃圾’而已”。 陶中道在《余华——〈兄弟〉》[6]中不仅提到众多舆论对这位中国作家的歌颂,而且也不忘描写“极端民族主义者的狂怒反应”,高举口号:“要拔光余华牙齿。”《余华的〈兄弟〉荣获法国文学奖》这篇文章却引用Le Figaro报的评论:“余华的小说《兄弟》中大概有700页的内容充斥着精华与垃圾、丑态与道德的矛盾,让人仿若置身地狱。《兄弟》尖锐而深刻,要拥有极高的天赋才能在描写刻画多组矛盾时把握平衡。”[7]虽然简短,但该文所引用的观点已概括了余华叙事艺术中的一大特点,即在文章中融合各种对立。此外,可以提到其他新闻或文章,如《〈兄弟〉——引发众议的小说》[8]、《余华的小说,新奇还是滑稽?》[9]、《〈兄弟〉——中国第一畅销书》[10]、《余华小说席卷全球》[11]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介绍余华其他作品的小文章。《〈在细雨中呼喊〉——寻找遗失的自我之旅》[12]一文强调作品所带来的忧郁、苦闷的色彩。《余华小说〈许三观卖血记〉准备在越南发行:卖祖之人的故事》[13]一文虽然着重介绍作品的内容,但也对作家作品中的一些重要问题进行了概括,比如“主题——对人性问题的终极考验”“主角——有些坏习惯但又十分仁爱、包容”。越南读者正是通过一篇刊登在“凤蝶”网页上,题为《余华小说〈第七天〉使中国舆论争论不休》的介绍性文章阅读到了余华最新的小说。这篇文章不仅简洁地概括了作品内容,而且还总结了对该文章进行评论的文章的两种相反趋势。有的意见认为《第七天》可以与Gabriel Garcia Marquez的《百年孤独》相提并论,但大多数意见却觉得读完《第七天》,脑子里什么内容没留下,“小说里记载的故事、现象,很奇怪但又让人觉得熟悉,所以不论读多少次都没什么感觉”[14]。

上面所述的这些文章,笔者的目的主要是介绍关于作者、作品等问题,所以未能深入了解研究作品的内容以及各种创作艺术。虽然如此,但其中也有一些概括作者创作风格和作品价值的评价。借此,余华的名字日益为人们所熟知。正因为那些小规模的文章或新闻,越南读者才认识到一个在中国文坛上占领了较为重要的位置、同时受到目前世界上读者广泛关注的余华。

除了介绍性文章,最近有不少学术文章,硕士学位论文、学士学位论文开始将余华的艺术体验与其具体的作品连在一起分析。

研究界把余华小说里的叙事艺术的各个层面放在首位。阮氏响的《余华小说〈兄弟〉的叙事艺术研究》[15]、杨氏丘的《余华叙事艺术研究——以〈许三观卖血记〉为例》[16]等论文通过讲故事者的特征、叙事时空和叙事笔调确定了余华的叙事风格。黎氏和在其论文《余华小说〈兄弟〉的结构艺术研究》[17]中通过将家庭、“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三大题材的互相交错以及将悲剧和喜剧的结合构建故事;作者在自己的作品里同时创造了多个理想人物并将其上升为理想关系;“《兄弟》中运用的时间艺术总的来说很少出现时间倒置,但使用时间倒置的地方又恰如其分、画龙点睛”。同样关注《兄弟》里的叙事艺术,王金华题为《余华小说〈兄弟〉的讽刺口吻》[18]的论文也提到了《兄弟》里的叙事艺术,论文强调了如庸俗、不合常理的情节、嘲讽的文字等的多个造成讽刺口吻的元素,肯定了嘲讽语气的价值,其不仅成为该作品的特色,也是孕育作者风格的第一要素。

阮氏响也评价了余华小说的叙事艺术,她在《余华小说〈兄弟〉的叙事笔调》[19]中说:“充斥全篇的冷淡、沧桑的语气和‘戏谑’的语调——作者构造出一个黑暗、可恨的现实世界的有力方式。”阮玉坚在《余华小说〈兄弟〉里的夸张手法》[20]一文中在原来的分析基础上,再次将小说的夸张手法进行区分。在《余华小说〈兄弟〉里的游戏》[21]一文中,阮氏净施详细地分析了《兄弟》里使用过从情节游戏到语言游戏等各种游戏;她把这些游戏视为承载了中国历史从“文化大革命”到改革开放时期的无数变动的主要方式。这篇文章里,人的损伤被视为是由危险而偶然的游戏所带来的必然后果。同时历史也在作者“谐谑”的文字中得到解读。

从文化角度看,吴氏海的论文《余华小说〈在细雨中呼喊〉里的孤独人物形象》[22]集中分析了小说里的孤独人物的表现和表达方法。而黎氏素娥的论文《余华小说〈活着〉中的生与死》[23]则从作品里所体现的哲学、历史、审美等角度去深入探究生与死的意义。黎氏和在《小说〈兄弟〉——余华的新观念》[24]中注意到主角家庭血缘关系不一,她认为,让各个人物紧密相连的因素不是血脉而是美好的人性,体现了余华充满人文精神的看法。从比较角度看,阮氏梅橙在《论余华小说〈兄弟〉中的群众形象》[25]一文中,指出余华和他的浙江老乡前辈鲁迅的作品里同样出现深有中华性格特征的特殊人物——群众形象。他们塑造这“一身残疾”的人物系统不是出于抹黑、嘲笑或否定,而是体现出民族反省意识和文化批判精神,以进一步创造出一个完善而坚固发展的新文化体系。作为对于余华作品特别关注的一个研究者,阮氏怀秋也发表过关于这位作家的文章。阮氏的《余华小说〈兄弟〉中的伤痕》[26]集中分析了中华社会心理创伤的体现及其原因,借此展现弄清蕴藏于作品中的作者的独特的艺术见解:两个时代(“文化大革命”和改革开放后的市场经济)虽然有所不同,但两个时代协调统一并存在因果关系,在这两个时代人们不仅是受害者,也是犯错者。该文充分肯定了余华对中国当代文学中几欲被颠倒的事实所做出的贡献。阮氏怀秋的《中华国民性:以余华小说〈兄弟〉里的看法为例》[27]这一文的出现是为了肯定余华所做出的反思的意义,余华坚决地指出中国人性格中如奴性、冷感、崇尚暴力、生活方式受本性支配等弱点。从后现代主义批评理论来看,阮氏的另一篇文章《〈在细雨中呼喊〉与大叙事的怀疑》[28]是作者解释了余华在否定中国文化和中国文学中的足迹时所采用的新式反驳思维,这是作者做出的努力。

上面所述的这些论文和文章主要偏重从文章结构和文化视角两个方面对余华小说进行研究,以此探究作者的创作手法,也需要谈到当代中国文学的文学研究史,余华的名字常现于其中。比如,胡士勰的《中国当代文学的若干问题》对余华小说中艺术手法做出了简要评价。除此之外,还有黎晖宵主编的《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小说(1976—2000)》[29]、范秀珠的《中国先锋小说:出现、盛开并阴沉》[14]、陈琼香的《后现代主义在中国当代文学中的烙印》[30]、陈明山翻译的《论二十年来小说潮流的演进》[31]等各专著、论文。作为首席先锋作家,余华吸收了西方现代主义手法,其作品富有后现代主义色彩,所以被列在马原、洪峰、格非等旁边。由于这些论文和专著只限于对文学史的研究,所以只粗略地对余华,特别是他20世纪80年代的短篇小说进行评述。

根据我们的研究,将近十年来余华和他的作品在越南越来越受关注并成为较多科学研究项目的研究对象。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各个研究项目已概括了余华的叙事风格、思维创新以及他在每个具体的作品中的写作手法。因此,余华的地位在中国文坛上也得到了认可。虽然如此,对余华的研究仍是较为稀少,学者们主要关注他的小说,尤其是《兄弟》。对每部小说的研究一般都是单独进行,未能与余华的其他小说及其整个创作生涯相联系,也割裂了其与欣欣向荣的当代中国文学背景的密切联系。虽然深入研究一部小说不可避免会把它与其他小说相联系并将其置于改革开放的背景,但常常只在必要时才会这样做,而不是将其作为一个重要的原则。这会导致一个后果,余华小说主要被视为具有传统“写实”的风格,是当时社会、政治实践的“论证”。这种看法不可理喻地完全把其与先锋文笔完全分离,20世纪80年代余华曾是先锋流派的“五虎将”之一,也使其与诸如意识流小说、存在主义哲学、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等重要的文学风潮和哲学流派相联系,它们出现于19世纪的西方,并于20世纪璀璨再现。这一疑点要求我们必须对余华的小说进行整体研究,只有如此才能进一步正确掌握作者的真正贡献。

三、结语

至今,余华的作品传到越南大概已有15年的时间了,吸引了大量读者和研究者。但是,如果谈到关注度则余华的名气尚未能超过莫言、贾平凹、高行健等其他作家,以及属于“女权”或“另类”潮流的若干女作家。多元局面已经形成的同时,只阅读和研究名家局限了对一个伟大文学家的观察。或许,翻译和研究的范围应当扩大到其他作者,以进一步完善多彩中国当代文学画卷。余华是其中的典型,他的艺术生涯与中国文学从改革开放以来的探索、创新过程同行。继续翻译并研究他的作品不仅为文学史增添了史据,而且为独特视角、独到艺术的发现带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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