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明教授治疗产后抑郁症临床经验
2018-01-17,
,
产后抑郁症(postpartum depression,PPD)在美国精神病学会第4版《精神疾病的诊断与统计手册》中定义为:既往无精神疾病史产妇产后4周内首次出现抑郁症状,临床医生及研究者将这一概念时限扩展到产后一年以内。主要临床表现包括失眠或嗜睡,情绪波动大,需求改变,恐惧受到伤害,极端担心新生儿,过度悲伤或哭泣,多疑,时常感到内疚和无助,难以集中注意力和记忆减退,失去爱好和兴趣,有杀婴及自杀倾向[1]。有研究数据显示:国外PPD发生率为3.5%~33.0%,国内为3.8%~43.12%,且不断加快的生活节奏其发生率逐年上升[2]。近年来,PPD病人选择中医药治疗方式人数呈不断上升趋势,且取得满意疗效。本研究就杨文明教授从“虚、瘀、气滞、痰湿”角度治疗产后抑郁症的临床经验进行简述。
1 疾病溯源、深领古训
PPD为妇人产后病常见的一种疾病。产后病首见于汉代张仲景的《金匮要略·妇人产后病篇》,其指出:“新产妇人有三病,一者病痉,二者病郁冒,三者大便难”。唐代孙思邈提出: “妇人产讫,五脏虚羸”。清代傅山:“凡病起于血气之衰,脾胃之虚,而产后尤甚”。清代叶天士提出“产后百病,血虚火盛,瘀血妄行而已,必先逐瘀补虚为主”。由此可见,产后病的病因病机主要是由于分娩时用力、出汗、出血或因手术受损等均造成产妇阴血亏虚,百节空虚,元气大伤,加之还要排出胞中余血浊液,故百脉空虚,多虚多瘀是产后生理特征及发病基础[3]。
PPD的发病基础离不开产后的生理特性。PPD在中医学中属“郁证”“脏躁”“百合病”等范畴。《诸病源候论·妇女产后病诸候·产后风虚癫狂候》论述“产后血气俱虚,受风邪,入并于阴,则癫忽发,卧地吐涎……乍并于阳,乍并于阴,故癫狂也”病症。《妇人大全良方》云:“产后气血大伤,心神易浮,不耐惊恐忧悲”等方论。《万氏妇人科》提出:“如心下胀闷,烦躁昏乱,狂言妄语,如见鬼神者,此败血停积,上干于心,心不受触,便成此症”。《医宗金鉴·妇科心法要诀》曰:“产后血虚心气弱,惊悸恍惚不安宁”。综合分析古代文献可知,PPD的主要病因病机为气血亏虚、瘀血内阻。
2 病机革新、知常达变
在古人对PPD研究基础之上,杨文明教授结合自身长期的临床经验,将PPD的病机归纳为多虚、多瘀、多气滞、多痰湿四个方面。
2.1 多虚 产妇在分娩过程中无法避免因分娩用力、出血、出汗,或手术受损等造成产妇元气亏损,亡血伤津,百脉空虚,脏腑失养而发病。“多虚”为产后的生理特点之一,也是PPD的发病基础。主要表现的脏腑为心、肝、肾。心主血,为“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即指心有主司精神意识思维活动元气大伤,的作用[4]。产后心血亏虚,则心不能主神明,出现精神意识思维活动异常。如《陈素庵妇科补解》提出:“产后恍惚,由心血虚而惶惶无定也,心在方寸之中,有神守焉,失血则神不守舍,故恍惚无主,似惊非惊,似悸非悸,欲安而忽烦,欲静而反忧,甚或头旋目眩,坐卧不安”。女子以肝为先天,肝体阴用阳,肝为藏血之脏,以血为体,肝主疏泄,调畅气机,以气为用。女子以血为用,养胎需血,生产失血,哺乳用血,故产后易致肝血不足,以致肝气疏泄功能不及,即全身气机和情志活动不得调畅,出现肝气郁结,闷闷不乐、悲忧善感、胸胁胀痛等,形成肝血虚兼肝气虚或不舒证[5]。肾藏精,主生殖生长和发育,为“五脏阴阳之本”。妇人产后血虚阴损,最易受累的为肾阴。《傅青主女科·产后四肢浮肿第七十三》指出:“夫产后之妇,气血大亏,自然肾水不足,肾火沸腾;然水不足则不能养肝,而肝木大噪,木中乏津,木燥火发。”由此可以看出,肾水不足,肾火沸腾导致肾水不能滋养肝体,出现肝木大噪,肝郁化火而发的产后郁证。
2.2 多瘀 正常情况下,产后女子胞宫自身不断排出余血浊液,使瘀血去,新血生。但因产后胞脉空虚,若寒邪乘虚入胞与血相搏,瘀血内阻或胞衣残留影响冲任,引起恶露经久不尽、产后恶露不下等,致瘀血停滞[6]。产后“多瘀”为产后生理特点之一,叶天士《叶氏女科证治·产后总论》中提出“产后百病,血虚火盛,瘀血妄行而已,必先逐瘀补虚为主”。瘀血是指体内有血液停滞而产生形成的病理产物,包括体内淤积的离经之血及因血液运行不畅,阻滞于经脉或脏腑内的血液[7]。瘀血形成之后,阻碍气血运行,造成脏腑功能失调。机体正常的精神活动须得到血液滋养,血液作为神志的核心物质基础,若体内产生瘀血,而变生郁证、癫狂、痫病、痴呆等神志疾病[8]。瘀血内停部位不同,表现出来的症状亦不同。瘀血阻于心,除可见心悸胸痛之外,还可出现神明失司,神志失常发为郁证。瘀血阻于肝,除可见胁痛痞块之外,还可出现疏泄失职,情志失和,闷闷不乐,悲伤欲哭,即PPD的常见表现。瘀血阻于经脉,影响气的正常运行,气机失畅,情志抑郁。
2.3 多气滞 《灵枢·本神》提出:“愁忧者,气闭塞而不行”,《诸病源候论·气病诸候》提出:“结气病者,忧思所生也,心有所存,神有所止,气留而不行,故结于内”;《临证指南医案》有:“郁则气滞”;《医学真传》说:“盖冲任之血,肝所主也”;《知医必读·论肝气》曰:“女子属阴,阴性凝,易于怫郁”;产后“多虚、多瘀”的生理特点易导致气滞。
总之,从生理病理角度均说明气滞在本病形成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其中以肝气郁滞最突出。《难经本义》曰:“气中有血,血中有气,气与血不可须臾相离,乃阴阳互根,自然之理也”,说明气与血的关系,通常概述为“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瘀。血瘀亦可致气滞,两者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发为郁证。气滞日久,日久化热,导致心肝火旺,可见心神不宁,易怒,或狂躁妄动等。
2.4 多痰湿 《丹溪治法心要》谓:“痰之为物,在人身随气升降,无处不到,无所不至百病多有兼此者,世所不识”。PPD亦是如此。上文论述的“多虚、多瘀、多气滞”均可导致肝失疏泄,疏泄失职则津液输布障碍,津液不能“水精四布,五经并行”,出现痰湿内蕴等水道不利症状;脾胃运化功能受损,出现中焦纳运不和,脾胃升降失司,酝酿痰湿。朱丹溪提出“肥白人多痰湿”观点。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妇人在怀孕期间应生理需求常大量进食高能量食物,使得体重增加明显,多属“肥白之人”,且产后长期少动、久坐、久卧易气机不畅,脾胃功能呆滞,久则痰湿内生。痰饮的致病特点有:阻滞经脉气血运行、阻滞气机升降出入、影响津液代谢、致病广泛、变化多端、病程缠绵、易于蒙蔽神明。痰一般可分为有形之痰和无形之痰。有形之痰与产后败血均为病理产物性病因,易于阻遏气机,而致气机郁滞失畅;无形之痰变化多端,病证错综复杂,素有“百病多由痰作祟”“怪病多痰”之说。PPD属于中医的“百合病”“脏躁”等范畴,对其描述多为“精神恍惚”“乍见鬼神”等,这些都可归纳为“怪病”之说,多由痰作祟,且痰湿易于随气上逆,蒙蔽清窍,扰乱心神而出现神志异常发为郁证。
3 临证论治、不泥古方
杨文明教授根据PPD“多虚、多瘀、多气滞、多痰湿”的四大特点,本着“勿拘于产后,亦勿忘于产后”“治病必求于本”的原则,秉承“虚者补之,实者泻之”治则,立健脾补肾、养肝行气、化痰袪瘀之法。
3.1 健运后天,滋补先天 脾胃乃后天之本,气机升降之枢纽,脾胃健旺则气血化生有源,气机得畅,水湿得以运化。张仲景《金匮要略》曾言“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徐经世教授认为“郁之为病虽多由肝起,然土虚木郁而致病者,临床亦可见之,而其中治法,当和缓中州,调治脾胃,以达抑制木郁,反克取胜”[9]。进一步强调PPD的治疗过程中健脾实脾的重要性。常用四君子汤、补中益气汤等加减。肾藏精,肾阴肾阳为一身阴阳之本。产后肾精易亏损,则肾阴阳失衡,将累及其他脏腑阴阳失调。产后滋补肾阴,可达到调整一身之阴阳,阴平阳秘则气血冲和,郁证可消。常用六味地黄丸、左归丸等加减。先后天之精两者相互资助,互相为用。
3.2 调治“将军”,以气为首 “百病生于气”,气顺则症除。纵观古方,凡治郁者,无不着眼于行气解郁,朱丹溪虽有六郁之论,但六郁之中又以气郁为首,其所制越鞠丸、六郁汤皆以理气开郁为主。《证治汇补·郁证》亦曰:“郁病虽多,皆因气不周流,法当顺气为先,开提为次,至于降火、化痰、消积犹当分多少治之。”进一步说明行气的重要性。常用越鞠丸、半夏厚朴汤等加减。调气的关键之处在于调肝,因肝主疏泄,若肝疏泄失职则气机升降不利,气滞而郁。治肝大法为“养肝”和“疏肝”。肝体阴而用阳,体现“阳常有余,阴常不足”之理,产后“多虚”,肝血、肝阴不足多为常见,因此在PPD治疗过程中养肝之法不可忽视。常用一贯煎加减治疗。肝气郁滞者,予以疏肝解郁之法,即“木郁达之”。疏肝不亦伤正,应加以养血柔肝之品。常用逍遥丸等加减。
3.3 痰瘀多怪,责之其本 “怪病多由痰作祟、顽疾必兼痰和瘀”之说确立化痰袪瘀为治疗本病基本思路。杨文明教授推崇朱丹溪所谓:“痰之为物,在人身随气升降,无处不到,无所不至百病多有兼此者,世所不识”,治疗PPD时常注重治痰。“脾为生痰之源”,产后脾胃虚弱易生痰湿,庞安常又言:“善治痰者,不治痰而治气,气顺则一身津液亦随气而顺矣”,故化痰之剂中每多配伍健脾理气之药。常用二陈汤、温胆汤等加减。根据产后“多虚、多瘀”的生理特点,活血化瘀时须佐以养血,使袪邪而不伤正,化瘀而不伤血,需做到瘀血得去,新血得生。常用生化汤等加减。
杨文明教授临证数十载,积累丰富经验,本研究从“虚、瘀、气滞、痰湿”角度论治产后抑郁症,辨证加减用药,临床疗效肯定,并注重产后女子心理治疗,常关心病人自身情绪的变化,耐心倾听,予以劝慰。正如《妇人大全良方》所谓:“改易心志,用药扶持”。以上仅就杨文明教授治疗产后抑郁证的临床经验略述一二,但非全貌,与同道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