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延安情

程利新

我的父亲程国璠，是1938年为追求真理奔赴延安的爱国青年之一。打小常听父亲讲延安的故事，在我的心灵中对延安留下了神奇、美好的印记。后来父亲在工作之余撰写了多篇回忆延安学习生活的文章，特别是在他晚年病重住院期间，还经常念叨延安那些事……每当父亲说起延安，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其情感和心境，总是那样难以忘怀。为什么父亲对延安怀有那种深深眷恋之情呢？这成为我想探寻究竟的原由。

2014年初冬，我终于踏上了去延安的路。当汽车从蜿蜒的山沟里拐出来时，就看见山顶上耸立的巍巍宝塔，山下一条弯弯的小河。啊！到延安了，于是我连忙跳下车，直奔宝塔山去。一口气爬到山顶，延安这座标志性的建筑就在眼前。这座古老的楼阁式砖塔共9层，约40多米高，非常雄伟壮观。她既是一座历史文物，又是革命圣地延安的象征，参观者都欣喜而又虔诚地在此留影纪念，我也毫不例外。接着我又去了杨家岭、枣园、清凉山等革命旧址参观。最后来到抗大纪念馆，一幅1940年2月抗大参谋训练队的集体照吸引了我。在照片的人群中我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细看，没错，就是父亲！我太兴奋了。虽然时间久远，但上面的人物还是清晰可见，父亲当年是那么年轻、那么帅……我久久地凝视着这张照片，心中不由地响起父亲喜欢唱的抗日军政大学的校歌：

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

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人类解放救国的责任

全靠我们自己來担承

延安是中国革命的圣地，是中国革命的“落脚点”和“出发点”，同时也是父亲走上革命道路的“起点”。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中华民族处于危难之中，父亲和许多爱国进步青年一样，满怀“到延安去寻找抗日救国的真理”的革命激情，从河南内黄县（今属河北魏县）出发，不畏艰险，跋山涉水来到革命圣地延安，成为抗大第四期的学员。

父亲说他第一次见到毛主席是在1938年5月初的一个傍晚，抗大第四期学员聚集在清凉山下的广场上，大家互相拉着歌，喊着口号，气氛热烈。此时校长林彪来到队前宣布：现在请毛主席给我们作报告。啊，毛主席！我们仰慕已久的毛主席来到大家面前，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只见毛主席微笑着，挥手示意走到队伍前。他身着旧的灰布军装，显得有些清瘦，但神采奕奕，和蔼可亲。毛主席开门见山就说：你们跋山涉水不远万里来到延安，很好，欢迎你们。你们会不会吃小米呀？“会！”我们大声回答。毛主席又问：你们会不会打草鞋？“还不会，但是我们要学！”我们又高声回答。毛主席笑了笑说：好哇，你们能吃小米，还要学会打草鞋，会爬山，才能算抗大的学生。你们是来革命的，好比是一把刀，这把刀比较钝。我们抗大好比是磨刀石，要把这把刀磨得锋利锋利。这就是学习马列主义，学习抗日的道理和抗日的战略战术，方能争取抗战的最后胜利。

接着毛主席又说：你们到抗大来学习，有三个阶段，要上三课：从西安到延安八百里，国民党顽固派在路上设了十来道关卡，不让人们来，这是第一课；到学校里住窑洞、吃小米、出操、上课，这算是第二课，现在你们才开始上第二课；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第三课，这就是到斗争中去学习……

父亲说抗大是革命的“大熔炉”，在抗大不仅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化，还要学建窑洞、种菜、打草鞋、纺线织布等生活常识。虽然我们以窑洞为课堂和寝室，以石头砖块为桌椅，以石壁为黑板，用敌人的传单翻过来当笔记本，穿的是粗布军装，每人每天只有5分钱伙食费，但是在这个“大熔炉”里，人人平等，官兵一致，大家亲如兄弟；歌声、笑声、操课声，到处洋溢着积极向上的氛围，革命热情十分高涨。就在这激情燃烧的岁月，“十万将士出抗大”。这样的大学，恐怕世界上也绝无仅有！

父亲还说，抗战初期，八路军、新四军与日军作战损失较大，我军除装备落后、保障条件差外，缺乏专业参谋人员也是重要原因之一。那时部队的参谋绝大多数都没有受过正规训练，加上文化程度不高，参谋业务水平低下，严重影响作战指挥的时效性和部队行动的协调性。随着全国抗战形势的发展，亟待建立一支政治可靠、业务过硬的参谋队伍，加速我军正规化建设，提高部队战斗力，为打败侵华日军创造条件。1938年底，中央军委决定在抗大举办参谋训练队。消息一传开，抗大的学员都积极报名。经过考核，精心选拔出120名优秀学员组成抗大参谋训练队。1939年1月，参谋训练队在延安抗大总校正式成立。父亲因品学兼优被选入参谋训练队。每当父亲讲起入选参谋训练队的事，总是精神头十足，流露出自豪的目光。父亲年轻时非常英俊，1米80的身高，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在学校就是篮球队长，而且门门功课都不含糊，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学霸”，拥有众多的“粉丝”，在球场上的精彩表现总是迎来热烈掌声。

参谋训练队编为三个区队，每个区队分三个班，其中特设一个女学员班。教学计划是经毛主席亲自审定，参谋训练队的军事课程比其他队的军事课程要多，而且内容更复杂。除了队列、射击、投弹、刺杀、爆破、伏击、单兵和班排的战术动作外，还增加了分队战术，游击战术，参谋业务，军事地形学，连、营、团战斗的组织指挥等。毛主席还亲自担任军事辩证法的教学，多次给参训队讲课。其他中央领导同志也担任参谋训练队的教学任务，时任中共中央秘书长的王若飞主讲“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时任中组部部长的陈云主讲“党的建设”；曾任中央军委参谋长的滕代远主讲“参谋长工作”等。

参谋训练队严格遵守抗大“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校训，学习生活娱乐井井有条。经过一年的正规培训，很快都成为合格的参谋，于1940年2月毕业。当时抗大的学员都非常受欢迎，特别是参谋训练队学员，各部队都抢着要。父亲被分配到新四军三师司令部，在黄克诚手下当作战参谋，从此开始了浴血奋战的战争生涯……经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血与火的洗礼，父亲逐渐成长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39军炮兵副军长。

1985年父亲离休后，先后撰写了《终生难忘的一课》《毛泽东给抗大参谋训练队讲军事辩证法》《针锋相对旗帜鲜明》《聪明与愚蠢》《爱护干部的楷模》等记述在延安学习生活的回忆文章。父亲常说“抗大校风、延安精神使自己终身受益”。

我通过这次延安之行，看到延安的实景、实情，父亲生前给我讲的故事一一展现在我眼前。此时此刻，我真正理解了父亲终身难以忘怀的延安情，心中的疑团终于解开了。同时也深深理解了贺敬之“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的内涵。虽然延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并无特别之处，但是就在这个不起眼的山沟里，诞生了光照千秋的毛泽东思想，孕育了伟大的延安精神，培养了千千万万有崇高理想、无私无畏的革命者，锻造了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人民军队！

延安是当之无愧的中国革命圣地，是中国革命走向全国胜利的“出发点”，是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是中国人民心中一座不朽的丰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