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列特尼约夫的文学批评
2018-01-15耿海英
耿海英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一
在此前的文章中,笔者研究了普列特尼约夫的文学生平,主要关注了他的文学圈子和文学活动,以及作为普希金和果戈理的主要出版人的贡献。然而他还有诗人与批评家的身份;不过,不仅对于中国读者,即便对于俄国大众,这也几乎是完全陌生的。如果不是特别留意,哪怕是其同时代人,对其诗作和批评著述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印象,主要原因在于它们散落在19世纪20—60年代的杂志和文集中,难怪对他惺惺相惜的普希金也不无悲伤而真诚地请求他:
噢,福玻斯,我的普列特尼约夫,什么时候你成为自己的出版人?[1]204
幸而,1885年其最亲密的朋友雅·卡·格罗特整理出版了他的三卷文集(笔者在这里的研究主要依据该文集中收录的批评文章),1896年格罗特的儿子又整理出版了普列特尼约夫与其父厚厚的三大卷通信集,我们这才得以看到普列特尼约夫创作的大体面貌。尽管如此,学界至今还没有系统研究普列特尼约夫,虽然这种研究的期盼早在1892年他诞辰100周年时就有学者提出了。[2]普列特尼约夫早期从事诗歌创作,但在耀眼的普希金身旁,他的诗歌才能几乎被忽略了,甚至最初普希金也不无讽刺地看待他的诗歌。可是很快普希金就坦然承认自己草率鲁莽的误判,而折服于普列特尼约夫诗歌格调之高远,诗意之至美。对此我们暂存挂念,而转向他的文学批评。
普列特尼约夫的文学批评之魅力,不仅在于其内在的诗学价值、深刻的思考、见解的高尚气度,还因其作为俄国文学“黄金时代”的一员与那些代表人物的密切关系,使他知道太多幕后的秘密,他处于作为批评家最有利的位置;加之其美学品味与修养正是在这些天才圈子中养成的,朋友们高度评价他“优雅而可靠的品味,就连巴拉津斯基和普希金本人也都与之气味相投”[3]247, 这给他带来普遍的尊重和信任。他能给朋友们的创作以高屋建瓴的评判,因此他们常把自己的作品交给他评判。普希金就毫无顾忌地请他作《奥涅金》的裁判官,并将《奥涅金》献与他。凡对他稍有研读的后人,如20世纪几位相关研究领域的学者格·亚·古科夫斯基①、尼·伊·莫尔多夫琴科②、瓦·格·巴扎诺夫③、瓦·艾·瓦楚罗④都提到其批评敏感的嗅觉,精准的辨别力。
观看普列特尼约夫的文学批评,如果以30年代开始文学批评活动的别林斯基为坐标的话,普列特尼约夫属于20年代普希金时期的批评家,在美学观点与批评立场上师承茹科夫斯基。如果茹科夫斯基算作俄国文学批评的早期浪漫主义,那么普列特尼约夫则属于维亚泽姆斯基等人的后期浪漫主义文学批评之列,同期各派的文学评论家有韦涅维季诺夫、基列耶夫斯基、纳杰日金、波列沃依等。作为19世纪20年代的批评者,他对稍后的文学现象一直保持着敏锐的嗅觉,批评活动持续将近40年。他并不因循守旧,加之细腻的感觉,准确的判断力,使得普列特尼约夫兴奋地欢迎、提携许多新星——肯定地评价果戈理、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皮谢姆斯基、奥斯特洛夫斯基、普列谢耶夫、阿·迈科夫、波隆斯基、别林斯基等。但对别林斯基他并不完全接受。不过统观其成就,主要研究普希金时代的人物,关注的中心是那些自己与之相近或接受的思想与美学倾向,如杰尔查文、茹科夫斯基、维亚泽姆斯基、巴丘什科夫、克雷洛夫、格涅季奇、普希金、果戈理、杰利维格等人。他是第一位称普希金时代为“我们文学的黄金时代”——在1824年的文章《致С. И. С公爵夫人的信——谈俄国诗人》中,他提出了俄国诗学的概念,并称20年代是俄国文学的“黄金时代”,强调这一时期诗歌风格的多样性,不可能把它们统归于某一种倾向(关于此信下文详述)。
普列特尼约夫与同时代众多著名人物交往、通信,关于他们,写有许多回忆,其中不仅是事务性的,还有与创作有关的方方面面,尤其是揭秘他们的日常生活和文化生活。这也决定了他的批评著述的体裁(或批评方法)多属于人物传记式批评,如《亚·谢·普希金》(1838)、《叶·阿·巴拉津斯基》(1844)、《伊·安·克雷洛夫生活与文集》(1847)、《论В. А.茹科夫斯基的生平和文集》(1852)等。他是俄国最早一批专注于传记式批评的作者,他将回忆(利用所述对象给他的书信)与诗人、作家整体面貌的细致分析以及与就某一问题的犀利论战融为一体;注重的是对象的个性、精神力量及创造力。其中部分的是对过往时代文学生活的理想化,以之对抗当代文学界、杂志界中“商业化”的交往关系。
在传记式批评中,他遵循的是自己的偶像卡拉姆辛的“有益的批评”及其原则: “只赞美好的,不评判坏的。”[4]303-304而这一批评原则,同样体现在他的另一类准文学批评——文学教学中。我们知道他曾给皇室及皇储亚历山大二世授课,他这样理解这些课程的性质和任务:“委托我挑选阅读书目并实施授课,尤其是给皇储授课,我认为兹事体大,因为我以为,阅读怎样影响人的心灵,就怎样影响人对待人的态度。在这一课程中我努力保持文学的益处,我决定按照年代讲授所有最出色的俄国杂志,利用其中一切有用的资讯。规则由我来定——甚至文体在我授课时也完全做了改变。我只寻找叙事的精彩、训诫的力量、性格上应具有的品质,一切不体面不光彩的内容统统都抛弃。”[5]79也就是说,无论在评判作家时,还是在选择文本时,他都是从正面诲人的角度出发,给出人品和作品中崇高、美善、和谐的因素。他这种追求纯粹的“好的东西”的倾向,我们推断,也是他后来放弃诗歌创作的原因,应是他认为,写得不好就不值得去写(这倒也符合笔者的原则)。同样,他认为,不好的作品也不值得去评判,而在好的作品中应该更多地注意正面的东西,划一个什么是“正确的文学”的范围是必要的。不接受的倾向不予评说——他们不值得关注。因此,他的文章一贯是选好的作品、并讲好的品格,一贯是友善、温婉的。而有血性的普希金并不太喜欢这种过于温软和善的风格,他给普列特尼约夫写信说:“普列特尼约夫老兄!不要写这仁慈的批评!尖酸刻薄点!远离甜腻!”[6]154由此“仁慈的批评”成了普列特尼约夫的一个标签。在这一“仁慈的批评”中,既有出发点的与人为善,又有对作品中良善内容的拣选,因此笔者称其批评原则为“良善批评”。
二
他的第一篇批评成果是1818年为去世的同事伊·戈奥尔吉耶夫斯基的小说《叶甫盖尼》写的前言,其中可以看出对卡拉姆辛的模仿。次年他在杂志《有德行的人》⑤发表《作为科学的文学的完善方法》,则是其独立见解的首次表达,其中论述了古典作家及其作品的内容和意义,论述该文学类型的益处和重要性,这种文学类型为他后来所喜爱,他是这种文学类型的内行。1822年,他有七篇重要文章发表,基本奠定了他的美学倾向。其中第一篇评论了诗人米·瓦·米罗诺夫⑥的诗歌作品,他指出,诗人应该是天生的,而不是被造的。天才应该把更多精力用在纯技术性上,以便完全掌握形式并使形式和谐、精致、优美。这在当时有两个思想是新颖的,并成为普希金圈子的主要追求:其一,反对伪古典主义及其试图通过演说术和诗艺人为地创造诗人;其二,与当时的文学运动的实质相适应,追求完善诗歌和语言的形式。普列特尼约夫的主要功绩在于,他在20年代初,就不仅早于韦涅维季诺夫、基列耶夫斯基、纳杰日金,而且早于波列沃依,对诗人的实质、诗歌的内在属性进行评述,他对茹科夫斯基和巴丘什科夫的评论即是如此。
在这七篇文章中,有四篇应该予以充分重视,即《茹科夫斯基和巴丘什科夫文集札记》《格涅季奇⑦的田园诗〈渔夫〉》《希隆的囚徒》《高加索俘虏》。他描述诗人们的总体特征,分析他们优秀的诗歌(或译诗)作品,例如茹科夫斯基的译诗《希隆的囚徒》,巴丘什科夫的古典风格诗,格涅季奇的《渔夫》,普希金的《高加索俘虏》。这些文章主要研究浪漫主义诗歌。前浪漫主义的文化修养决定了普列特尼约夫对待浪漫主义的态度。在新文学倾向中,他偏爱的更多是“不入流派”的那些倾向,如巴丘什科夫的“新古典主义”,格涅季奇的《渔夫》。他写浪漫主义中主观因素的“局限性”,以及对拜伦的不接受就是从此出发论述的。1824年他又写有《茹科夫斯基的席勒译诗〈奥尔良姑娘〉》,其中将席勒的“主观性”与莎士比亚的“客观态度”对立起来,偏爱莎士比亚。普列特尼约夫的文学批评,不仅以其见解的清醒和准确,同样以其追求形式的高雅与精致,凭借着诗人细腻的嗅觉和批评家敏锐的鉴赏力,形成其独立的批评风格,这是他的主要力量所在,并以此赢得了普遍的注意。
普列特尼约夫文学批评中对结构形式的分析更是他的原创,更令人瞩目。1822年他的另一篇评论文章《两首带有古希腊罗马特点的诗》,再次显示他对古典诗歌的喜爱。其中分析的一首是普希金的《缪斯》,一首是维亚泽姆斯基的《致僻静幽居的美人》。在分析中,普希金的诗歌仿佛从四面八方被照亮了——他通透地解析了诗的结构,认为其达到了极致的完美,十四行诗的形式,因思想和情感的合流,加之悦耳的富于表达力的声音而获得了灵活、柔软、可塑的、富于变化的容量。“携带思想的声音异乎寻常地丰满。他在14行的诗句里包含了想象力和情感所能要求的一切,没有一个词是多余的,没有一行诗不是热情的,没有一个画面不是完美的……在这首作品中诗句的和谐构成了声觉上最美妙的音乐。”[7]58普希金的田园景色引起了普列特尼约夫真诚的兴致和同感,“诗人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缪斯不是在五光十色的首都,不是在喧嚣的上流社会,而是在僻静的乡间一角”[7]58,这使普列特尼约夫迷醉不已。他将《缪斯》和《致僻静幽居的美人》并列分析并非无意之为,认为与《缪斯》相反,《致僻静幽居的美人》完全是另一种类型的诗:“那里是心的愉悦,这里是心的忧烦。”[7]59他发现了普希金诗歌的那种意味,后来别林斯基也同样分辨了出来。但是最主要的是,他发现了诗与普希金的不可分割性:他就是诗本身,就像诗就是普希金本人。“他的情思有某种不同寻常的朴素、自然、诗性的美妙。”[7]57这是普列特尼约夫文学批评的传记式评述的特点。
20年代他还有一篇重要文章,即上面提到1824年的《致С. И. С公爵夫人的信——谈俄国诗人》。这是一篇以书信为托名评论当时俄国诗坛的文章。它作为《北方之花》⑧创刊第一期的开篇之作,颇有为该杂志定调的意味。普列特尼约夫的任务是对所有他提到的诗歌样式给出总体的评述,凸显该文集的独特性。他的评述虽然有不明显的吹捧(所以才有了稍后普希金严厉的指责性的“仁慈的批评”之说),但对作品的分析也很精彩。文章总体上充当了以“巴丘什科夫-茹科夫斯基”诗歌“新流派”的解说和推广者,批评家明显偏爱他们胜似其他派别,并把他们作为俄国诗歌“黄金时代”到来的标志。他说:“总之一句话,他(指茹科夫斯基——引者)是我们诗歌黄金时代(普列特尼约夫标出斜体——引者)的第一诗人(如果每一种文学都必然有自己的黄金时代的话)。”[7]174这就是俄国诗歌“黄金时代”说法的起源。在文章中,他还独到地认为克雷洛夫、瓦·图曼斯基也属于“感伤流派”的代表人物,并把他们与巴丘什科夫、茹科夫斯基和普希金一起推举为一流作家,而且没有在原创者与模仿者(或译者)之间划出高下之分,因为茹科夫斯基以翻译的再创作而著名,同样承认其诗艺的完美精湛。
普列特尼约夫这篇文章相当中规中矩的调性却引起了各方的不满,既有反对阵营的(亚·亚·别斯图热夫,法·韦·布尔加林),也有同道的(普希金,巴拉津斯基)否定声音。“公民诗”派一方的别斯图热夫断然否定普列特尼约夫对文学价值划分层次的有意之为,他觉得过高评价了茹科夫斯基和巴丘什科夫的诗歌价值而损害了雷列耶夫。普希金和巴拉津斯基则不满意他肯定地评价“感伤流派”——因为这时他们已经与之开始斗争了。无论怎样,他的“仁慈批评”,却凝聚了围绕《北方之花》杂志的力量,甚至比他直接参与其出版事务来的作用还要大些。1825年1月普列特尼约夫又在刊物《启蒙与德行的竞争》第一期上发表评论文章《北方之花》,全面介绍刚面世的文集,一一评介文集中的每篇作品。由此可见普列特尼约夫的文学批评活动在“前普希金圈子”⑨中的作用。1827年,他又有文章《论巴拉津斯基的诗歌》,为诗人遭受“不道德”的毁誉而辩护。这些文章原则上都成为普希金圈子意见的表达,从而成为他们的代言人。
20年代普列特尼约夫的评论对象还有杰尔查文、米·米隆诺夫、谢苗诺娃女士等。这一时期,他将近20篇的评论文章已初步奠定其批评家的地位。
三
30年代普列特尼约夫已经完全放弃诗歌创作,而潜心于大学教学与文学批评。这颇似我们现在大学里文学教授边教学边科研的情景;同时他有两项与文学批评紧密相关的工作,一是普希金作品的出版,二是协助普希金编辑与出版《现代人》及后来接手《现代人》主编。这一时期他同样有一批重要批评文章问世。
关于他的文学批评,其传记作者曾这样评说:“其批评的与众不同,不只是敏锐的鉴赏力,还因其切合实际的倾向——它不同于各种学院派理论,不同于批评家阿·费·梅尔兹利亚科夫⑩的演说风格。这一自觉的倾向,在艺术中首先是生活的真相和现实的反映,当时在西方艺术中也还是新事物,而在我们这里也刚出现在年轻的天才们的潮流里,普列特尼约夫就属于这个小圈子。”[5]78这一评价表明两点:其一,他的文学批评不是演说式的,其二则是他对现实中新现象的敏感与关注。这涉及到其文学批评的另一特征——现实性。也就是说,他不仅捕捉到了文学创作中的现实主义现象,而且他本人的文学批评也本着现实主义的原则。1833年8月31日他曾有一个演说《论文学中的民族性》,论述文学中的“民族性”问题。这一问题就是他本着对俄国文坛现实的观察提出来的。他讲到,“民族性”这一词语在当时俄国文坛“听其来还是十分新鲜的,也就是,还没有穿合身的,是某种我们还没有习惯的事物,像中世纪的某个术语那样不习惯”[7]218。
如果说早在20年代他就已经是最早确定茹科夫斯基和巴丘什克夫浪漫主义独特性和创新性的批评家之一,那么同时他也区分了那个时代俄国诗歌中的风格流派,对于具有现实主义倾向的作品也表现出了关注,阐明了其现实主义的叙事手法;他分析格涅季奇的《渔夫》时,就已经表达了文学的“人民性”思想。他把诗分成“所有人的”或“不确定的”和“人民的”,而更喜爱后者。
我们需要注意的是,在俄国最初“人民性”这一术语是从“民族性”而来的。1819年维亚泽姆斯基结识拜伦,既迷恋拜伦的浪漫主义,同时也意识到人民精神的重要性,认为它是浪漫主义诗歌的必要条件。他首次在俄国批评中提出和使用“人民性”这一术语。11月22日,他给阿·屠格涅夫的信中第一次提到“人民性”:“为什么不把nationalite译为人民性(народность)呢?……一个词,如果需要它,它就会扎下根来。”[8]357-358他翻译没有用национальнтость(民族性),而是使用了народность(人民性)。1824年,他提出俄文中“народный”(人民的)一词相当于法文中的两个词“populaire”和“national”[9]83-84。也就是说,俄文的“народность”既是人民性,也是民族性。普列特尼约夫与维亚泽姆斯基是文学同道,所以我们推断,在普列特尼约夫对“人民性”的使用中,就是维亚泽姆斯基意义上的“人民性”,这种“人民性”既是民族的,又是人民的。是人民的,才能是民族的。而现代“民族”概念又与“国家”概念联系在一起。因此,在1812年之后,俄国民族意识的觉醒带来的就是爱国主义、人民性、民族性的三位一体。普列特尼约夫在格涅季奇的《渔夫》中看到的正是这三位一体的“人民性”;就普希金的《高加索俘虏》,普列特尼约夫则认为,以其诗歌的民族性细节普希金完全可以与拜伦相媲美,而且在现实性描写上还比拜伦略胜一筹。其中属于浪漫主义的那些昏暗不明之缺陷,并没有降低诗歌的艺术性,而是“培养了高教育水平者的趣味”[7]81。这样,他在20年代就预见了,俄国文学不会局限于掌握外来的形式,最终会以自己的人民—民族为土壤。因此,1833年他的演说主题就不足为奇了。整个这一年他都在说文学中的人民—民族问题,从爱国和艺术表现力两方面指出“人民—民族诗”对于文学的意义;到30年代末,他形成了当时非常出色的文学的民族性特点的概念,论述它与社会生活的联系,论述作家的个体性特征,论述作品的“特色和生活”的必要性,认为没有它们文学就会成为抽象的干枯的描述。
普列特尼约夫关于文学的“人民—民族性”论述,引领并呼应了20—30年代俄国社会爱国主义和人民—民族性意识的主流。我们看到,关于人民性、民族性的论述,基列耶夫斯基、果戈理等人也都以普希金的创作为依托提出自己的见解。1828 年基列耶夫斯基发表的《略论普希金诗歌的性质》,提出了“人民的(народный)诗人”这一概念,并阐释道:“要想成为人民的诗人,仅仅作一个诗人是不够的,还必须作一个在所谓人民生活的中心受过教育的人,必须分担自己祖国的希望,它的向往、它的损失——一句话,与它同呼吸共命运,并在表现自己时不由自主地去表现它。”[10]30在这里扩展了“人民性”的内涵。果戈理1835 年发表的著名的《关于普希金的几句话》则指出:“我们的诗人中没有人比他高, 也不可能比他更有资格被称为民族(национальный)诗人。这个权力无论如何是属于他的。在他身上, 就像在一部辞典里一样,包含着我国语言的一切财富、力量和灵活性。他比任何人都更多更远地扩大了我国语言的疆界, 更多地显示了它的全部疆域。”[11]50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文学家那里,俄文“народность”从维亚泽姆斯基将其内涵从“民族性”扩展到“民族性、人民性”互通(1819),到普列特尼约夫使用该“人民—民族性”(1822)的意义,再到基列耶夫斯基的发展的“人民性”(народность)(1828),再到果戈理使用了区分后的“民族性”(使用了национальнтость即nationalite)(1835),俄罗斯民族文学不可替代的主体性一步步得到确立。此后,在俄国文学中,特别是在别、车、杜那里,高分贝的“人民性”“民族性”声音皆在此基础上发展而来,尽管在后期普列特尼约夫对别林斯基阵营并不认同,但在文学的民族性问题上是相通的。普列特尼约夫在这一文学意识的形成中起到了奠基作用。
1836年是普列特尼约夫文学活动最活跃的一年,他与普希金在《现代人》中勤勉合作,既管理编辑部,又从事校对、编辑等具体工作,同时在第1期《现代人》上发表了随笔《玛利亚皇后》。1837年普希金去世后,他与朋友们继续出版了四期《现代人》纪念普希金。这一年,他撰写了《一部诗歌的历史:舍维廖夫集》《领导文学史:瓦赫列尔文集》《茹科夫斯基的〈温迪娜〉》和《莎士比亚》等批评文章。这里我们特别留意《莎士比亚》一文。
在俄国莎士比亚接受史上,20年代后半期至30年代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时期,正是在这一时期,此前在俄国还只是受教育程度最高的知识分子才知道的莎士比亚,这一时期逐渐为俄国整个读书界所认识。也正是这时莎士比亚开始征服俄国舞台。普列特尼约夫对莎士比亚的关注即属于这一时期。他对莎士比亚之熟悉甚至影响了普希金的一些看法。前文中我们提到,他1824年的文章中就已经出现莎士比亚。而后他翻译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片段(1828—1829),再后撰写了此文《莎士比亚》(1837);接着1839、1840、1841年他在自己的《现代人》上接连刊登了俄译本的英国作家威廉·哈兹里特的论著《莎士比亚戏剧的特点》的“前言”及第1、2、4、5章,普列特尼约夫为“前言”附了总结性评语。所以我们说,他是30年代在俄国传播莎士比亚的重要的人物之一,而且不同于30年代的其他杂志翻译介绍德国法国浪漫派对莎士比亚的研究,他介绍英国威廉·哈兹里特的研究成果,强调莎士比亚对现实的忠实,与时代的联系性、客观性。他深爱莎士比亚,甚至可以说是痴迷崇拜得五体投地。他说:“当我第一次读莎士比亚的时候,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要不要关起门来只和他一个人共度一生呢。要知道他解决了所有问题——哲学的、辞令的、诗学的,那为什么还要在别人那里寻找这些,既然他关于一切都说了,而且说得那么完满,那么深刻。”[12]227
《莎士比亚》一文是普列特尼约夫详尽评述莎士比亚的文章,它与三部莎士比亚作品的俄译本伊·伊·巴纳耶夫译的《奥赛罗》、米·帕·弗龙琴科译的《麦克白》和尼·阿·波列沃伊译的《哈姆雷特》同时刊登在1837年10月(第44期)《俄国残疾人报》的文学副刊上,可见他的莎士比亚评述的分量。普列特尼约夫认为莎士比亚最惊人的特点是“分析的激情”,研究人类在所有情景、处境、条件下的心灵。“只要人心珍惜或亲近的东西,无论是独处中、家庭中,还是社会中、公民生活中,他全知道,就仿佛从他的心里流出了我们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激情。只有在某个圈子中才能知道的、或属于某个特定阶层的、或从事某个职业才有的生活的最微小的细节,在他那里全都被带入完整清晰准确的逻辑中,他让您无可逃避地面对。”[7]289莎士比亚的整个哲学都源于生活知识:“莎士比亚的形而上学是实践智慧的果实。这里一切都是生活,自然地,一切都是诗。”[7]290甚至莎士比亚的超自然世界也不同于其他诗人,它肩负的使命,也是他所有创作的使命:“其他诗人将读者带入这个超自然世界是为了引发惊奇,迷惑理智,俘获想象;而他给自己的唯一使命是,揭示人类心灵所有的秘密。他像一个征服者一样进入超自然世界,使它服从共同的法则,赋予自己那个不可估量的世界以完整性,使其所有的现象都归于自然原因。”[7]290这令我们想起别尔嘉耶夫论述陀氏时说,世界文学中唯有莎士比亚可以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相提并论。别氏所指正是陀氏的“揭示人类心灵所有的秘密”,他的幻想世界的最现实性,即“更高意义上的现实主义”。普列特尼约夫的论证与别尔嘉耶夫的结论相得益彰。
1838年普列特尼约夫接手《现代人》,追随普希金的思想,以自己的方式与充斥俄国的低俗的、商业的、他认为有害的文学流派和倾向抗衡。在他手里《现代人》成为真正的杂志,而不再是文集(普希金为获得沙皇批准,是以一年出版四集文集的形式申请的)。这一年他就在杂志上刊登了10多篇(不包括编辑的图书推介)出色的文章:《论文学的损失》《克雷洛夫纪念日》《给孩子的故事中的俄国历史:伊希莫娃文集》《阿·谢·普希金》《茹科夫斯基俄国游记》《文学教程》《中篇小说:〈这就是爱〉》《Е. П.罗斯托普钦娜伯爵夫人的诗歌》等。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是纪念普希金的长篇文章《阿·谢·普希金》。他非常深刻地理解普希金,对此别林斯基也深表认同地说:“此文包含了伟大诗人生活和性格的许多珍贵的事实,有许多与众不同的关于作品的鲜明观点,此文堪称是对诗人一生的总结。”[13]按照米·齐亚夫洛夫斯基的观点,由此文开始,“普希金学正式形成”[14]4。这是普列特尼约夫的又一奠基作用。对于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普列特尼约夫虽然没有专门的评述,但在单章及单行本出版的长期过程中,他在与普希金的书信中多有评价,甚至其意见被普希金采纳为修改方案(曾撰文,不赘述)。
有研究者认为,这一时期(30年代),他固执地坚持“普希金源头”的文学立场,这使他在美学上对新的文学潮流有些麻木和迟钝;他接手主持的《现代人》杂志坚持“纯文学”[15]199-200倾向,希望在日渐形成的西方派与斯拉夫派的争论中持中间立场,而使得杂志没有发行量。事实上,他当然不是麻木和迟钝,而是有所接受有所不接受;以他“良善批评”的原则,对不接受的不予理睬也顺理成章。而杂志没有激烈的倾向,甚或没有“商业”倾向,当然就没有了夺眼球的元素,自然发行量受到影响也是不争的事实。但在40年代《现代人》杂志依然办下来,自有其力量所在。此话题另论。
四
40年代,普列特尼约夫所有的文章都发表在自己的《现代人》上。除了教育领域的著述(如《亚历山大大学200周年纪念》等)和人物小传记(如《亚·谢·斯特罗加诺夫伯爵》等)外,也多为文学批评文章:《俄国诗歌中的芬兰——给齐格涅乌斯的信》《芬兰学术界》《茹科夫斯基的古印度小说〈纳利和达摩央吉〉》《叶·阿·巴拉津斯基》《伊·安·克雷洛夫》《克雷洛夫的生平和文集》《弗·亚·索洛古勃伯爵的〈四轮马车〉》《尼基坚科教授的俄国文学史实验》《主教弗朗茨——瑞典诗人》等,这些文章依然观点新颖而犀利。其中普列特尼约夫对克雷洛夫的描述与评价尤其成功,因各种版本各种情形他为克雷洛夫写了多篇传记式评论,著名俄国文学史研究专家列·尼·迈科夫这样评价道:“细腻的心理分析与丰富的史料、日常细节,与准确清晰的作品评价结合在一起”,是“我们传记文学上不多的几部典范传记”[16]270。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普列特尼约夫真诚评价茹科夫斯基的翻译活动,不仅盛赞他对欧洲文学的翻译,在文章《茹科夫斯基的古印度小说〈纳利和达摩央吉〉》中,高度评价茹科夫斯基又将东方文学与文化介绍给俄国,为俄国文学打开了新的视界。
当然,40年代普列特尼约夫的核心文章是他的评论《乞乞科夫,或果戈理的〈死魂灵〉》(1842),这也是果戈理发表《死魂灵》后,在各路人马纷纷发表的评论中最重要的评论之一。别林斯基称“这是所有关于果戈理史诗的文章中唯一的好文”[17]。 30年代初普列特尼约夫将果戈理领进彼得堡文学圈,30年代末又成为他的文学出版事务的助手;现在帮助通过了《死魂灵》的出版审查,后来又校订出版了《与友人书简选》。笔者在此前的文章中曾关注了他对《死魂灵》的评述,以及他出版《与友人书简选》的情况和他此时的思想倾向,这里不再赘述。从1838年他接手《现代人》起,至40年代后期,即1846年底转手《现代人》,这期间除了这些长篇幅的评论文章,他还有许多短评点缀自己的《现代人》,数量较多,这里也暂不论述。
前述讲到他的“教育领域的著述”。实际上这涉及到他以其为志业、与其一生的文学活动相伴随的领域,即他大学毕业后即开始的教育事业。早期他在皇家多所学校任教,后又给皇室及皇储亚历山大二世讲授文学课,1832年至1849年,作为俄国文学教授在圣彼得堡大学任教,并从1840年至1861年担任圣彼得堡大学校长,1841年起成为彼得堡科学院的成员。我们说,在文学教学这个准文学批评领域,他也卓有贡献。他曾为皇储撰写文学史手册《俄国作家及其作品书评编年史》,并于1835年少量印刷(非卖品),且在《帝俄历史协会文集》(第30卷)中再版。而作为校长,他自愿担任一项并不轻松的工作,即他始终如一地编撰圣彼得堡大学年鉴,也为科学院(东方部)编写年鉴。按照雅·卡·格罗特的说法,这些文学式观察,是“40—50年代俄国教育极其丰富的资料,永远都将证明他罕见的才能。他以一种惊人的生活节奏、灵活性和活跃性完成枯燥的和不讨好的劳动”[5]84。1852年在给茹科夫斯基讲到那些被他列入年鉴的优秀人物的小传记时,他说:“当然,正像有各种各样的成员,我写小传记也是各种各样的。但我总是乐于真心地以友善的话语提起这些人,他们都以自己生活中的某种东西温暖了我的心。”[18]727-728是的,这些传记中普列特尼约夫以真诚和温情缅怀逝去的人的功绩。雅·卡·格罗特提到的原预备出版的普列特尼约夫文集第四卷中就是这些传记文章。彼得堡大学年鉴单独出版了五年的(1840—1845);科学院的报告全部出版(两卷1842—1851,1852—1865),其中第一卷中还有他的大型笔记《帝国圣彼得堡大学第一个25年》(1844)。
到50年代,他还一直记挂着他那个没有实现的夙愿, 就是编撰一部30年文学史札记。他的朋友在1846年时曾草拟过一份该书的大纲,他完全赞同:“应当把自己所有的回忆、信息、经验交付给它,该书最重要的应该是传达出所有我们最好的诗人,然后就是总体讲述我们的文学,最后是无数事件的进程和各个知识领域人物的知识留给你的记忆。”[5]88虽然该著作并没有实施写作,不过他在自己的文学评述和小传记中部分地完成了它,它们或成单篇文章,或是进入了他的“年鉴”。50年代,普列特尼约夫最有文学价值、内容丰富的两篇大型的传记批评,是关于他最喜爱的诗人和朋友茹科夫斯基:一篇是《瓦·安·茹科夫斯基》(1852),另一篇是《论瓦·安·茹科夫斯基的生平和创作》(1853)。这两篇出色的传记也为普列特尼约夫博得盛名。另外一篇内容丰富的文章《回忆谢·谢·乌瓦罗夫公爵》(1855),也引起人们广泛的兴趣。
直到晚年,他都没有失去批评的敏锐和文学的品味。60年代他依然兴奋地跟踪文学中最优秀的人物和现象。其中《论戏剧〈痛苦的命运〉和〈大雷雨〉》(1860),就是对60年代初文学分量不让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阿·费·皮谢姆斯基的《痛苦的命运》(1859)和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代表作《大雷雨》(1859)所作的重要评论。另一篇是献给他喜爱的诗人《维亚泽姆斯基公爵创作生涯50年纪念》(1861)。他对新生力量,对高尚的、理想的俄罗斯思想的潮流和倾向的关切与评说:“在俄国批评史上占有相当独立的地位,即便不是史学上的也是事实上的批评的主体意识的开创者、奠基人。可以说,他是别林斯基之前这个领域最著名的批评家。”[19]23
五
除了以上这些阶段(只是为方便叙述的划分),他的人物传记式文学批评,他还有一类文学批评,即包含在与众多文学人物的通信中很多精准的文学见解和论述。他大量的书信都具有重要的文学史料价值。由于数量庞大,至今没有完全整理出他的全部书信中与文学有关的部分,留待以后继续开掘它们的内容和意义。
作为批评家和传记家,其大量的文学遗产还没有得到充分评价。普列特尼约夫继承了卡拉姆辛流派的文学和美学原则,终生持守自己的“静默美学”,赋予形式与语言问题以首要地位,同时崇尚文品的高贵。在批评中他将自己的敏感天性、睿智博通、道德理想等因素和谐地融合起来;他的评断遵循的理论,按照他说的,“(我的理论)不是现成、被研究过的理论,而是源于观察、谈话,源于对事物及其结果的追踪而产生的某种意识”[16]267。也就是说,遵循的是生活的逻辑。这颇似他理解中的莎士比亚。所以,他的文学批评不是基于某种坚实的哲学—美学基础,可能正因此,甚至有研究者认为他的“文学评判表现出明显的肤浅”[19]25。但是他所具有的无可争辩的批评分寸感和对作品鲜活、灵敏的艺术嗅觉,对于普希金、果戈理等这样的语言艺术大师来讲有特殊的价值,他们珍视他沉静的准确的判断。评价普希金、果戈理、莎士比亚这样的天才,应该具备的正是这样一种特殊的嗅觉。他理解语言的美和天赋的感染力,他不局限于作品某个狭隘的局部和细节,而是整体地判断,总体地鉴定。当然,有论者认为,普列特尼约夫能够点评的主要是文学的局部问题、风格问题,他只是诗歌细节和言辞之美的行家和鉴赏家,不具备整体批评的洞察和远见天赋。我们相信,研究者整体地接近真相,充分了解他的批评遗产后,自会给出自己的判断。还是想用维亚泽姆斯基对他的评价:“他对祖国文学的功绩,不是一眼就可以看到的。但是,如果假以时日,仔细研究和理顺、明晰他那个时代文学的动态和现象,就会发现他的贡献,并得出应有的评价。”[3]247
按照《奥涅金》研究专家弗·纳博科夫的说法,普列特尼约夫是“安静的人,教养颇高,狂热地忠实于天才和诗意之美”[20]96。加之作为普希金圈子传统的忠实传承者,这些使他不可避免地对其后俄国文学的喧嚣抱一份静观。后普希金时代,新文豪巴丘什科夫依然追随茹科夫斯基的浪漫主义,而茹科夫斯基却已是热烈拥护果戈理的现实主义,普列特尼约夫却保持着一种客观性,不失热心地静观文学的最新成就,并原则上承认形式和倾向上新型文学的权力,尽管它们的代言人只是少数几个有力的、满足美学要求的天才。他深刻地理解普希金,洞察果戈理的有力和薄弱之处,及时推广莎士比亚在俄国的接受,拣选了许多文学新人。他凭借自己敏锐的文学嗅觉和经验成功地发现了不止一个未来的杰出作家:两个迈科夫(阿·迈科夫、列·迈科夫)、伊·屠格涅夫、阿·尼·普列谢耶夫。许多文艺工作者和学者的发展和前程都应归功于他, 雅·卡·格罗特、亚·奥·伊希莫娃自不必说(他喜欢称他们为“三人同盟”);还有潘·亚·库利什,德·伊·科普捷夫, 卡·安·科索维奇,卡·卡·格尔茨,娜·斯·索汉斯卡娅,斯·伊·巴拉诺夫斯基,等等。何来他对新的文学现象和新人的麻木与迟钝呢?
最后,要确定普列特尼约夫的社会政治立场并不容易;根据他的批评文章来呈现也不容易。不仅在文章中,甚至在自己的书信中,他表现出众所周知的规避直接评论政治事件。不过判断他的立场较为可靠的依据是,他多年与普希金、杰利维格、曲谢尔贝克尔、果戈理、格林卡等人的合作;经常的对布尔加林、格列齐、先科夫斯基的厌恶;经常发起和完成普希金圈子的事务;还有他周围的人,无论是老一辈人还是年轻一代(普希金、维亚泽姆斯基、格罗特、屠格涅夫、隆基诺夫、列·迈科夫)对他的描述——热烈敏感的心,与人为善的品行,一切事情上崇高的质朴,谦和淡远,不可收买的信念,道德准则的稳固,执着的对完美的渴望,等等。这已经够了。当然,在他的私人信件里,也会有对某些人的不友善、轻视的评价,或不恰当的言语和激烈的否定态度,那么其原因在于有时无法忍受与其珍视的理想、观点、信念相左的东西;在于人所固有的嗜好和偏见。人的心灵总是战胜冰冷的理智,人会深深依恋,也会深恶痛绝。这里也许还应该指出的是,在喧嚣的所谓斯拉夫派—西欧派之争中他的大致倾向,似乎不指出这一点,对于界定那个时代的一位批评家就欠缺了什么。他基本是同情斯拉夫圈子,尽管自己完全不是斯拉夫派。对于莫斯科派的民族的、爱国的热情,对于斯拉夫派人士如波戈金的活动,对于他们的刊物、杂志,持尊重与支持。同情地欢迎《莫斯科文集》,关心珍视《莫斯科人》;对于1856年新出现的《俄国谈话》及其编辑捷·伊·菲利波夫也给予自己的支持。他在各个方面都能辨别和评价善良纯洁的愿望和动机。
注释:
①Г.А.Гуковский(1902—1950), 语言学家、批评家、18世纪俄国文学著名专家。接近形式主义者。
② Н.И. Мордовченко(1904—1951),文艺学家,历史学家,普希金研究专家。
③ В. Г.Базанов(1911—1981),19世纪文学史、文学组织和潮流专家,研究12月党人作家、革命民粹作家、白银时代“新农民”诗歌。
④ Вадим Эразмович Вацуро(1935—2000),文艺学家,文学史专家,普希金之家人员。1810—1840年代俄国文学的多部著作作者。
⑤“俄国文学、科学和艺术民间爱好者协会”会刊。
⑥ 米·瓦·米罗诺夫(1792—1821),俄国诗人。“俄国文学、科学和艺术民间爱好者协会”成员。
⑦ 尼·伊·格涅季奇(1784—1833),俄国诗人,最大贡献和荣誉是翻译了《伊利亚特》。
⑧ 1824年12月31日出,一年一集,丛刊。大约是我们的以书代刊。
⑨ 普希金流放期间以杰利维格的《北方之花》和《文学报》为中心的圈子。普希金流放回来之后就以他为核心了。
⑩ А.Ф.Мерзляков(1778—1830),俄国诗人,文学批评家,翻译家,莫斯科大学教授。20—30年代俄国文学批评的代表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