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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 教 与 生 态

2018-01-14鲁枢元

中州大学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佛教精神生态

鲁枢元,张 平

(1.黄河科技学院 生态文化研究中心,郑州 450005;2.苏州大学 音乐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中国以环境保护为核心的生态运动,目前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高潮之中。而宗教,尤其是佛教,新时期以来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正日益活跃起来,如今已经成为一支拥有广泛群众基础的社会力量。那么,这支潜流涌动的宗教力量与举世关注的生态运动之间有何关系,能否在中国的发展战略中发挥积极的推助作用,无疑是值得深入探讨的。

国外学术界几乎一致认为宗教活动的复苏与生态运动的兴起存在着内在的、必然的联系。自然的重新神圣化与宗教的渐进人间化双向互动,使得生态与宗教相互走近。50年前,生态学还局限在自然科学的框架内,对于神学避之唯恐不及;神学家中几乎无人知晓生态学是什么东西。如今,像世界绿色和平组织就不无偏激地认定“生态” 也是“宗教” ;同时,许多宗教组织直接介入生态运动,为环境保护做出突出贡献。

在世界上现存的各种宗教中,影响最大且与生态观念最能够融会贯通的,或许就是中国的佛教。我自己在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不足,只能浅显地谈谈以下几个方面。

一、佛教与大自然之间存在着原发性的关系

佛教史记载,佛祖悉达多最初便是在旷野中修炼并进入禅定的。与他同修的是大自然中的树林、河流、鸟雀以及草丛里的昆虫、泥土里的虫蚁,那实际上就是生态学里讲的“地球生物圈”。佛祖悉达多得道成佛的过程,也是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完成的。而得道的验证,就是他将自己与天地万物融为了一体。一行禅师在《故道白云》一书中写道:“成佛的悉达多可以辨察到当时他身体内存在着无数众生。这包括有机物和无机物、矿物、草苔、昆虫、动物和人等。他也察视到其他所有众生就是他自己……他看见自己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蕴藏着天地万物,而且跨越过去,现在和未来。”[1]65这段话也可以理解为法力无边的佛祖其实就是宇宙的化身。

生态学的第一法则,即世界是一个运转着的有机整体,万物之间存在着生生不息的普遍联系,从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山川、河流、森林、土地,到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有生之物:动物、植物、微生物,都是这个整体中合理存在的一部分,都拥有自己的价值和意义,都拥有自身存在的权力。最终,它们只服从那个统一的宇宙精神。恰恰在这个“根本大法”上,佛教与生态基本观念是一致的。佛陀在世时,曾经用一只碗开示信徒:碗里盛满了水,水倒出去后碗里还有什么?有空气。仅仅是空气吗?佛祖说我们还应该看到这只碗里有制陶用的水和泥土、柴草与火焰、有令草木生长的风雪雨露,有制陶匠人的心思与技艺。佛祖说:“比丘们,这碗并不能独立存在。它在这里是有赖所有其他非碗的存在物,如泥土、水、空气、陶匠等所致的。一切法也如是。每一法都与其他法相互而存。”[1]245即使一片树叶,其中也蕴含着太阳、月亮、星辰的光芒,蕴含着空气、泥土、时间、空间与心识,蕴含着整个宇宙!

得道后的佛陀教导他身边的信众:我们不但是人类,我们还是稻米、水果、河流、空气,我们存在于这个互缘而生、相依相存的生命共同体中,这是一个生生灭灭、循环不息的共同体,这个共同体养护了我们,我们与众生也为这个共同体做出了自己的奉献。佛祖的这些开示,充满了现代生态学中“有机整体论”的意蕴,他说的这个生命共同体,应该就是地球生物系统。

二、生态学的精神向度是佛法辛勤耕耘的心田

从20世纪中期,生态学开始了它的人文转向,其中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将人类的心灵与人类的精神作为重要变量纳入生态学研究领域。现代人终于看到并承认,地球生态陷入严重危机,是由于人类关于自然的观念出现了偏差,从而导致人类的生活理念、价值尺度出现了偏差。

现代人总是认为美好的生活是建立在物质生活高度富裕之中的,总是以占有更多的物质来构筑自身的安全,而忽视了精神的安全与健康,因此导致新世纪成了一个精神病症大流行的世纪。一如贝塔朗菲指出的:人类社会中的许多麻烦、许多失控、许多灾难、许多困境,更多是由于人类精神层面中“符号系统”的紊乱与迷失引发的,“我们已经征服了世界,但是却在征途的某个地方失去了灵魂”[2]19。

海德格尔在谈到地球面临的生态危机时,首先强调的也是人类遭遇的精神危机,“现代社会的本质是由非神化、由上帝和神灵从世上消失所决定的,地球由此变成一颗迷失的星球”,而人则被“从大地上连根拔起”,“丢失了自己的精神家园”[3]195。

著名环保学家、美国前任副总统艾伯特·戈尔(Albert Arnold Gore)指出:全球性的环境危机不过是人类内在危机的外在表现,即精神危机。环境的污染源自精神的污染,“大地上的雾霾源于人们心灵中的雾霾”。现代社会生态状况的严重失衡,不但表现在自然生态的失衡,还表现在文化生态、精神生态的失衡。

生态问题,不单单是一个技术问题或科学管理问题,更是一个伦理问题、哲学问题、信仰问题、教育问题。针对日益严峻的环境破坏与生态危机,技术上的改进、管理上的加强固然有一定的效用,但在根本上起作用的,还应是改变现代人的价值观念、生活理念,改善现代人的精神与心灵的状态。戈尔将其称为“精神环保”,我则将其视为“精神生态”,这与佛教界近年来推重的“心灵环保”是一致的。随着“人类纪”的到来,人类的精神已经成为地球生态系统中的一个重要的变量,精神生态已成为地球生态系统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从根本上说,改善环境在人而不在物,在于人们内心世界的一念之差,要在人类自身的修心养性上下大工夫。佛法辛勤耕耘的是人类的“心田”。佛祖一行在王舍城南郊对一位富裕的农场主说:我们耕作的是人们的心田,“我们把信念的种子播在至诚的心田上。我们的犁是细心专注,而我们的水牛就是精进的修行,我们的收成则是爱心和了解”。

1993年8月,在美国芝加哥召开的世界宗教大会的《宣言》指出:“宗教可以提供单靠经济计划、政治纲领或法律条款不能得到的东西,即内在取向的改变,整个心态的改变,人的心灵的改变。”[4]13佛教注重的是人的精神领域的修炼,人的观念的转变,“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修心养性,对于佛教尤其是佛教中的禅宗来说是不二法门,“达摩东来,直指人心。明心见性,见性成佛”。《维摩诘经》中指引的道路是“众生心净则佛土净”。“心净”是“佛土净”的先决条件。

对此,虚云大师曾有许多简明透彻的开示:“转移天心,消弭灾祸,应从转移人心做起,从人类道德做起,人人能履行五戒十善,正心修身,仁爱信义,才可转移天心”,“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由迷得觉、自重自爱,才能化除戾气,归于至善。[5]167大师明确无疑地指出:佛是治疗众生心病的良医;佛法乃善法,与世间一切善法实无差别。生态养护也是人间的善法,佛法中的“戒定慧”如果换成精神生态中的说法,那就是:戒除不良生活方式、坚定健康人生理念、开发生存大智慧、营造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空间。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可以说佛学就是心灵学,就是导引心灵走向健康圆满的心灵学。

三、佛教的因缘果报类似生态循环中的因果链

佛教哲学的重要理论基石是“缘起论”,即“万法依因缘而生灭”,因果相续,有业必报,亦即人们常说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谁种下仇恨,谁自己遭殃。佛陀曾现身说法,前生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曾恶作剧地在一条捕捞上岸的大鱼头上敲击三下,来世就患上了头痛病。现代人对其他物种的伤害可远不止敲几下鱼头,像现代肉食生产企业对于流水线上饲养的“肉牛”“肉鸡”的虐待之烈远远超过了以往的屠宰户。而人类同时也就遭遇到以往从不曾遇见过的“疯牛病”和“禽流感”。人类为了舌尖上那点快感而滥杀穿山甲、果子狸等野生动物,很快就遭受到“非典”的报应。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是,佛经中讲的“业力不失,有业必报”在生态学的领域同样得到了印证。

佛法中的时间观并非牛顿物理学中直线型的、单向度的,而是轮回循环、周而复始的,各种因素生灭演替、环环相扣,其中机缘往往神出鬼没、幽微莫测。在新近建立的学科“复杂哲学”中,世界的复杂性远非自作聪明的现代人类所能洞察的,“北京城里的一只蝴蝶扇动一下翅膀,美国的波士顿就可能降下一场暴风雨”。现代人最初享受汽车工业带来的便捷时,万万想不到地球会因此升温、海水因此暴涨、滨海的城市人或变鱼鳖!现代人开始享受空调、冰箱的舒适方便时,也万万想不到南极上空会出现大面积的臭氧空洞,人类皮肤癌、白内障的患病率将大大提升。不难看出,在生态系统内,也总是人在做、天在看,祸福依因缘而生灭,善恶依因缘而果报的。在生态学领域,人们也应当克己自律,遵循生态伦理道德,多行善以促进生态系统的良性循环;少作恶,避免生态系统的恶性循环。

四、佛教倡导众生平等与生态伦理并行不悖

《坛经》说:“一切众生,悉有佛性”;《涅槃经》说:“以佛性等故,视众生无有差别”;“广大慈悲,万物平等。”这是佛教的基本教义。

佛教所讲的众生称为六凡四圣:鬼、地狱、畜生、阿修罗、人、天、声闻、缘觉、菩萨、佛。人只是其中一个环节。佛陀曾告诫他的信众:在我为人之前,我曾经生为泥土、石块、植物、鸟雀和其他动物。我或许就是那棵鸡蛋花树,也许你们当中有人就是那只苍鹭、那只螃蟹或小虾。佛学视一切生物均为平等的,都拥有生存的权力,就如同大海中的鱼虾蛟龙,全都享受海洋的滋养。方立天教授曾经指出:“在佛教哲学中,人不是宇宙的主人,不处在宇宙的中心地位,人的上面有天和其他更高的圣界,人属于凡界,如果行为不良,还将堕入更加恶劣的环境中。”[6]79

如果说“生死轮回”是“众生平等”的逻辑前提,那么,“养生护生”则是“众生平等”的实践行为。《大智度论》卷十三说:诸罪当中,杀罪最重;诸功德中,不杀第一。尊重生命、珍惜生命,是佛家的根本观念。“戒杀”则成为佛教徒必须严格遵循的第一戒律,“放生”则成为修行的莫大善举。由弘一法师题跋、丰子恺居士绘图的《护生画集》,已经成为中国佛教界的经典。丰子恺在谈到他创作这部画集时曾说,夜间常常有千禽百兽走进他的梦境,欢喜鼓舞,为他提供许多创作的灵感。

佛教的“众生平等”观念为当代生态保护运动提供了精神层面上的支撑。

法国著名伦理学家、哲学家、神学家、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阿·史怀泽(Albert Schweitzer)被爱因斯坦称作“我们这个世纪的最伟大的人物”,他所主张的“敬畏生命”的生态伦理思想与佛教的“众生平等”观念异曲同工。

史怀泽指出:“过去的伦理学原则是不完整的,因为它认为伦理只涉及人对人的行为。实际上,伦理与人对所有存在于他的范围之内的生命的行为有关。只有当人认为所有生命,包括人的生命和一切生物的生命都是神圣的时候,他才是伦理的。”[7]9史怀泽还曾说过:“有道德的人不打碎阳光下的冰晶,不摘树上的绿叶,不折断花枝,走路时小心谨慎以免踩死昆虫。”[7]9那是一种“精神的礼节”和“宇宙的风度”。其实,这也是任何一位潜心修行的佛教徒的理解与风度,也应当是生态保护运动中每一个人应当具备的品德和风度。

大自然中的一草一木,都有它独特的奥秘和魅力,有它自己的逻辑和道理。著名生物学家H·法布尔说:“即便是那些隐藏在污泥草丛中的小小的昆虫,它也是一个小生命,也有它的思想,足以带领我们触及到最高深、最动人的课题,并把我们引到一个如诗如画的神奇境界里。”[8]1在众生平等的意义上敬畏生命,不但具有生态伦理学的意义,还应具有精神生态的意义,它使人作为行动的生物与世界建立起精神关系,那是在漫天雾霾中亮起的一盏精神的明灯。

五、“低物质损耗的高品位生活”也是佛教徒的生活取向

面对全球性的生态危机,世界上许多地方都在倡导过“简约”的生活,即在尽可能减少物质消费的情况下过一种舒适方便的生活。

我们在多年前曾经建议现代人应选择一种“低物质损耗的高品位生活”,与上述“简约生活”不同的是,我们在主张“低物质消费”的同时,更注重“精神生活”的丰富与健全。

我们在论证这一命题时,曾以僧人的日常生活为例:衣,不过三件;食,粗茶淡饭,一律素食;住,随遇而安,茅屋、草庵、岩洞、树下皆可安身;行,“芒鞋斗笠一头陀”。这种“苦行”,僧人之所以能够忍受、乐于忍受,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精神追求、信仰的力量。

西方消费主义的生活模式向着全世界的迅速普及,已经给生态造成沉重的负担与全方位的破坏。一是巨量的冗余消费正在迅速耗尽地球宝贵的自然资源,制造出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自然生态灾难;二是高消费引发的生产竞争、市场竞争、金融竞争,包括人与人、企业与企业、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已经在人与人、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注入“仇恨的福音”,败坏了人类的社会生态;三是物质主义、消费主义致使现代人类精神萎缩、心灵干涸、“精神能量”日益贫瘠,生活中的诗意荡然无存,生活品味在日益低俗化。

由此看来,选择“俭朴生活”,不仅仅是选择了“低碳生活”,节约地球上的自然资源。同时还涉及人际关系、人与人之间和谐共处的社会生态,涉及个人内在心灵的充实、高尚与美好。

丰子恺居士曾经以弘一法师为例加以解说:“人生”犹如三层楼: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住第一层的人,看重的是物质生活,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子孙满堂。上二层楼的人,淡泊名利,专心学术,寄情山水,追求的是生活中的自由和诗意。一心攀登三层楼的是宗教徒,他们放弃一切物质生活的享受,探求灵魂的来源、宇宙的根本、人生的终极意义。丰子恺自己是住二层楼的人,弘一法师是三层楼上的典范。

一个人的一生是否活得有价值、有意义,并不以他消耗的物质财富为依据。佛陀曾经开导一位养尊处优而百无聊赖的富商子弟:“如果生活得简单健康,而不被余年贪求所奴役,你是可以体验到生命的奇妙美好的。你向四周观望吧,你可以看到树木在薄雾里吗?它们不是很美丽吗?月亮星星、山河大地、阳光鸟语和淙淙山泉,都是宇宙间可提供无穷快乐的现象。”[1]83绿色学术经典《瓦尔登湖》的作者亨利·戴维·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曾经用他的话语方式表达过相似的意思:“多余的财富只能够买多余的东西,人的灵魂必需的东西,是不需要花钱买的。”

六、佛教中的“净土思想”展现了当代人的生态愿景

净土,即佛国清净国土。释迦牟尼佛的伟大的本愿就在于净化人间,将娑婆秽土转化为清净国土。佛经中提到的有十方无量净土,如弥陀净土、药师净土、华藏净土、维摩净土、弥勒净土等。其中广为流行的是弥勒净土。在《弥勒菩萨本愿经》中,弥勒菩萨曾立下弘大誓愿:令国中人民绝无污垢瑕秽,国土异常清净,人民丰衣足食,生活安宁幸福。在这片国土上,空气清新洁净,天空风和日丽,水源清冽甜美,树木茂密繁盛,花草鲜艳芬芳,鸟兽繁衍兴旺,众生三业清净皆行十善,人与天地万物达成高度和谐。净土思想经庐山东林寺慧远大师的倡导与力行,已经成为中国佛教信仰影响最深远的宗门。

佛经中推崇的这方净土,相比我们当今置身的这个大地污水漫漫、天空毒雾腾腾、人心欲火炎炎的现实社会,显然是一个美丽的生态愿景!

愈演愈烈的生态危机以超出人类意愿的方式,逼迫人们做出一个重大选择:人类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一个新的文明阶段,生物学的世界观将取代物理学的世界观,从而创造一种新的社会范式。英国学者J·珀利特设想,生态学观点的“绿色范式”将取代工业主义的“灰色范式”,非物质主义的、崇尚精神的、整体化的生态理念将取代物质主义的、单一化的、简约化的人类中心;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观念将取代控制自然的技术主义。这种生态范式的新生活,或许就是“佛家净土”的现实版。

佛教天台宗、华严宗、净土宗、禅宗都把“圆融”视为佛法中的最高理趣。圆者,整体上的周流遍布;融者,各种关系之间的融和通融。圆融即多元统一体内的谐调与平衡,也就是天地神人之间和谐共处,这显然也是生态学的理想境界。

七、上求下化、重在实践是佛教与生态共同的行为准则

“上求下化”是大乘佛教的常用语,即“上求菩提、下化众生”,在上是求得个人精神上的开悟,见性成佛;在下是身体力行、弘扬佛法、化导众生以利天地万物。

佛教设下种种严格的戒律,便是出于对信徒的“知行合一”的要求。以我的理解,所谓“修行”就是对于佛学的进修研习加上对于佛理的弘扬践行。

佛祖释迦牟尼不但是佛法的开创者,同时也是一位践行者。他在自证得道后,率领他的僧团含辛茹苦、摩顶放踵走遍五印大地,深入社会底层,关心民众疾苦,平息尘世纷争、化度亿万众生。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掏粪工、杀人犯、麻风病人,甚至大象、蟒蛇都曾蒙受他的恩泽。佛祖总是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人间营造一个和平圆融的世界。

当年地藏王菩萨立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同样是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拯救世人于水火。

生态学也不仅仅是一种知识理论、一门学问,生态学具有强烈的实践性,在生态危机日益严峻的当下社会,这种实践性显得更加紧迫。佛学与生态学都不能停留在“坐而论道”的层面上,它们全都要求人们努力践行的。真正改善地球的生态状况,也还是要从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实践做起。

阿尔·戈尔指出美国人每人每年释放的二氧化碳平均量为6.8吨,为地球上大气升温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因此,解救地球生态困境要从每一个人做起,并为美国人的日常环保制定出35条措施,从“少吃肉食”“少开汽车”到“自带水杯”“不浪费纸张” “尽量购买二手货”等等,这似乎也可以视为“现代人的日常戒律”了。

据弘一法师讲述,他的师父印光大师一生最喜自做劳动之事,80岁时还坚持每日自己扫地、洗衣。饮食极为节俭,早饭一大碗白粥,吃完还要“以舌舔碗至极净”,最后还要“以开水注碗中,涤荡残余,旋即咽下”。大师的所作所为,堪比当今生态模范。

到了20世纪下半叶,保护环境、维护生态安全已经成为世界上许多佛教组织的重要践行方式。

在日本,由池田大作担任会长的“日莲正宗创价学会” (简称“创价学会”),就把尊重生命、保护环境列入自己的教义,还在南美洲成立了亚马逊生态研究中心,为当地原始雨林的生态养护提供直接的援助。

台湾法鼓山圣严法师在1992年正式将佛法修炼与生态养护结为一体,并将其化解为“心灵环保”“礼仪环保”“ 生活环保”“自然环保”四个可以操作的层面,诸如植树造林,净滩净山,垃圾分类,资源回收,不用一次性餐具,不用化学洗涤剂,收养流浪动物,厨房垃圾堆肥等活动,有效地将佛法与生态意识转化为具体的社会实践行动。

2013年以来,在中国贵州弥勒道场所在地梵净山,也曾经多次举办生态文明与佛教文化论坛,并制定了以社会和谐发展为核心的十二条“梵净山共识”。

综上所述,在世界性的生态危机严重威胁到人类生存的今天,佛教是能够为缓解这一危机做出独特贡献的。而生态学的观念也必将为弘扬佛法、扩展佛教的影响力充实新的内涵。

八、其余的话——万杉寺与生态的特殊缘分

万杉寺位于江西省风光秀丽的庐山南麓,东邻五老峰,西望香炉峰,北倚庆云峰,南临鄱阳湖,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山色空蒙,林木蓊郁。寺院历史悠久,万杉寺始建于南梁时期,作为庐山五大丛林之一,距今已有1500年历史。自古以来,高僧大德辈出,法统相续相沿。如今,经能行大法师安住维持,殿堂重建、梵音大振、僧伽日众、古刹中兴,声名远播。

从我们第一次走进万杉寺,凭直觉就感到这是一座佛光祥瑞的道场,一所静思潜修的丛林,一座生态气场十分浓郁的寺院。就佛教与生态的关系而言,万杉寺除了拥有上述那些共性之外,这座寺院与生态的关系还具有自己显著的特色。

第一点,就是“树木”

与众不同,万杉寺的寺名中就有“树”,树是大超和尚手植的,寺名是宋代仁宗皇帝钦赐的。万杉寺名副其实,寺内至今还有一片杉、竹混交的森林,还存活着两株千年古树。能行法师重建万杉寺后赓续祖师家法,率一应僧徒信众,在寺里寺外又种下千万株水杉、红豆杉、银杏、南竹、罗汉松。如果站在远处望去,秀峰下的万杉寺掩映在一望无际的林海中,就像漂浮在绿色云海里的一座蓬莱仙岛。

森林、树木的生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防止水土流失、调节空气成分、荫庇鸟兽昆虫栖居、滋养不同物种生长、取悦人的耳目、净滤人的心灵。一片森林乃至一棵大树,就能够构成一个生物场、一个生态系统。

森林与树木同时又蕴含了丰富的宗教精神,在佛教史上具有超凡入圣的意义。佛祖悉达多就是在尼连禅河河畔森林中一棵巨大的毕钵罗树(又称菩提树)下修行并得道的。他从一片树叶悟出:泥土、水分、热力、云彩、阳光时间、空间和心识全都同时存藏在这片树叶里,整个宇宙都存在于那片树叶之内,那树叶的实相简直就是一个奥妙的奇迹!一行禅师在《佛陀传》中写道:这棵巨大的毕钵罗树就是佛陀修行道上的兄弟!毕钵罗树,也就是菩提树,从此被视为“觉醒的树”,“菩提树”与“佛陀”同源,成为开悟的佐证。

万杉寺内,有树木,有僧伽,有万杉之林,有千年道场,生态与佛法因缘相聚。万杉寺完全有可能继承佛祖法统,成为当代生态文明与佛教文化和谐共生的典范。

第二点,即“女性”

《金刚经》说“无我相,无人相”,男本非男,女本非女,本来清净,佛性一如。我想,这种无差别境界应该是悟道后的最高境界。但在信徒们修行的过程中,还是会有性别的差异,会关注到女性的存在的。

在当前蓬勃开展的世界性的生态运动中,女性被赋予崇高的、特殊的意义。善良、仁慈、温和、宽容、柔弱而又睿智的女性被视为大自然的天生盟友。从西方国家看来,当下在捍卫生态安全、保护环境健康的群众运动中,女性们总是走在最前列。

宗教界如何看待女性的位置呢?从佛祖悉达多出家、修炼的过程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对他精神上、实践上起到推助作用的多半是女性,如他的姨母也是继母乔达弥王后、他的妻子耶输陀罗,都对他的出家修行付出深深的爱心与无私的赞助。最初,在他因苦修而身疲力竭、生命垂危时,是村子里一位叫善生的十三岁少女尊奉母命用牛乳、糕饼、莲子救活了他。令人遗憾的倒是悉达多身边的男性,比如他的父亲、叔父,都对他的出家修行表现过不解与不满,甚至阻挠。而若干年后,他的继母乔达弥王后带领50名女性经远途跋涉也来到佛陀身边,坚定地要求出家为尼。再看看当下我们身边,皈依佛门的信众,女性占据了大多数。这是否因为女性的心地更为柔软仁慈,因此也更接近佛性呢!

女性与生态,在万杉寺这座女众伽蓝中再度交集,使这座千年古刹又增添几分生态文化的亮色。女众的万杉寺或许有可能对当下的生态文明建设做出更多的奉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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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贝塔朗菲.人的系统观[M].张志伟,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

[3]冈特·绍伊博尔德.海德格尔分析新时代的科技[M].宋祖良,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

[4]孔汉思,库舍尔.全球伦理——世界宗教议会宣言[C].何光沪,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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