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临清时调”的源流探微
——以【清水河调】为例
2018-01-09边懿
边 懿
(山东财经大学艺术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山东“临清时调”的源流探微
——以【清水河调】为例
边 懿
(山东财经大学艺术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临清时调”作为山东临清极具地方特色的音乐品种,是在明清俗曲的基础上,结合当地小曲、歌谣,融汇河南坠子、山东琴书等音乐曲种逐渐形成和发展起来,兼具民歌与曲艺形式的艺术种类。时调唱词流畅押韵,曲调婉转动听,格调古朴典雅,韵味隽永,凸显着浓郁的地方风格。“临清时调”从其产生之初就被深深地刻上运河的烙印,并对南北俗曲小唱的传播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临清时调;源流;传播;【清水河调】
临清位于山东省西北部,隶属于聊城市。东与高唐、茌平两县为邻,西隔卫河与河北省相望,南与聊城市和冠县接壤,北与德州市夏津县毗邻。汉时置清渊县,又称清原或清源,北魏大和二十一年(公元497年),因县治临近清河(亦称卫河)而称为临清。临清的历史可以说是“因河而生”的历史,这里的“河”即指京杭运河。京杭运河是世界上开凿时间最早、规模最大、流程最长的人工河流,作为中国古代重要的“漕运通道”和经济命脉,如母亲一般呵护、维系着临清这座运河古城的兴衰与发展,创造着属于这座城市的辉煌。
一、傍运河,乐酌浓
凭借优越的运河生态背景,明清时期的临清已是“薄海内外,舟航之所毕由……民兵杂集,商贾萃止,骈樯列肆,云蒸雾,而其地遂为南北要冲,岿然一重镇矣。”[1],素有“小天津”之称,足见临清在运河航道上举足轻重的地位。随着漕运的繁盛,商业的贸易和范围也迅速繁荣、扩大,朝鲜使臣崔溥在弘治元年(公元1488年)北上京师路过临清,在日记中写道:临清“在京师之要冲。商贾辐辏之地。其城中及城外数十里间,楼台之密,市肆之盛,货财之富,船舶之集,虽不及苏杭,亦甲山东,名于天下矣”。[2](P134)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也曾几次来临清,在《利玛窦中国札记》中这样描述道:“临清是一个大城市,很少有别的城市在商业上超过它。不仅本省的货物,而且还有大量来自全国的货物都在这里买卖,因而常有大量的旅客经过这里”。伟大的现实主义小说《金瓶梅》,被不少学者论证其故事即发生在临清,书中所写诸多地名如运河钞关、晏公庙、临清闸、土山、狮子街等遗迹犹存,向人们诉说着运河文化的博大精深。
漕运的繁盛、经济的发展、市民的富裕,必然催生临清音乐文化的繁荣。明万历年间刊行的《梼杌闲评》中有这样的情景描绘:
“这临清是个热闹繁华的大码头去处,商贾往来之所,车辆辐辏之地,有三十二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立春时,在天妃宫备春花春酒,请钦差看春,设平台约四十余座,戏子有五十余班,巡捕逐名点进,唱的唱,吹的吹,十分热闹。……更兼年年物阜,三十六行经纪,争扮社火,装成故事。……知州率领众官郊外迎春,但见:和风开淑气,细雨润香尘。当街鲍老盘旋,满市傀儡跳跃。莲台高耸,参参童子拜观音,……牡丹亭唐王醉杨妃,采莲船吴王拥西子。步蟾宫三元及第,占鳌头五子登科。吕纯阳飞剑斩黄龙,赵云坛单鞭降黑虎。……数声响锣,纷纷小鬼闹钟馗;七阵旗开,队队武侯擒孟获。合城中旗幡乱舞,满街头童叟齐喧。头柄回寅,万户笙歌行乐事;阳钧转泰,满墀桃李属春宫。”[3]
这些描述真实地再现了当时临清音乐文化的繁盛状况。
正是依傍优越的运河生态环境,临清成为明清俗曲的重要集散地之一,同时各种音乐曲种在此交汇,如外来曲种西河大鼓、河南坠子等,还出现了一些名噪当时而且至今仍广为流传的曲艺艺术形式,如山东快书、山东琴书、犁铧大鼓、临清琴曲等。清代刘鹗在《老残游记》中生动地写下了民间艺人白妞、黑妞在济南大明湖畔演唱鼓书的情景,而白妞、黑妞正是从临清运河漂荡而来。同时,山东快书也是从临清走向山东,走向了全国。这些丰富的音乐资源共同架构了临清音乐的繁盛,为临清时调的产生提供了丰厚的艺术土壤。
二、“窑调”始,“时调”定
早期的临清小曲,多为佐酒助兴、休闲消遣之用,而且往往带有歌妓性质*明朝歌妓李翠萍后流落于定州,即今惠民,改名“陈三两”曾演唱于临清竹杆巷“富喜院”。,使得传唱于乡野里巷的民间小调逐渐流入青楼、书院。起初歌妓多用当地小曲、小调填词演唱,有“拔大葱”、“割韭菜”、“摘豆角”、“摘葡萄”等,随后在旧有曲调的基础上将内容改为描写青楼生活的靡靡之音,作为歌妓、童优招揽生意的看家本事。所以,旧时时调被称为“腐糜派”、“花间派”。由于俗曲、小唱多流传于歌馆青楼(民间叫“窑子”),“临清时调”早期又被百姓称作“窑调”。
漕运兴盛之际,运河两岸到处娱客劝酒,弦歌清唱盛极一时。《中国俗曲总策叙录》记载,临清时调“承宋、元戏曲之余绪,明中下叶发展极速,且达于最盛时期”。清光绪以来,一些专门训导歌妓的乐坊领班及演唱艺人如方殿奎、赵玉玺(外号“隔墙酥”)、王胡子等相继来到临清。在他们的引导和教授下,“窑调”一改只唱不说的模式,开始向夹叙夹议的说唱形式发展,产生了《十杯酒》《四季荒唐》《丁郎寻父》等小唱段,后来又演唱起《卖油郎独占花魁》《杜十娘》《草船借箭》等大段故事。至此,“窑调”已发展成有固定曲牌,演唱内容可自由伸缩、长短皆成体、结构较完整的说唱艺术了。朱自清著《中国歌》一书中对临清时调(窑调)作了这样的记载:“小曲的历史,从明初到现在,已有五六百年之久。它的全盛时代,大约也和昆曲一样,是在清乾隆的时候。当时尤其欢迎它的是满洲人。”可见小曲在清时也是甚为繁盛。
清末,运河淤滞,漕运停止,繁华已失,烟花凋零,临清丧失了交通枢纽的重要地位,城市经济文化迅速陨落,时调也由于失去了繁盛的运河生态相依托,少有机会与外界其他姊妹艺术相交流,更为重要的是没有了承载它的主流载体和社会文化的认同,临清时调逐渐势微,衰落也成为历史的必然。
幸运的是,这一在民间土生土长的艺术形式,并没有凋零,而是以其顽强的生命力,在民间茁壮的成长,逐渐脱离妓院回到社会中,回到人民的日常生活中,在运河沿岸乡镇商贩、近郊农民中以自娱形式开始流传。民国初年军阀割据,战乱纷起,华北地区农村深受其害,经济衰微,人民生活困苦。运河两岸的民间艺人苦走江湖,靠卖艺为生,以竹板节子击节,敲打花棍谋生,陆续出现了俗称“打花棍”的路岐艺人;城镇中的小商贩利用唱时兴小调的形式,达到销货的目的,以招引顾客。至此,“临清时调”开始广泛传播于广大群众之中。
据老艺人徐敬堂、景伯英等回忆:约在民国八年(公元1919年)前后,临清有个卖元宵的小商贩陈玉山(1885—1948),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时调小曲爱好者,常和李函林、徐宝福、巩凤香等人共习。陈玉山为了力挽时调渐趋没落的颓势,出资创办了“落子馆”,邀请刘印轩、夏庆云、夏连杰、徐金福、丰连杰等玩友及部分善演唱的歌妓,做职业演出,是为临清时调面向广大听众之始。其基本的演出形式是多个曲种汇聚一台,安排先后演出,所演曲目多是小段书或折子戏,而不演整出的长篇大段。正是“落子馆”这样的演出形式,符合了时调曲体短小、情节紧凑的特点,同时陈玉山等还联合运河两岸较出名的外地艺人同台演出,丰富了舞台内容,在演出过程中相互借鉴与交流,使得时调广为传播,深受人民喜爱。
曾经传唱于妓院歌馆的旧时窑调小曲,被填入新词,逐渐摆脱了俗媚的格调,在新的舞台中又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在新版的《临清市志》中对“临清时调”是这样描述的:“最初演唱用临清小曲填词的小唱段……后来发展为夹叙夹议的演唱形式……到清代,窑调已发展到有固定曲牌,演唱时可自由伸缩、长短皆益、结构完整的曲艺格律形式的说唱艺术”。[4](P658)可见时调就时兴小调的含义来讲,不仅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而且内容广泛、曲调优美、结构相益,它可以名噪一时,由歌女乐妓从事专业演出,也可以悄然流入民间,静静流淌于市井里巷。后因该称谓不雅,由其伴奏乐器多为丝弦、胡琴,而更名为“丝调”。解放后,文化部门依其所唱皆为时兴小曲的特点,正式定名为“临清时调”。
三、传播广,系同宗——代表性曲牌【清水河调】的分析
曲牌在我国民族音乐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中国传统音乐的传播和音乐创作中,对曲牌的运用也是一大特点。俗曲、小调正是以这种“曲牌”的面貌演进着。“如果说交响乐是西方古典音乐的一条主干,那么曲牌音乐就是中国传统音乐的一根神经”[5],如何在错综繁杂的曲牌音乐中理清头绪,掌握时调曲牌在流传、传播中的“同宗”亲缘关系,成为至关重要的一环。
“临清时调”中常用曲牌很多,有:【四平调】【靠山调】【雁鹅调】【鸳鸯调】【秧歌调】【小北口】【凤阳歌】【伤心调】【楼上楼】【慢板】【拉哈调】【太平年】【太平歌词】【反对花】【清水河】【柳叶青】【山西五更】【画扇面】【十杯酒】【垛子板】【利津调】【剪靛花】等30多个。漕运停止后,临清经济渐趋萧条,小唱亦日趋稀少,至20世纪50年代,当地仅存号称“五大调”的【四平调】【雁鹅调】【靠山调】【鸳鸯调】【秧歌调】(1958年改称【英雄调】),以及【山西五更】 【伤心调】等几支曲牌了。其中,【英雄调】【山西五更】和【伤心调】都是“反调”。
“临清时调”见于明清俗曲主要曲牌中多为清代的俗曲曲牌,如【太平年】【剪靛花】【凤阳歌】等。
清道光四年(公元1824年),华广生搜集北方小调刻本《白雪遗音》中录有“临清小曲”【下河调】(即剪靛花)。除此之外,《霓裳序谱》卷四有【剪靛花】,卷七有【秧歌】【太平歌】;嘉庆间的俗曲抄本《马头调杂曲集》有【下河调】;《曲里梅花》一卷,道光三十年(公元1805年)刻本有【下河调】【太平调】(即【太平年】);《时兴杂曲》有【下河调】;明万历时的《词林一枝》有【太平年】;明代《乐府万象新》中有【太平歌】;《清乐词谱》,长原梅园编,明治十七年(清光绪十年,公元1884年)东京刊本有【凤阳调】【剪剪花】等等。*以上内容是依据刘晓静博士后论著《明清俗曲研究》中的曲牌资料,一一对照而出。想必这些曲牌与时调中的曲牌有着一定的脉络关系。
明清俗曲直接遗留的古代乐谱很少,《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虽为戏曲音乐曲谱集,但由于其汇集了2094个南北曲曲牌,这些曲牌与俗曲曲牌不无关系,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作为研究俗曲的重要参考材料。除此之外,仅有《百本张》《借云馆小唱》《小慧集》等少数一些工尺乐谱的刻本和抄本。道光十七年(公元1837年)贮香主人编的《小慧集》卷十二第三十八萧卿主人记的【绣荷包】【纱窗调】【叹五更】【红绣鞋】【杨柳青】【凄凉调】【鲜花调】七首歌曲的唱词,旁注工尺谱,其中的【杨柳青】就是临清时调曲牌。另外,陈蚓任乐子辑的《新刻时尚合唱丝弦萧笛合谱》(无序跋,无出版年代,仅署文粹堂梓)中收有【太平歌】的曲谱。虽然它们与“临清时调”中的曲牌关系还待考究,但是从一定程度上足以说明“临清时调”根植民间的深厚历史渊源。
(一)【清水河调】的文本传播分析
“临清时调”早期被称为“窑调”,一时兴起的时调作品《柳叶青》运用的曲牌为【清水河调】,现将文本内容摘录如下:
桃叶尖上尖,柳叶遮满了天。在其位的那 你就明公,细听我来言:此事出在京西蓝甸场啊 蓝甸场火器营, 有一 个宋老三。
提起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无有儿,生一女婵娟呐。小妞 年长一十六啊 起来个乳名儿,荷花万字叫大莲。……
被作为研究北平地区曲艺音乐的重要史料参本《北平俗曲略》的“杂曲之属”中也有关于“窑调”的记载,其中有“探清水河”的描述,“后例探清水河,本是窑调中之一种,现在已经变成唱卖的歌曲了”,并记录有唱词(据通行本),摘录如下:
桃叶尖上尖,柳叶青满天,在其位的明公,细听我来言:此事出在京西蓝甸厂。蓝甸厂火器营,住着一个长青万字松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无儿,所生一个女婵娟。女儿年长一十六岁,起了个乳名,荷花万字叫大莲,俊俏好容颜。老爹娘去逛庙,抛下奴家把家看。眼看黑了天,太阳落西山,奴好比一朵鲜花无人采,琵琶断弦无人弹。奴好比貂蝉思吕布,又好比婆惜想张三。六儿好比花蝴蝶,飞过来飞过去把奴家来缠。一更鼓里天,大莲泪连连,埋怨二老好抽鸦片烟,耽误小奴婚姻事,不兴奴家配姻缘。二更鼓儿冬,外边嗽一声,要命鬼的六哥哥,来在我家中,恐怕爹娘知道了,二老知道定打不能容。 三更鼓儿发,小六把墙扒。惊动了上房女姣娃,急忙开开门两扇,伸手拉进小冤家。四更鼓儿忙,二人上牙床,一夜晚景大概入睡乡,露水夫妻不久长。五更天快明,二老知其情,无脸耻的丫头败坏我门庭,今天非要你的命,你要想活万也万不能。逼的无话说,荷花万字跳了河。双三道儿闻听一心要探清水河,手拿纸钱河边烧,叫一声干妹妹等等我。再把小六明,逃走回家中,跑回家去坐卧不安宁,茶不喝来饭不用,心中好似滚油烹,忽笑忽悲痛,好像中了风,丢魂失魄迷迷又瞪瞪。情人投河因为我,不由两眼泪盈盈。冥衣铺内行,烧活话分明,一楼二库两对女童,老妈厨子糊一对,余外再糊加细八抬轿一乘。河边走一程,答报恩爱情,银锭烧纸前走祭亡灵。用手划开千张纸,双膝跪在地流平,点着千张纸,不住冒火星,三跪九叩又把礼来行。口中不住情人叫,好似晚辈祭奠先灵。祭完回家中,不住暗伤情,单思病儿得的也不轻,躺在坑上竟喘气,虽然没死皮也脱一层。[7](P97)
单就两者的唱词文本,《北平俗曲略》中的《探清水河》的唱词内容、故事情节更为丰富、充实一些,但这两者的演唱内容应是同出一辙。
下面选取北京时调作品《探清水河》的歌词(李丹书唱)来作进一步探讨:
桃叶那尖上尖/柳叶儿遮满了天在其位的你就明哎公细听我来言呐/此事哎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个松老三
提起了松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无有儿生了个女儿赛婵娟呐/小妞哎年长一十六啊/起了个乳名儿荷花万字叫大莲
名儿叫大莲真是好容颜/只可叹那二爹娘/爱抽那鸦片烟呐/耽误了姑娘我的婚姻事啊,断了弦的琵琶谁也不来弹……
其结尾是“双双就跳下了河/都只为忠贞爱情心心相印”。 与《北平俗曲略》中记录的《探清水河》相比较,北京时调《探清水河》、临清时调【清水河调】要简短一些。可见,在【清水河调】流传到不同地域时,当地人民对它进行了适宜性的唱词变化,并将长篇说唱的篇幅进行了有益的缩减,以适应当时的演唱需要。
如今在北京口头流传或书面记载的小调大多承袭自明清时期的俗曲,这些传统的小调曲目非常丰富,如:【剪靛花调】【银钮丝】【鲜花调】【太平年调】【耍孩儿】【罗江怨】【边关调】和【绣荷包调】等。明清时期漕运繁盛,各地俗曲、小唱凭借京杭运河南北交流、传播。而临清地居要地,“南北要冲,京师之门户……,道所必由”[7],清乾隆年间百本张钞印本*百本张是清代北京专门刻印各种戏曲和曲艺及时调小曲唱本的小出版商.有“北京小曲源于山东临清”之说;明代谢肇淛《五杂俎》卷八有“今京师有小唱……起初皆浙江之宁绍人,今则半属临清矣”,都从一定程度上印证了当时临清在北京时调形成中的重要地位。
另外,东北“二人转”中也常用【清水河】,其文本基本上也是《北平俗曲略》记载的模样。只是在二人转中【清水河】的版本不只一个,但唱罢“三更”那一段后都增加了一段色情露骨的描写,同时崔长江(又名崔四)、王艳玲唱的【清水河】,没有了大莲死后对小六的那几段描写;而李相阳、八岁红唱的【清水河】,加有六更、七更、八更、九更、十更,并以 “梦见了大莲妹……二人进了鬼门关,见着阎王爷,跪下哪诉奇冤哪,阎王爷一见心中欢喜呀,托生一对好夫妻呀,来世再团圆哪。”圆满结束。
所以,从文本唱词来看,临清时调【清水河调】、北京时调《探清水河》和二人转的【清水河】与《北平俗曲略》中记录的《探清水河》故事内容一致,唱词结构一致,同出一辙。
(二)【清水河调】的曲调传播分析
谱例1:《北平俗曲略》“窑调”中记录有【探清水河】工尺谱(据“修德堂”印本):
工工尺上上尺○ 尺工尺上○ 四合四上上上尺○ 工尺工尺○ 尺上四尺上四合○ 四合工工上尺上四合○ 四上工○ 上上尺尺上四合○ 合工合合○ 工尺上尺上○
谱例2:北京时调中的《探清水河》选段
将北京时调的《探清水河》曲谱与《北平俗曲略》记载的《探清水河》工尺谱比较来看,无论是乐曲旋法,还是曲调调式(宫调式)都有明显的血缘关系,或可说北京时调中的《探清水河》是《北平俗曲略》记载的《探清水河》流传到北京的变体。
谱例3:临清时调《柳叶青》【清水河调】的曲谱片段
将临清时调中的【清水河调】与《北平俗曲略》中记载的《探清水河》比较看出,两者的调式和基本旋律一致,可以看出深刻的血缘关系。时调【探清水河】即是在《北平俗曲略》中记载的《探清水河》的基础上发展衍变的。
从谱面上看,“临清时调”中的【清水河调】与“北京时调”的《探清水河》,无论乐曲旋法、唱词特点,还是曲调调式(宫调式)都有着血缘关系,两者是不同流传地域的变体,可谓是同宗关系。只是临清时调【清水河调】的节奏变化更为丰富,唱腔旋律更委婉、流畅、动听。
谱例4:东北二人转《西厢》中的【清水河】
可见,“二人转”中的【清水河】运用较为广泛,不仅有前面提到的《探清水河》,而且在《西厢》中结合故事内容对唱词进行了篡改,但从曲调上看仍为北京时调《探清水河》的变体,节奏都是2/4拍,调式都是宫调式,只是十六分音符较多,且多衬词。
所以,临清时调【清水河调】、东北二人转【清水河】与北京时调《探清水河》之间有着深刻的血缘关系,从曲调上看三者都是从《北平俗曲略》记载的《探清水河》中衍变而来的,系同宗关系。
(三)临清时调【清水河调】与【无锡景调】的比较
前文在对临清时调【清水河调】、北京时调《探清水河》曲调作比较分析时,提及了临清时调【清水河调】的节奏变化更丰富,唱腔旋律更委婉、流畅、动听。笔者又再次回顾临清时调的产生地临清的历史地理位置以及明清时期京杭大运河的繁盛,耳边立即响起了在江苏无锡一带广为传唱的作品《无锡景》:
谱例5:江苏无锡民歌《无锡景》
全曲生动地介绍了无锡城的历史、风光与特产,旋律细腻优美,富有江南特色,这也是被公认的【无锡景调】的母体民歌。从唱词内容上看,与临清时调《柳叶青》并无相近。从曲调上看,《无锡景》的音域偏高,临清时调《柳叶青》更多的是叙述故事情节的语调和曲调,整体曲调偏低;《无锡景》的旋律要比临清时调《柳叶青》更加婉丽,富有江南气息;而临清时调《柳叶青》带有旋律流动的拖腔,旋律起伏较大。但即使这些不同,也还是能找到两者同出一辙的痕迹,
下面是这两首时调的曲调分析。
【无锡景调】与【清水河调】分析比较
这也印证了江明惇先生在《中国民族音乐》中介绍江苏流传的时调《无锡景》的描述:“这首曲调在北方也很流行,唱《探清水河》的歌词。”[8](P46)可以说,《无锡景》与临清时调《柳叶青》有着血缘关系,同出一辙。临清时调《柳叶青》也找到了其曲折、婉丽的特点缘由。
综上所述,明清时期京杭大运河汇聚于临清的南北小曲、小唱广为传唱,临清对于南北小曲的传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再次印证了临清在南北音乐交流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
四、新时代,新乐章
新中国建立后,临清时调在人民政府的关怀下,一些传统曲目被民间艺人挖掘整理,使时调这一民族文化瑰宝焕发了青春。同时,演唱内容也随着时代的进步,人类的文明向人伦道德、劝人上进的方面发展,曲词婉转动听、韵味隽永,广泛流传,深受群众喜爱。临清时调《撒大泼》等就是20世纪50年代宣传《婚姻法》的代表作,当时群众争相传唱、风行一时。21世纪初,临清市文化局又将《撒大泼》进行创新,改编为儿童音乐剧的形式参加了市级音乐汇演,取得了很好的反响。2009年,临清时调已被山东省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临清时调”虽由南北俗曲小唱汇集而成,但因久在鲁西北流行,形成了朴实、风趣、明快的特有风格。曲调婉转动听、高亢嘹亮, 唱词流畅押韵、格律严密,听起来亲切感人、韵味隽永,唱起来朗朗上口。所以,临清小曲也有着“九腔十八调,唱了老套套,从古唱到今,还是忘不掉,一辈传一辈,越唱越热闹”的说法。“临清时调”以其浓郁的乡土气息同鲁南五大调、淄博蒲松龄俚曲并称为山东三大演唱曲调。
京杭大运河不仅是一条黄金水道,更是一条母亲河,一条文化河。数百年川流不息的运河,给运河两岸带来了经济的繁荣,多元文化之间的碰撞、交流和风俗民情的融会贯通,构建了独一无二的运河文化。随着南水北调工程的建设,还将继续生发出新的民俗事象,并会继续影响着后来人。
“临清时调”作为临清极具代表性的音乐品种,正是在这一特殊的运河生态环境中产生、发展起来,成为运河文化的一个绚丽缩影。作为一种独特的地域文化形态,几百年来,“临清时调”并没有随着运河的兴衰、社会的变革而湮没和消亡,而是以其坚韧的活力和独有的魅力,保留和延续下来,作为我国民族音乐的一枝奇葩,成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民族精神的活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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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冯光钰.曲牌音乐:万变不离其宗[J].音乐周报,2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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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江明惇著.中国民族音乐[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
J607
A
1002-2236(2017)06-0034-06
10.3969/j.issn.1002-2236.2017.06.007
2017-09-27
边懿,女,山东财经大学艺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传统音乐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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