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看日本儿童文学杂志《赤い鳥》中地藏形象的变迁

林子愉

摘 要： 本文旨在通过分析日本儿童文学杂志集《赤い鳥》中地藏这一形象，从日本地藏信仰的角度出发，同时对比日本传统说话文学，探究地藏的形象变迁和机能改变。

关键词：《赤い鳥》 说话文学 地藏 地藏信仰 机能改变

地藏在日本人的生活中无处不在，被日本人看做是最为亲近的菩萨之一，不光在寺庙中、就连街道上也随处供奉着地藏像。地藏因其拥有救济六道众生、并给人们带来现世利益等恩惠，在日本民间建立起了稳固的地藏信仰。

1918年，日本作家铃木三重吉创刊《赤い鳥》①，收录大量童话与歌谣，在日本儿童文学史上有着划时代的意义。那么，与日本人息息相关的地藏这一形象在童话的世界里又是怎样被描述与刻画的呢？是否继承了说话文学②中的形象特点呢？据笔者统计，释迦、观音、地藏、阎魔王等佛教形象在《赤い鳥》中频繁出现，地藏也出现了十几次，并且以地藏为主人公进行叙述的故事占据了5篇。本文将对这5篇文章中出现的地藏进行形象捕捉，从地藏信仰的角度出发，揭示其就传统说话文学中形象的变迁和机能改变。

一

《地藏菩萨本愿经》里描述道，在释迦入灭、弥勒菩萨还没有成佛的这56亿七千万年间，世上无佛，此时地藏代替佛来救渡六道众生。地藏菩萨发愿，在没有救渡完所有众生之前绝不成佛。地藏菩萨为了救济众生立下誓言，具有代表性的有如下十条现世利益：

（1）土地肥沃，农作物丰收

（2）家内安全

（3）死后往生天国

（4）现世长命百岁

（5）愿望得以实现

（6）免遭水灾、火灾

（7）避免犯错误

（8）不做噩梦

（9）出行安全

（10）有机会与佛相遇

同时，在中世、近世日本的说话文学作品中，地藏的形象也频频出现，《日本灵异记》是日本第一部地藏说话文学，之后又分别出现了《沙石集》《地藏和赞》《地藏菩萨灵验记》《拾遗往生传》《今昔物语集》等。在《地藏菩萨灵验记》《今昔物语集》中，上至贵族和僧侣、下至仆人和随从，都得到过地藏菩萨的恩惠。这种恩惠、或者说是机能，又可以细分为长寿、安产、育儿、丰收等方方面面。以《今昔物语集》为例，其中所描绘的地藏以积极的态度主动救济世人，借以变身的方式化身为小僧人直接给人们带来平安、财富、健康等现世恩惠，并实现人们的各种愿望。或是直接与阎魔王③合为一体，判断并复活落入地狱的人们，将救济地狱众生作为第一利益。

二

《赤い鳥》这5篇关于地藏的故事按年代顺序排列后如下，从1992年1月的「物言ふ地蔵」到1933年7月的「おばあさんと鬼」为止的数年间，人们对地藏的态度逐渐改变，这一改变从整体来看于说话文学说描述的地藏形象也是有所差异的。

1922年「物言ふ地蔵」（作者：宫原晃一郎）

1922年「地蔵の村」（作者：宇野浩二）

1924年「化け物に聞いた話」（作者：宫原晃一郎）

1933年「馬鹿竹」（作者：夏目漱石）

1933年「おばあさんと鬼」（作者：茅原俊三）

「物言ふ地蔵」中，地藏帮助来往的人们和动物评定是非对错，并给他们提出建议或惩罚。较之地藏信仰里人们所认为的其使用不可思议的力量解决事情或是带来奇迹，这里的地藏仅仅通过「こんなことをやっちゃいけないよ」（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哟）的建议来劝导对方。地藏仿佛成为人们的楷模或道德偶像，而并不仅仅是救世济人的形象了。虽然地藏让故事里的杀人犯受到了惩罚，但却不是直接惩罚，而是通过因果报应的方式来实现，时间长达二十年。原文中这样写道：“この話を聞かれた人のお父さんが二十年前にここでころされたのであった。殺した奴は、かう自分から喋つてしまつたから、すぐ仇討ちをしたさうだ。”④也就是說地藏只是一个中介，变得比较被动。

「地蔵の村」这则故事中，村子里有两尊地藏，一尊为 “有求必应地藏”，一尊为“有求不应地藏”。村民起先争相到“有求必应地藏”那里去祈求自身的荣华富贵、长命百岁，但由于“有求必应地藏”什么愿望都会帮助大家实现，村子里的所有人很快变成了一个样子，都拥有了财富和健康。于是渐渐有人去祈求他人的不幸，希望邻居变得贫穷或疾病，果不其然很快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因为受到了对方的诅咒而过得不幸福。慢慢的村人们再也不去“有求必应地藏”那里了，反而偶尔来到“有求不应地藏”面前，但大家什么都不做，既不祈求自身的幸福也不诅咒他人的不幸，只是去拜一拜就回来了，于是村子恢复了原有的平静。这则故事里的“有求不应地藏”，在说话文学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通过“有求不应地藏”的形象设定，描述出一种新的地藏观念。如果将“有求不应地藏”和当时日本的“地域共同体⑤”结合起来考虑可能就说得通了。村子便是以地藏为中心建立起的“地域共同体”，村民并不需要从地藏那里谋求任何恩惠，而只是将地藏当做一个共同认知来寻求相同的归属感，那么“有求必应地藏”也就没有其存在的价值了。通过这则故事不难看出地藏的形象较之传统有所改变。

「化け物に聞いた話」和「おばあさんと鬼」分别讲述的是老爷爷、老婆婆和鬼的故事。

说话文学《沙石集》中有关于地藏的这样一则描述：“或る時この男、夢のうちで鬼に捕へられて行けば、そのうち地蔵菩薩が現れて自分を請ひ給ふが、鬼は自分が殺生を業としてゐたことを挙げて、いつか許しさうにもない。やうやくのこと枉げて許され、地蔵菩薩に伴はれて帰つたと夢見て目が覚めた。”⑥，可见从鬼的手中将人救出是地藏的一大机能。老爷爷和老婆婆同属于弱势群体一类，《今昔物语集》中的地藏则拥有帮助弱势群体的这一机能，救助弱势群体这一点在这两则故事当中尚没有改变，但其机能有所减弱。这里的地藏没有使用自己作为菩萨的“神力”来击退小鬼，而是通过语言来给老爷爷提逃跑建议或是和小鬼谈判来救助老婆婆，结果甚至没能完全救出老婆婆，老婆婆被鬼抓走。这里的地藏变得更擅长和人们对话，其亲近感提升了，但救人的机能大大衰退。

再看「馬鹿竹」，它讲述了一尊妨碍交通的地藏遭受到村人的嫌弃并被村人集思广益将其移走的故事。被人所嫌弃的地藏也是第一次出现在《赤い鳥》中。民间的地藏信仰认为，地藏也是「塞えの神」，也就是说地藏守护着村口、十字路口、道口等区域，保佑村民的平安，并给村民带来现世恩惠，这是地藏的一大特有机能。但「馬鹿竹」中的地藏因其立在繁华的路口干扰了正常交通而被村民移开了。根据地藏信仰，路口理所应当是地藏出现的地方，显然这里的地藏作为「塞えの神」这一机能已遭到村民忽视，沦为一尊没有任何帮助的普通石像。村民移动地藏时所尝试的手段更是比较特殊，他们将地藏误解为一个拥有着人一样欲望的存在，企图通过用酒和食物去诱惑地藏的方式使其自行移开。他们忽视了地藏最原始的机能，也就是地藏会实现众生的愿望这一机能，只要村民祈愿便有可能实现愿望。

三

若是将这5个故事里的地藏形象简单总结一下，不难看出以下形象特色：

「物言ふ地蔵」：被人们所信赖，楷模一般的地藏

「地蔵の村」：成为地域共同體的中心的地藏

「化け物に聞いた話」：救人能力减弱的地藏

「おばあさんと鬼」：无法使用积极的办法来救人的地藏

「馬鹿竹」：妨碍道路的地藏，不被村人所信仰

通过对《赤い鳥》中地藏故事的分析，可以看出地藏形象较之传统的地藏信仰已有所改变，与《今昔物语集》等说话文学中所描述的地藏也有所不同，这里的地藏其救人机能有所减弱，地藏的恩惠被人们逐渐忽视，甚至不被人们所信仰。

这一现象是否只出现在《赤い鳥》当中，或是同一时期文学作品的共同现象，笔者将留存疑问进一步探究。

注释

① 《赤い鳥》，1918年7月1日由铃木三重吉创刊，于1936

年8月废刊.

② 说话文学，多指传闻杂谈、灵验传奇、缘起故事等短篇故事，例如《日本灵异记》《今昔物语集》《宇治拾遗物语》等是日本说话文学的代表作.

③ 十王思想认为，地藏是阎魔王的化身，地藏支配着地狱，惩罚或拯救落入地狱的众生.

④ 笔者译：听到这番话的人的父亲，正是二十年前在这里被杀害的那个人.因为杀人犯自己把事情说了出来，便立刻有人来报仇了.

⑤ 地域共同体的存在欲要满足两大要素，地域性和共同性.地域性指一部分人，比如一个村子的村民，存在于在一个共同的区域.共同性指地域中的所有人所共同追究的一个精神认同或是崇拜对象.

⑥ 笔者译：有个男人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正要被鬼抓走，这时地藏出现了.男人向地藏求情，但鬼坚持认为男人有杀生之.

参考文献

[1] 畑田慧順.地蔵菩薩本願経 ： 和文[M].皇恩会事務所，1926.

[2] 真鍋広済.地蔵尊の研究[M].富山房書店，1941.

[3] 渡邊綱也.沙石集[M].日本書房，1943.

[4] 速水侑.地蔵信仰[M].塙新書，1975.

[5] 佐原作美.地蔵信仰説話の構造：今昔物語集の場合[J].駒沢短大国文，1983（13）：15-34.

[6] 好村友江.地蔵説話の〈蘇生譚〉が意図するもの：『今昔物語集』巻十七を中心として[J].日本文学研究，1995（30）：89-100.

[7] 角一典.コミュニティを形作るものは何か？：1970-80 年代の日本の社会学におけるコミュニティ論を手がかりに.2007年度旭川オープンカレッジ連続講座「あさひかわ学」（第1回）.2007

[8] 鈴木三重吉.『赤い鳥』（CD-ROM版.1918年7月～1936年9月.全196冊）[M].大空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