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人写多情句,字里行间无限愁
2018-01-05马俊华
马俊华
李煜是个浪漫多情的人,亡国前他耽于享乐,亡国后溺于悲哀。公元975年(开宝八年),宋朝灭南唐,李煜亡家败国,肉袒出降,从此,被囚禁待罪于汴京幽居,在汴京的一座小院,过着日夕以泪洗面的凄凉寂寞的日子。《相见欢》就是写这种幽囚生活的愁苦滋味。
“无言独上西楼”将人物引入画面。“无言”二字活画出词人的愁苦神态,这里的“无言”更表现了后主内心的情绪,他的痛苦无人可说,也不愿与人说,说了何用?又有谁能理解自己?“独”字勾勒出作者孤身登楼的身影,孤独的词人默默无语,独自登楼。“无言”又加“独”,仿佛使人看到一个“斯人独憔悴”的孤独身影。“上西楼”,单从这三个字,看不出人的情感。如果是爱妃宫娥,前呼后拥上西楼,那倒是十分欢乐热闹的。然而这是“独上西楼”,并且还是“无言”!“白鸟无言定自愁”,何况人呢?
李后主仇恨满怀,踽踽独上的形象跃然于纸上,呈现眼前。西楼见月,夜已深沉,顾影徘徊,不能入寐,其人之浓重的愁情可见。
“……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形象地描绘出了李后主所处的凄凉环境。他登上西楼,仰视天空,缺月如钩,勾起一串旧恨新仇。那如钩的残月经历了无数次的阴晴圆缺,见证了人世间无数的悲欢离合,如今又勾起了词人的离愁别恨,不也象征着人世的缺憾吗?再向深院望去,冷月的清光照着梧桐的疏影,寂寞庭院,多么清冷的环境,词人不禁“寂寞”情生。然而,“寂寞”者,是梧桐树,是深院,还是人?“锁清秋”,被“锁”者,实非“清秋”,亦人也。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词人直抒胸臆,用丝喻愁,新颖而别致。前人以“丝”谐音“思”,用来比喻思念,如李商隐“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无题》)就是大家熟悉的名句。李煜用“丝”来比喻“离愁”,别有一番新意,化抽象为形象,历來为人们所称道。然而丝长可以剪断,丝乱可以整理,而那千丝万缕的“离愁”却是“剪不断,理还乱”。这位昔日的南唐后主心中所涌动的离愁别绪,是追忆“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浣溪沙》)的荣华富贵,是思恋“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破阵子》)的故国家园,是悔失“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破阵子》)的帝王江山。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李煜已是亡国奴、阶下囚,荣华富贵已成过眼烟云,故国家园亦是不堪回首,帝王江山毁于一旦。阅历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经受了国破家亡的痛苦折磨,这诸多的愁苦悲恨哽咽于词人的心头难以排遣。作者尝尽了愁的滋味,而这滋味,是难以言喻、难以说完的。
李煜的这首《相见欢》,虽然表面上都是写相思离别,但他作为亡国之君,受人拘囚,又何敢明目张胆地在作品中言志而表明自己“故国之恋”“亡国之痛”的情感呢?因而在作品中以“喻况”流露情感。
因此,我们在赏析品读时,不仅要明白作品所写的外表情事方面的主题,更应把握作品中所流露的隐藏的某种心灵和情感的本质。“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王国维,《人间词话》卷上)这首词上片“梧桐”,是惨遭幽闭的物象,而“深院”难道不正是囚身之喻?下片的离愁无疑可以解为去国之愁。心品之下,可品出“亡国之音”的况味,难怪宋人黄升评注:“此词最凄婉,可谓‘亡国之音哀以思。”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说,李煜词中所表现的情感哀伤深挚,莫不是字字见血,有如血泪凝铸而成。
作者简介:江苏省兴化市板桥初级中学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