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馆》、《正红旗下》的共性管窥老舍对于旗人社会的思想转变
2018-01-02陈兰星
陈兰星
【摘 要】作为创作时间相隔不久的两部作品,《茶馆》和《正红旗下》展现了老舍对于旗人社会的思想转变。两部作品虽属不同的文学形式,但人物的形象在共性的维系下却同样展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具有典型特征或是新式思维对立统一的旗人们。老舍的反思也贯穿于人物展览中,在探究人物的内涵时,可以体会到老舍的或怀念或否定的思想波动。而这一思想波动是老舍的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的交汇过程,也寄寓了老舍在新时期自我解放的企盼。
【关键词】茶馆;正红旗下;老舍;旗人;艺术真实
中图分类号:I207.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1007-0125(2018)30-0230-02
《茶馆》是老舍在百花时期的作品,被誉为中国当代话剧史上的高峰,“葬送三个时代”的主题符合历史和个人的需要,达到了艺术真实与个人期盼的统一,其中对于三个时代茶馆的呈现,寄予着老舍个人破旧立新的思维导向。用通俗的语言来描述三个时代,可分为“旧腐的”、“半旧不新的”、“反动的”。三个时代如同大山横矗在普通人的眼前,贬义程度上的“柳暗花明又一村”对于在风雨飘摇中苟且的百姓来说是步向灭亡的又一次打击。《正红旗下》则是老舍在百花时期昙花一现后未完成的自传性质小说。作品虽没有结局,人物未来无从定数,但可以从前文语言中窥见“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人物命运。两者虽属不同的文学形式,但却存在许多表现手法与内涵寄寓的共性,这种共性体现在人物的表现手法上。《茶馆》的亮点就在于使用了“人像展览式”方式来把不同人物汇聚到茶馆之中,通过不同阶层人物之间的交互与时代的变迁来展现旧社会的黑暗。同样,老舍在小说《正红旗下》当中也偏好人像展览的表现方式。《正红旗下》以“我”为视角,通过“我”的眼睛来看围绕在这个旗人家庭周围的其他各色旗人,以及与旗人有关系的平民、洋人,弱化“我”,强化“人物背景”。戏剧和小说都没有以一个结构紧凑的故事作为线索,也没有以某个人物作为推动剧情发展的催化剂,前者通过时代对比,而后者通过回忆的方式描绘不同旗人群体特征。《茶馆》的旗人形象只是众多人物形象的一种,而《正红旗下》则是以旗人为切入点,细致剖析旗人的生存状况,实现旧与新的对比,两者是大与小的关系,互为补充,互为依托,通过旗人形象的描绘与展现出的变化,体现老舍本人对于旗人社会的微妙心理变化。
两书中刻画的旗人形象大体可分为两类,这一点在《茶馆》中的界限更为明显,原因在于《茶馆》中只有两位旗人——常四爷和松二爷,这两人担当起了《茶馆》中的旗人分支。在第一幕和第三幕中,透过两人的出场与结尾,展现两种旗人的不同生存状态与思想层次。《正红旗下》也有着相应的对应关系,暂且把他们分为新、旧旗人。
旧旗人的典型特征就是墨守成规,自顾自傲,自娱自得。将《茶馆》与《正红旗下》进行比对,如松二爷与大姐一家,就可以发现这一现象。松二爷与大姐的丈夫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共同的身世背景,甚至将会有着共同的结局。同样爱鸟,总爱提着鸟笼子;同样吃着旗人皇粮,在清朝末年也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甚至在最后,在清朝摧枯拉朽之际,同样无法自立。纵使《正红旗下》没有明确展示大姐一家最后的结局,但也有暴风雨前的乌云迹象——抵押房屋。在中国的传统价值观中,房屋是家庭安家立业的根基,房屋承载的不仅是家庭生存的保障,更是社会稳定的依据。但是大姐一家在年年赊欠后,终于在这一年抵押了房屋,且整个家庭依旧闲适自得。作为家庭根基的房屋的流失,体现出的是旗人家庭的绝唱,也是清王朝的亡国之音。由于作为旗人的傲慢思想阻止了他们自立,最后的结局也难逃松二爷“饿死”般的毁灭。历史的必然呈现在末代旗人身上,也是老舍在《正红旗下》所尽力达成的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统一。就如同老舍在《正红旗下》坦诚的评论:“二百多年积下的历史尘垢,使一般的旗人既忘了自谴,也忘了自励,我们创造了一种独具风格的生活方式。有钱的真讲究,没钱的穷讲究。生命就这么臣服在有讲究的一汪死水里。”定大爷和大姐家代表的是旧旗人的两种势力,正在灭亡的和将来灭亡的。已经失去自立基础的大姐家迎来的将是松二爷般的结局,有经济基础的定大爷也将迎来坐吃山空的结局。在悲剧的结局的另一面,则是“讲究”,没有经济后顾之忧时的旗人唯二乐趣就是文化和闲趣,闲趣如养鸟已然炉火纯青;文化也同样,如戏曲和曲艺,已成为旗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正所谓“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老舍对于文化的发展却是抱有同情心理,[1]甚至以温情的笔触对待这种对立统一,蕴含着文人的浪漫情调。总而言之,老舍对于旧旗人的思想就是,批判与维护的统一,没有什么能够抹去老舍对于旧文化的依恋,也没有什么能够破除老舍对于旧势力的摒弃。当二者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老舍思想的辩证性自我看待。
如果说旧旗人还是依恋与破坏的统一体,那么新旗人则是老舍热情讴歌的对象。老舍不仅以不吝啬的笔墨来描写他们的事迹,而且还表现了新旗人对周遭事物的看法与影响。在《茶馆》中表现为常四爷勉强但有尊严的新生活,在《正红旗下》中表现的就是福海二哥的热情、善良与自立。两种旗人在此基础上得到了鲜明的对比。《茶馆》中常四爷与松二爷对比鲜明,第一幕两人性格一个正直大胆,一个胆小懦弱;第四幕常四爷靠卖菜营生,松二爷却活活饿死——甚至棺材都是常四爷置办的。常四爷的平凡却又有突破性的营生方式,从坐吃山空的旗人群体中独立了出来。老舍想要表现的是,尽管是一份曾经被旗人看不起的简单工作,也可以是旗人生存的新出路。《正红旗下》也同样,福海二哥是旗人却又不像旗人,所谓“做活儿的时候,是一个康熙和顺治都想不到的旗人”福海二哥的零活体现的是新旗人的“自立”;对十成和掌柜的帮助则体现的是新旗人的“觉醒”。老舍从物质和思想层面热情讴歌了寻找新出路的旗人们,寄托了他对于旗人能够新生的美好愿望。
新、旧旗人的对比,展现了老舍思想的第一层交接——“破”与“立”。旧旗人会走向灭亡,以“破”作为他们的最终结局;而新旗人会走向自立生活,以“立”作为他们的新方向。“破”与“立”的承接关系是在同一维度上的,展现了老舍的新旧观念与富有人情味的思想。
但是故事并没有结束,新旗人真的能够拯救自己吗?一破一立看似完成了历史的使命,但社会的复杂性与黑暗性却不是乌托邦般的世界,只有人物而没有社会的历史不是艺术真实的历史,只是片面地带有乌托邦预设的历史。三座大山依旧横亘在眼前,阻挡了所有的前路。《茶馆》最后以几人的自杀为结局,也把众人带入了历史的灭亡,纵使常四爷得以自立,却依旧抵不过历史的肃杀。《正红旗下》福海二哥为对抗洋人而去请求定大爷,把本身的“新”交在定大爷的“旧”身上,对旧势力的妥协势必会带来灭亡。虽然《正红旗下》的结尾停滞在了定大爷与洋人的对峙中,但从文章语句来看,便可以知道求和的定大爷并不会带来新的破立,福海二哥的希冀也终将“竹篮打水一场空”。两书最后悲剧性的结果喻示,给人一度带来幻想的新旗人也无法拯救旗人社会,甚至无法拯救自身。最后的结局终将是有破而无立。新旗人的失败便是老舍最后幻想破灭的表现。
从破到立,再从立到破,贯穿于作品中的关于旗人能否依靠自我新生的疑问最后得到了幻灭式的解答。“人物展览式”的陈列,将旗人们的个性与共性进行了统一,以时间的演变、时代的变迁为线索将旗人社会的沉落加以概述性的解读,从中体现了老舍本人对于旗人社会的思考与解答,也含蓄地表现了老舍个人的自我肯否和思想解放。
参考文献:
[1]王洪泉,王学振.老舍的民族情結和国家关怀——以《正红旗下》为例[J].天水师范学院学报,2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