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消亡:《美国牧歌》的重新解读
2018-01-02蒋框
蒋框
【摘 要】《美国牧歌》是美国现代小说家菲利普·罗斯最重要的作品,对其进行解读具有现实意义。在小说当中作者采用倒序的手法将一个家庭的荣辱兴衰展现出来,讲述了利沃夫一家从美国经济大萧条之后的家庭发展史。在这个过程当中利沃夫为自己虚构了一个伟大希望,但是这种虚伪的希望最终将他带入万劫不复之地。通过对《美国牧歌》的重新解读阐述利沃夫希望的构建、危机的出现以及希望最终的消亡的具体过程,阅读《美国牧歌》这部美国现代小说启示我们任何“乌托邦”般的希望最终会走向灭亡。
【关键词】《美国牧歌》;伟大希望;灭亡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1007-0125(2018)30-0203-03
《美国牧歌》是美国当代著名犹太裔作家菲利普·罗斯的代表作品,同时《美国牧歌》对于菲利普·罗斯来说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它不仅是菲利普·罗斯自我民族属性的现代舒展,同时《美国牧歌》也为菲利普·罗斯带来了极高的荣誉——菲利普·罗斯因为《美国牧歌》而获得了1998年的普利策文学奖。《美国牧歌》是菲利普·罗斯晚年所创作的“美国三部曲”中的第二部,在小说当中菲利普·罗斯采用回忆性的叙述方式展示了利沃夫一家从美国经济大萧条到上个世纪末期所遭遇的事情,最终利沃夫对“美国梦”的希望破灭了[1]。《美国牧歌》自问世之后就受到了人们的广泛关注,罗伊尔认为《美国牧歌》所展示的是个人力量与历史力量之间的较量,但是个人最终无法扭转历史的发展。赛弗则认为《美国牧歌》阐述了矛盾的、充满悖论的人生,在这种人生当中现实与希望、行动与思想之间存在着明显的不协调性,这也是导致希望破灭的根本原因。本文通过对《美国牧歌》的再解读,重新审视了利沃夫“美国梦”的破灭。
一、由身份认同而引发的虚伪希望
在世界民族史中,犹太人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民族,自2000年前,以色列王国被古罗马消灭之后,犹太人就被迫走上了流亡的道路。同时,由于犹太人所信仰的犹太教与由犹太教而发展起来的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在教义上存在着较大的分歧,最终导致大量的犹太人在流亡的过程中受到了当地人的歧视,无疑,犹太人的命运是悲惨的,无数的犹太人后裔对犹太民族文化本身存在着一定天然的恐惧感,在稳定的环境中大量的犹太裔人迫切希望融入当地的文化当中,从而得到安宁与安逸的享受。在《美国牧歌》当中利沃夫就出生在犹太人家庭当中,20世纪正是美国迅速崛起的时代,因此利沃夫迫切地希望能够从自身犹太人的身份当中解脱出来,从而实现自己的“美国梦”。但是正如犹太人能够在亡国几年之后再次建立自己的国家一样,犹太文化本身存在着极为强大的内在生命力,尽管在利沃夫娶了美丽的新泽西小姐为妻,并成为了體育明星与企业家之后,这种外在身份的转变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利沃夫对于自我身份的认同,但是利沃夫的本能告诉自己这种对犹太人身份的认同必会导致“美国梦”的破灭。但是利沃夫渴望通过自我努力来洗清自己的身份,并将自己身份寄托在“美国梦”当中,但是其本质对于自我犹太人身份的认知也为这种希望增添了一丝虚伪的色彩,也是导致希望消亡的最根本原因[2]。
在《美国牧歌》当中菲利普·罗斯采用了调侃的方式间接表达了对利沃夫希望的虚伪,在小说一开头作者就为利沃夫安排了一个绰号“瑞典佬”,同时菲利普·罗斯还通过反讽的方式阐述了这种希望的虚伪属性—“他是一个充满美国希望的瑞典佬”、“从他身上我仿佛看到了美国的未来”、“这样的人在犹太人家庭当中应该被当做阿波罗一样被供奉起来”。人是一种具有明显社会属性的动物,作为基本社会属性的特征——民族性也是影响人类生存的重要基础,利沃夫对自我民族的逃离也注定了他悲惨的下场。如果彻底撇开利沃夫犹太人的身份,那么这种希望的虚伪性则荡然无存,自我发展与对美好的向往是人类的本质。但是,只有真实的美好才值得人们去追求,利沃夫的本能将他引入到了对虚假美好追逐的状态中,最终导致他必然无法完成自己的心愿。在这种虚伪的希望的支配之下,利沃夫从未使用过其犹太人的身份生活过,他所作出的所有努力都包含了对自身身份认知的痛苦,并最终充满了对希望的不确定性与背叛感[3]。利沃夫通过自我努力过上了与他的祖先们完全不同的生活,为此他渴望能够通过斩断自己与犹太文化之间的联系从而实现对自我生存现状的维护,但是内心的矛盾又使得他无法彻底摆脱这种文化的内在束缚,虚伪的希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内心的痛苦,于是利沃夫过上了“冷酷的伪装着”、“我必须要压制住这种恐惧感,并戴上淡然的面具,用我自己一生的时间来表演一个美好的话剧”,这种戴着面具的希望使得其虚伪性得到了充分的证实,也预示了利沃夫最终的结局。
二、伦理缺失而导致的希望危机
由于利沃夫在自我身份认知与希望之间的矛盾,使得他很难真正地认识自己,最终导致他那充满虚伪的希望随时都可能陷入到危机当中,和俄狄浦斯的命运一样,利沃夫随时都无法避免陷入到未知的状态当中。其次,这种伦理缺失的最终结果必然会将利沃夫带入到伦理混乱当中,最终表现为“对禁忌的随意破坏与蔑视”当中。利沃夫表面上是一个充满理性的智者,并从表面上对自己的身份与行为进行了全面的探索,但是缺乏伦理基础的探索行为无异于盲人摸象。菲利普·罗斯曾经与罗格谈论过利沃夫在伦理上的缺失,“利沃夫的生活并没有任何的意义,这种意义是他伦理缺失之后的假设意义,利沃夫对生活采取了彻彻底底的游戏态度,并给予生命最致命打击”。在利沃夫身上充满了这种自欺欺人的乐观主义态度,坚持社会公义与自我进步,但是这种伦理的缺失在利沃夫的女儿梅丽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也进一步说明在20世纪的美国虚伪的“美国梦”是如何导致了利沃夫伦理的缺失。
在利沃夫身上这种伦理的缺失表现的极为复杂,不仅体现在他的身份之上,同时也体现在他的理性判断当中,利沃夫内心当中极力压制着自己对于女儿的乱伦欲望,但是当梅丽给他一个“诱惑的吻”之后,利沃夫内心的伦理大厦彻底崩塌了。处于青春期的女儿梅丽在海边游玩时故意露出自己的胸部,并对父亲说道“你能像吻母亲那样给我一个吻吗?”利沃夫在经过艰难的伦理抉择之后最终“作出了错误的判断”,给了梅丽一个“热情的长吻”,但是伴随着这一个长吻利沃夫的希望开始面临着危机,导致了他的家庭出现了变故,这种危机使得利沃夫的一生都处于一种忏悔的状态当中,他自始至终都为那一吻感到遗憾,利沃夫会出现这种伦理的缺失其根本原因在于对伦理禁忌的随意破坏与蔑视,而对乱伦禁忌的破坏也必然会导致利沃夫的家庭走向风雨飘摇的状态当中,从而为希望埋下安全隐患。
但是尽管利沃夫存在着乱伦的欲望,但是社会的禁锢以及犹太文化中对恋父情结的批判,利沃夫是不可能与女儿发生乱伦行为的,于是他选择了另一种途径来转移乱伦的欲望,利沃夫最终在女儿的朋友科恩身上满足了自己这种乱伦的欲望。科恩在勒索了利沃夫之后并要求他与自己发生性关系,而正在这种被迫的性关系当中,利沃夫体验到了一种惊恐与满足的“乱伦性欲”,科恩只不过是他女儿梅里的替代品罢了,这也标志着利沃夫的伦理彻底走向缺失。这种伦理缺失并不是一种个体理性暂时削弱之后的偶然现象,自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犹太人逐渐开始进入美国生活,但是这个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充满了挑战,“他们就像来自于中世纪的古代人一样,为了使自己生活得更好,只能与这个现代社会进行顽强的斗争”,但是在当时的美国,犹太人为了融入到美国的生活方式当中,只能通过反叛的手段来实现自己的目标,但是在这种外在的反叛当中则深刻体现出了对于内心的希冀,他们渴望能够通过与自我民族割裂的内心斗争,来实现自己的“美国梦”,同时对于美国社会的不成熟解读也促进了他们的反叛。当时的犹太人将美国人的生活总结为“残缺不全的家庭”、“无情的父母”以及“随意发生的性行为”。这也是利沃夫内心当中乱伦欲望的源泉,也为他的生活带来了严重的危机[4]。伦理的缺失在利沃夫身上有着多重的体现,也不仅仅局限在他对女儿梅里的乱伦欲念当中,利沃夫对妻子出轨的漠视以及与儿子之间的反目成仇无不体现出伦理的缺失。利沃夫在家庭出现危机之后,默许自己的妻子与白人姆洛克交往从而获得自己希望得到的帮助。在儿子结婚之前,利沃夫希望能够通过与儿子的谈判来实现对整个家庭的控制,这些行为从根本上正是由于他的身份伦理缺失而导致的,同时也为他带来了更大的危机。
三、希望的最终消亡
在《美国牧歌》当中菲利普·罗斯采用了倒序的手法,从一开始就直接指出了利沃夫“美国梦”的破灭。利沃夫为了实现心中的“美国梦”,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在美国出人头地,残酷地将自己从犹太人的身份中割裂开来,希望自己能建立起一个皮革厂,并努力引导自己融入到美国的生活方式。于是利沃夫仅仅是一个“幼稚的幻想家”而已,他那存在着极为鲜明的虚伪属性的希望,无疑最终必然走向消亡。家庭所出现的矛盾使得利沃夫彻底走向堕落的深渊当中,同时也让他彻底明白自己“幼稚的乌托邦幻想”也无法阻挡历史车轮的前进,将他彻底从理性中解脱出来,暴露出本来的面目。在梅里逃离家庭5年之后再次归来时,她已经不仅是一个谋杀四人的反战人士,同时她已成为了一名完完全全的异教徒,她背叛了自己犹太教与基督教的基本信仰,转而投向了耆那教的怀抱,并坚信“对生命需要怀有最崇高的敬畏以及不得伤害任何动物的思想情感”,同时她也将日常生活中的所有细节都转化为一种对宗教信仰的崇高表达,包括“不洗澡是对微生物的敬重”。梅里已经完全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她的这种转变对自己的父亲来说必然是无法被理解的。而利沃夫的新泽西妻子也失去了往日的高贵,在精神方面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最终因为身患抑郁症选择自杀而被送到医院,并且在未来的岁月中她都必须要按时服用“精神科医生为她开出的令人作呕的药片”来保证自己处于正常人的状态当中[5][6]。自此,利沃夫的希望彻底消亡,他自己也逐渐沉沦到堕落的深渊当中。
菲利普·罗斯在与萨特谈论利沃夫最终悲惨命运的时候表示,“利沃夫悲惨命运在于人类都无法回到过去,即使时光真的能够倒流,利沃夫最终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因为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因此,利沃夫希望的消亡并不是完全出于情理之外的,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既然他已经被打开了,那么就再也无法复原,更何况你当时打开他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将他再次复原”。利沃夫出自人类的本能强烈地抛弃自身的犹太属性,而并没有充分考虑到这种对自我信念的背叛所带来的伦理后果,当他的家庭出现了危机之后,他终于发现自身的渺小与无能,他对家人所带来的伤害再也无法消除,这时在他内心深处犹太人与生俱来的处世哲学开始发挥作用:尽量避免一切麻烦,并采用折中的方式弱化矛盾。但是他在利用这种手段进行危机处理时使得一切都变得更糟,在外人看来本是一对“金童玉女”的模范夫妻最终向人们展示了他们糟糕夫妻关系后的残酷与无情。此处菲利普·罗斯也采用了戏剧化的表达方式,利沃夫得知自己妻子背叛那天正是“水门事件”爆发之时,国家的梦想与家庭的梦想同时破灭了[7]。在自己的家庭已经完全破裂并受到强烈打击的前提下,这个“瑞典佬”终于发出了自己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感慨“我理想中的未来与现实是完全不同的啊!我不要这样的社区、家庭与子女,我要回到最初生长的家园中去”,但是他真的能再回到他“最初生长的家园”吗?
四、结语
菲利普·罗斯在《美国牧歌》这部作品当中采用了历史纪实的手法将一个美国犹太裔家庭的荣辱兴衰展示在读者面前。主人公利沃夫渴望能够彻底摆脱自己的犹太人身份从而为自己的子女提供更好的条件,并实现自己的“美国梦”。但是最终的结局却使自己名叫“Merry(快乐)”的女儿一生充满了不幸,最后不仅没有按照他的预期进入上流社会,还沦为一个反战者与异教徒,他的家庭在他虚伪的希望之下受到了强烈的打击,最终走向灭亡,他的“美国梦”也随之破灭了。菲利普·罗斯在《美国牧歌》之中采用新现实主义的方式通过对乌托邦的颠覆来引发人们对于希望的重新审视。可以说《美國牧歌》是菲利普·罗斯重要的作品之一,重新审视《美国牧歌》使我们发现任何的不切实际的希望最终都将走向消亡。
参考文献:
[1]孙璐.美国亚当的田园主义情怀——读解菲利普·罗斯《美国牧歌》中的美国民族神话及其当代启示[J].国外文学,2017(01):109-116+159.
[2]黄雪飞.犹太传统的回归与坚守——从《美国牧歌》看罗斯对美国犹太民族走向的思考[J].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30(06):94-97.
[3]陈才.犹太裔美国人的文化身份创伤——以菲利普·罗斯的《反生活》和《美国牧歌》为例[J].时代文学(下半月),2012(11):166-168.
[4]崔化.历史观照下的美国梦与犹太身份文化变迁——菲利普·罗斯《美国牧歌》解读[J].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12(04):125-129.
[5]王永亮,谢聪.批评话语分析视角下语篇的解构与建构[J].疯狂英语(理论版),2016(02):35-37+25.
[6]王永亮.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海外出版之旅——聚焦读者的文化意识及翻译作品出版的营销策略[J].出版发行研究,2018(04):59-63.
[7]高婷.当代“伊甸园”的困惑——菲利普·罗斯新现实主义小说《美国牧歌》解读[J].山东社会科学,2010(03):65-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