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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庄子对死亡的探讨兼与孔孟思想比较

2018-01-02蔺海川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7年12期
关键词:先秦生死观庄子

蔺海川

内容摘要:死亡哲学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庄子认为,死亡的本质是气的聚散;死亡既可以为个体带来无尽的快乐,又能够以另一种形式延续他者的生命。庄子在承认死亡的重要价值之外,还极其重视养生之道,将生命放置于崇高的地位。相比而言,孔、孟等儒家学说对死亡的探索,则以仁义道德为基点,认为只有获得“正命”,方能实现死亡的意义。

关键词:庄子 生死观 孔孟 先秦

生与死是一个永恒的哲学话题。两千多年前,中西方哲学家就开始思考生死,《庄子》一书探索了諸多生死话题。现有的研究成果多从“道论”的角度考察庄子生死观,鲜有论者深入分析《庄子》对死亡价值的理解与阐述,本文将从这一问题切入,梳理庄子对于死亡问题的探讨,并将其与孔孟的生死观进行对比,以求获得对儒、道生死观更充分的认识。

一、庄子对待死亡的基本态度

在庄子看来,死亡是正常的自然现象,万物皆由大道而生。具体而言,人是由气所构成,在庄子的想象中,死亡的实质是气的聚散,气聚成人形即为生,死即为气散。“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庄子认为生死就如同昼夜交替,是人的正常变化,而昼夜变化与生死皆出自大道之手,“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万物产生于自然的造化,又都回返自然的造化,“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大道以天地为熔炉,以造化为工匠,人都是从这个大熔炉中被锻炼出来,并不具有违逆它的能力,只能顺应它。

明知将死,庄子仍毫不改变自己的理念,弟子欲厚葬他,庄子却说:“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陪葬丰厚无法改变死亡的事实,这说明庄子关注死亡本身,对现世繁琐的陪葬品并不在意。不仅对待陪葬品如此,丧葬之礼也颇为相似。子桑户死,子张琴和孟子反临尸而歌,庄子却以他们为“大宗师”,说明他并不重视形式化的丧葬礼节,而是向往这种游于方外的生活。妻子去世,庄子坦然地说道:“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由于气的聚散而躺在“天地”这个大房间里,若是痛哭不止,乃是不通晓天命。庄子追本溯源,感知到生老病死、气的聚散就如同四季变化,因而对妻子的死表示释然。庄子描述了一系列通达生死的人物形象,这些人物不仅能坦然面对亲人的离去,而且当死亡即将降落到自己的身上时,也能平静而快乐地接受它,庄子对他们的生死观表现出赞赏与向往之意。

对比而言,孔子对于死亡却显得尤为审慎,对于生人之死,孔子持一种客观的悬置的态度。“未知生,焉知死?”孔子也并不直接回答大部分关于死亡与鬼神的话题,“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的态度总是模糊的,没有明确表示出他的喜好,他甚至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见他并未把重点放在思考死亡话题之上。孟子对死亡的态度有了新的发展,他明确指出,死亡是人所厌恶的,“死亦我所恶”,这是基于战乱频发的社会现状提出的。不过,孔子虽然回避死亡,但仍然认为死为人生之大事,提倡厚葬久丧,他认为孝行在于以礼事生死之事,“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不过孔子也认为丧葬必须符合“礼”,颜渊死,孔子的门人欲厚葬之,孔子却表示反对,面对最爱的弟子的死亡,孔子仍主张以合法的礼制安排丧葬,这说明葬礼也是儒家等级文化的一部分。

二、庄子对死亡价值的理解

庄子对死的价值的理解分为两层。第一层为死的快乐,死亡能给自己带来快乐;第二层为死亡将造福于造物主,即所谓的“大道”,自己的死亡将延续别的生命,或促进其他生命的生成。

在第一层面上,庄子认为死是快乐的,他对死亡充满了美好的想象。他立足于现实,战国时期征伐不断,百姓生活尤为艰苦,因此,庄子认为死后的世界是美好的。《庄子·至乐》讲述道:庄子前往楚国,途中见到一个骷髅,庄子问他因何而死,骷髅没有正面回答,却述说了种种死后的快乐。庄子称可以使其重返人间,但骷髅断然拒绝,反驳道:“我怎能放弃称王一般的快乐而返回人间经受痛苦!”在庄子看来,现世的人们经受着来自自身、社会、家庭等诸多方面的压力与烦忧,由于认识水平和价值观的局限,人们难以超脱痛苦,总是生活在被外物所掌控的世界中。庄子正是借骷髅之口说出了心声,面对死亡,可以表现得更从容安逸,把天地的长久看作是时令的流逝。这种思想体现在庄子的日常生活中,即为以旷达的心胸对待自己和亲友的死亡。

在第二层面上,庄子认为人类的死亡可以促成其他生命的复生。《大宗师》记:“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子犁往问之,曰:‘叱!避!无怛化!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生命不过是气的循环往复,人死之后气消散,回归“大道”,“道”可以人之气去孕育其他的生命,如同庄子将死之语:“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人之死无非是换一种方式而存在于世界上。

对比而言,儒家对死亡价值的论述,则以道义为出发点。孔子认为:“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这正印证了儒家“立德”、“立功”、“立言”的理论。孔子毕生致力于弘扬仁道,然而在广播仁道的过程中,必定会有与性命相冲突的时候,这就需要“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孔子将“信”抬到高于“生”的层面。孟子继承孔子的观点,鲜明地提出了“舍生取义”的观点,在他看来,不仁不义更甚于死。

三、庄子保存性命的理念与养生观

庄子并不害怕死亡,但这不代表他一心求死,贬低生的价值。庄子十分珍惜自己的生命,他说道:“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生命就如同火种的传递,火种传续下来,永远不会熄灭。庄子认为,养生之人不可无限地追求知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同理,做好事也不应求名,宜以遵循虚无的自然之道为宗旨,方才可以保全性命。endprint

庄子将生命的地位视为至高无上,反对一切“害生”的行为,甚至对那些以死亡换取名声的举动,他也表现出不屑的态度。他反驳孔子关于齐景公与伯夷、叔齐的论述。在孔子看来,齐景公养很多马,死时无人称道;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下,却受到百姓们的大力赞颂。但庄子认为,这是用仁义来改变人的本真。平民、士人、大夫、圣人这四种人,所从事的事业不同,名声也各有称谓,他们的生命同样尊贵,如果以生命的代价追求所谓的名声,损害人的本性,便是没有做到“养生”,便是忽视生命的重要价值。

儒家思想家同样强调人在宇宙间的崇高地位。《孝经》称:“天地之性,人为贵。”尊重生命、敬畏生命是儒家学说的基本思想。孔子痛恨陪葬制度,咒骂他们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可见孔子是十分珍惜生命的。孟子对生命的珍视则放置在现实背景之下,他对无休止的战争和杀伐苛政大加鞭挞:“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孟子一针见血地指出,统治者身为百姓的父母,施行政事却如同率领野兽吃人,尤其残暴。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之下,儒家标举生命的价值,主张统治者要尊重民众的生命。

儒家虽然赞赏为仁义而死,但孔子认为那是最高的代价:“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微子、箕子和比干三人,只有比干选择死亡,孔子却将他们统称为贤人。孟子也有相似的论述:“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选择生,则将拥有实现更高人生价值的可能。在对生命的珍视上,儒家与道家体现出一致性。庄子认为无论如何也要保全生命,孔孟强调如果能实现更高的人生价值,则选择生,不要轻易选择死亡。相对而言,儒家并不那么看重生命的长度,他们更在意的是生命的厚度。孔子感叹:“朝闻道,夕死可矣”,只要明白了大道,则活着的时候所追求的最高的理想就达到了,便消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孟子也继承了这种思想,“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人在世就是一个为自己获取“正命”的过程。若是获得了正命,便可以安心地面对死亡了。

四、结束语

在笔者看来,围绕着死亡命题,先秦思想家的论述主要从“形躯我”和“精神我”两个维度切入。 “形躯我”这个概念受劳思光先生的启发,主要指人的肉身,“精神我”则指人的灵魂。庄子认为“形躯我”和“精神我”皆不会真正死去,“精神我”是假借“形躯我”而存在的,“形躯我”使人自由活动,“精神我”则赋予人思考的能力。当人们死亡时,“精神我”和“形躯我”自然分离,“形躯我”变成“气”回归“大道”,由“大道”重新组合为新的生命;而脱离了肉身的“精神我”则自由遨游于宇宙之间,没有尘世的烦恼和忧虑,彻底达到了“逍遥游”的境界。这种死亡带来的逍遥姿态,处处折射出自然无为的哲学态度,正是庄子生死观的基点。以仁义道德为哲学基点的儒家学说显示出明显的差异。孔孟认为“形躯我”必定会走向死亡,但“精神我”可以不死。为道义而死,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延续他人的生命,即杀身成仁。也就是说,自主选择死亡,即使肉身灰飞烟灭,灵魂仍然占据道德制高点,能够对后世有深远的影响。

相较而言,庄子的生死观没有儒家那么崇高,不必为了“正命”而奋斗终生。按照儒家学说,普通民众是“小人”,他们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追寻高贵的道义,故而更能接受庄子的生死观,秉承庄子的生死观,庄子的死亡观虽不如儒家所标榜地那么崇高,但容易求得一份内心的宁静。以孔孟为首的儒家更注重现实关怀,认为仁义道德是比人的生命更為贵重的东西,这也进一步确立并影响了后世儒家士大夫入世的价值选择与精神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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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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