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庆古城墙的选址与始建年代

张致政

（肇庆市博物馆，广东 肇庆 526040）

肇庆古城墙的选址与始建年代

张致政

（肇庆市博物馆，广东 肇庆 526040）

根据现有材料，隋唐时期，端州（高要）州（县）治即位于现古城及附近位置；宋皇祐五年（1053年）始筑土城，崇宁元年（1102年）开始包砖，历代都有或多或少的修缮。古城墙包含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是不可多得的文化遗产。

肇庆古城墙；选址；包砖

肇庆古城墙位于今天的肇庆市端州区，周长约2 800米，始建于宋皇祐五年（1053年），宋崇宁元年（1102年）开始包砖，经历代不断修缮，几经兴废，至今城周保存基本完整，是国内为数不多、广东省内仅存的宋代包砖城墙。目前肇庆古城墙正在参与“中国明清城墙”联合申遗项目，积极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但学界关于城墙选址位置、初建时间及修缮历史等问题还未能认真细致地深入研究，各种说法错杂混乱。其实根据现有材料，我们可以有一些较为明确的认识，本文简单申述，抛砖引玉，以待大家深入研究探讨。

一、选址位置

目前较早记载高要郡县治所确切位置的古籍可追溯到隋唐时期。《隋书·地理志》载：“高要旧置高要郡……有定山”[1]；成书于唐元和年间（806年—820年）的《元和郡县志》载：“石室山，在县北五里……零羊峡在县东，水行三十里……鹄奔亭在县西八里”[2]；唐宝历元年（825年）王化清《游石室新记》记为“高要郡北十五里，有石室”[3]58，应是将“五”错作“十五”；五代时期刘昫编著的《旧唐书》载高要“县北五里有石室山，县西有鹄奔亭”[4]。其后宋代肇庆开始有地方志编修工作，可惜散佚不存[5]5，目前保存的明清地方志记载府治位置时多因隋唐之说。据此，当认为唐宋之际端州（高要）州（县）治位置未有大的变化，即隋唐以来就位于现在古城及周边范围。

最早提出宋代之后的高要城非汉唐旧址的是宣统《高要县志》编纂者，其依据是郭祥正诗句和鹄奔亭位置：

高要城即今府治。汉置，按今县城筑于宋政和间，当非汉唐之旧。王象之《舆地纪胜》石头庵为鹄奔亭故址，石头庵屡变为阅江楼，俱载《旧志·古迹》。此地为新江对岸。故宋郭祥正诗有说“新江自南来，西与端江汇，屹然鹄奔亭，遗意溢千载”。与象之之说密合，今在城东一里，而元和《郡县志》云鹄奔亭在城西八里，旧《唐志》亦云县西有鹄奔亭。祥正于元祐二年至四年出知端州,其云新江西与端江汇，则其对岸鹄奔亭尚在县城之西矣，与今城东西相距为差九里。[6]

今人谢启森先生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引申论述指出，汉唐肇庆古城址当在黄岗旧墟[7]56。

笔者认为宣统《高要县志》与谢启森先生之说实为错解诗意的不疑之疑。郭祥正《和吴翼道石室诗》“端州正在双峡间,石室嵩台压孤垒”[7]56之句言端州紧靠石室山，与今址更契合；其《题鹄奔亭》“新江自南来，西与端江汇，屹然鹄奔亭，遗意溢千古”[7]57，诗意只能说明当时诗人所见鹄奔亭位于新兴江东岸，与万历《肇庆府志》舆图标示位置相符（图1）。且郭祥正于宋元祐三至四年（1088年—1089年）知端，时在端州土城初筑之后，其石室游题刻也云：“端城之北，径五六里，有石室兮洞开”[8]804，言七星岩石室与端州城相对位置与之前史志所载无异。若城址在黄岗旧墟，则七星岩石室山不在城北，羚羊峡距离城址也完全不足三十里。可以确信郭祥正所见城址就在现在位置。

图1 明万历肇庆府城图

鹄奔亭故事来源于东晋干宝《搜神记》[9]，其后见于记载的位置扑朔迷离，仅上文所引资料就可见三处：一在城（县）西八里，一在城东一里，一在新兴江口东侧。此当为不同时代人附会修建，不可强行考证为同一地点，更不能将三说杂糅作为讨论城址位置的主要依据。

从考古材料看，现在肇庆旧城区所在位置汉代以来的遗存较多，包括古城墙东北角2003年11月至12月清理的六座南朝墓[10]、2005年康乐中路的古墓群以及水井[11]，另外古城周边还有更早发现清理的一些古代遗存[12]904。虽然墓葬居多，但也不乏生活遗迹，不能因有墓葬而认为整个古城区域在汉唐时期为墓葬区；而黄岗旧墟所在位置未闻有较重要的考古发现，如果汉唐城旧址在该地则不会不留下相应的文化遗存，地方志及七星岩摩崖石刻也不会毫无记载。

其实，古代城市选址一般遵循风水堪舆之学，从七星岩古名定山也可以看出，端州古城背靠定山（镇山），前绕西江，左右皆有高峡山岗，对面隔西江也是连绵起伏的青山为障，现在的位置完全符合古代筑城选址理念，如果偏东到黄岗旧墟，面冲新兴江和宋隆河虽然利于交通，但似乎于风水不合。

总之从现有的文献、考古资料，当认为隋唐以来古城就在今址。

二、建城时间及修缮

关于肇庆古城墙建造时间，旧志和学界一般认为始建于宋皇祐五年（1053年），初为土筑子城，宋政和三年（1113年）扩建为砖城。据万历《肇庆府志》载：

肇庆府城自宋皇祐中侬智高乃筑子城，仅容廨宇。政和癸巳，郡守郑敦义始筑石城，八百七十一丈，高二丈，阔一丈，南临大江，西南隅至东南隅三面绕之以濠，各深一丈，阔十丈，周四百五十八丈，城开四门，东曰宋崇，西曰镇西，南曰端溪，北曰朝天。国朝洪武元年，江西省郎中黄本初来掌府事，请加修筑，改宋崇曰正东门，镇西曰景星门。[5]184

早于万历《肇庆府志》记载肇庆城墙的史料，杨子春《重修石城记》并未提及肇庆城墙始建与包砖年代[13]，[8]165；而万历《肇庆府志》之后，志书记载古城墙始包砖年代多因其癸巳说，至道光《高要县志》始提出疑问：

徽宗以元符三年正月己卯即位，十月赐端州为兴庆军。此刻（七星岩郑敦义题名石刻）纪岁敦义以明年建中靖国元年到官，又明年崇宁元年题名也。今《广东志》引《文献通考》云元符三年升兴庆军节度，徽宗即位以潜藩升肇庆府即其事也。肇庆赐名在重和元年，徽宗之立已十九年，不得因此牵合为一。郝氏《广东志·名宦传》郑敦义字尚仁，绍圣间治潮阳县，徽宗即位上书陈事，诏进一级，不言知端州；《康熙志》及《肇庆志》曰仁宗时知端州，尝筑石城（郭棐《粤大记》敦义作端义，先包拯时知端州，今《广东志·宦绩录》亦引其文）建置府城一条则云政和癸巳郡守郑敦义始筑。癸巳为政和三年，使敦义五十服官，仁宗时尚未生。其龃龉姑置勿论，即政和筑石城事亦不确。今石室岩有崇宁四年知军州事张渐题名及诗，则敦义已于四年前受代去，安得政和癸巳尚在端州？其人其年必有一误，当以此刻为准。说者犹以官有复任相抵洵（询）乎，专己守残之力，虽金石不能移夺也。刻内官字下当一石窍，壬子（午）避之故特疏。《广东志》及翁氏《金石略》据拓本误以为阙文，翁氏有为四字读之不成文义。[14]

至近代则关于初建年代，也有学者提出新的推测。根据所处地理位置和军事、防洪作用，李伯益先生推测宋代以前应该有城墙，至少不晚于北宋至道年间（995年—997年）修筑西江河堤（金西堤）的时间[15]；谢启森先生也认为黄岗旧墟应有汉唐高要（端州）旧城[7]56。

近年来，肇庆古城墙发现一些新的材料有助于解开这些疑问。

2015年冬，古城墙西门北侧一段城墙抢修施工时清理出大量刻铭文字的城砖，其中有一块刻有“崇宁元年”字样（图2），另有一砖甚至刻有“奉圣旨善”（图3）字样，同时发现的还有几块刻有“壬午”字样的城砖（图4），而崇宁元年（1102年）正是壬午年。这些城砖的发现为古城墙早于政和癸巳（1113年）于崇宁元年（1102年）即开始包砖提供了重要的证据。参合落款为“崇宁壬午真阳郑敦义”的七星岩摩崖石刻，为解开道光《高要县志》中的疑惑提供了有力证据，即旧志所载古城墙包砖时间可能有误，应该是崇宁元年（1102年）兴庆军节度使郑敦义（奉旨）开始扩建砖城。

肇庆古城墙历年维修中还发现有铭刻“英州真阳”“康州”“新州”等字迹的城砖。南汉乾亨四年（920年），在浈阳县置英州，北宋乾兴元年（1022年），改浈阳县为真阳县。宋宣和二年（1120年），英州被赐郡名真阳郡。宋庆元元年（1195年），升英州为英德府。肇庆古城墙“英州真阳”城砖应该在1022年到1120年之间，有意思的是，郑敦义正是英州真阳人。唐高祖武德五年（622年）置康州，宋绍兴元年(1131年)以康州为潜邸，诏升为府，易名德庆府。因此肇庆古城墙“康州”城砖应该在1131年之前。梁普通四年(523年)设置新州，隋唐时新州时废时复。赵宋时，新州、新兴县同隶广南东路。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新州与春州(今阳春县)合并，称新春州。天禧四年(1020年)，撤新春州，恢复新州、春州的建制。直至明洪武二年(1369年)，废新州。故肇庆古城墙“新州”字样城砖时代应在1020年至1369年间。崇宁元年（1102年），三地称谓同此三种刻字城砖符合。能调动他州的力量承造城砖，可能也是因为兴庆军城墙包砖乃“奉圣旨”所为。

关于皇祐土城以前端州是否曾经筑城，史无记载，也无城址遗存，故一切有无之说都是推测，既无确切材料当依皇祐间始筑子城之旧说。城之修筑，一是可能，二是必要。高要（端州）虽然自古兵家重地，唐已称“岭南名郡”，但毕竟地处边远，人烟稀少。今端州区范围人口，唐以前一般不超过千人，直至宋元丰三年（1080年）（冯拯括丁法之后）尚不足1 500人[12]115，而且岭南先民尚渔猎而轻农商，偶有豪强大户，建一二坞堡足（北岭坪石岗东晋墓出土有坞堡与水田模型[16]），而州县治所稍有吏卒足以守之，似乎筑城既无必要也无条件。反观肇庆历史上的战争，宋代以前多为过境战（比如卢循起义、黄巢起义[17]227-244），或水战（如步骘之战羚羊峡[17]222），故军事重地不是指端州弹丸之地，而是指羚羊峡扼西江咽喉，为上下流之藩屏。侬智高之乱，算是夺城战之始，丁宝臣躲避（或说做过抵抗[18]）正是筑城前当地情形的集中写照。

北宋后期肇庆古城墙建成以后，志书没有宋元时期城墙修缮的记载，历代府县志皆以洪武元年（1368年）始有第一次修缮。古城墙200多年没有修缮有违常理，可能是南宋和元代大多时间政府并不依赖城墙驻守。但南宋末，面对蒙古军队南下，军事要冲肇庆肯定有修缮整饬城墙之举。在七星岩摩崖石刻中，有一则压刻在元朝月忽乃题刻下的“刘叔子德政碑”，其中有“修城凿池，不用民力”的信息[3]149。2016年抢修披云楼段城墙时，工作人员发现并收集数块较宋砖和明砖小而薄的城砖，据文物工作者初步鉴定为元代的砖。这些信息都说明，宋元有对城墙进行修葺。

明清以来的修缮情况，地方志记载较为完备，本文不再赘述。需要指出的是，即便明清以来，仍有漏载的修葺，比如府县志只记载正德六年修葺城墙之事，但古城墙还见有正德八年、正德九年字样的城砖（图5）[12]211。

三、结语

总之，肇庆古城墙包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是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目前还有很多问题值得我们深入研究探讨。本文主要就以往地方志所提两个疑问，即关于早期城址和始筑砖城年代，根据现有材料，初步加以讨论。经考论，认为所谓汉唐旧址并无相关证据，相反既有材料更支持隋唐时期的端州就在古城现在位置这一说法；而关于初筑砖城的时间，则有较为充分的依据可以证明，早在崇宁壬午（1102年）而不是政和癸巳（1113年），肇庆古城墙就已经开始包砖。有意思的是，史书记载初筑土城的皇祐五年（1053年）正是癸巳年，不知是否旧志在传抄中将皇祐癸巳（1153年）筑土城讹变为政和癸巳（1113年）拓砖城。随着肇庆古城墙申遗工作的逐步推进和肇庆府城保护与复兴项目及相关考古工作的开展，期待学界有更深入的研究，将更多谜团一步步解开。

图2 崇宁元年铭文城砖

图3 “奉圣旨善”铭文城砖

图4 “壬午”铭文城砖图

图5 正德八、九年铭文城砖拓印

[1]魏徵.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882.

[2]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第三十四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3:897.

[3]刘伟铿.肇庆星湖石刻全录[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58.

[4]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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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梁赞燊.宣统高要县志[M]//广东历代方志集成:肇庆府部.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20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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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干宝.搜神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9:295.

[10]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肇庆宋城西路考古调查勘探工作报告（未刊稿）[R].[出版地不详：出版社不详]，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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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广东肇庆市坪石岗东晋墓[M]//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肇庆市博物馆.华南考古:1.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248-264.

[17]刘伟铿.刘伟铿史学文集[M].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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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ite Selection and First Building of Zhaoqing Ancient City Wall

ZHANG Zhizheng
(Zhaoqing Museum,Zhaoqing,Guangdong 526040,China)

According to the existing files,the Zhaoqing city wall was originally built in Song Dynasty.Before that,the city wall was occupied by the office building of local government of Duanzhou（state）and Gaoyao’s(county)in Sui and Tang dynasties.The city wall had been built in sand-layered in 1053 and packaged in brick in 1102 and rebuilt more or less in the later dynasties.The ancient city wall contains rich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information as a rare cultural heritage.

ancient city wall of Zhaoqing;site selection;packaged brick

董 娟）

K871.44

A

1009-8445（2017）06-0022-04

2016-12-01

张致政（1974-），男，山西平遥人，肇庆市博物馆馆员，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