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Fries与美国功能主义

张跃伟，潘 宁

（1.肇庆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2.厦门大学 外文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C.C.Fries与美国功能主义

张跃伟1，潘 宁2

（1.肇庆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2.厦门大学 外文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Charles C.Fries一般被认为是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家，当代理论语言学往往也往往将Fries的贡献集中在结构主义语言学领域，对他在功能语言学领域的影响较少提及。本文从Fries的语言交际观、信号语法、语言意义研究、语料收集和语境研究等方面入手，对比结构主义语言学并参照功能语言学进行梳理分析，认为Fries的语言研究在很多方面都蕴含功能主义思想，具有功能主义特色。通过对Fries的语言观的分析，对其语言研究所属的理论流派重新定位，旨在使人们对Fries的语言学思想及美国语言学发展史有深入全面的认识。

C.C.Fries；美国结构主义；美国功能主义

一、引言

Charles C.Fries（1887—1967）一般被认为是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家和教育家[1-3]，人们对他的认识一般局限于他在应用语言学及语言教学方面的成就。国内学者如赵世开[4-5]、杨信彰[6]、刘承宇[7]、陈菁[8]、周维江[9-10]等，以他为美国结构主义代表做过评论。需要指出，Fries虽然是美国结构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有别于其他结构语言学家的是：他不是孤立地研究语言和语言结构,而是把语言活动看成是一种交际行为,是一种传递意义的工具。他对意义进行层次分类,剖析意义传递的过程,并确定“语境”在获取意义中的重要作用[8]125。Fries持有诸多有别于其他结构主义语言学家的观点和研究方法，提出信号语法理论，注重研究交际过程中的语言，重视语言学在教学中的应用价值，在应用语言学领域取得巨大成就。本文对Fries的语言交际观、信号语法、语言意义的研究等方面所体现的功能主义语言学思想进行梳理分析，并与同时期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家相对比，认为Fries在语言研究的理论和实践两方面都具有功能主义色彩。

二、美国是否有功能主义语言学

美国语言学的历史以F.Boas（1858—1942）的Handbook of American Indian Languages（1911）[11]为标志，开始有了美国描写主义语言学。接着，L.Bloomfield（1887—1949）开创了美国结构主义，从此结构主义在20世纪30、40年代美国语言学界占据主导地位，这个时期被称为“Bloomfield世纪”[5]127。Bloomfield受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影响，用“刺激—反应”理论解释语言，研究语言的形式结构并应用于语言教学，然而，他的“刺激—反应”理论忽略了语言使用者的主观能动性和语言使用环境的作用。Fries虽然师从Bloomfield，但其语言研究与后者大相径庭，他改进了“刺激—反应”理论的内容，把语言使用者和语境因素考虑进来，增加了新的解释维度。

语言功能观最早出现在20世纪初的欧洲。法国语言学家A.Martinet（1908—1999）受F.De Saussure（1857—1913）和 A.Meillet（1866—1936）的影响，提出语言功能观[12]。60年代，伦敦新弗斯学派代表人物M.A.K.Halliday（1925—）举起了功能语言学的旗帜，发扬人类学家B.Malinowski（1884—1942）重视语言、社会和文化关系的理念，着重研究语言的意义和功能。功能主义语言学从此在欧洲乃至全世界迅速发展起来。

功能主义语言学所强调的语言功能是指语言结构内的功能与在社会中所承担和完成的功能，包括表达、推理、交际功能等。语言是交际工具，语言结构是语言功能的一个方面[13]。功能主义语言学的研究对象侧重言语活动而非抽象的语言整体，兼顾形式与意义的研究，着重研究语言的意义实体，重视语境研究是功能主义语言学的突出特点。

美国是否有功能主义语言学？胡壮麟教授认为美国功能主义思潮早期在F.Boas—E.Sapir—B.L.Whorf这条脉络中有所反映，称其为美国功能主义萌芽[14]19。朱永生等学者谈及美国功能主义学派时，认为美国功能主义真正始于20世纪60、70年代[15]57。美国功能主义学派的代表人物有20、30年代的 F.Boas、E.Sapir及 60、70年代后期的 D.Bolinger、W.Chafe、C.Fillmore、Charles Li、T.Givón、P.Hopper、S.Thompson，等等。从20世纪30年代到60、70年代之间，是“Bloomfield世纪”的美国结构主义。Fries正处于“Bloomfield世纪”，他的语言理论与教学方法看上去与美国结构主义如出一辙，但Fries的很多观点和思想都具有功能主义特点和色彩。下面从其语言理论与语言实践两方面进行梳理分析。

三、Fries的语言学理论与实践

（一）Fries的语言交际观

在Fries看来，语言学研究的主要目的在于揭示语言如何实现其交际功能[16]4。Fries指出，“人们把语言作为交际工具来掌握、理解和交流意义，语言学家的任务就是要关注人类如何用语言作为工具建构人类社会，而且语言学家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语言的重要性在于它是人类社会存在的基础”[17]97。Fries非常关注英语语言、学校教育和社会的语言文化[18]3。

Fries承认Bloomfield的“刺激—反应”公式，但对其做了较大改进（见图1）[16]34。与Bloomfield注重语音和语言结构的描写不同，Fries重视语言社会交际功能，关注语言在交际中的整个过程和刺激话语产生的背景。Fries进行语言研究的目的不是描述言语行为，而是为了说明语言的社会功能，从功能主义的角度解释语言交际的本质和语言的功能[6]。Fries指出：“语言有（为人类）提供精确的社会合作手段功能，要将语言看做是建构人类社会的功能性工具来学习语言，就必需要注意两点：（1）与刺激说话人说话的情景相联系的语言声音；（2）与刺激听话人做出反应相联系的语言声音”[16]35。从功能主义角度来看，Fries是把语言研究放在了语境背景下，这个语境一方面指刺激说话人发话的情景语境，另一方面指刺激听话人做出反应的语言语境。

图1 Fries对“刺激—反应”公式的重新解读

Fries对语言的社会交际功能观是其分析句子种类的理论基础。Fries对英语句子种类的研究是以语句（utterance unit）而不是句子（sentence）为单位。他把语句分为三类：（1）单一的最小自由语句；（2）单一的扩展自由语句；（3）由两个或两个以上自由语句组成的语句串[16]37。这三种语句类型与系统功能语法理论中对小句（clause）和小句复合体（clause complexes）的划分相似[19]。

Fries还提出以语句的交际功能来划分语句的方法，把语句分成两种：（1）用来开始会话的情景语句单位（situation utterance units）；（2）会话开始后，受话人对听到的前面语句的反应语句单位（response utterance units）[16]38-40。在语句连续体中，Fries按照结构功能进一步把语句分为情景句（situation sentences）和序列句（sequence sentences），前者创设情景，后者继而提供信息，两者之间常用指称词、替代词、关系副词、连接副词或连词等连接信号（sequence signals）来连接[16]240-255。在系统功能语言学中，这些属于衔接范畴的研究[20]。在语言分析操作层面，Fries和功能主义并无二致。可以说，Fries将语言看作“交流意义的工具”的核心语言观表明其对语言的定义具有明显的功能取向，也与功能主义对意义的重视趋向一致。

（二）Fries的信号语法和语言意义的研究

与同时代结构主义语言学派不同，Fries并未从语言形式入手，把关注点主要放在可形式化操作的音位、形态和句法层面。相反，Fries始终重视意义研究，区分各种意义并对其进行分类，并对意义的传递过程进行描述。Fries把语言看做是信号，他的语法研究也被称作信号语法（signals grammar）[6]。Fries认为语言本身不是意义，语言是信号代码（code of signals）[17]99。他把语言看做社会交际工具，解释言语行为（speech acts）、语言（language）和意义（meaning）概念以及三者之间的关系：言语行为是从A发出的声音序列到B接受声音序列的一个物理手段，其本身不是语言，也不是信息内容的意义，一个社区的言语行为的相加也不构成社区语言；意义是A试图要传达给B的信息内容，意义源于对A起刺激作用的情景，引起B的合作性反应；语言既不是言语行为，也不是意义，而是使言语行为获得意义的抽象信号代码。只有当言语行为符合信号代码重现人类经验中现实情景的模式时，并只有当其为人们所掌握和理解时，言语行为才获得意义，才成为语言[17]100。信息内容（意义）通过信号代码（语言），以声音序列（言语行为）方式，在社会人之间传递。

根据语言对比性特征（contrastive features），Fries区分了语句中的词汇意义、结构意义和社会文化意义[21]1-22。词汇意义由词项的对比性区别体现；结构意义由词项的对比性排列和形式体现；社会文化意义体现为社区对语句或语句串的共同反应[22]65-68。Fries信号代码的作用，实际上就是语言在交际中传递信息、重建社会的功能。从Fries对信号语法的阐释，对言语行为、语言和意义三者之间关系的分析，可以看出他对语言的本质、语言与世界的关系，语言与人类社会的关系方面，有着不同于结构主义的认识。Fries重视语言的交际功能及意义在言语交际中的作用，与功能语言学所主张的“意义潜势”不谋而合。这些都表明，Fries的语言学观具有功能主义思想元素，体现着功能主义色彩。

（三）Fries的语料收集方法和语境研究

Fries认为，真实话语与文学语言等书面语言相比，实现的交际功能更广，对语言学研究贡献的价值更大。因此，Fries选择人们交际中使用的口语语料作为研究对象。他不像同时代的结构语言学家、转换生成语言学家主观创造语料，而是收集真实语料，具有功能主义语言学家重视语言事实的特点。Fries的几部著作都是基于大量收集真实语料而完成的。他从信件中整理了American English Grammar（1940），从电话录音中整理了The Structure of English，还根据电视节目录音做英语语调分析[5]166。

Fries根据电话录音，把受话人的反应又细分为三种类型：（1）习惯性的立即口头反应；（2）动作反应，有时伴有少量口头反应；（3）不干扰说话人在交际过程中处于不规则位置的简短口头信号[16]41-53。他还区分了交际性语句（communicative utterances）与非交际性语句（non-communicative utterances）[16]53。交际性语句包括：（1）能引出口头反应的语句（问候、呼唤或疑问语句）；（2）能引出动作反应，有时伴随少量口头反应（询问或命令语句）；（3）为能继续进行会话而引起听话人注意的常规信号语句（陈述语句）。非交际性语句具有情景特征，如感叹语句及表悲伤、疼痛、惊讶、恶心、生气、高兴等等的语句。Fries站在语言的交际功能性角度，研究使用中的真实话语，把说话人和听话人的一连串语句放在一起分析，这种分析超出了仅从表面形式上研究独立句子的层面，从单一到扩展的语句，再到语句连续体，Fries的语句研究已延伸到语篇层面。

“语境”这一概念最早由Malinowski（1923）提出，包括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后经由Firth、Halliday等人发展完善，已成为功能语言学核心概念之一。Fries虽然并不支持Bloomfield以“S-r-s-R”“刺激—反应”公式体现的行为主义观点，但其实他是认可情景语境存在的，这可从其论述中略窥一斑。Fries认为，语言使用过程中的差异，包括地域差异和社会阶层差异，都是语言学研究的重要内容，因为语言形式不仅仅体现指示意义，而且体现隐含意义，而后者暗含了通常情况下语言使用的语境[16]5。Fries中强调“语境确定”（Contextual Orientation），特别是文化语境确定的重要性[23]89。他认为，如果不考虑语境因素，理解语言是不可能的，语境是一个系统，语言是这个系统的产物。此外，Fries还提出语篇语境，认为词汇意义由语境来控制，同样的词语在不同的语境下就会有不同的含义[16]54。系统功能语言学提出语域理论，将情景语境划分为语场、语旨、语式，从不同维度探讨意义潜势。可以说，Fries对于语境的理解和功能主义关于语境的观点在很多方面是相契合的。

四、结语

功能主义语言学的突出特点是：（1）强调语言在社会中发挥的功能；（2）注重语言结构和意义关系的研究；（3）重视语言环境分析；（4）采用真实的口语、书面语语料。本文通过对Fries的语言交际观、信号语法、对意义及语境的研究以及语料收集方法进行梳理分析，对照功能语言学的主旨思想，发现Fries的语言观及语言研究方法与功能语言学高度吻合，体现和遵循着功能主义的思想和方法，却迥异于同时期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遗憾的是，Fries处于美国结构主义鼎盛的“Bloomfield世纪”，一直被认为是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代表人物之一，对其在美国功能主义的影响认识不足。笔者认为，Fries就语言形式和意义所进行的深入思考及其独特的语言分析方法对功能语言学所做出的贡献，应当被重新审视，从而让人们对Fries的语言学思想、对美国语言学史的脉络及美国功能主义的发展有个全新的认识和深入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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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Fries andAmerican Functionalism

ZHANG Yuewei1,PAN Ning2
(1.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Zhaoqing University，Zhaoqing，Guangdong 526061,China;2.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s,Xiamen University,Xiamen,Fujian 361005,China)

Charles C.Fries is considered to be a structural linguist and his contributions to linguistics are mainly attributed to structuralism rather than functionalism.This paper analyzes Fries’idea of language communication,signal grammar,meaning,context,data collection,and further compares functionalism and structuralism.The study shows that Fries’theories have manifested functional embryos.Based on analysis of Fries’linguistic theory and its reorientation,this paper aims to give an objective and insightful description of Fries’linguistic theory andAmerican linguistic history.

C.C.Fries;functionalism;structuralism

宋先红）

H0-06

A

1009-8445（2017）06-0034-04

2016-11-20

广东省本科高校高等教育教学改革项目（2016236）；肇庆学院质量工程及教学改革项目（201663）；肇庆学院科研基金项目（201748）

张跃伟（1969-），男，辽宁锦州人，肇庆学院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