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小组：以何者的名义？

2017-12-28张馨心

画刊 2017年12期

张馨心

艺术小组：以何者的名义？

张馨心

《巢》戴增钧装置 2017年

11月18日，“以钢铁侠的名义——五人艺术行动”展览在北京圣之空间开幕。这次展览是赵洁、田忠、戴增钧、南方四位艺术家首次以艺术小组——“钢铁侠小组”的名义进行创作的。总的来说，我们看到这四位艺术家的首次大胆尝试，他们均放弃了绘画、陶瓷等习惯的表现手法而为这次展览重新创作，这一次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装置。考虑到参展的四位艺术家及策展人王春辰均来自河北这个钢铁大省，这群“钢铁侠”们多少会植根于河北这个环境探讨问题。可能受到小组名称的影响，四位艺术家的作品也不约而同地具有“大”且“多”的特点，展览现场一个接一个的“重量级”作品也让人目不暇接，这在直观上符合“钢铁侠”这个名字所具有的体量感。但是“钢铁侠”并不是展览的主题，展览并未声明要用“钢铁”材质或是以“钢铁”作为主题，而“以钢铁侠的名义”才是集结四个人的口号。这个有些模糊的口号不禁让我们好奇，作为一个艺术小组的首次尝试，集结四人的“名义”是为何？

四位艺术家表达的主题并不相同。南方这次的装置作品《NO&STOP》与《纵横四海》是反战、反伤害题材，展出的装置包括一个站在高处的多手怪物、铁滑板和陶瓷子弹，观众走进展厅时会有一种怪物扛着机关枪向他们扫射的感觉。怪物、子弹、滑板上的涂鸦有着街头文化的直接和冲击力。以冰冷易碎的磁州窑陶瓷、水泥模拟铁质的真子弹是为了消解其暴力与危害，对子弹的涂鸦描绘又保有南方一贯的童真。

戴增钧的《巢》将自己架上绘画中常出现的喜鹊、诙谐的裸身男人形象转化为雕塑装置，展厅内裸身男人躺在从即将关停的钢铁车间里收集的钢铁碎屑上，一旁是将这个雕塑形象放置在废墟、农田等不同环境的摄影作品。赵洁的《鲲化》也是将自己纸上那条表现风化生命的干鱼转化为青铜雕塑，现场青铜干鱼装置旁边是一组将干鱼置于不再运转的工厂的摄影作品。两组作品都是对钢铁产业在社会转型中面临的困境的思考，虽然艺术小组成员间会相互影响，但两人作品形式上的类似也稍显得缺乏新意。换言之，平面绘画中的形象转化为雕塑可以看作是一条通用法则，艺术家虽然从平面走向了空间，但这次尝试依然难以摆脱自己作品中的符号化“幽灵”。

《物质的能量》田忠装置 2017年

田忠参展的装置作品《前世的记忆》灵感来自石家庄地区井陉县的一处原始烧陶作坊，这处作坊仍在用原始的生产方式烧制出一种泛着金属光芒的黑陶。田忠收集火热但落后的作坊烧坏的8000余个黑陶器以矩形陈列在展厅一角，一旁是50个砂锅的单体照片，黑陶器堆有着原始的土与火的气息，而砂锅照片拍得更注重形式美，任何一个都可以看作是一个完整的作品，而放在一起组成一件作品就显得艺术语言繁复。同时旁边还陈列着田忠的《物质的能量》，是不锈钢台面的山水陶艺作品。我们能感受到艺术家迫切表达的欲望，但三组作品在此发生关系，各种象征意义的交织也使作品显得啰嗦。

虽然作品个体都保持了艺术家各自的创作风格，但作为一个展览的总体，尤其是以一个艺术小组的名义，我们却不知道这个艺术小组以“钢铁侠”的名义发出什么呼喊。作品传达的价值判断还有一些模糊，是反战？是保护环境？是对钢铁力量的歌颂还是挽歌？四个人的作品有些许气质的吻合，但没有共同明确的主题。事实上艺术家们在讨论这个展览的时候，围绕着四个关键词——“钢铁”、“暴力”、“废墟”、“生态”。南方显然选择以“暴力”为切入点，戴增钧、赵洁、田忠则更关注“钢铁”、“废墟”、“生态”的问题。四个关键词彼此相关又不相同，因此展览主题就显得暧昧不清。

惯用绘画、陶瓷等材料的艺术家们此次均以装置的方式呈现作品也值得思考，是否装置就是最有力量的艺术表达方式？装置艺术的特点是将实物直接呈现，把我们的现实存在、现实环境直露于面前，把材料、物品本身作为表现元素，拓展和挖掘了现实材料本身的表现性品质。因此选择装置艺术能比其他表现形式更具有视觉冲击力，让观众有强烈的在场感。而显然“钢铁侠”们此次表达的主题需要“在场”，需要将观众带入即将关闭的工厂、带入依旧燃着熊熊烈火的窑坑。这种把空间环境、观众纳入艺术作品中的手法，在把观众变成艺术品构因的同时，也就使得观众与作者同样游走于艺术与生活之间。因此对装置艺术来说，展出的环境就尤为重要，对展览空间的安排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作品的视觉张力。此次四位艺术家的作品都放置在圣之空间的同一个展厅内，我们能看到，作为同一小组的成员，他们作品的对话关系，但有限的空间也会削弱各自作品的视觉张力，置于一角的田忠的陶器堆让人难以意识到有8000余个黑陶器之多，在每个作品都以“大”、“量”取胜下，展览现场显得有些拥挤。

“钢铁侠”这个小组名字很有意思，我们首先会想到国外的电影大片《钢铁侠》，主角靠打造钢铁装备的科技实现上天入地、无坚不摧的超能力。“钢铁侠”这个人物并不是钢铁的化身，而是科技的代言人。那四位艺术界“钢铁侠”又是谁的代言人呢？“钢铁侠”这一“侠”字具有强烈的人格化寓意和东方精神，对于四位艺术家来说，“钢铁”只是一个名义，或者是给第一次的集体尝试从质感、材料上找一个共同的切入点。而“侠”更符合艺术小组的核心，即艺术家如何介入社会“行侠仗义”。四个艺术家都放弃自己擅长惯用的创作方式而搞装置，全新的尝试自然会暴露一些问题，但这种对自我过去的对抗除了有毁灭性，也还有重新构建的意味，旧有的和全新的角力更是钢铁产业升级以及整个社会转型发展面临的挑战。从这个意义上，“以钢铁侠的名义”表明了小组的决心，尝试跟今天的艺术界做一些不同的事情，带入一点新鲜的东西和力量，这种决心和姿态可能正是“钢铁侠”为“侠”的意义。

《糖衣炮弹》南方

四位艺术家成立艺术小组的方式也让我们思考，艺术小组在当下的可能性与意义。艺术小组的意义不在于几个人在一块做一个共同主题的作品，这样的意义是非常不充分的。小组作为一个组织，需要内部成员的讨论、争议，需要合作也需要存异。这就涉及艺术家个人的艺术趣味与小组集体的艺术理念的关系问题。当个人与集体发生冲突时，什么是继续维系组织关系的核心呢？“钢铁侠小组”并未发出狂飙宣言，也没有明确的纲领或是核心。集结“钢铁侠小组”的纽带主要是地域性，而地域之外，“钢铁侠小组”又该以何名义发出共同的声音呢？艺术小组是否需要一个共同的纲领或是核心理念呢？曾发出“用狂飙一般的激情、铁一般的理智,来创造我们色、线、形交错的世界”的决澜社宣言激荡，但实际生命短暂，各人有各自的艺术追求，在艺术探索方面缺少一种“重大的维系力”，四回展览后就自行解散。思想不会一成不变，作为理念的表达，宣言也不具有永效性，当理念相左时，艺术小组会不会就此分崩离析？比宣言更重要的是不是建立一种与小组成员休戚相关的规则？“钢铁侠小组”带给我们的思考就在于艺术小组是否以及该如何建立一种合作制度或是创作规则，以实现彼此的互动联系？这需要更多的“钢铁侠”们在未来不断地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