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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日本学界的郁达夫研究
——以大东和重的近著为中心

2017-12-10宋新亚

汉语言文学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郁达夫文学日本

宋新亚

近年来日本学界的郁达夫研究
——以大东和重的近著为中心

宋新亚

近年来日本的郁达夫研究取得了诸多成果,特别是大东和重的《郁达夫与大正文学——从“自我表现”到“自我实现”》一书,在影响研究的视域下,通过实证的方式,对郁达夫与大正文学之间的影响受容关系进行了详尽的考察。除了大东和重外,李丽君、高文军等学者近年来对郁达夫的实证研究、社会史视域研究、学术史研究等都有较多成果。中国文学研究在日本作为外国文学的研究,其进入视角势必会与国内学者有所差异,而这种差异性对于中国学界的研究来说具有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

大东和重;郁达夫研究;影响受容

“郁达夫研究”对于中日两国的学界来说都不是一个陌生的话题,根据日本所编纂的《郁达夫资料:作品目录、参考资料目录及年谱》①伊藤虎丸、稻叶昭二、铃木正夫编:《郁達夫資料:作品目録·参考資料目録及び年譜》,東京大学東洋文化研究所附属東洋学文献センター刊行委員会,1969年10月。显示,早在1923年的《雅声》杂志中,便已经有了对郁达夫的相关论述,随后山上正义、山口慎一(又名大内隆雄)、金子光晴、佐藤春夫等都在不同程度上在文章中谈及郁达夫。据李丽君对郁达夫研究史的梳理,最早将郁达夫作为对象进行学术研究的应该是竹内好发表于1937年1月 《中国文学月报》第22号的《郁达夫觉书》,竹内好于东京帝国大学毕业时所提交的毕业论文,正是《郁达夫研究》。二战后,日本的郁达夫研究有了全新的突破,如前面所提到的日本编纂的郁达夫研究资料,正是由伊藤虎丸、稻叶昭二、铃木正夫从1961年到1990年为止(最早由伊藤虎丸、稻叶昭二编写,铃木在后期加入资料编纂的队伍)对郁达夫的相关研究资料进行搜集和整理编著而成,近三十年的时间共出版研究资料五卷本,这对于日本国内外的郁达夫研究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意义。之后对于“郁达夫之死”的研究,铃木正夫深入新加坡和印尼等地展开了一年多的实地调查,通过对当时相关人员的采访、录音、整理等,为“郁达夫之死”的谜团画上了一个句号。

近年来,日本的郁达夫研究更是有了新进展,如大久保洋子、胡金定、桑岛道夫等人对郁达夫的考证学研究做出了极为重要的贡献。在诸多研究者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比较文学专业出身的大东和重,他在影响研究的视域下,通过实证的方式,对郁达夫与日本大正文学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详细的考证。其研究成果《郁达夫与大正文学——从“自我表现”到“自我实现”》②原题:《郁達夫と大正文学——“自己表現”から“自己実現”の時代へ》、東京大学出版会,2012年。本书国内目前尚无中文译本,因此本文中所涉及的日语资料,如无特殊说明均为拙译。由日本东京大学出版会于2012年出版,并在2014年获得了“日本比较文学会奖”。他在序章《郁达夫与大正文学——第一次大战后的文学与“自我表现”》中对郁达夫与日本的关系进行了简要的梳理,并提出了论文的目的之一是对“郁达夫日本文学的受容痕迹”进行考证,并在此基础上通过外国留学生的视角,对日本大正文学进行再考察。大东和重认为,郁达夫具有旁人难以企及的庞大阅读量以及对文学的敏感性,其特殊性与日本大正文学的链接点值得深入探讨。也正因此,他尝试通过郁达夫对日本大正文学进行再考察,旨在与正统的文学史书写方式保持一定的距离,尝试写出“另一部日本大正文学史”,其研究方法和对史料的处理对于现今的郁达夫研究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除大东和重外,近年来李丽君、高文军、大久保洋子等学者以及以中国留学生为中心的硕士生、博士生的研究也有较多新成果。正因为如此,笔者拟以大东和重的著作为中心,对近十年日本的郁达夫研究进行介绍。

一、大东和重与《郁达夫与大正文学——从“自我表现”到“自我实现”》

日本关西学院大学教授大东和重是日本比较文学研究学者,笔者在介绍本书的内容之前,先对他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大东和重最早就读于日本早稻田大学中文系,之后进入东京大学综合文化研究科,师从周作人研究专家伊藤德也先生,并最终获得博士学位。大东和重除了中国文学的知识外,对日本现代文学研究也有很深的理解,并取得了一系列的学术成果,如在本文所涉及的著书出版之前,他的《文学的诞生——从藤村到漱石》①原题:《文学の誕生:藤村から漱石へ》,東京:講談社,2006年,第12页。本书是由其对博士论文《日俄战争之后的文学的自我同一化研究——藤村、独步、花袋、风叶、漱石与“自我表现”》(原题《日露戦後における文学の自己同一化の研究——藤村·独歩·花袋·風葉·漱石と〈自己表現〉》,东京大学博士论文,2005年9月提出)修改而成。于2006年出版。在这部著述中,大东和重将当时的文学杂志几乎全部找出,按照当时新闻报道的时间顺序进行阅读,感受到了日俄战争之后的数年间,正是日本现代文学迎来转机的关键时间节点。因此,他选取了岛崎藤村、国木田独步、田山花袋、小粟风叶、夏目漱石等五人,考察时人对五位作家评论的变化,并以“自我表现”为轴心,考察了当时是如何对“文学”与“非文学”进行划分的。除此之外,他的研究还涉及日本近代文学、中国台湾文学、鲁迅等比较文学的诸多方面。

对于“郁达夫与日本文学”的研究课题,已经有很多研究成果,较为集中在对志贺直哉、岛崎藤村、佐藤春夫等的讨论上。但是,对于“在高校读了千册以上的书”的郁达夫来说,他受教育的情况究竟是怎样的,对于文学形成期的郁达夫来说究竟有着怎样的影响,还都是一些尚不明确的课题。值得注意的是,日本旧制高校的教育对于中国作家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郁达夫,同为旧制高校出身的第一期创造社成员郭沫若、张资平、成仿吾都提到过日本旧制高校的读书体验对自己文学观念形成的重要影响。大东和重所著《郁达夫与大正文学——从“自我表现”到“自我实现”》一书对以上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考察。全书紧紧围绕郁达夫留日时期日本的 “大正文学”和“大正教养主义”②“大正教养主义”根源于明治初年日本近代教育体系的建立,其与日本的旧制高校、帝国大学的精英教育体制紧密相连,此处所涉及的教养主义主要是指教育目标,注重培养学生人文主义(humanism)、主知主义(intellectualism)、人格主义(personalism)、理想主义(idealism)等,并且注重学生外国语能力、古典理解能力、文学及哲学素养等。代表人物包括阿部次郎、和辻哲郎、仓田百三等。两个关键词,通过留学生的视角对日本大正文学史进行了梳理。全书共由《在“自我表现”的时代中》(第一章、第二章)《从日俄战争到一战战后》(第三章、第四章)和《走进“自我表现”的时代》(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三部分构成,此外还包括序章 《郁达夫与大正文学——第一次大战后的文学与“自我实现”》和终章《比较文学与文学史研究》。

在第一章《“自我表现”的时代——〈沉沦〉与五四新文化后文学空间的再编成》中,大东和重通过对《沉沦》出版前后评论界的态度及历史的分析和思考提出,如果要解决郁达夫当时所说的“沉沦热潮”到底指的是什么,以及这部作品对于身处近代化进程中的1920年代前期的中国文坛来说究竟具有怎样的冲击力③《郁達夫と大正文学——“自己表現”から“自己実現”の時代へ》、東京大学出版会,2012年,第23页。等问题,仅将 《沉沦》作为一部文学作品对其优劣进行评判的分析方式是不够的。因此,大东和重着重讨论了这一“文学场”(作为一种力量)的形成,注重讨论作品“生产”与“消费”的两个面向,并结合中日文坛的思潮变化、文学概念的转变等因素,认为《沉沦》之所以能在当时的社会掀起热潮,正是因为在《沉沦》中,不仅作者将“自我”放入了作品之中,读者也能在作品中找到“自我”,而正是这种对话关系使得“文学场”得以成立①《郁達夫と大正文学——“自己表現”から“自己実現”の時代へ》、東京大学出版会,2012年,第44页。,这种“自我表现”的方式在大东和重看来,也正是日俄战后日本文坛的一个特点。因此,在此期间留学日本的郁达夫背后的日本文学经验是不可忽视的。

几乎所有的郁达夫研究者都注意到了郁达夫与日本文学之间不可割裂的关系,但是郁达夫究竟是如何接受日本文学影响的,以及他在留学教育的过程中是如何与大正文学发生关系的,迄今缺少实证式的研究证明。大东和重正是在这样的问题意识下,以《日本留学时代的读书体验——学校体验·留学生活·日语·外国文学》为题,在第二章通过对郁达夫作品的细读和对不同时期的社会流行风潮的考察,分析了郁达夫从童年期至归国后的读书体验。同时,大东也注意到,屠格涅夫在明治末期到大正年间的日本是非常流行的,这一因素对于郁达夫与屠格涅夫的影响研究而言,是不可忽视的因素。大东和重在该章中所讨论的是郁达夫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接受日本文学及其他外国文学的影响,而不是对其读书的具体书目进行说明。而通过郁达夫的读书体验和受容研究,又正好对日本大正文学进行了一次再检视。

在第二部分的两个章节中,大东和重分别以《田山花袋的受容——〈蒲团〉与〈沉沦〉》和《志贺直哉的受容——自传的文学与真实性》为题,对两位作家进行受容研究。虽然目前学界对于郁达夫与田山花袋、志贺直哉的比较研究已有较多的成果,但是对于影响渊源的实证性研究还较为缺乏。大东和重正是在这样的问题意识下,结合先行研究提出,在郁达夫留学时期,虽然作为实体的“私小说”已经存在,但是作为文学指涉概念的“私小说”并没有明确的定义。②此处大东和重引用石阪将干的研究,即“私小说”作为词语开始使用最早是在大正九年以后(1920),其作为文学概念被确立至少是在大正十三年(1924)以后的第一次私小说论争之后的事情。参阅《郁達夫と大正文学——“自己表現”から“自己実現”の時代へ》、東京大学出版会,2012年,第95页。因此,大东和重认为,郁达夫对日本“私小说”的接受研究,不能通过对“文学概念”的传输进行研究,而应该以具体的文学作品为切入点进行考察。在与田山花袋的比较研究中,大东和重以《蒲团》和《沉沦》中所显现出的“自我意识”为中心进行比较分析,提出《沉沦》中觉醒的自我意识实则顺应了当时中国文坛和评论界对于新文学的呐喊。同时,《沉沦》也给了当时文坛这样的启示,即文学是对“自我意识”的表现。在与志贺直哉的比较研究中,大东和重首先通过日记考察等方式,考证了郁达夫1936年12月18日在奈良与志贺直哉相见的情景。比较研究中考察了郁达夫是志贺直哉“真实”表现的接受方式,并通过两位作家作品的分类比较,考察了郁达夫作品中的自传性色彩。有趣的是,大东和重在这本书的封面中选择了郁达夫与志贺直哉的照片,作为日本大正文学代表人物的志贺直哉,或许也正呼应了本书《郁达夫与大正文学》的题目。

大东和重通过考察两位作家的具体作品以及当时评论界对两位作家的评论态度,提出志贺直哉虽然具有“世纪末的颓废”色彩,但其创作超越了大正后期的自然主义色彩,是当时文坛理想的文学者的形象。但是郁达夫与佐藤春夫一样,具有浓厚的“世纪末的颓废”心态,他们的创作也并没有克服大正文学中所共有的“病的神经”和缠绵的抒情方式③《郁達夫と大正文学——“自己表現”から“自己実現”の時代へ》、東京大学出版会,2012年,第118页。。

在第五章《大正教养主义的受容——以自我为中心的思考脉络》中,大东和重注意到深处大正教养主义中心地——旧制高校的郁达夫,在接受教育和读书的过程中势必会受到教养主义的影响。因此,大东通过郁达夫在1920年代前半期所写的文章,考察了他对于木村毅、有岛武郎和夏目漱石的文学观的接受情况,并通过对当时文艺杂志的考察,结合郁达夫《小说论》《文学概说》《文艺私见》等文论,考察作为“学历贵族”④指经由旧制高等学校进入帝国大学学习的学生,语出竹内洋:《学歴貴族の栄光と挫折》,東京:中央公論新社,1999年4月。的郁达夫在当时对勃兰兑斯 (Georg Morris Cohen Brandes)、龙勃罗梭(Cesare Lombroso)的天才论、施蒂纳(Max Stirner)、辻润等人的比较,发现了诸如 “自我表现的欲求”“天才与疯子没有什么区别”“自我就是一切”等思想的共通性。随后,通过立普斯(Theodor Lipps)、欧肯 (Rudolf Christoph Eucken)、阿部次郎等人的比较,对郁达夫所接受的“感情移入论”“人格主义哲学”等思潮的轨迹进行了考察。值得注意的是,身处大正时期的郁达夫,其本身的文学形成与大正日本文学有着紧密的关系。大东和重认为,他本身就是一幅日本大正文学的“缩略图”,通过郁达夫来反观当时文坛所流行的文学思潮、作品等,可以有效地重新检阅大正文坛,发现在今天的文学史叙述中被遮蔽的细处。这种考察方式也正是大东和重所说的“另一部大正文学史”。

第六章主要以唯美主义和个人主义为中心,考察了郁达夫对王尔德(Oscar Wilde)的受容情况,同时论及道森(Ernest Christopher Dowson)、佩特(Walter Horatio Pater)等人。第七章则分别以卢梭的《忏悔录》、江马修的《受难者》和岛崎藤村的《新生》三部小说为中心,考察了郁达夫对大正时期“自传式恋爱小说”的受容。值得注意的是,大东和重通过对郁达夫日记、作品的细读和文学史的概观提出,描写郁达夫与王映霞恋情的《新生日记》可以被看作是位于大正时期自传式恋爱小说的延长线上。

在终章《比较文学与文学史研究》中,大东和重对本书的研究方法、意义等进行了总结。他提到所使用的视角转换的方法,是比较文学研究中所常用到的方法:“比较文学研究者更多的不是只研究一个特定的地域的文学,而是多选择诸如‘日本与德国’、‘日本与中国’等两个处所或者两种语言以上为对象,将研究重点放置于两者之间具体的关系上,而不是将两者分裂开来进行研究,这种研究方法所最常用的正是影响受容研究”①《郁達夫と大正文学——“自己表現”から“自己実現”の時代へ》、東京大学出版会,2012年,第211-212页。,本书也正是大东和重对这种研究方法的一次实践。

笔者对大东教授印象颇深的是,他很愿意与学生讨论问题,没有架子。他对自己认为比较好的研究从不吝惜夸赞之词,对研究中所存在的问题也会直言不讳。无论对于研究者,还是对于旁听者来说,都无疑是一次学习的机会。记得在一次日本“中国文艺研究会”例会之后的聚餐中,导师引荐了大东老师,笔者遂有幸向他请教诸多问题。聊天的过程中笔者才发现,大东和重所关注的并不仅仅局限于某一块固定的研究领域,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在关注位于政治、文化、文学史的中心地位的诸位作家的同时,他也在关注被中心主流叙事所遮蔽的诸位作家,以及位处边缘位置的作家,其出版于2015年的研究新著 《台南文学:日本统治期台湾、台南的日本人作家群像》②原题:《台南文学:日本統治期台湾·台南の日本人作家群像》,西宮:関西学院大学出版会,2015年3月。正是所谓的“边缘位置”文学研究成果的一个展示。或许是由于比较文学专业出身的缘故,大东和重对于中国文学的研究较多地从比较视域入手,如对1920年代前期自然主义是如何进入中国的研究、通过《呐喊·自序》等来考察1920年代前期中国的读书行为等,更多地是从社会史的层面入手,对中国现代文学细节进行再考察。同时,他对日本现代文学的研究也有诸多成果,比如对夏目漱石、岛崎藤村等人的关注和考察。正是他对于中日两国文学研究的扎实的基础,才使得他对于郁达夫和大正文学的比较研究具有极强的说服力和借鉴意义。此外,大东和重还致力于对华语文学的翻译和传播,他与其他学者共同翻译的马华作家黄锦树的作品集《梦与猪与黎明》③黄錦樹著;大東和重,羽田朝子,滨田麻矢,森美千代翻译:《夢と豚と黎明:黄錦樹作品集》,京都:人文書院,2011年9月。已经出版,郁达夫的《茫茫夜》的翻译工作也已经完成,不日将与日本读者见面。

聚餐结束后回家的路上,笔者恰好与大东老师顺路,在电车上又用中文聊了很久。大东老师讲了很多自己的研究经历,还有对中国文学的看法,更谈及滕固、倪贻德等诸多被海外中国文学研究界较少关注的对象。笔者也有幸向大东老师请教了他的研究方法,那时才得知,大东老师的郁达夫研究已经持续多年,特别是在考察郁达夫的读书体验时,他将郁达夫全集、时人回忆录、旧制高校校史、东京大学校史等诸多一手资料中的相关信息进行考证,并在此基础上进行解读。而这耗时耗力的庞大的工作量,大东在自己的书中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然而对于读者来说,这样扎实的考证研究才使得研究极具感染力和说服力,而对于作为学习者的我来说,毋宁是对于研究方法和研究态度的一次学习。

二、近年来日本的郁达夫研究与新的可能性

中国文学研究对于日本学界来说,属于外国文学研究范畴。而正是由于这一异质性的存在,对于我们发现和重考一些在文学史叙述中被遮蔽的细处具有一定的借鉴和启发意义。在日本,运用类似的研究方法的成果并不少见,例如北冈正子先生研究鲁迅的日本体验的专著 《鲁迅 在日本异文化之中——从弘文学院入学到“退学”事件》①原题:《魯迅日本という異文化のなかで:弘文学院入学から「退学」事件まで》,吹田:関西大学出版部,2001年3月。、武继平所著郭沫若研究《异文化之中的郭沫若 日本留学的时代》②原题:《異文化のなかの郭沫若:日本留学の時代》,福岡:九州大学出版会,2002年12月。等。

除了上文中所提到的大东和重外,其他的学者也取得了较多的研究成果。如九州大学李丽君通过史料实证的方式,使用社会学视角介入,对郁达夫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社会文化史视野下的研究。其近期成果诸如《对1920年代郁达夫批评的再考》③李麗君:《1920年代における郁達夫の同時代批評再考》,《言語文化論究》第26期,九州大学大学院言語文化研究院,2011年 2月,第 131-144页。,选取了1920年代初期茅盾、周作人、成仿吾等人的评论进行分析,发现当时不同文学阵营的评论者,不论是与郁达夫处于对立、中立或是同盟关系,对于当时遭受激烈骂声的《沉沦》都保持了相对冷静和客观的态度,他们的评论也具有一定的共通性,这也恰恰显示了《沉沦》对于1920年代初期中国文坛所具有的冲击力,并符合了新文学倡导者对于新文学的想象和需要。之后又通过郑伯奇、陈西滢等人1920年代中后期的评论,考察了评论界对于成名之后的郁达夫的评价史。在《关于郁达夫“左翼化”问题的考察》④李麗君:《郁達夫の「左翼化」問題に関する考察》,《同志社女子大學學術研究年報》第59期,同志社女子大学,2008年12月,第 79-87页。一文中,作者拒绝了“革命的”“反动的”“进步”“退步”等判断基准对郁达夫的“左倾”进行考察,而是通过郁达夫写作前后的变化、时人回想、社会状况等诸多因素入手,认为郁达夫当时并不是对某一种信念持有坚定的信仰,而是在当时的社会洪流中,作为文学家的郁达夫与作为对权力的质疑者、批判者的郁达夫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这是他作为正直的文学者的正义感和批判意识,而不能简单地通过意识形态对其“左翼化”进行解读。《从日本外务省所藏资料解读郁达夫的访日》⑤李麗君:《日本外務省所蔵資料から解く郁達夫の訪日》,《言語文化論究》第33期,九州大学大学院言語文化研究院,2014年,第 55-68页。一文中,李丽君将日本外务省(相当于外交部)所解禁的关于“1936年郁达夫访日”外交文书的整理,并通过大量的当时的报道、回忆录等,对郁达夫访日的经过、主要内容、与警察的关系等进行了再检证,并试图通过这些考察,描绘“郁达夫访日”的整体图像。李丽君的郁达夫研究对于中日两国研究界都有重要的意义,在对史料进行精考的基础上,通过社会史的视角重回历史现场,对郁达夫的时代特征、人物原像等进行了考察。她的博士论文《郁达夫作家形成期研究》修改后于2016年3月出版⑥李麗君:《郁達夫の原像:異文化·時代·社会との葛藤》,福岡:花書院,2016年3月。。

此外,樱花学园大学高文军曾著有日本郁达夫学术史研究著作《日本的郁达夫研究》等,详细考证了郁达夫在名古屋时期的相关史料,并于2015年9月26日至10月9日期间,与名古屋大学中国文学研究室共同主办了“郁达夫八高入学百周年纪念展示会”。获得御茶水女子大学博士学位的范文玲,以郁达夫的作品为中心,详细分析和讨论了其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及外国文学的接受等问题,如《郁达夫〈沉沦〉中的主人公真的自杀了吗?探寻一种新的解读可能性》《郁达夫小说中的女性身体的描写——与创造社作家群的比较》《关于郁达夫小说中的外语表现》《郁达夫小说中的女性形象》《郁达夫小说中的 “母亲”形象》《郁达夫与志贺直哉——围绕新资料〈我的梦,我的青春〉》等。

近来随着“华语语系文学”(sinophone literature)概念的流行,针对郁达夫的研究也有了新的进展。日本著名巴赫金研究者、比较文学研究学者北冈诚司先生,近来对马华作家黄锦树表示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在2017年出版的《野草》第99期上发表论文《黄锦树〈死在南方〉〈叙事〉——“反事实历史小说”》①原题:《黄錦樹「死在南方」「叙事」部──「反事実歴史小説」》,《野草》第99号,2017年。,而黄锦树所著《死在南方》正是以郁达夫的失踪为主题进行的写作。同时,由王德威主编的哈佛版《现代中国“文”的历史》一书中,“郁达夫与南洋文学”②“The Enigma of Yu Dafu and Nanyang Literature”, A New Literary History of Modern China, Th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17, pp.517-522.也成为专门的一节,由E.K.Tan编写而成。这些研究方法和视点的出现,对于将郁达夫放置在东亚文学、亚洲文学的大视野下进行审视具有引导意义。

日本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极其注重史料的考据工作。尽管新批评对于文学研究产生了较为重要的影响,但在日本的中国文学研究界,就算有理论的介入,其史料考证也是不可或缺的。除了周氏兄弟、郁达夫等研究领域之外,今泉秀人、津守阳等人的沈从文研究,滨田麻矢的张爱玲、胡兰成研究,濑户宏的中国当代话剧研究等都在学界具有较大的影响。

【责任编辑 孙彩霞】

宋新亚,日本大阪大学言语文化研究科研究生,研究方向为1920年代中国现代文学、比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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