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相
2017-12-06周洁茹
文/周洁茹
吃相
文/周洁茹
周洁茹女,1976年生于江苏常州,曾于《人民文学》 《作品》 《收获》 《花城》 《钟山》 《十月》等刊发表小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香港。
1
车祸以后,陈小姐再也没有来过上海。
所以我的活动在上海,我以为陈小姐是不会来的了,我知道那次车祸。
陈小姐平时都是坐在前排,就那天,去上海的那一天,她坐到了后排,她老公说的,你累了,睡一会儿,到了上海我再叫你。
陈小姐醒过来的时候满脸是血,一根钢筋,车头插到车尾,座位上全是玻璃碴子和血,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还是老公的。
陈小姐喊老公的名字,没有人应。陈小姐一眼看到自己的古驰包包,一点都没有坏,陈小姐抖着手,摸到那只包,打出了救命的电话。
七年以后,陈小姐开着奔驰跟我讲,幸亏是个美国车,要是个日本车,人就没了。
我看着陈小姐的侧面,陈小姐的侧面看不到伤口,那个伤口在头顶的另一侧,头发遮住了。我想起等待救护车的时刻,她和她老公,血淋淋的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一同经历了生死的男女,他们心里面想的一定是那一句,这一辈子,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陈小姐离婚的时候我不在,幸好我不在,一切最坏的情形。
2
七年以后了,我再见到陈小姐,陈小姐请我吃早饭。
算命师傅太不准了。我说,还说你旺夫,以后越来越好。
准。陈小姐说,就是太准了。
我是旺夫。陈小姐说,他生意越来越大。
生离死别。陈小姐说,算命师傅说的是,旺夫,但是死离生别。生离,或者死别。
那场车祸,我说。
对。陈小姐说,那场车祸,我没死,他没死,没能死别,只好生离。
唉。我说,还不如死别。
是吗?陈小姐说。
离个婚不就跟死过一次似的,我说。
你离过?陈小姐说。
跟死一样吗?我说。
不如死,陈小姐说。
我说奔驰是哪国的车?
陈小姐白了我一眼。
我说为什么是奔驰,那谁说的,骑自行车哭,坐奔驰笑?
陈小姐又白了我一眼,说,那是宝马,那是宝马好吧,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不要坐在自行车上笑的宝马。
我说好吧我们去吃早饭吧。陈小姐的车开出去了一段,说,土豪才开宝马。
车停在一片仿古建筑的大门口,一个拱门,像是一个牌坊。
可以停的吗?我问。
可以,陈小姐坚定地答。
真的可以吗真的吗?我又问。
可以可以可以。陈小姐说,你不要烦了好吧,什么都是可以的。
我们下了车,经过了一个名人故居,但是因为太早,门关着,我也没有能够进去看一眼,可是看了一眼也不会怎样,名人都不是这里的人,他只是死在这里,这里的人对死在这里的人格外敬重,雕了像又故了居,这里的人却对生在这里的人蔑视,很多人就跑到外面去了,死在别处。
我俩经过了名人故居,穿过了一条小巷,来到一扇木门前面。陈小姐推开门,我瞬间落到古代。一个古代院子,还有桂花树和莲花缸,我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进去啊进去啊,陈小姐说。
我跨进门槛,连门槛都是古代的。
坐啊坐啊,陈小姐说。
院子中央一个古代方桌,四张小板凳,我在小板凳上面坐下,那个时刻,我确实觉得板凳比沙发舒服多了。
四面八方就走出来很多人,全是年轻的男人,每一个都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在小方桌上放下了各种各样的吃食,又散落到院子的四面八方。
一起啊一起啊,陈小姐说。
好啊好啊,他们温和地答。
然后就剩下陈小姐和我,摇着扇子,开始吃早饭。
你买的?我说。
买不起啊。陈小姐说,而且人也不卖啊。
我是说早饭,我说。
我可不会买。陈小姐说,他买的。
陈小姐一个眼神飞过去,我就看到一道彩虹。
实际上是,莲花缸的那一边,有一个正在给花花草草浇水的男人。早晨清淡的太阳光,水帘之下,就出现了一道彩虹。这个男人还穿着古代的衣服。
我可以把这个故事往架空深虐的方向讲下去。我跟陈小姐在深山老林迷路,绝望得快要死了的时候,路尽头现出一个豪宅,一个仆人拎着灯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入到豪宅里面,真是太金碧辉煌了,连仆人们穿的衣服都是绣着花,花样都不带重的,我们被主人盛情款待,这位主人长得,已经无法用语言可以形容了,根本就不是地球人好吧。好吃的好看的源源不断地端上来,再加上主人那个逆天颜值,陈小姐已经被他完全地迷住了,她一直一直地望着他,妩媚眼神飞过去,说,彩虹。我当即惊醒,拉住陈小姐的手跳起来,我们往大门口跑,主人和仆人,一堆人在后面追,我们刚刚跑出大门,后面的豪宅轰然倒塌。我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巨大蚂蚁窝,无数密密麻麻蚂蚁举着比自己身体还要大很多的食物,洞里洞外奔走劳碌,川流不息。再回头看陈小姐,她已经瘫软在地,嘴里喃喃,彩虹,彩虹……
好吃吗?陈小姐说。
我回过神来,陈小姐正举着一块糍粑糕。
好吃,我说。
彩虹已经不见了。穿古代衣服的男人已经浇好了花草,没有了水,自然没有彩虹。但是他也不走过来,他冲着我们笑了一笑,远远地。
他买的?我对陈小姐说,他怎么不过来吃。
他就过来了,带着笑说,你们吃你们吃。
都是在不同的店里买的。陈小姐说,他知道哪儿的店做什么好。
他羞涩地一笑,走了。
他结婚了没有?我说。
啊?陈小姐说。
我说他结婚了没有。
结了,陈小姐说。
哦,我说。
3
陈小姐的奔驰几乎停不下来,串串店实在太小了,但是她又必须要停下来,我说的,我们去吃串串吧,我以后都吃不到了。
我们就去吃串串了。
桥下面的小店,一条窄街,陈小姐的车要开过去,对面的车就开不过来。对面的车都让她了,一声喇叭都没有,而且我分明地看见对面车里的男人还对她笑了一下。
你多迷人。我说,他们都让你。
他们让的不是我,是我的车,陈小姐冷静地说。
我们坐在串串店,陈小姐熟练地点了一锅串串,各种各样的蔬菜串起来,煮熟,浸在红油里。这种模式的食物总是令我惊叹。
你知道吗。离婚以后我就不能吃东西了,什么都不能吃,硬吃,就会呕。你理解吧,陈小姐说。
理解。我点头,我有时候吃块饼干都会呕,原来里面有花生,根本看不出来嘛,但是我的身体会把它吐出来,因为我对花生过敏嘛,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的身体会帮我们做决定。
我什么都不能吃。陈小姐说,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你的身体要你死,我说。
陈小姐白了我一眼。我不想死,陈小姐说。
我喝营养液,吐掉了大部分,我还是可以活下来。陈小姐说,我爸爸死了。
我看着她。
我爸爸在我离婚的期间死了,陈小姐说。
我说对不起。
陈小姐说我也只好去死了。
我有一天傍晚出来游晃,我也许掉到河里死了,也许被车撞死了,我不知道,反正我也不在乎死不死的。
我晃来晃去,我就晃到他那儿去了。
我只是看见一条巷子,雪白的墙,我就走进巷子里面去了,然后我看见一扇木门,我知道是私人家的门,但我推开了门,我甚至没有先敲一敲,我就直接推开了门。
我就看见了一个院子,就像你第一次见到那个院子一样,我呆了一下,古代的房子和家具,里面的人,穿着古代的衣服,我知道我死了,我穿越了,我终于解脱了。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他说。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他向我走过来,带着笑。
我说这是哪儿?
他说进来喝一杯茶吧。带着笑。
你就进去喝茶了?我说,你都不认识他的,你倒不怕。
我还有什么可怕的,陈小姐说。
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陈小姐又说。
我喝了一杯茶,配茶的果子是一块绿豆糕,是的,我记得太清楚了,绿豆糕,碧绿的亮,浸透了油纸。那是我离婚以后吃的第一口食物。
你活下来了,我说。
我活下来了,陈小姐说。
为了让我活下来,他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有时候为了吃一口葱油饼,我们会大清早就出发,开车开七八个小时,去到一个山里。
我羡慕地看着她。这家串串店也是他带你来的?
陈小姐摇头。没有,陈小姐说。
我只是看到他在朋友圈贴出来这个店,我知道他会来这里,可是他从来没有带过我来。
可是很好吃啊。
可是就在他家家门口,他也许会带他太太来,陈小姐说。
好吧,我说。
你还想吃什么?陈小姐说,以后都吃不到的。
我什么都想吃。我说,我什么都吃不到。
你在谈恋爱吧?陈小姐说。
我说我们这个年纪的男人们都结了婚了吧,我们还有恋爱可以谈?
结了好几回了,陈小姐说。
我想吃烧烤。我说,非常想。
于是第二天傍晚,天还没黑,陈小姐就载着我来到运河边上。
特别热门的烧烤店。陈小姐说,得趁着天还亮着就来占位。
车停在烧烤店的对面,我们下了车,陈小姐踩了一双古驰高跟鞋,那双鞋行走在一地的烟蒂和竹签上面。
马路边上摆着四张塑料桌子,每一张的款式和颜色都不同,椅子也是各种各样的,而且上面都坐满了人,所有的椅子都在摇晃。
还是来晚了,陈小姐说,我们等等吧。
等也没位,一个穿着围裙的人说。
为什么?陈小姐说。
你们前面排着二十号人呢。围裙说,等排到你们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可以等,陈小姐坚定地说。
围裙手一指,那儿不给停车,会贴条的。
贴。陈小姐说,让他们贴。
反正没位,围裙说。
我望了一眼桌子,每一张桌子上面都是空的。
我是老板。围裙又说。
陈小姐带着我回到车里,她的鞋底肯定沾满了各种各样地上的东西。
你就这么想吃烧烤吗?陈小姐说。
也不是那么想吧。我说,我又没有吃过别的。
我们去另外一家。陈小姐说,网上说郊区那边有一家很出名的。
他没带你吃过烧烤?我说,你还在网上找?
没,陈小姐说。高跟鞋踩下油门,我们出了城。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迷路了。
我要回家,我说。
网上都是假的。陈小姐说,乡下这一片黑灯瞎火,哪有什么烧烤。
我要回家,我说。
陈小姐送我回家。
我家楼下居然有一间烧烤店,凌晨两点,生意还很兴隆。
哎。陈小姐说,这家网上也有的,有名的。
我们就坐在了我家楼下,开始吃烧烤。
他为什么不带你吃烧烤?我说。
他说孩子也喜欢烧烤,可是太太说脏,于是全家都不吃。
好像是不太干净。我说,听说韭菜从来不洗。
那你为什么还要吃?陈小姐说。
我说我去了一下建水啊,我在建水吃烧烤啊,然后我收到了一枝花。
陈小姐说你吃烧烤然后收到一枝花?
我说是啊,我们这个年纪,吃着吃着烧烤还有人送你一枝花。
陈小姐说烧烤好吃吗?
不知道啊,我说。
玫瑰花,我又说。
4
我的活动在上海,我还以为陈小姐是不会来的了,我知道那次车祸。
可是陈小姐来了,还有他,他穿着现代的衣服,我差一点就认不出来他了。
我马上就原谅了他们的迟到。你们对我真是太好了,我说。
他说上海这边有个素菜馆特别好,我就想来试下菜。陈小姐说,正好你也有活动,我们就弯过来一下看看你。
好了,我们走了。陈小姐说。
再坐会嘛,我说。
不了。陈小姐说,要不来不及赶回去了。
谁开的车?我说。
开什么车?陈小姐说,为什么开车?我们坐火车。
后来陈小姐带着我在一间大酒店的日料店吃个不停的时候,我根本就想不到这个女人得过厌食症。
是不是还能吃就代表着还能爱啊,我说。
陈小姐白了我一眼。
这家日本馆子也是他带你来的?
以前就常来。陈小姐说,跟我前面那个老公。
我不说话。
这种大家都知道的最好的日料馆,陈小姐说,我们吃了不少。
我埋头吃渍物炸物烧物,最好的日料馆,真没吃出好来,价钱肯定好。
我前面那个老公有钱嘛,陈小姐突然笑了一声,我旺夫。
陈小姐的笑声有点大,我看了一眼柜台后面的寿司师傅,师傅眼眉都没有抬一下。
他带我去的,都是别人不知道的馆子,别人也进不去。陈小姐说。
然后他们就带着我去了一次那种,别人不知道,也进不去的馆子。
其实也就是在古代院子附近的一条巷子里面,但是如果不是他们带着我,我肯定是找不到的。
老板立在门口,也是汉服。我现在知道了,他们穿的不是古代衣服,是汉服,这种衣服肯定是比唐装舒服,也藏得住肚子。
你也买一件穿,陈小姐说。
我还不至于吧,我说。
陈小姐白了我一眼,陈小姐穿了一件汉服。实际上她已经订制了好几件汉服,一个女人,又能吃,又能穿,真的可以活下去了。
老板跟我们点了点头,我们就自己入到屋里去了。一张圆桌,大概可以坐七八个人,但是只坐了陈小姐跟我。他大概在外头跟老板说话。
我也是才来第二次。陈小姐说,他说得带你来这儿,这儿好,他喜欢你。
他喜欢你,我纠正她。
我又不认识他。我说,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进来了,一手一碗元麦糊粥,亮到透明的粥,确实好。
先喝点元麦糊粥。他说,这么热的天。笑着的脸。
如果我会写吃的就好了,好菜好肉煮成一锅好汤,一碗米饭,再加一个生蛋,扣入汤锅,吃得肚圆。可是我不会,菜真的是来了不少,可是我也不是很记得的了。
只是一盆石灰炖蛋和一窝鸡汤,他站了起来,给陈小姐盛了炖蛋,又细细浇了一勺鸡汤在上面。
这么吃才好吃,他说。
我就说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话。我说陈小姐你以前那个老公就从来没有给你夹过一次菜。
陈小姐突然哭了。
5
然后就是中秋了,陈小姐说在院子里聚一聚,我带上我的朋友,你带上你的朋友。我说我还有什么朋友呢?我走了这么多年,我还有什么朋友。
穿汉服。陈小姐说,大家都要穿汉服。
我说我不去了,我没空,真的。
我送给你一件汉服!陈小姐咬着牙说。
我被安排站在巷子口迎接,穿着汉服,我的裙子拖着地。
我是不是说过汉服比较舒服,但是系带在胸的上面,简直就是勒着胸口的衣服,我有点上不来气。
你的朋友还没来?陈小姐站在我身后。她穿了一件青色的高腰襦裙,手里一把圆扇。
我的朋友就来了,还带着另外两个人,我说的,多带人,有谁带谁,有吃的。
我的朋友就带了他的同事,真的是把能带的都带了。
前男友啊?陈小姐摇着扇子说。
是啊。我的朋友说,七年前的。
结婚了吗?陈小姐说。
结了,我说。
进来坐啊进来坐啊,陈小姐说。
月亮圆起来的时候,陈小姐跳了一支舞。我说的是,她真的跳了一支舞。月亮下面,古代的衣服。我都要哭了。
他跟我的朋友们坐在一起,四个男人,一桌。我知道陈小姐那支舞是跳给他的,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陈小姐跳完舞,汗如雨下。
我去换件衣服,她喘着气跟我说。
我也要去换。我说,我呼吸不上来,我都要昏过去了。
你又不吃饭了?我的朋友突然说。
我吃啊,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饭。
刚才你就没吃。他说,你什么都没吃。
我等会儿吃,我说。
前年那谁去你那儿旅游,你请她吃了个饭,我的朋友说。
是啊,我说。
去年那谁去你那儿旅游,你也请她吃了个饭,我的朋友说。
谁来我都请吃饭,你来我也请,我说。
可是她们回来都跟我们讲,你请她们吃饭,可是你不吃饭。我的朋友说,她们说你是真的,根本就不需要吃饭。
我是神吗?我说,我不吃饭我能活到现在吗?
你说吃一口饭变成了非常艰难的一件事情,你说怎么办吃不出来味道,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味道怎么办太没有办法了,她们就说当橡皮吃吧不吃会死的,我的朋友说。当着另外三个男人的面。
我都要气得炸了。
我说以后谁来我都不请他吃饭了。
你得用不吃饭会死的这个念头来让自己吃饭,我的朋友说。
我说你谁啊。
这有什么稀奇的。陈小姐突然说,我们都不吃饭。
不饿,陈小姐说。
另外三个男人不说话。
6
我走之前陈小姐说请我吃宵夜,运河边上。我说我太不好意思了,我回来的那一天你就请我吃早饭。
陈小姐说你以后都吃不到了。
趁现在还能吃就吃点吧,陈小姐说。
好吧,我说。
带上前男友。陈小姐说,七年前的。
为什么?我说。
因为这次我会带他。陈小姐说,他从来不在晚上出来的,过了七点,微信都不回,但是这一次,他会出来。
其实就是在热门烧烤店的隔壁,竟然有个茶馆,老板把门关了,露天院子里,摆了一张长桌子。桌上全是酒,还有一盘烤串。
陈小姐说的,要吃那家的烤串,我就走过去买了拿过来。老板戴着眼镜,穿着长衫,说话说得很慢。
我说你买得到的啊你不用排队的吗?
戴眼镜的老板说不用不用,我们是邻居嘛。
陈小姐喝醉以后,我只好拜托他送她回去,我实在弄不动她了,她靠在一堵墙上,谁都不能把她从墙上面移下来。
我跟他一起把她弄到车里,她的手抓着我的手不放。
你送我,陈小姐说。
我不会开车啊,我说。
我不要他。陈小姐说,我只要你。
你要我没用啊。我说,我不会开车。
我不要他,陈小姐又说。
我说我也喝了酒了,你坚持要我咱俩都得撞死了。
陈小姐不松手。
他坐在方向盘的后面,对我说,我送她,你放心。
陈小姐还是抓着我的手,反复地反复地说,我不要他我不要他,不要把我交给他。
我看不出来陈小姐的脸是笑还是哭,我只好说他只是送一下你,他的车还在这儿,他还得回来开他自己的车。
陈小姐放了手,我关上了车门。
安全带系上。我的朋友跟在我的后面说。
于是我从车窗的外面伸了我的脖子进去,给陈小姐系安全带。
陈小姐一把扣住我的脖子。
现在好了,我的整个上半身都在车里面了。
你是故意的吧。陈小姐凑着我的耳朵一字一句,他结了婚了啊。
我是故意的。我说,结了婚又怎么样。
我们又不是在古代。陈小姐咬牙切齿,即使他能再有个妾我也不做。
你又不是没做过大婆。我说,有意思吗?
7
陈小姐的车开远了以后,我跟我的朋友说,我们也走吧,明天一早我还要赶飞机。
我的朋友说,我们往烧烤店那边走走,我再给你买一盒烤串。
我说我不想吃。
我的朋友说,我也认得烧烤店的老板的,不用排的,马上就能吃到,难得有你想吃的东西。
我说我不想吃。
电话响,我接了电话。陈小姐说她到家了,现在床上,他给她盖了被子就走了。
我说还有呢?
陈小姐说没有了,他走了。
我说还有吧。
陈小姐说好吧,他终于亲了我一下,在我的脸颊上,他说好好过。
我说好吧。
你肯定是不回来的了,我认得了一个女孩,就同她结了婚,我的朋友说。
结婚好啊。我关了电话,说,好好过。
可是我也舍不得你。我的朋友说,我也想要你。
我看着他。
要是在古代多好,他说。
(责编:王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