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袖
2017-11-29◆◇荣荣
◆◇ 荣 荣
水 袖
◆◇ 荣 荣
代拟诗信
阿某:没有你的日子时光常常断流
我一次次起身 看到夜晚这只太老的猫
蹲在浓黑里 我害怕与它对峙
如同你那年的逃离
有些事我不想继续了 它们不再是必须的
比如维持好名声或好身体
它们曾是攀附你的闪电 而爱情雷声在外
比如与你重逢 幕布再次掀开
看芥蒂和伤害的暗器又一次摸向胸口
阿某:其实托人写信是多余的
你疏离已久 地址不详
像好消息走失于人群
我费劲地描画你几近消蚀的脸庞
半夜醒来 疑惑是停不下的钟摆
这世间是否真有过一个你?
但你决绝的话语炸裂每一处静谧
最后那次相见也历历在目
一个章回小说里的情节:
一个不正经的帝王与失宠的侍女
你过大的雄心 我过度的卑微
时间的剑刃带着尖锐的呼啸
阿某:我知道我早被彻底丢弃
我知道我也该丢弃你
所有有关你的回忆全是致幻物
你给过的烂漫和明亮也只是
向命运高利借贷的油彩 由我独自偿还
一块板结的泥土起身行走
是为了赶一场透雨
而我仍停留在你预设的路线上
眼下的你 多么适合抱怨
但你生来并非为我
你深入我的身体里 也只是一把意外的刀子现在 我疯狂地安静着 仿佛垂死之物
仿佛命运眼皮底下 一件被退回的廉价赠品
幸 运
闲下来突然惦记你。
真是幸运啊,你说你活着。
这是你惯常的语气:
“真是幸运啊!
名利是夜街上追逐的猫狗。
我有真正的健康、童心和安宁。”
我想象你穿着阔大的衣服,
在菜场里恣意晃荡,也学你造句:
真是幸运啊,生活可以如此宽松。
比起更艰难的旅人,我可以停顿。
比起更黑暗的行走,我可以等候。
真是幸运啊,这些年锁孔没有锈蚀,
门前地毡下总能摸到家的钥匙。
真是幸运啊,我还能去看你。
听细小的火花在我俩掌间哔哔啵啵跳动。
和一个懒人隔空对火
仅仅出于想象相隔一千公里
他摸出烟她举起打火机
夜晚同样空旷她这边海风正疾
像是没能憋住一朵火窜出来
一朵一心想要献身的火
那颗烟要内敛些
并不急于将烟雾与灰烬分开
那颗烟耐心地与懒人同持一个仰姿
看上去是一朵火在找一缕烟
看上去是一朵火在冒险夜奔
它就要挣脱一双手的遮挡
海风正疾一朵孤单的火危在旦夕
小心!她赶紧敛神屏息
一朵火重回火机他也消遁无形
我喜欢看你入睡
我喜欢看你入睡看你一点一点远离
你的柔情在嗓子里卡着蜜意又有什么关系
你进入的时空不再有我又有什么关系
像一艘船浅浅地靠往亲爱的水边
我是沉浸的月色我是凌晨一点
我就在你身边这真的很美
你不再关心我的存在又有什么关系
那一会儿你需要入睡你不需要我
又有什么关系
缺少睡眠的孩子找到久违的家
我愿意看着你躲开忽远忽近的嘈杂
穿过睡眠的门廊客厅进入卧房
我愿意你安静下来
那一会儿我是多余的又有什么关系
又有什么关系等你醒来
等你一点一点回转我们又重逢了
瞧良辰与美景就在一步开外
走心走肺的情意会多么坦荡
醉的时候他们才是相爱的
醉的时候他们才是相爱的
酒到七分他牵着她手当众盟誓
酒到八分他跳上台为她且歌且舞
“酒真是好东西。”朋友们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
第二天他不再记得也没人提起
也只有在酒醉时他心里的老虎才放归山林
单独遇见他却总是垂头擦汗眼睛转向别处
他几次提起初见场景她不记得
却不忘第一次同醉那时她正遭逢击打
心有万古愁求一时忘却
服务生一次次送酒送到手软
红的白的啤的堆高暧昧的酒沫
一帮人疯闹到非男非女屋顶微掀天色渐明
这个不自信的女子真的感动
她说酒醉时分与她夫妻相称的男子
相见时总给她一份敬重
送行时又抢先提上她的行李走在众人前头
他自然流露的好那么天经地义
拥别时她的身子想柔软些却总显僵硬
她说那时候她只想流泪:
“真好啊。想起他我就是快乐的。”
他的情谊是她罕有的珍宝
这不是爱但比爱或被爱更好
水 袖
那年小红越过矮墙
她的水袖挂破在刺槐树下
那年梅娘嚼着槟榔她的水袖
被扯得山高水长然后断了
现在是她们集体亮出的水袖
仿佛要先她们一步找到极乐之地
我如此清白又坎坷的情路啊
至今我的水袖仍深藏在肌肤里
仍没撞到那一片
容我试探深浅的月光
(选自《中国诗歌》2016年第11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