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 生

◆◇ 田文春

重 生

◆◇ 田文春

芦 苇 荡

偶尔，也要向天空射出矛尖的呐喊

更多的时候都把自己放得

低一些，一阵叹息飒飒穿过胸膛

头就更低了，无数段

腰身围拢替一些野百合

捂住秘密，替一些露水

遮住身体

替它们分不开的光芒盖上雪绒花

还能说什么，天生的柔软让我恨极了

周围的山恋，那些该死的

它们端坐如圣人，时不时地用目光

逼走我头顶的豪气

时不时地叮嘱我做一片

善良的植物

哪怕一生都被钉在

孤单的哑水里

哪怕我内心其实想

掀起一场风暴

临帖忌“雪”

临“雪”字的时候

羊毫的软会爬上铅的沉重

那些关于“雪”的美丽称颂

是毫尖的内心不能触及的疼痛

“晶莹，洁白，梦幻”这些意象

拂过宣纸的额边

晕开的顿点是半露在

雪地上的柴火头，总是点不燃心中的怒放

十二年前那场空降到昆山的大雪

毫无征兆，你的地盘枯瘦寒冷

挤在一起取暖的货物蜷伏在泪光里

那些小窗前的炉火很远很远

通过烟雾的写意

遥望西南的异乡人

火 烧 云

与其说是火烧云

不如说火自己在把自己燃烧

火窜动身形向西天延展

把自己扑向回不去的归途

它产生滚滚浓烟把自己罩住

像懵懂时给身体铸造的华美之袍

被迟到的风反复扣击，火渐渐醒悟

不停地变换姿态撵赶乌云

像猎豹张开蹄爪、汗血马抖动鬃毛

像天鹅要卸掉黑丝绒以利落之舞续写传奇

火把自己摊开，无数缕剑光出炉

独坐的西山刹那间光芒万丈

火的梦想生长于大地——

桔子欢喜，金莲闭合

黄金的乳房挺拔，最后把荣光收藏

行走于夜色

从红绿灯出发，方向已经明确

家和爱情都还很远，辞去一声声出租车的笛鸣

此刻我只想行走于夜色

青草尖摇摆的藏歌从沿街店铺跑出来

昂扬的节奏让我踩实每一串马蹄的印迹

酒香在胸腔中拍打架子鼓

今天的幸福饱满，迸发金色音符

偶尔望天，那里瓦蓝的河水辽阔

我的忧伤其实和它一样苍茫

生活从来就没放过我

但我有和它搏击的权力

把夜色走得更亮

挺拔起背影，我是一段舞蹈的修复者

一节诗行的磨刀声，命运线路的更改人

像是自己捡回了遗落的一缕春光

散失的一页豪情

木耳的重生

从腐烂的堆积里突围而来

异味聚拢，盘裹成茧罩住你

毅力朝外伸张的触须有多长

高涨的内心领悟就有多深

旧时光粗枝大叶，断折倒下就

丢失了风声，卧在麻痹里枯朽、散碎

雨的啼声达达来临

晦暗的木屑躁动，试图拽住你

奋疾的力量，但

醒悟者从不给梦境一丁点回望

挣脱出来的命运天光辽阔

轻舞微扬，作凌波的仙子绽放风华

穿银为玉，着黑为墨

仿佛是冉冉滚动的火焰

终于，出落成自己

想要的样子

(以上选自《四川文学》2016年8期)

即使孤单也与众不同

午后，太阳被山巅顶起

人群从房子里涌出

晒去连绵阴雨后的潮湿

我选择在这时独自行走

去热闹边、繁华处

寻觅同我一样孤独的人

我想找出他们的存在

以告慰自己

尘世苍茫

孤单的可不止你一个

在邮亭、客栈、湖边

商场、大路、堤岸

他们孑然一身，像风中的芨芨草

眼里蓄满落寞、迷惘与烦忧

这些黯然的物质不断闪烁、游离

我总是将它们一一吸纳

又一一对抗

总是想让回眸我的人群

惊异于我的孤单多着一层

昂扬的光芒

现在，风轻轻流过

成年起，长发就一直瀑伏在我的腰背间

似乎要把童年失去的东西爱个够

那时候大我三岁的哥哥夭折了

父亲老是将我的头发剃去

当成哥哥的影子来用

那时候父爱稀薄吹一口就没了

那时候打架被对手的哥哥打得头破血流

只能吞回弱小的泪水

那时候羡慕那座南山，奇石突兀有力

像梦中长大的哥哥的臂膀

那时候一粒希望种下

中途发芽、疯狂

现在，风轻轻流过

原野归于平静，酝酿细水长流

（以上选自《诗选刊》微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