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有一只空杯子，可以不装水

何鑫业

夏天到了，多吃一些种子，譬如萝卜土豆玉米，譬如黄豆绿豆赤豆，譬如生姜大蒜花生米。

在夏天之前，我们整个一生都在求索，都在“知道”。夏天到了，是不是可以允许我们无知，允许我们“不知道”。

想象一下你父亲的打渔，没那么复杂，一网下去，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想象一下掷骰子，掷就是了，想多了没用，晃多了也没用。

吃种子，是因为向上。古人认为，凡种子，都是胚胎，都有一个向上萌发的功能。勃勃生机也好，蓬勃向上也好，蒸蒸日上也好。狐狸三千计，刺猬仅一招。只要向上，就什么都好办了。只要向上，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譬如萝卜，一个萝卜就有七八个芽，十个萝卜，就是一畦地的缠缠绕绕的萝卜秧萝卜苗啊！夏天，你吃一个萝卜，就等于吃了它的七八条命。七八个萝卜的后代，在你的血液里缠缠绕绕，向上。

夏天，也是豆子变豆瓣再变成豆芽的季节。豆瓣和豆芽是豆子的升级版，而缠缠绕绕的豆蔓豆花又是豆芽的Plus。这种简单的，一个芽两个芽，一片叶子两片叶子，向上的世界，正是我们“无知”的世界，天理的世界。

“无知”的世界，简单就对了，不必复杂。

想象一下李重元的那个破事情，就是一颗大的雨珠落下来，击中了梨花，你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关上门，就这么简单。不必复杂，不必联想，不必多疑，不必忆什么王孙。

一个人，遵医嘱吃萝卜，效果极佳。吃了三个月，发现市场上没有萝卜卖了，就去问医生。医生说，世上没萝卜了，你还吃萝卜干吗！这个人，恍然大悟。

“天理”的世界，天理如此，没有萝卜就该停止吃萝卜，而不必去寻萝卜。天理如此，没有药了就该停止吃药，而不必去寻药吃。

想象一下你坐公交去闸口，没那么挤，没那么堵，你等了三分钟，车就来了。想象一下古人虚怀若谷，空就是有，无就是满，两袖清风就是年景不错。

有一位先生，讲课时必在课堂上放一只空杯子，讲完课拿回去，第二堂课再拿来，周而复始。

学期结束前的最后一课，这位先生对他的学生说：“你们从懂事的那一天开始，都在‘知道这个世界，你们都以‘知道为己任。你们都以为，知道了这个世界，一切就OK了。现在，我要说，难为你们忍了一个学期，现在，我要说，非常抱歉，因为这一个学期来，我不让你们知道，这只杯子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谢谢大家！”

除了种子的向上，古人还认为，人要治疗向下的病，就要吃向下的东西。譬如，椰子成熟了一定要往下落，松果成熟了一定要往下落，椰子和松果的生命里，天生就有一种向下的力。

也就是说，植物的“根”入的药，这个药多半会往头上跑，因为根总是要把养分输送到植物的顶上去。而由植物“果实”入的药，因为果实很想成熟，很想落地，所以人服了那个药后，作用多半会往下面跑。

如果你是病人，如果你腹胀，如果你便秘，如果你想利尿，你就去喝椰子汁。椰子从树上落下来，好大的一个椰子。椰子落的过程很缓慢，很重，很沉。你把椰子撿起来，拿回家里，一刀劈下去。椰汁溅起来，椰汁流出来，你喝那椰汁，喝很多，一日三次，症状消失了，就那么简单，不必复杂。

再回到前面的故事。

有一位先生，讲课时必在课堂上放一只空杯子，讲完课拿回去，第二堂课再拿来，周而复始。学期结束前的最后一周，这位先生有三堂课，分别留下了三只空杯子。第二天发现，一只空杯子里被装了水，一只空杯子里被插了花，一只空杯子被反扣在桌子上。

这位先生对他的学生说：“为什么一只空杯子就不能被人接受呢！为什么一只空杯子就不被人尊重呢！为什么一只空杯子就不能独善其身呢！”

（编辑 陆艾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