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出版家孙毓修

【摘 要】 孙毓修先生在商务印书馆任职期间，除编纂大量儿童文学作品外，还参与众多古籍的编撰工作，并且编译了大量欧美文学专著。孙毓修丰富的出版活动蕴含着其引领风气之先、坚守职业操守、践行文化传承的出版精神。

【关 键 词】孙毓修；儿童文学；中华古籍；欧美文学；出版精神

【作者单位】赵元斌，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

【中图分类号】G238 【文献标识码】A

孙毓修，字星如，号留庵，1871年生于江苏无锡一乡村知识分子家庭，书香渊源。受其父辈影响，孙毓修喜好读书、买书、藏书，广泛涉猎各种书籍，古文基础扎实。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孙毓修应县试，中秀才，同年考入南菁书院。在南菁书院求学期间，孙毓修接受严格的学术训练，进一步夯实古文基础、国学根基。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孙毓修结束在南菁书院近三年的求学生涯，跟从外国牧师学习英文和各种西学，并决心从事著译，继之又师从缪荃孙学习图书馆学，尤爱版本目录学。1902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开办之后，孙毓修被聘为编译所高级馆员，自此，孙毓修在商务印书馆辛勤耕耘，直至1923年病逝于上海。在商务印书馆任职期间，孙毓修不仅编纂了大量儿童读物，还参与众多古籍的编撰工作，并且编译了大量欧美文学专著。可以说，孙毓修是我国民国时期著名的出版家，为我国编辑出版业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

一、孙毓修与儿童读物编纂

“西哲有言：儿童之爱听故事，自天性而然。诚至言哉！欧美人之研究此事者，知理想过高、卷帙过繁之说部书，不尽合儿童之程度也。乃推本其心理之所宜，而盛作儿童小说以迎之。”[1]这一语道出了孙毓修所编儿童读物的优势：迎合了少年儿童的天性。茅盾称赞孙毓修是“中国童话的开山祖师”[2]，李景端称赞孙毓修是“我国儿童文学第一人”[3]。

孙毓修在进入商务印书馆不久，就开始策划主编儿童读物，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童话》。孙毓修主编的《童话》是一套丛书，包含《无猫国》《三问答》《大拇指》《小王子》《大人国》《小人国》等94种儿童读物，这些读物通俗易懂，趣味盎然，深受广大小读者的喜爱。这套丛书自出版后，影响甚大，冰心、郑振铎、赵景深、张天翼、叶圣陶、胡适、刘大白等老一辈文学作家，无一不受到该丛书的熏陶与影响。孙毓修自己评价其所编的《童话》为“群学之先导，后生之良友”[1]。

中国古代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儿童文学，直到清末，中国的儿童读物还是局限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学读物。这些封建性质的启蒙读物，终究是為了给孩子填充文化知识，应付私塾考试，无法开启孩子们天真活泼的心智。《童话》一书的出版不仅填补了我国儿童文学史上的空缺，也丰富了孩子们的精神家园。“其感人之速，行世之远，反倍于教科书。”[1]以著名的《无猫国》为例，它是我国现代最早的童话读物之一，是《童话》丛书第一集第一篇。原文约5000字，源自外国著作《泰西五十轶事》，采用白话文意译的方法，从儿童的角度出发，以儿童的口吻和思维来撰写。“是书以浅明的文字，叙奇诡之情节，并多附图画，以助兴趣，虽语言滑稽，然寓意所在必轨于远。童子阅之足以增加智识。”[4]赵景深回忆说：“我幼年的第一种书就是孙毓修编的《童话》第一集，第一本书就是《无猫国》，由祖母念给我听，后来我自己看。”[5]张若谷曾说：“我在孩童时代唯一的恩物与好伴侣，最使我感到深刻印象的是孙毓修编的《大拇指》《三问答》《无猫国》《玻璃鞋》《红帽儿》《小人国》等。”[6]可见《童话》这套丛书给那个精神匮乏年代的儿童提供了多么大的一笔精神财富。

除丛书外，孙毓修在儿童读物出版领域另一具有广泛影响的是月刊《少年杂志》的编辑。《少年杂志》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在《童话》基础上扩充了很多题材，寓言、神话、实事种类齐全，比如人们耳熟能详的寓言故事《龟兔赛跑》就是由这本杂志最先出版的。《少年杂志》内容丰富多样，浅显易解，知识性强，受众面广。《少年杂志》“兼采古今中外之新奇故事，讽世寓言，以供谈助。插画丰富，行文浅显，凡入学三四年之生徒，以及粗解文义之人，皆能领会。庶可以教育之补助，而使社会中人，皆晓然知德育、智育、体育三者之急急焉”[7]。

二、孙毓修与中华古籍编撰

孙毓修曾师从谬荃孙研究版本目录学，因其精于目录版本，国学根基深厚，很快成为张元济的得力助手。在商务印书馆期间，孙毓修协助张元济做了大量选购旧书、鉴别版本、编写目录等工作。20世纪前半期，商务印书馆出版古籍丛书数十种，其中《涵芬楼秘笈》《四部丛刊》两部丛书的编辑出版工作，都是孙毓修全程参与，并投入了极大的心血，从选录到撰写书录，孙毓修事必躬亲，孜孜不倦。

张元济发起出版古籍，是从选印《涵芬楼秘笈》开始的，时值1916年。《涵芬楼秘笈》仿用鲍廷博的《知不足斋丛书》体例，以8册为1集，陆续出版，共收书52种，大多以涵芬楼藏书为底本来源，其版本的搜罗、鉴别、选定无不经孙毓修之手，所收各书的不少跋文也是由孙毓修撰写的。《四部丛刊初编》这套丛书对古籍版本的要求极高，入选之书以罕见珍本、善本为主，尽可能选用当时能够找寻的最好本子。孙毓修直接参与丛书的编辑工作，初编入选各书之名录，均出其手笔，具体编纂中书目调查、版本比勘、卷叶补配、书录撰写及往来函商等，也均由其负责[8]。此外，孙毓修还为《四部丛刊》撰写了《四部丛刊书录》《四部举要书略》，在《四部丛刊书录》中，孙毓修为每本书志的起草者，其后曾交给张元济完稿润色，但孙毓修仍然是主要编撰者，其用力最深[8]。在《四部举要书略》中，“孙毓修每一类前的四部类名各单列，并空一字。每条目录列书名卷次，著者及简单版本信息。书名大字，其余均小字双行，小类后偶有计算部数等说明文”[8]。可见孙毓修用心至极。endprint

孙毓修在实践上协助张元济编辑出版众多中华古籍，在理论上更是将其在实践中的丰富经验融化于思想，成其著名的《中国雕板源流考》和《书目考》。《中国雕板源流考》可谓中国古代版本研究领域的一部重要著作，主要反映了孙毓修对古代雕版印刷史研究的侧重点。该书被柳和城称为第一部中国雕版印刷史，并将其与叶德辉的《书林清话》、美国汉学家卡特的《中国印刷术源流史》对比分析，认为孙毓修著的篇幅、影响虽稍有逊色，但其筚路蓝缕之功不可抹杀[7]。孙毓修所撰的《书目考》稿本，更是见其苦心孤诣。《书目考》盖仿朱彝尊《经义考》体例，汇辑历代书目类著述序跋等文字，分门别类，内容翔实[9]。孙毓修在古籍编撰方面用力甚专，对于史料的收集不遗余力，柳和城有感于此，历时多年，撰《孙毓修评传》，对孙毓修在古籍编撰方面的成就大为赞赏。

三、孙毓修与欧美文学编译

在商务印书馆期间，孙毓修翻译了大量欧美专著，其中当属《地理读本》《世界读本》最为著名。这是两部介绍国外历史地理概况的旅游地理学译作。其中《地理读本》是孙毓修进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后出版的第一本书。该书是孙毓修译述的美国卡本脱原著（Carpenter's Geographical Reader），读者借此可以知晓欧洲各国风土人情等。孙毓修在其译书的过程中，秉着“说理务明，记事穷尽”的原则，认为《地理读本》为学校地理教科书补充了大量的课外知识，其与教科书是骨骼与血肉的关系，二者不可偏废其一，好比《春秋》与《左传》的关系[7]。而孙毓修的另一部旅游地理学译著《世界读本》被《商务印书馆书目提要》列入国文类书籍，称此书“译者于原书之特色，既靡有所遗，复旁稽他籍，补其阙遗，正其谬误。于欧美诸国之风俗习惯、民气国情、山川名胜、港埠景况，言之甚详。文笔雅饬，模山范水，益饶其趣。插图之后，复加题辞。学者读其书，观其画，玩其题，而知译本之价值又在原本之上”[7]。该评论认为孙毓修的译本价值高于原本，足见孙毓修的翻译之功。

孙毓修对欧美文学的编译，不仅体現在身体力行地翻译欧美文学专著，他还将自己的《希腊拉丁三大奇书》《孝素之名作》《英国十七世纪间之小说家》等29篇国外文学评论汇编成我国首部欧美文学评论集《欧美小说丛谈》，由商务印书馆结集出版。

四、孙毓修的出版精神

孙毓修是一名有情怀的出版家，在我国儿童文学史上的地位不可撼动，在我国编辑出版史亦是一枝独秀，他有着引领风气之先、坚守文化操守、践行文化传承的出版精神。

1.引领风气之先

孙毓修一生的出版活动与出版思想中，可谓广开先河。如《无猫国》被看作中国儿童文学诞生的标志，《欧美小说丛谈》是我国首部系统介绍欧美文学的著作，《中国雕板源流考》为中国最早的版本学专史[7]……孙毓修一生共主编《童话》《少年杂志》《常识谈话》《少年丛书》《新说书》《模范军人》《演艺丛书》等7种丛书，在中国儿童文学史上具有开风气的意味。比如，这其中尝试白话写作的《常识谈话》《新说书》《模范军人》《演艺丛书》4种丛书就有着开白话风气的先河。此外，孙毓修通过编辑与翻译各种欧美文学著作，积极投身新思想与新知识的传播活动中，顺应了当时挣脱封建思想的社会风气，体现了其作为一名出版人敢于站在时代潮头、引领风气之先的创新精神。吴格评价孙毓修所撰《中国雕板源流考》《中国文学史论》《四部丛刊书录》《书目考》等“均具开创意义，亦渐湮没无闻”[9]。

2.坚守职业操守

在日益浮躁的功利社会氛围下，我国出版物的数量和规模增长迅速，一些出版单位只注重商业利益，丧失了文化操守和文化使命。作为一名出版人，孙毓修坚守出版人的职业操守，如其主编《童话》的本心是益于孩童健康的成长，呵护孩童纯真的心灵。因此，《童话》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小说。“盖小说之所言者，皆本于人情，中于世故，又往往故作奇诡，以耸听闻。其辞也，浅而不文，率而不迂。固不特儿童喜之，而儿童为尤甚。”[1]在孙毓修看来，《童话》的收录原则是“神话幽怪之谈，易启人疑，今皆不录”[1]，或者至少是“说事虽多怪诞，而要轨于正则，使闻者不懈而几于道”[1]。这充分体现了孙毓修严格把守出版物质量，坚守职业操守的出版精神。孙毓修所编的《童话》以儿童兴趣为出发点，敢于纠正教科书的种种弊端：“顾教科书之体，宜作庄语，谐语则不典，宜作文言，俚语则不雅。”[1]这种全心从读者出发、竭力为读者服务的敬业精神和职业操守，体现了孙毓修的社会责任与担当精神，对于当时儿童文学出版具有很大的指导意义。

3.践行文化传承

“积累知识、传承文化、普及文明是出版机构存在的价值和使命。”[10]出版人践行文化传承的使命亦是义不容辞的。孙毓修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我国儿童功课之外，无书可读……校中之训练，与小说之渐渍，其收效不可同日语。然则欲教育进步，民德高尚，不能不有待于校外读物矣。孙氏此书，为我国校外读物之嚆矢。”[11]孙毓修本着“教育进步，民德高尚”的文化传承理念，出版读物，启迪民智，弘扬文化。“盖随儿童之进步，以为吾书之进步焉。”[12]此外，孙毓修在古籍整理、编撰方面所做的工作，兼顾古籍的保存与文化的传承，如《涵芬楼秘笈》的影印，不仅为学术研究保存了相关资料，而且对珍本、孤本的抢救与收藏的意义不同凡响。《中国雕板源流考》的成书，既考“源”又考“流”，其追根溯源的学术精神为我国版本学的文化传承做出突出的贡献，这些足以体现孙毓修践行文化传承的出版精神。

孙毓修作为民国时期的一名编辑家、出版家，凭借其开阔的眼界与前瞻的思想，为儿童读物的出版活动做出实际贡献。同时，在中国传统文学的积累与外国文学的传播方面，孙毓修的身体力行对中国出版业的发展也有着重要意义。最重要的是，孙毓修诠释了一种出版精神：出版人的工作绝不仅仅是为了追求商业利益，更不是为了追求个人名利，而是为国家与民族的文化传承贡献力量，用优秀的文化作品丰富民众的生活，以高质量的出版物提高民族的文化水平。

|参考文献|

[1]孙毓修. 童话序[J]. 东方杂志，1908（12）.

[2]茅盾. 我走的道路（上）[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196.

[3]李景端. 孙毓修：华夏童话开山祖[N]. 中国新闻出版报，2014-07-16.

[4]顾一群. 运河名城无锡[M]. 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09：196.

[5]赵景深. 孙毓修童话的来源[J]. 大江月报，1928（11）.

[6]陈江. 古籍整理家与中国童话的创始人——孙毓修//宋原放. 中国出版史料：近代部分第3卷[M]. 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4：468.

[7]柳和城. 孙毓修与《少年杂志》[J]. 出版史料，2003（2）：96-100.

[8]乐怡. 孙毓修版本目录学著述研究[D]. 上海：复旦大学，2011.

[9]吴格. 出版社不该遗忘孙毓修[N]. 中华读书报，2011-11-16.

[10]中国新闻出版报评论员. 担文化使命与时代同行[N]. 中国新闻出版报，2012-07-27.

[11]童话第一集[J]. 教育杂志，1908（1）：178-179.

[12]毛志辉. 孙毓修：出版是为了让下一代读上好书[N]. 中国图书商报，2011-12-13.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