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哽咽与山水诗
2017-11-25智啊威
文/智啊威
蛇哽咽与山水诗
文/智啊威
智啊威1991年出生于河南周口,有小说刊发于《天涯》 《作品》 《青年作家》《文艺报》等刊物。
智啊威写的这篇小说,带给了我耳目一新之感。毫无疑问,在这篇小说中,他技巧的运用非常娴熟,语言也带着一股山野气息。语言,结构,虽然独特,但不足为奇,这些是通过训练可以获得的。而令我叹服的,是其精巧的叙事方式,以及对故事走向的操控能力。小说故事并不复杂,但作者却将其讲述得尤为精彩。而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作者运用了大量隐喻,使得整篇小说的“意义”趋向深邃而不可说。因此,这篇小说呈现出了张力十足,歧义无限的诡异面貌。
——张春莹
人 言
穷山多嘴,吃食已经很少了,曾遍地花花绿绿的蛇,如今也是少之又少。那天我寻遍山沟石缝,直到太阳嚎叫着跌入山后,才捉了六七根花蛇。我掂量掂量,差不多够一碗“面条子”的量了,于是便沿着山路往家走。山林里黑乎乎的,连声鸟叫都没有,只有我双脚踩出枯叶的碎裂声,伴着心跳,世界冷静得要死。
二叔来时,我正在做饭,山里多雨,柴湿,我撅着屁股吹锅底儿,烟雾呛出了我一脸泪。二叔咳嗽两声,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屁股上就挨了一重脚,由着那惯性,撞翻了锅,一锅花花绿绿的蛇在地上仓惶而逃。
我趴在那堆还在冒烟的湿柴上,看辛苦一天捉来的蛇跑了个精光,气得胸口子疼得站不起来。
“我来了你没看到?”二叔见我生气了,忙解释道。
“我屁股上长眼啦?”
“那中间不是有一只?”
“有眼珠子吗?”说着,我从地上坐起来,回头瞪着二叔。他挠着脑袋,大概是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于是嘿嘿笑了,边笑边解下腰间的那只山鸡,扔到我怀里,“来个小山鸡炖蘑菇!”二叔拍打着身上的鸡毛,像个大财主一样。我慌忙把那只色彩绚丽的山鸡搂在怀里,如获至宝般在它身上摸来摸去。
“别摸啦,鸡毛都给我摸掉啦!走,喝酒去!”二叔一甩头,转身便往洞外走,我赶紧从地上站起,提着山鸡跟了出去。外面月光白净,水银般在山野间流淌,我拍着二叔的肩膀打趣道:
“二叔二叔,你看这月光白哩,像女人的屁股一样白哩!”
“那可不!这一山白光,可不就是一山女人的白屁股嘛!”说着,我俩来到门前溪边的乱石旁,二叔指着几块稍大点的石头说道:“学林,二叔先让你挑一个!你捡大的白的先挑一个!”
二叔话音刚落,我便扑上去抱住一个大“白屁股”,正当兴奋之际,恍然看到一朵乌云浮现在二叔脸上,一时间心凉半截。但好在我这人机敏,见情况不妙,慌忙用袖子擦着那块“白屁股”,边擦边说,二叔,您坐这个,您坐这个!二叔满脸堆笑走上来,一屁股坐了上去,用一根指头点着我夸道:“学林啊,你现在越来越懂事啦。”我一脸谄媚地点着头在二叔旁边一块小石头上坐了下来。
我俩坐在洞口的溪水边,他从怀里掏出两个酒杯,拉出要和我大喝一场的架势。一看二叔有酒杯,我的兴致更浓了,于是屁颠屁颠地去溪水边拾“蘑菇”。可在这狗日的穷山恶水间,连条蛇都难找了,哪里还能找到货真价实的蘑菇?而我和二叔所说的蘑菇,不过是形状像蘑菇的石头罢了。
待我找来“蘑菇”,二叔已用裤腰带绑住了那只山鸡的腿和翅膀,那只山鸡便老老实实躺在石头上,暗红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鬼 语
这时,我脖子上的蛇打断了我的讲述,它望着我,嘴唇翕动着说:学林啊,别讲这些没用的了,直接讲咱俩在山野间遭受的委屈,天大的委屈,你今儿个给阎王爷讲出来!让阎王爷给咱断断这官司!
这时,我怯怯抬头,但见阎王爷一脸威严,端坐高堂之上,判官小鬼林立左右,周围漆黑,只有燃起的火盆,把橘黄的光打在鬼脸之上,看上去异常恐怖……
人 言
我跟二叔坐在溪边喝酒,所谓的酒不过是溪水而已,喝一杯就弯腰从洒满碎银的溪水里再舀一杯继续喝。而“小山鸡炖蘑菇”也是个形式。你说这个“小山鸡炖蘑菇”没有炖吧,那确实没炖,鸡毛没拔,鸡的眼珠子还在眼眶里转悠;但要说真没炖吧,其实也炖了,在我们脑袋里炖的,那肉香从我们嘴里往外冒,伴着口水哗啦哗啦往外冒!
就这,俺二叔还是把我灌多了。那一刻我透过醉眼看二叔在月光下忽大忽小,于是嘿嘿笑了,二叔不解,问我笑啥,我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笑。说着他顺手从鸡身上佯装撕掉一个鸡腿,递给我让我多吃点。他见我一时愣在了那里,大声嗔道:拿着吃!我两手颤抖着接过鸡腿,心头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阎王爷,这不是一个鸡腿,这是比鸡腿重千万倍的一份感情啊……然而现在,我再回想起那个“鸡腿”却感到极其耻辱!恨不得把头插进裤裆里自己把自己闷死算了!那不是一次情感的表达,那是一场阴谋的展现啊阎王爷!
我咋给您讲您才能感同身受呢?这样说吧,这就等于在青黄不接之年,我跟俺二叔一起出门逃荒,一路上我掏心掏肺对俺二叔,天快黑时两个人饿得饥肠辘辘,靠在土岗上休息。这时俺二叔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黄啦啦像“玉米面馍”的东西递给我说:学林啊,我就剩这一个玉米面馍啦,我舍不得吃,你吃了吧!你现在吃,你必须吃,你立刻吃!你不立刻吃完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说着俺二叔伸出巴掌像大刀般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阎王爷啊,俺二叔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啥?我眼泪汪汪地接过那个黄啦啦的“玉米面馍”狼吞虎咽就下了肚,味儿都没来得及品。吃完后我擦着嘴,感动得泪如尿崩啊,可是后来……后来一整个晚上我一张嘴就像掀开了茅坑盖子一样臭气熏天,这令我纳闷不已。而当我用指甲剐下牙缝里残留的一点“玉米面馍”放在鼻子下一闻时……阎王爷啊!我当时恶心得差点没把肠子都吐出来啊阎王爷……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为啥俺二叔给我的那个“玉米面馍”造型那么怪异,颜色那么黄啦……
当时气得我从地上弹了起来,顺手抓起一块砖头,喘着粗气去找二叔算账,可荒凉的土岗边哪里还有俺二叔的身影?那一刻,只有他得意而奸诈的笑声,在我头顶上空春雷般炸响开来,那声响震耳发聩,至今还回荡在我的耳朵里……
阎王爷,俺二叔心有多坏,由此您可见一斑了吧?我都落魄到这般田地了,他怎么还能忍心那样待我?他活着时我没有得罪过他,他下葬的时候我还给他抬棺呢。山路崎岖难行,棺材一上一下,在我肩上一磨一磨,两个肩膀都被磨烂了,但我咬着牙我忍着痛我抬着二叔我没吭声!可现在俺二叔咋能恩将仇报呢?人可以不要良心,难道鬼也开始不讲良心了吗阎王爷?
鬼 语
这时,我脖子上的那条蛇不耐烦了,它气呼呼地提醒我注意措辞克制情感讲重点内容。我眼含热泪辩解道:啥是重点?我讲的这还不算重点吗?那条蛇听罢不禁摇头叹气……这时我看到阎王爷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转而用曲起的食指轻敲着桌面说道:学林啊,你讲偏啦,你差到另一个事儿上去了,你接着酒讲。
虽然我知道我没有讲偏,但我能跟阎王爷抬杠吗?于是我话锋一转,溪水伴着那日的光景,继续从我嘴里又喷溅而出……
人 言
那天,我跟二叔坐在溪边喝高了的时候,看到吴铁匠提着个化肥袋子,领着他那只整天脏兮兮的瘦猴在我山洞前转来转去,于是我喊道:铁匠,来喝点?说着我举起酒杯向他示意,他哼了一声说:没心情,我老婆子的项链丢了我给她找项链呢。我一听这话便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摇晃着身子说道:铁匠啊,你老婆子的项链丢了,你来我门口找?你咋不去我床上找啊?我话音刚落,吴铁匠手里的石头带着风声便朝我这边飞了过来,我一个躲闪,石头落在了溪水里,溅了二叔一身湿。二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说道:贤侄啊,你拉他喝啥酒?都不是一个台面上的人。他是个怕老婆的怂货!他老婆子放个屁,在他的世界里就是一声雷!说着,二叔大笑不止,惊飞了溪边枯藤上昏睡的乌鸦。
这场酒局持续到深夜才散,二叔走时提着那只山鸡,把酒杯用衣角擦拭后,揣进怀里,跌跌撞撞往山腰上那片坟院里走去。我站在溪边目送二叔,直到他背影消失,山腰上的坟院地里刮起一阵阴风,树叶哗哗作响,我知道二叔到家了,才转身走进山洞。
由于喝了一肚子溪水,半夜我出洞撒尿,看到山洞前的月光下盘卧着一条花蛇。于是我悄悄接近,弯下身一把抓住蛇头,那条一脸困意的蛇看到我后炸声道:学林啊!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是啥情况,那条蛇便嚎啕大哭了起来,搞得我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困惑地问它,你咋知道我的名字哩?那条蛇噙着眼泪说:学林啊,你不认得我啦?我挠着后脑勺说,我咋会认得哩?
鬼 语
阎王爷,听到这想必您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吧?但您千万不要走神啊,务必要保持头脑清醒仔细听!我今天向您喊冤控告俺二叔和吴铁匠这两个野鬼,为了能更加全面真实地证明他俩心肠多黑,手段多残忍,特意把这条蛇也带来了,接下来您听蛇讲,但蛇不能讲,您听我讲,我讲蛇言:我把这条蛇那晚给我讲的话在这里给您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这如铁的证言您可要仔细听啊……
蛇哽咽
学林,那天你跟你二叔喝酒,那不是一场酒局啊学林,那是一个陷阱,你掉陷阱里啦你都不知道,这等于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你仔细品品你有多傻吧!
你去山上捉蛇那天,你二叔和吴铁匠就盯上你啦,最后你捉了几条,他们心如明镜。他们懒,不肯自己动手捉,就眼睁睁地等你捉到后,坐享渔翁之利。你二叔来找你喝酒?那哪里是来跟你喝酒,那分明是来给你灌迷魂汤哩!吴铁匠提个化肥袋子在你家门口转悠,美其名曰在给他老婆子找项链,提个化肥袋子找项链你不觉得这很蹊跷吗?你二叔来找你喝酒,咱们平常喝酒的目的是啥?当然是联络彼此情感,拉近彼此距离嘛?如果你二叔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那他犯的着一进门就朝你屁股上踢一脚吗?
你听我慢慢给你说,你别嫌我讲话绕,你先把我放下来,让我到溪边喝口水……
你二叔踢了你屁股,你的头撞翻了锅,我们几个就从锅里跑出来啦,一看这么好的逃命机会来了,撒欢子就逃。可刚出山洞,就看到拎着化肥袋子的吴铁匠领着他那只呲牙咧嘴的瘦猴子,对着我们冷笑,我们哪里还敢跑?惶然间找了个石缝便藏了身。
这时你二叔和你一前一后走出山洞来到溪边,吴铁匠也紧跟着藏了起来。我躲在石缝里,吓得浑身哆嗦,直到你酒至微醺,吴铁匠才明目张胆地走出来,把我的几个兄弟姐妹从石缝里拽出来,扔进化肥袋子里。然而我藏身之处比较隐蔽,吴铁匠一时间找不到,急出了一头汗。
你看到他时,他正在找我,你和你二叔取笑他一番后,又继续喝了起来。你的那杯酒才刚下肚,吴铁匠在那只瘦猴子的引导下,把我从石缝里拽了出来,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用另一只手朝我脸上猛扇了几巴掌,边扇便骂道:我让你个龟孙不出来,我让你个龟孙不出来!
那晚你二叔喝酒归来,吴铁匠正在坟院里剥我们,手段极其残忍啊学林。他先用铁丝穿过我们的嘴,吊在绳子上,尾巴上绑了绳子拴在拱出地面的树根上。这样一来,我们的身体就被拉直了,吴铁匠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在我们肚皮上一划,手一挤,我们还在跳动的蛇胆伴着血水就被挤出来啦……
看着吴铁匠娴熟的刀法,你二叔不由感叹道:铁匠,这手艺不孬啊!吴铁匠嘿嘿笑了,边笑边说:雕虫小技,雕虫小技,你坐等新鲜蛇肉出锅吧!说着,吴铁匠把蛇胆取下,穿在事先准备好的一根发丝般粗细的铁丝上,一脸谄媚地对其躺在床上的老婆子说:孩他娘,你想要的蛇胆项链,马上就好!然后吴铁匠顺势把我从石槽子里提了出来,准备上刑。多亏我命大啊学林,在他提我之前,我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浑身滑溜溜地像个泥鳅,结果我从他手里滑落在地后,仓皇而逃……
学林啊,有件事你要仔细品品,我在吴铁匠和你二叔那里是死,在你这里也是死,可我为啥不逃亡山野而又回来找你呢学林?死有什么好怕的呢学林?有的蛇活着,它已经死了,有的蛇死了,它永远活着,我就要做后者!因此今天我带着真相和一颗诚心来啦。你听罢我的讲述后立刻把我煮吃了我没有一点意见学林,我可以死,但我必须来!我不能看着你被他们耍了而充耳不闻!我的品德不允许我那样做!话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我不再往下说你也明白了吧学林?你被鬼耍了你知道吧?你说他们怎么能那么狠心待你?你在山下吴家凹待不下去了来到了山上,不说你对他们鞍前马后起码也是敬爱有加,可到头来他们就这样对你呀?都说人心黑,我看这鬼心还不如人心哩!鬼心还不如人心哩啊学林!!!
鬼 语
阎王爷,讲到这里,那条蛇的情绪尤为激动,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它哽咽着向我扑来,湿滑的身体耷拉在我的肩膀上,嚎啕痛哭。它这一哭,搅得我心里也跟着难受了起来,一蛇一人不禁相拥而泣。我俩的哭声交织,满腔委屈感动得山顶子上的石头哗哗啦啦往下掉……
阎王爷,我今天所讲,句句委实,如有瞎话,天打雷轰!今天我和这条从吴铁匠和我二叔的亡命刀下逃脱的蛇一起来向您喊冤,但这条蛇由于昨晚哭得太凶,嗓子哑得厉害,再加上胆小,公共场合讲不出一句囫囵话,今天它的话我就替它说了。句句属实,如有瞎话,也是天打五雷轰!轰我还是轰蛇都行,或者一起轰我也没意见!
阎王爷,今天这案子您可一定要判下来啊!我俩来找您告这一次状也不容易,我是在悲愤交加之际,抱着蛇从悬崖上跳下去摔死后才有幸一睹您的尊荣……您对吴铁匠跟俺二叔务必要往重里判呀!该枪毙的枪毙,该砍头的砍头!
“你说了这么多,就因为一碗所谓的面条子被他们抢了?就这么大个事儿?”阎王爷往前伸着脖子,目光灼灼看着我问道。
阎王爷,您咋能这样说我哩?这能是因为一碗“面条子”的事儿吗?一碗面条子,谁吃不是吃啊,大不了我再去捉,这不算个啥事儿啊阎王爷,让我难以接受让我念念不忘的是俺二叔跟吴铁匠他们为了一碗“面条子”竟然给我使了圈套让我往里钻!这不仅是对我智商的侮辱同时也是对我人格的践踏啊?他们要想吃这碗“面条子”,如果好好跟我说,不见得我不会慷慨一回。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不该给我下套子啊阎王爷,我哪是为了那一碗“面条子”啊?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才来的啊阎王爷!
这时,阎王爷的眼睛微微闭了起来。阎王爷你可不能睡啊?这案子今天得判了啊!判了再睡也不迟啊阎王爷。这时我大喊一声“阎王爷!”阎王爷一个激灵从浅睡中睁开眼,当即吼道:你扯着嗓子喊个啥!屁大个事儿你给我啰嗦这么久?!
阎王爷的态度骤然转变令我始料不及,我正要张嘴辩解,两个面目狰狞的小鬼便扑上来捂住我的嘴,反锁了我的胳膊,蒙住了我的眼,连拉带扯把我和那条蛇从地狱押送回了山林中。
山水诗
回到深山后的那段日子,我跟那条蛇都非常忧郁,整日坐在山洞前,看日升月落,沉默不言。那条蛇终日伴我左右,无论我怎么驱赶,它死活不走。我问它为啥不走,它不吭声,问多了,它终于开口,语重心长地说道:学林啊,你在地狱把你二叔跟吴铁匠给告了,虽然阎王爷并没有定他们的罪,但小肚鸡肠的他们难保不来报复你,万一他们来报复你,我在这,多少也算你的一个帮手!蛇这么一说,我的眼泪紧跟就掉下来了。见我在抹眼泪,那条蛇伸出信子,身体颤抖着舔着我的泪珠……那条蛇见我眼泪流得越来越凶,突然提高嗓门吼道:学林,人家都骑到你脖子上撒尿了,你还在这里哭哭啼啼?你不觉得这样很窝囊吗?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没有看清这世道吗?这世道没有谁会遵守规则,也没有谁会同情弱者。依我之见,眼下咱们就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破罐子破摔吧!
蛇的这番话惊雷般在我耳畔炸响了!那声音越来越大,那节奏越来越快。伴着这个节奏,品咂着这个内容,一瞬间我的血液燃烧了起来,我的心脏狂跳了起来,我拳头发痒了起来!我的双脚躁动了起来!是呀!人家都骑到咱脖子上撒尿了,咱还在这里像个娘们儿般哭哭啼啼,太他妈窝囊了吧!既然在这个世道上没有谁会遵守规矩,也没有谁再同情弱者,那咱们就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破罐子破摔吧!凭借着一股莫名的力量,我抄起床头的石斧,大步走出山洞,怒气冲冲走在前头,那条蛇怒气冲冲跟在后头,一前一后朝吴铁匠和二叔的坟地喊杀而去。
来到山腰上那片坟院后,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一斧子劈开俺二叔的棺材,见里面空空如也,遂朝里面吐了口痰,转身朝吴铁匠的棺材杀了过去。待我劈开吴铁匠的棺材时,吴铁匠他老婆子正在睡觉,而吴铁匠却不知所踪。吴铁匠他老婆子从酣睡中惊醒后赶紧拉住衣服就往棺材角落里缩。我厉声质问她吴铁匠和我二叔哪里去了,她一边缩一边带着哭腔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死到临头了还包庇罪犯!气得我当即跳进棺材里,在她的尖叫和反抗中抢走了她的衣服,并顺手扯掉了她两腿间那条色彩红艳的小裤头顺手扔给了上面的蛇,蛇心领神会,它伸出剪刀般锋利的信子,眨眼的功夫就把吴铁匠他老婆子的衣服剪成了碎布条子。在其正要剪那个小红裤头的时候,我惊呼道:这个别剪!把吴铁匠他老婆子的这个小红裤头挂到树梢上去,让满山的孤魂野鬼都欣赏欣赏吴铁匠他老婆子的小红裤头!这时赤裸着身子的吴铁匠他老婆子在棺材里哭天喊地,并用头把棺材板撞得咚咚响。那一刻,我看到无数条红“蚯蚓”从她乌黑的发丝里爬了出来,顺脸而下,那样子恐怖至极,又可怜异常……但我没有一点同情之心,蛇也没有!因为我俩的心已经死了,硬了,像生铁蛋子一般。
羞辱罢吴铁匠他老婆子后,我心里依旧压抑得厉害。这时蛇盘在我的脖子上,我手握石斧走在山林间:天落小雨,山路湿滑,我头上冒着火。
为发泄愤怒,我走着走着,突然对着空山,咬牙切齿地喊道:
“狗日的吴铁匠。”
“杀!”那条蛇紧跟着回应了一个字,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狗日的二叔。”
“杀!”
“狗日的山水!”
“杀!杀!杀!”
就这样,我俩走着,喊着,像在玩着一个永不厌倦的游戏:反正在这狗日的山水间,没有谁会遵守规则,也没有谁再同情弱者。
智啊威作品互动短评
>>黄鹤权(97年生,男,汉族。作品散见于《草堂》《厦门文学》《天津诗人》《中国诗歌》等百余本刊物。现居福州)
作者采用多重视角进行叙述,以人言、鬼话、蛇语等多条线索交叉并行,情节推进摇曳多姿。这种多维度的对比描写,是一种新的叙事探索,较为深刻地勾勒了学林眼中一个个夸张但令人深思的场面,把善与恶的涵义表达得动人而悠长。最后结尾的山水诗,也似是一个很无声且悲悯的嘲讽,给人以灵魂的震颤。从艺术特色上来说,文章语言虽粗糙了些,但其写法上独辟蹊径,对人物细节的描写也写得入木三分,且对隐喻性和结构的把控能力也较娴熟。让人读来有这样一种阅读体验:外俗而内雅。值得一看!
>>陌邻(本名贺东东,90后。诗作散见《诗刊》《星星》《草堂》《中国诗歌》《诗潮》《飞天》等)
初读之下,觉得这篇小说泥沙俱下,不过尔尔,但细读之后,我可以确定地说,这是篇很有意思,很不错的小说。故事的全部,其实也就“一碗所谓的面条子被抢了”的事,但作者开动想象,“人言”、“鬼语”、“蛇呜咽”等错综交复,既拓展了故事本身,又丰富了小说内涵。“一碗面条子,谁吃不是吃啊”,愣是生出一连串阴谋、争端、仇恨,什么事嘛,也正因为此,折射出人与人之间深刻的隔阂、不信任。而小说最后,以人与蛇的应答结尾,“杀!杀!杀!”干净利落,掷地有声,真真漂亮。
>>大树(原名孙胜,95年生于江苏淮安。作品散见于《作品》《中国诗歌》《星星》《风流一代》等刊物)
读到题目就心里一惊,作者到底要写什么呢?带着疑问去阅读,边读边思索情节设立的目的何在。学林与二叔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人物关系。以学林为轴线所表现的场面奇诡而粗放。两个人所代表的善恶人性在最终给人心头一击。另外小标题的插入,也使得小说隐约进入一种迷雾之中,直到结尾才有所收获。支持!
>>李敏(文学爱好者,笔名鲨鱼,96年生,四川通江人,在多家媒体有作品发表)
全文虽是在写对话却让故事层层相扣,具有辛辣的讽刺韵味。且写作题材看似云里雾里实际紧跟时代潮流。在一定程度上又一次给小说锦上添花。可以看出作者不仅有较强的创造性思维,并且还有一双善于捕捉事物变化的眼睛,实属不易。
>>罗淇(90后,文学爱好者,获“包商杯”全国高校征文小说组二等奖、三等奖)
作者通过人言、鬼话、蛇语等多个不同的维度,侧面反映了现如今社会高速发展,人与人之间情感日渐淡薄心灵愈发疏远的现象。有趣的是,小说主人公学林,只听“小花蛇”一面之辞,未曾经过考证,也未曾仔细旁敲一番便轻易相信,并不想“蛇”类乃是冷血动物,其言是否可信?讽刺了如今网络上许多“键盘侠”,盲目跟风不辨是非黑白。
>>杨运祥(90后作者,已出版《伟大的念头在孤独中不朽》)
作者以三种对比叙事写法,有一种对簿公堂的抽象感,蛇的冤屈无疑借助主人公学林向阎王申冤,因为蛇利用人与人不一样的性质,以学林的善来和叔叔的恶做对比为中心,但只是赢得心理上的胜利,回归现实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作者最后用山水诗做最后概述,多种心理描写仍然让文章流畅,故事情节不拖沓,有诗意的小说确实少见,也暗示对心性邪恶的人一种讽刺。
(责编:周朝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