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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号记忆历史
——“复趾”表征下的民族身份认同

2017-11-25

长江丛刊 2017年29期
关键词:鲜卑大槐树后裔

李 想

符号记忆历史
——“复趾”表征下的民族身份认同

李 想

“复趾”作为一种山西移民后裔抑或者鲜卑族后代的符号,它承载着人们对于民族迁移的历史记忆,象征着人们对于民族身份的认同,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历史上的民族迁徙与民族融合的历史事实。文章将借鉴人类学的理论视角,结合历史上民族的发展与迁徙,对“复趾”这一表征进行深入的论述与剖析,藉此分析中华民族的民族身份认同。

复趾 符号 历史 记忆 身份认同

复趾,又称“跰趾”、“复甲”,是身体的一种外显特征,其特征为小脚趾甲分瓣而非完整一块,像是分成了两半,外侧的小而厚,内侧的大而薄;也有的人小脚趾甲厚厚的,不完整。一直以来都有以复趾来判定族群的说法,但实际上瓣状甲只是一个常染色体显性性状,并不能作为某一族群或者群体的特定标志,关于复趾的象征意义,笔者总结一下目前主要流行的三种说法:一种说是复趾的人才是存留的正统汉族,是纯种的中华民族炎黄子孙;一说是纯种鲜卑族后裔的特殊印记;还有一说是复趾的人都是洪武年间从山西大槐树移民移出的群体。根据这三种说法,笔者带着探寻的心理,立足于可搜集到的基本史料,对此三种说法进行认真考察,探讨山西移民以及复趾是鲜卑族的后裔的可能性,是否可以有具体史料证实,并得出自己的意见与思考。

一、符号的表征—复趾的人类学解读

俗话有说:“问我始祖来何处,晋南洪洞大槐树。”这句流传甚广、妇孺皆知的民间俗语是移民后裔对于明朝大移民事件的肯定,也是人们根亲情结的一种寄托。山西洪洞县作为大槐树移民的起源地备受关注,成为了海内外根亲文化的显著代表。随着近些年海内外的寻根热潮,寻根文化经济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在这样的背景下,“大槐树移民”一度被学者认为是一种身份认同的象征和根亲文化的符号,引起了学术界的普遍关注。但是学者们过多地将研究焦点集中在大槐树,围绕大槐树的研究很多,但研究视角却较为狭隘,也很少有学者关注到从大槐树移民传说中衍生的“复趾传说”。

“谁是古槐底下人,双足小趾验甲形”、“举目鹳窝今何在,坐叙桑梓骈甲情”……山西民间素有“脱袜验甲”的传统说法,而这种说法甚至在很多地方都流传甚广。关于复趾的传说是基于洪武年间山西大槐树移民事件,说是当官兵包围迁徙百姓后,怕人逃跑,将他们的小脚趾甲用刀劈开作为移民者的标记。后来随着民族的交流与融合,在山西、河南、山东、河北、安徽……乃至大半个中国,都有相似的复趾移民故事在流传,越来越多的人似乎相信了复趾就是山西移民的后裔的说法。

符号是人类基于一定的社会认识赋予事物的某种意义的事件或事物。解读“复趾”,我们并不能简单的将其作为一个生物学概念进行简单解读,而应该将其视作一个符号系统,进而研究其表象所传达的意义,只有通过研究符号和表象才能真正理解复趾所代表的文化内涵。复趾现在不仅仅是作为一种对远祖家园记忆的见证与载体,而且它逐渐在民间形成一种具有深刻传承性的符号信仰,在现代民众的心里形成了一种根祖情结,人们基于一种认同回归的心态,建构着人们自身或群体的历史记忆和行为方式。

二、记忆的建构—累积的口述文本

山西大槐树移民,是中华民族关于海内外一家的历史记忆,也是一种集体记忆。著名学者皮埃尔诺拉为“集体记忆”提出了自己的定义:“集体记忆就是具有身份认同的鲜活群体对过去的、被赋予神奇化的经历的回忆,或是这些回忆的总和,不论这种回忆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这一群体的认同是通过对过去的感情整合而形成的。”①

口口相传的大槐树传说,逐渐在各种各样的诗文、县志、族谱或者碑刻中得到了印证。而在证实传说的过程中,人们将族谱或者墓碑作为一种非常重要的佐证。面对关于洪洞大槐树移民的族谱墓碑中,多记载着其祖先来自山西大槐树下,这也越来越使得大槐树移民似乎成了一桩铁案,那么复趾是山西移民后裔也似乎有了可能。例如偃师县《滑氏溯源》记载:“第一世,相传一老母携带其三子自山西洪洞县迁移偃师县游店村西头。”有关于大槐树移民的族谱与县志有了更多文本,但事实真的如文本所记述的吗?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赵世瑜曾对大槐树移民进行了深入研究,依据种种史料证明大槐树可能仅仅是个传说,并无事实依据。目前现存最早的明朝万历年间所修的《洪洞县志》与明洪武或永乐年间的大槐树移民传说的发生时间不算久远,但全书并没有任何地方提到洪洞大槐树移民事件,更没有提到过大槐树。而后来的县志对于大槐树的记载多标记为“新增”。②所以关于大槐树移民事件多是体现于民间传说与族谱碑刻中,而在民国或晚清以前的地方史乘中比较少见,所以族谱所记载的“事实”就不一定是真实的。

事实上,族谱或者县志在不断的续修、重修的过程中,逐渐成为重构宗族历史或地域历史的重要工具。族谱作为家族历史留传的记录,又成为口述传说的载体,共同构建和传递着关于祖先迁徙的历史记忆,但是它并不能作为大槐树移民的一种凿凿的证据。我们应该知道,以前的历史以事实或者正史史料为基本书写依据,后来随着国内口述史研究的萌芽与兴起,有些学者则是以大量的口述材料作为重要的学术资源。“大槐树移民”在历史岁月的沉淀与丰富中,逐渐演变成一种长时段的民族记忆史,但是这段记忆史的真实性却是值得再三推敲的。

关于复趾还有另一种口述记忆,说是唐太宗李世民有一日发现自己的小脚趾是复形的,便下令秘密搜查宫内所有人,发现很多人都是复趾。而李世民的母亲便是鲜卑人,李世民自然也是有鲜卑人的基因,而宫内很多人也是鲜卑族的后裔,所以就有复趾就是鲜卑族的后裔。虽然历史上鲜卑族在隋唐以后已经与各民族进行了大融合,他们的后裔也在这两个朝代居于重要地位。这表明了这时北方鲜卑族在魏晋南北朝以后大部分已经融入汉族。

三、历史的考证—“华夷原来是一家”

记忆是鲜活的和生动的,它总是与活着的人联系在一起,随着人们回忆与失忆的不断变换而处在永久的变动之中,经常在不知不觉中遭到扭曲,而且极易受到操纵,历史则是对一切不复存在的事物或以往“死亡”的事物进行问题式的和不完全的重新建构;记忆是现在的过去,而历史则是过去的复现。③

大槐树移民传说根植于一定的历史背景,也就是历史上确有记载的山西移民。据《明史食货志》载:“.……太祖采其议,迁山西泽、潞民于河北。后屡徙浙西及山西民于滁、和、北平、山东、河南。又徙登、莱、青民于东昌、衮州。又徙直隶、浙江民二万户于京师,充仓脚夫。”又云:“成祖覆太原、平阳、泽、潞、辽、沁、汾丁多田少及无田之家,分其丁口以实北平。”④但是在移民过程中,真的有洪洞大槐树移民的真实事件吗?答案是存疑的。

而复趾是否是鲜卑族特有的标记,也并无可靠的直接史料依据,只是后人依据一些历史所臆测的。关于鲜卑人的体质特征在文献上很少有记载。唐朝诗人张籍在《永嘉行》开篇道:“黄头鲜卑入洛阳,胡儿执戟升明堂。”《晋书》中也记载晋明帝(鲜卑族后裔):“帝状类外氏,须黄。”这些记载也只能说明鲜卑人金发碧眼,而没有具体史料证明鲜卑族有复趾的特征。⑤那么鲜卑族后裔今在何方呢?据今史学界考察,在今鄂伦春自治旗境内发现鲜卑人遗留的嘎仙洞遗址,是拓跋鲜卑的发祥地和居住地,所以据此及相关资料,有的学者认为鄂伦春族应为鲜卑后裔,也有学者考证今天的锡伯族是鲜卑族的后裔。但无论是鄂伦春族,还是锡伯族,都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复趾是鲜卑族的特征。而后来关于种种复趾是鲜卑族后裔的特征的说法,恐怕都只能说是一种人们巧妙的杜撰。

那么,为什么会有由复趾所引发的山西移民后裔与鲜卑后裔的两种说法呢?其实山西移民后裔与鲜卑后代两种说法并不矛盾。“大槐树”移民的传说起源于明朝,而明朝时期山西境内的民众已经不是正宗的汉族,那里聚居着高度鲜卑化的汉人以及高度汉化的鲜卑人。在长达一个世纪的历史中,鲜卑族的后代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逐渐汉化,而被汉化程度最深、影响最大的一次便是北魏时期孝文帝的迁都与改革。从平城迁到洛阳,恰巧是经过整个山西(其中就包括洪洞县)。而明朝洪武年间的大移民恰巧就是从山西一带迁往当时的全国各地。所以这两件历史事件的迁徙轨迹是基本重合的。所以这两种说法并不矛盾,反而相互印证着山西是中华民族迁徙的聚散之地,也是鲜卑族历史上活跃的地方。

但是这只是史料所记载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据现在的学者考证,上述的说法是不足为证的。鲜卑民族暂时并没有发现其有文字,那么北魏的历史编撰是由汉人完成的,其文明比不得中原文明的先进,为了稳固自身的统治地位,那么他们不得不借助族源来吹捧华夷是同宗同脉的一家人,以消除汉族对鲜卑族的抵制,从而达到民族平等、统治中原的目的。

今天的汉族应该是多民族通婚融合形成的民族,是杂血种的,所以单纯片面地说复趾是哪一族群的人种特征,并没有事实依据。2005年,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流行病研究室副教授边建超、研究生郝卫国等人,对出自洪洞的复趾传说,做了遗传学方面的田野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受调查的七个省份晋、陕、豫、苏、浙、赣、闽的复趾比例分别为79.17%、79.51%、63.74%、62.45%、62.54%、36.29%和37.80%,该结果呈现出明显的统计学差异。基于这些调查和数据,郝卫国认为,复趾比例以山西为起点向东南方向呈递减趋势,与历史上发生过的移民历史相吻合,这表明,复趾的分布的确与山西移民有关,但复趾有可能是远古一个少数民族的生理特征。

四、结语

文章中所论述的关于复趾的三种说法共同地说明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事实”:有复趾的人是由山西聚居的鲜卑人迁徙出来的,而鲜卑人是中华民族的后裔,与纯正汉族是同根同源,这从侧面显现出人们由历史轨迹而发展形成的民族认同。人们对于历史的记忆不仅仅是一种知识的建构,而是出于一种面临具体的族群划分时的需要,当这种想象成为一种历史记忆的时候,才能达到一种自己想要的民族身份认同。同时,复趾不该看作是某一种族的独有特征,而且在现今考察复趾是某一种族并不实际,我们更应该将其看作是民族融合的产物。

注释:

①沈坚.记忆与历史的博弈:法国记忆史的建构[J].中国社会科学,2010(3):209.

②赵世瑜.祖先记忆、家园象征与族群历史—山西洪洞大槐树传说解析[J].历史研究,2006(1):49~64.

③沈坚.记忆与历史的博弈:法国记忆史的建构[J].中国社会科学,2010(3):208.

④明史食货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4:1203.

⑤杨军,吕净植.鲜卑帝国[M].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2013:18~19.

[1]夏建中.文化人类学理论学派—文化研究的历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

[2][4]沈坚.记忆与历史的博弈:法国记忆史的建构[J].中国社会科学,2010(3):208~209.

[3]赵世瑜.祖先记忆、家园象征与族群历史—山西洪洞大槐树传说解析[J].历史研究,2006(1):49~64.

[5]明史食货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4:1203.

[6]杨军,吕净植.鲜卑帝国[M].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3:18~19.

[7]晋书载记第八[M].北京:中华书局,1996.

[8]北史魏本纪[M].北京:中华书局,1974.

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

李想,女,河南驻马店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族学与少数民族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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