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浩大的告别（组诗）

周素素

一场浩大的告别（组诗）

周素素

黑白之间

你在白色的世界里

有一张白色的脸

你在黑色的世界里

有一双黑色的翅膀

你在白色与黑色之间

反反复复来回

你在在与不在的世界

隐身破碎

等一个人

远远的望着他，佝偻着背

给院儿里火红的月季浇水

又走进屋，提出一把刀专心地磨起来然后喝茶，劈竹条、编簸箕

到菜园里分苗，除草、施肥

一切井然有序

像挂在篱笆上的青葫芦

……

傍晚，他照常打开电视机，调至

看了七十年的戏剧频道

再倒上一盅酒，端出几样菜

摆了两个碗，“来，发满

喝一口”

他似乎并不知晓

对面的座位

已空多年

黑匣子

它吸纳着时光

张着虚空的心

它在幽暗角落里发出骇人的

微茫

“我要把你漆的

再黑一些”

他敲一敲它，向它宣战

它被反复漆了一次又一次

黑至发亮

“你空着，我便

好好活。你满了，我们一同

葬入黑暗”

他得意的干笑几声，抬头

望向厨房外袅绕的青烟

像打了胜仗

守望

山，越走越高。

路，越弯越窄。

槐已佝偻，柿树

站成了苍老。

很多人，逐渐走散。

他们，坐落在山梁上

以石头的方式，孤独凝望。

只有他，依然踏着波涛

每天唱歌。

用一尾线，钓起夕阳。

枕着村庄睡去，扛着锄头

醒来。

不死松

她讲起他生前的种种

夕阳甚好的那天傍晚，他指给她看

坟怎么埋，碑用哪种石头

仿佛他已躺进土里

“三年前，我们就站在这里说话

根朝南、门朝北，再让子孙们种上青松”

她平静地娓娓道来

仿若他没有离开

一场浩大的告别

把最尖锐的东西给我

比如，老父亲松落的牙齿

颤抖虬曲的双手

屋脊上被风吹起来

又摔碎的瓦砾

心尖上深扎的那粒花椒刺

比如，越跑越高的山

越拧越弯的路

越堆越多的坟

荒芜的村子，离去的爱人

消散的声音

“我很好——

再见。”

棉袄

越来越急促的春天，她时常

一连几天沉默无语，她坐在墙根下

偶尔抬头，念一声

女儿的乳名

女儿在夏季和冬季

必定回家探望两次，春季和秋季

她便把红红的小棉袄拿出来

晒晒太阳

拍拍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