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让人类更好地探索世界

周欣+李雪晴

创新为人类生活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微软设计小冰机器人之初，其实是为了给人类提供更好的私人助理服务。他们并没有预料到这样一款产品会让用户产生“情感依赖”—一年以前，团队发现小冰平台上的中老年人的比例近1%。最后他们发现是因为老年人的子女没尽到陪伴的责任。

在人工智能领域，小冰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维度。以前的人工智能倾向于给你标准答案，小冰现在给你情感回馈。以智能识图为例，如果你在其他人工智能平台上发一只猫，对方可能会回复你猫的种类比如“橘猫”，而小冰的回复会是“好想抱在怀里揉”。“人工智能以前迫切想要证明自己已经看懂了”，但这件事在微软（亚洲）互联网工程院副院长李笛看来，并不能很好地形成用户黏性。

要做一款与之前不同的产品，你必须在技术上有所创新。

小冰从底层数据到上层应用，采用的都是一套名为“情感计算框架”的核心技术。尽管也用到深度学习等算法，但这套技术迭代的规则也与此前大不相同。除了整个微软技术团队的支持，更大范围来看，小冰产品的推出与整个人工智能领域深度学习等技术的成熟不无关系。

成功的团队更早看到趋势，也更早投入精力去创新。产品设计之初，想要了解怎样的助理才符合大众预期的小冰团队访谈了美国、中国、日本等200多个人类助理。最后，他们发现了两个评价维度。以要求助理中午订麦当劳这件事为例，“助理认真完成工作”是满分，超过满分的，是“助理认为对老板身体不好，选择拒绝”。

“秘书在意自己与老板之间的关系，某种程度上通过拒绝表示关心，使两者的关系更加紧密。”李笛认为，这其实是一种EQ的表现。围绕这套EQ体系，微软创建了小冰机器人。经過不到4年时间，这款机器人用户数已超过1亿，累计对话量超300亿，平均单次对话轮数（CPS）达23轮。在日本，它甚至帮助便利店罗森将线下优惠券转化率由10%提升至57%。

创新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李笛在接受《第一财经周刊》采访时曾经表示，“如果你让我今天重新做一个小冰，也做不过已经做了 4年的小冰。”—从技术角度来看，小冰冷启动时的数据并不稀缺，最为珍贵的正是4年迭代过程中收集到的用户反馈数据。

当然，我们看到，有这样尝试的不止微软一家。华为用6年时间做了一款销量平平的荣耀Magic手机，初衷就在于探索未来；大疆无人机十年如一日钻研小众市场，终于成就了一家估值超百亿美元的公司。

“二三十年以后，大量工作都可以被人工智能取代，到那一天，人类凭什么认为自己比机器更有尊严和价值？”同济大学创意学院院长娄永琪认为，答案是创新 力。

数据显示，中国目前已成为全球第二大创业市场，平均每天有1万多家企业注册，每分钟有7家新公司诞生。这背后除了政策支持、媒体舆论等因素，还涉及消费升级、技术发展、传统制造业转型等种种因素。

从娱乐、健康、公益等多个维度出发，第一财经及《第一财经周刊》共同发起了一份针对中国消费者的年度创新产品Top20榜单中国最佳发明（China Best Inventions）。这一奖项旨在以中国市场及用户的视角，评选那些真正改变人们生活、推动中国乃至全球进步的好产品。

我们聚焦的不是简单的消费升级或技术进步，而是那些真正可以让事情发生巨大改变的产品。不为专业主义，也不为一小部分人的满足感，产品的选择是为了更大范围人群的福祉。

人类需要更智能、简单的生活，这样他们才有更多时间去做更有价值、更有创造力的事情。现状却是，人类一天24小时，可能有8个小时在睡觉，10个小时在刷手机。

“我们被一些不够聪明的设备占用了很多时间，没时间去生活，以及思考真正有意义的事情。”这是荣耀Magic制造这款人工智能手机的初衷。“就像走了很远，忘了为什么出发。”华为iMax产品负责人张英认为，产品应该为人类服务，而不是相反。

对此，大疆科技产品研发工程师赵跃谷持相同看法，“人都有各种需求和目的。但我们经常为了A需要推进B和C。”作为技术人员，他们希望通过提供更智能的产品，减少B和C的步骤，为人类提供一种探索世界的新可能。

人类的需求多种多样，尤其是在消费升级的今天。哪怕是非常小众的市场，只要真正解决了用户痛点，都能成就一个规模不小的公司。比如无人机，在大疆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小众市场，现在这家公司估值百亿美元，产品在国内外都处于领先水平。

除了让航拍这件事变得“触手可及”以外，赵跃谷认为，大疆解决的核心痛点是“通过新的角度探索世界，解放人类生产力。”—比如在行业领域，旗下农业无人机现在能以相对于人工40到60倍的效率喷洒农药。而在个人领域，无人机产品的普及甚至催生了航拍师这样的新兴职业。

再比如微软小冰，在很多人眼里，它解决的是人类寂寞无聊时的陪伴需求。但李笛认为这是表象。根本原因还是人类在社交关系中存在顾虑，“当你深夜十二点想要找人打电话的时候，如果你比较在意别人，你能做的选择不多；如果你不在意别人，那么别人也就不在意你了。”这种情况下，哪怕小冰启动之初“前言不搭后语”，人们也能做到容忍。

无论是微软小冰，还是荣耀Magic，他们希望做的都是一款“有灵魂”的产品。他们认为，产品应该更好地为人类服务，无论是工具服务还是情感服务。

另一方面，我们观察到的一个趋势是，不少上榜企业都很早看到了人工智能的价值。荣耀Magic手机系统得以运行的前提就是背后的深度学习技术，微软小冰迭代的基础是一套基于EQ导向的情感计算框架。甚至连无人机这样的产品，为增加手势控制等功能，前期也需要针对不同的场景接受数据训练。

技术人员很早就意识到手机作为一种交互方式的弊端。华为的解决方法是做出软硬一体化的智能设备，大疆、优必选等硬件公司的策略是为你提供另一种打开世界的方式，微软则深信“soft”原则，他们认为“灵魂才是最重要的，硬件躯壳反而是束缚”。

李笛认为，人工智能一定是继PC和移动互联网后的下一个未来。无论是以软件还是硬件的方式呈现，它都是一种可以“提高人类生产力，改变世界”的工具。

在这些创新者的设想中，人工智能等前沿技术的存在，是为了让人类的生活变得更加简单。人类被各种智能设备围绕之时，也终于可以逃脱出来，将更多时间用于学习、创造，以及探索世界。

做好一款产品的核心在于人才和技术。

作为一家机器人公司，优必选一半以上都是研发人员。而在大疆内部，自有工厂工友及工程师比例超过一半。“只有在研发上投入大，才能在产品上获得回报，”据赵跃谷介绍，公司内部会持续做基础研发，“你现在看到的市场产品，肯定是我们很久之前就在研发的。”

为了激励人才不断创新，骨传导耳机品牌韶音（AfterShokz）专门采取了一套激励制度：公司内部分为研究和开发两个部门，前者主要针对底层技术，后者则针对用户及市场做产品开发。关于研究部，只要有成果，公司就给予奖励，如果成果运用到产品中，产生了效益，那么产品部分也会得到奖励。

在解释为什么会划分为两个部门的原因之时，张浩峰认为主要是为了激励员工“不断突破技术，同时也能围绕着用户需求去做研发”。

这一点与娄永琪的看法一致。他认为工程师的惯性思维是从技术角度做研发，最后往往忽略了真实的用户需求。在他看来，创新应包含技术、商业及设计（创造力）这3个主要因素。“技术是看不见的，而人类只需要更加方便的生活。”真正创新的产品，应该包含设计思维。工程师与设计师的差别在于：“工程师解决问题，设计师更加优雅地解决问题。”

韶音创业初期，采取的是工程师思维。简而言之就是基于自己的现有技术做产品，而不是根据用户需求。因为以前主要代工骨传导产品，2008年转型时，也选择以骨传导为主要方向。8年时间里，围绕“扩频”和“漏音”这两个核心问题，这家公司更新了五代骨传导技术，并推出AfterShokz一代产品。

一代产品的重点在于骨传导技术民用化，音质方面仅处于“普通耳塞”水平。尽管从销售表现和用户评论来说，产品收到了不错的反馈，但AfterShokz产品经理张浩峰认为还是“没有理想中那么好”，他们决定做一款新的，基于用户诉求的产品。

团队的判断是，运动耳机是一个意见领袖的市场。“普通用户看那些KOL戴什么，他们就戴什么。”所以早期，他们针对一系列高端用户比如健身教练做了访谈。这些人本身追求极限，对产品的要求也非常简单：“越轻越好，佩戴越舒服越好”。

为了更小巧、更灵活，他们将挂耳部分的塑胶材质替换成了更为柔软的钛合金。由于产品是硅胶结构，0.5毫米的厚度内含一根钛丝和六根线，制作过程中，如何让钛丝和线处于液态硅胶的最中间不显露出来成为关键。他们花了几个月时间，才攻克了这一技术难题。产品重量最终由36克降至30克，推出市场后，也收到了不错反馈。

根据张浩峰的说法，以前企业的思维是“先有技术、再有产品、用户”，现在，这套逻辑已经倒了过来。

云麦好轻是云麦公司生产的一款智能体重秤。做好轻一代的时候，他们更多是按照常规思路设计。到第二代，因为有经验积累，他们增加了很多更细节的功能，解决了地面不够平滑等影响称量结果的因素。

“最终还是要帮助用户。我们不希望加入太多功能，让产品的复杂度大幅提升。”在加入Wi-Fi功能这点上，云麦显得尤为谨慎。一方面，他们思考这是不是用户的真正需求；另一方面，加入Wi-Fi功能以后，如何同时兼顾美观、信号等其他因素？因为智能秤的表面是ico镀膜玻璃，而这种材质是导电体，会自动屏蔽信号。他们 最后采取的解决方案是从技术角度调整天线位置及软件参数，以保持美观。

因为设计产品不仅仅是功能的叠加，很多时候需要综合考虑多方面的因素。荣耀Magic手机在研发之时，就强调“美、便利及服务”三位一体。比如为了不让用户看出新增的紅外摄像头功能，团队在玻璃涂抹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手机上挖很多孔，看起来就像一个个伤疤”，张英在技术方面显得相当“洁癖”。

在技术和人才之外，成本、产业链环境、社会氛围等很多因素也会影响到一款创新产品的诞生。

比如资金问题。这一点在创业公司身上表现得可能更加明显。对华为、微软等大公司而言，他们并没有太多商业化的压力，但对创业公司来说，他们投入的就是自己的全部。如何兼顾商业化和产品创新性？背后考验的是团队的耐力甚至是融资能力。以优必选为例，这家公司从2012年创立之初就一直投入成本到研发上，中间因为没有产品推出，曾一度经历过员工流失，包括资金链断裂的风险。

“要容忍创新的代价”。AfterShokz产品经理张浩峰说。韶音在创业过程中也曾经历员工流失的情况，但他们认为这并不是最需要在意的事情，甚至产品偶尔在迭代中失败，付出经济代价，都是“可被原谅的”。“因为技术本身面临不确定性，如果你不原谅，就没有人有胆量提出自己的想法了。”而提出创新想法，是他们看来，才是最重要的。

赵跃谷希望在大疆产品“晓”Spark无人机中加入“一键短片”功能时，就曾承受不少压力。虽然遥感也可以完成拍摄，但这意味着要增加用户的学习成本，“交互和设计团队希望，用户操作越少越好。”赵跃谷坚持增加这一功能。为了让更多人理解到这一点，他们选择先把功能做出来，在内部小范围试用，再通过同事反馈来说服不同部门，最终达成合作。

创新不是一家公司的事情。即便一切都准备妥当，创新者有时候也需要得到背后产业链或相关公司的支持。“任何一家公司都不能靠单打独斗，让用户满意。”张英认为，滴滴出行和携程等合作伙伴的支持，也为荣耀Magic手机的推出提供了很大帮助。

另一方面，作为一家总部在深圳的企业，荣耀Magic手机也获得了很多来自产业链的支持。这件事在几年以前并不容易，比如将玻璃做弯，很多代工厂其实没有相关经验。

张浩峰认为，如果是在3年以前，自己并没有信心将二代产品做下去。量产AfterShokz二代时，他们最早找的是一家苹果供应商，后者评估了几分钟以后，给出的建议是“不要做了，难度太大”。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一家愿意合作的供应商，对方提供了自己内部最核心的两位工程师，与AfterShokz工程师组成了一支开发团队。

“我们的工程师住在他们厂里面。基本模式就是24小时响应。”据张浩峰介绍，双方通常会在下午试模型到晚上12点，凌晨一两点工厂开始赶工，第二天白天，双方继续尝试。“前前后后一共开发了5套模具，每套模具改造的次数不下10次。”他说。一年后，这款产品终于实现技术和工艺上的量产。

创新者与产业链有时会互相成就。“当初那些厂家，它们做传统的产品就可以养活自己，不用去做这些高难度、风险大的事情。”但现在，传统制造业也面临转型，供应商与AfterShokz合作的好处显而易见：一年后，这家工厂规模扩大了一倍。

尽管这些创新者仍然会面临山寨、品牌知名度等困扰，但整个社会支持创新的氛围已经越来越浓厚。韶音最近拿到了很多来自政府颁发的创新奖项。“以前真的难以想象。毕竟我们公司的规模，在深圳并不算大。”张浩峰说。

以前，人们喜欢说“Copy to China”，现在，人们喜欢说“Copy from China”。随着这波创业热潮的兴起，我们惊喜地看到中国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创新力。他们是坚定的乐观主义者。他们坚持“把明天的东西带到今天 来。”

“明天不一定是最正确的，但只有走到明天，才会比今天更有意义。”张英认为，很多行业还走在路上，“它们需要的只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