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矿产资源开采与消费变化趋势*

杨建锋，马 腾，王 尧，张翠光

（中国地质调查局发展研究中心，北京100037）

随着经济发展新常态特征日趋明显，我国矿产资源形势发生了新的变化。2010年以来，我国经济从高速增长向中速增长阶段转换，已经持续了近7年[1]。2016年经济增长6.7%，较2010年经济增速降幅接近40%；2017年上半年经济增长6.9%，经济发展的稳定性、协调性和可持续性增强。在经济增速放缓形势下，我国矿业由过去10年的上行性快速扩张转变为下行性萎缩，矿业发展对经济增长的贡献逐年减弱[2]。我国矿业自2011年左右开始震荡下行，2014年后整体下行态势明显[3]。在经济发展步入新常态和矿业调整下行的背景下，跟踪我国矿产资源开采与消费所发生的变化，探寻这种变化背后的驱动力与趋势，对于及时调整我国矿产资源勘查战略、推进全球矿产资源治理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1 矿产资源开采总量或已越过峰值进入高位波动期

1995～2015年，我国矿产资源开采总量经历了稳定增长、快速增长与高位波动的变化。1995～2001年，矿产资源开采总量从40.85亿t缓慢增至44.00亿t，年均增长1.8%；2002～2011年，矿产资源开采总量从47.61亿t快速增至106.18亿t，年均增长9.4%；2012年以来，矿产资源开采总量增速显著放缓，于2014年达到峰值110.82亿t，2015年降至104.14亿t，同比下降6.0%（图1）。2016年的数据尚没有全部出来，但已发布的部分数据表明，2016年矿产开采总量延续了2015年的下行趋势。从矿产资源组成来看，建筑材料开采量最高，平均占矿产资源开采总量的47.4%；其次是化石能源，平均年占37.4%；再次是金属矿石，平均占12.9%；最低是工业矿物，平均占2.3%。应当指出的是，虽然矿产资源开采总量在2014年达到峰值并进入高位震荡期，但天然气、稀土等部分矿种开采量仍然保持逐年增长的趋势。由于这些矿种开采量在矿产资源开采总量中所占比例较小，其增长趋势并不能抵消其他消费量更大矿种的下降趋势。

化石能源开采量于2013年达到峰值，之后持续下降。2002～2011年化石能源开采量从16.08亿t快速增至41.73亿t，年均增长12.6%；2011年之后增速显著放缓，到2013年达到峰值42.77亿t；之后逐年下降，到2016年降至37.19亿t，年均下降4.5%。从化石能源组成来看，煤炭开采量最高，平均占化石能源开采量的91.0%；其次是石油，平均占7.0%；最低是天然气，平均占2.0%。煤炭开采量于2013年达到峰值，之后持续下降，降幅逐年有所扩大；石油开采量在2016年首次出现下跌，同比下降6.9%；天然气开采量则保持持续增长的趋势，但是2015～2016年增幅明显收窄。

图1 1995～2015年我国矿产资源开采量变化

金属矿石开采量于2012年后高位趋稳。2002～2011年金属矿石开采量从3.55亿t快速增至16.44亿t，年均增长17.8%；2012年开始增速明显放缓，到2014年增至19.46亿t，2015年出现下滑，同比下降6.8%。从金属矿石组成来看，黑色金属开采量平均占77.3%，有色金属开采量平均占22.7%。黑色金属开采量于2013年达到峰值，2014年开始逐年下降。其中，铁矿石开采量于2013年达到峰值15.22亿t，2014～2016年年均下降5.5%。有色金属开采量则保持持续增长的趋势，但是2013年之后增幅明显放缓。其中，十种有色金属产量增幅由2002～2013年的14.5%降至2014～2016年的5.9%。

工业矿物开采量于2011年后高位趋稳。2002～2011年工业矿物开采量从1.15亿t快速增至2.63亿t，年均增长11.3%；2012年开始增速明显放缓，到2014年增至2.71亿t，2015年出现下滑，同比下降3.9%。工业矿物包括重晶石、滑石、石墨等矿种，大部分矿种开采量呈现与工业矿物开采量一致的变化规律，但是钾盐的开采量则保持持续增长的趋势。

建筑材料开采量于2011年后高位震荡。2002～2011年建筑材料开发量从26.83亿t快速增至45.38亿t，年均增长6.0%；2012年开始出现高位震荡，2012年和2015年出现下降，2013年和2014年略有增长。建筑材料包括水泥（生产所需矿石）、建筑石料用灰岩、砖瓦用黏土等矿种，大部分矿种开采量呈现与建筑材料开采量一致的变化规律。例如，水泥产量在2014年达到峰值24.92亿t，2014～2015年略有下降。

从开采量数据来看，少数几种大宗矿种决定了矿产资源开采总量的变化趋势。这几种大宗矿种包括煤炭、铁、水泥等。煤炭开采量占化石能源开采量的比例平均为91.0%。铁矿石开采量占金属矿石开采量的比例平均为75.7%。水泥生产所需矿石开采量占建筑材料开采量的比例平均为38.9%。

2 矿产资源消费总量增速显著趋缓且不同矿种分化

与矿产资源开采总量变化类似，1995～2016年，我国矿产资源消费总量经历了稳定增长、快速增长与增速显著放缓的变化。消费量在10亿t级的大宗矿产品消费量可能达峰值并出现微降，多数有色金属与贵金属消费量增速放缓、高位趋稳，油气矿产与消费量在万t级及以下的战略新兴矿产消费量继续保持增长的趋势。虽然大宗矿产品消费量微降，但是其减少量与其他矿产品消费量的增加量在绝对数量上可能相当。因此，可以判断在2014年之后我国矿产资源消费总量增长出现转折性变化，增速由过去的快速增长转变为缓慢增长，并存在高位趋稳的倾向。

消费量在10亿t级的煤炭、铁矿石、水泥等矿产品消费量先后到达峰值并出现微降。煤炭消费量在2002～2007年快速增长，年均增长13.6%；之后增速明显放缓，年均增长3.8%，于2013年达到峰值28.10亿t标准煤；2013年以后逐年降低，降幅逐渐扩大，2016年同比下降1.8%（图2）。铁矿石消费量（按照65%成品矿计量）在2001～2011年快速增长，年均增长20.3%；之后增速明显放缓，年均增长7.7%，2014年达到峰值16.90亿t；2015～2016年略有降低，平均比峰值降低2.1%。与铁矿石消费量类似，水泥消费量在2001～2011年快速增长，年均增长12.3%；之后增速明显放缓至年均5.8%，2014年达到峰值24.76亿t；2015～2016年略有降低，平均比峰值降低4.1%。这些矿种的矿产品消费量在矿产资源消费总量中占有相当高的比例，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矿产资源消费总量的变化趋势。

图2 1995～2016年我国大宗矿产品消费量与人均消费量变化

铝、铜、金等多数有色金属与贵金属消费量增速放缓、高位趋稳。按照消费量，铝和铜分列有色金属前两位，一般约占有色金属消费量的70%左右。原铝消费量2002～2014年快速增长，年均增长17.6%；2015～2016年增速明显放缓，2015年增长14.2%，2016年增长2.7%（图3）。据陈其慎等研究预测，我国已经进入铝需求的峰值区域，2017年左右可能达到消费顶点[4]。精铜消费量2000～2014年总体保持较快的增速，年均增长15.0%；2015～2016年增速明显放缓，2015年增长0.5%，2016年增长2.8%。黄金消费量从2003年到2013年期间由稳定增长转为快速增长，2013年达到高点1176.4t，2014～2016年在970t上下波动。

图3 1995～2016年我国精铜与原铝消费量与人均消费量变化

油气矿产与消费量在万吨级及以下的战略新兴矿产消费量继续保持增长的趋势。石油和天然气消费量自1995年以来一直保持不断增长的态势，而且近年来消费量增速没有明显变化，石油年均增长4.8%，天然气年均增长9.1%（图4）。消费量在万吨级及以下的稀土、锂、铍、锆、铟、铼、锗、镓等战略新兴矿产消费量逐年快速增长，增速未明显降低。以锂为例，2003年开始锂消费量整体呈快速增长的态势，年均增长12.8%，国内锂供应无法满足锂消费需求的问题越来越严重[5]。

图4 1995～2016年我国石油与天然气消费量变化

3 国内与国际经济调整推动矿产资源形势历史性转折

从前面论述可以得出，我国矿产资源开采总量和消费总量由过去的快速增长转变为高位波动与高位趋稳，并且这种趋势随着经济新常态的持续具有不可逆的特点。由此可以判断，我国矿产资源形势发生了历史性地转折。这种转折发生的背景，国内经济发展换档升级是内在根本动力，国际经济格局深度调整是外在催化剂。

3.1 国内经济从数量追赶转向质量追赶缓解了资源依赖刚性程度

2010年以来，我国经济开始从高速增长向中高速增长阶段转换，GDP增速持续下行，但增速降幅呈逐年收窄的态势，L型增长从“一竖”逐渐过渡到“一横”[6]。2017年上半年经济增长6.9%，趋稳的格局更加巩固。经济发展由过去的数量追赶转变为质量追赶，经济增长质量和效益进一步提升。在此期间，经济结构从过去以第二产业为主转变为以第三产业为主，增长方式从以大量资源消耗为代价的量的增长转变为创新驱动的质的增长。随着国内经济增速换档和经济结构转型，矿产资源消费和开采的驱动力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这种变化一方面是经济发展阶段由工业化中期转向工业化后期对矿产资源的内在需求规律使然，另一方面是国家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主动选择所致。

一是资源密集型产业发展逐渐让位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近年，我国制造业内部出现了显著的结构性衰退与成长。以能源资源密集的行业和低技术行业为主的旧增长动力正在退潮，以高端制造业为代表的新增长动力正在崛起。2014～2016年，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医药制造业等高技术、高附加值、低能耗的产业部门发展势头良好，一直保持10%以上的利润增速。重化产业、金属制品业、废弃资源综合利用业等资源密集型产业利润持续下降。金属制品业利润增速下降3.9个百分点，废弃资源综合利润业利润增速下降27.2个百分点。与此同时，矿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呈缓慢下降的趋势。矿业增加值占工业增加值比例在2011年达到高点13.7%，之后逐年缓慢降低；2016年规模以上采矿业增加值下降了1.0%，2017年上半年同比又下降1.0%，采矿业增加值占比继续下降。

二是基础设施建设与房屋建设增速不断下行。从基础设施投资看，经过多年的快速增长，我国不少基础设施领域已经达到相当发达的水平。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增速在2011年左右达到峰值，之后基础设施投资量增速持续回落，到2016年降至17.4%。近10多年来，我国公路、铁路等基础设施建设取得了长足进展，东部地区的公路密度与铁路密度已经接近或超过发达经济体的水平，中部、西部地区也得到较快发展。总的来看，公路里程的增速在2011年后明显趋缓，由过去的年均增长10.5%降至目前的年均4.2%；铁路建设在2014～2015年有所加速，2016年增速明显回落（图5）。房地产从过去的供给短缺转变为目前的阶段性过剩，增速明显下滑。从1999年到2012年房屋建筑竣工面积保持两位数增速，年均增长12.9%；2013年开始持续下滑，2016年微增0.4%。城市建成区面积年均增速也由2001～2012年的6.0%降至目前的3.7%，城镇化率增速趋缓。

图5 1995～2016年我国公路、铁路、房屋建设与城市建成区增速变化

三是生态文明建设深入推进，矿产资源开采与消费政策趋紧。2016年，国务院新增240个县纳入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总数增至676个县级行政区。2013～2017年，国务院新增100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总数增至463个。内蒙古、青海、湖南等越来越多的省出台文件，稳妥推进自然保护区内的矿业权清退。2017年国土资源部发文启动各类保护区内矿业权清理工作；最高人民法院出台司法解释，强化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重点生态功能区、生态环境敏感区和脆弱区等区域内矿产资源勘查开采活动的法律约束。同时，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土资源部等部门先后出台文件推进矿产资源全面节约和高效利用，加强资源综合利用，推进资源效率的不断提高。随着矿产资源开发相关生态环境保护政策的不断出台，越来越多国土空间突出生态功能，矿产勘查开采空间不断减少；生态环境保护要求逐渐提高，矿产勘查开采环境成本不断加大；生态环境监管要求日益严格，矿产勘查开采环境约束力度不断加大。

3.2 国际经济格局深度调整促进国内资源依赖型产业升级与迁移

自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将全球经济拖入萧条以来，世界经济格局深度调整、增长持续低迷。全球经济格局调整对各国产业布局与矿产资源需求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是欧美再工业化与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推动全球市场供需调整。20世纪80年代以来，欧美发达国家掀起了去工业化的浪潮，制造业中下游产业不断向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转移；中国、东盟等发展中国家承接国际产业转移，经济快速发展。在快速工业化与城镇化驱动下，中国一跃成为全球矿产资源第一消费大国。中国矿产资源消费大幅增长，既有来自自身经济发展的需求，也有来自国际产业分工以工业产品出口形式满足的发达国家需求[7]。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以后，世界经济持续低迷，欧美发达国家意识到实体经济的重要性，纷纷推出“再工业化”战略[8]。美国新一届总统特朗普就任后，高度重视基础设施建设，计划在任内投入1万亿美元修复内陆交通设施，重建高速公路、桥梁、隧道、机场和铁路。从目前格局来看，全球经济形成了美国、欧盟、中国“三驾马车”的市场格局，三大市场经济总量占到全球经济总量的比重超过60%，对全球经济走势起到决定性作用。美国市场输出的主要是高端服务业与高附加值产品，输入的则由先前的以大宗商品等资源品为主转为各类消费品、人力资源甚至资本等；欧盟市场的高端消费品、精密仪器、高端装备等输出优势仍然强劲，而劳动力、资源品、中低端消费品甚至基础设施更新等资本需求的特征更加明显；中国已经成为中高端商品主要输出国，基础建设优势和部分装备优势将带动资本输出；其他新兴经济体仍然维持资源品、日常消费品输出格局，输入中高端装备、高端消费品、高科技产品等[9]。全球经济格局的调整和中国国际分工的变化有利于减少中国出口对矿产资源的刚性需求。

图6 1995～2016年我国原油与铁矿石进口比例变化

二是中国加大资源进口与对外投资，力推国际产能合作。在世界矿业持续低迷的形势下，国际矿产品价格下滑并在低位震荡，有利于明显降低我国进口矿产品的成本。我国矿产资源虽然总量较大，但是品质往往较差，与国外相比开采成本不具有竞争力。2011～2016年，我国大宗矿产品的进口比例不断升高（图6）。原油进口比例由57.7%升至66.0%，原油进口增速年均8.2%，大于原油消费量增速（年均5.1%）；铁矿石进口比例由50.7%升至61.5%，铁矿石进口增速年均8.4%，大于铁矿石消费量增速（年均4.3%）。原油、铁矿石进口增速大于消费量增速，也是二者国内开采量出现下降的重要原因。随着我国劳动力成本的提高，有外企开始将在中国的低端制造业工厂向东南亚等劳动力成本较低的国家转移。同时，中国通过扩大海外投资、产业转移等方式加强全球布局，推动其他国家经济的发展。近年来中国对外投资流量快速增加，从2002年的265.1亿美元升至2016年的1701.1亿美元，年均增长11%以上，2016年飙升44.1%。2015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跃居全球第二，并成为资本净输出国。中国的直接投资在发达国家呈现出并购为主、获取资产为主的形态，在发展中国家则呈现出绿地投资为主、产业转移为主的形态[10]。

4 矿产资源调查对策建议

（1）根据供需结构变化，调整矿产资源调查矿种布局。一要加强油气矿产调查评价，包括石油、天然气和非常规油气资源基础性调查，服务国家能源资源供给；二要加强锂、铍、锆等小矿种调查，服务战略产业快速发展；三要加强铜、镍、钴等对外依存度过高的金属矿种调查，提高这些矿产的国内保障程度。

（2）根据矿种重要程度与供需形势，合理布局各类生态功能区矿产资源调查。随着我国部分矿种消费跃过峰值进入缓慢下降阶段，推动相应矿种的勘查开发逐步退出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敏感区等区域，将不会对这些矿种的资源安全构成大的影响。但是，有部分矿种对经济发展有重要作用，同时目前对外依存程度过高、进口存在很大风险，应综合评价其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根据评价结果在各类功能区合理布局矿产资源调查工作。

（3）以“一带一路”倡议为抓手，推进矿产资源调查评价国际合作。以拓宽矿产资源进口渠道、降低进口风险为目标，积极推进矿产资源勘查与开发全球化进程，一方面服务我国矿业企业“走出去”，另一方面服务我国低端制造业外迁对当地矿产资源的需要。加强推进与各国在地质调查与矿产资源方面的合作，适应全球资源勘查开发发展新模式和新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