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教育时间里的“自我”呈现
2017-11-18韦建琨
韦建琨
弗雷泽说,人只是表面看来是一种理性动物,实际上,他是有死亡意识从而有时间意识的生物。正是因为人生因死而显得有限,时间作为衡量人生长短的工具开始为人们所觉醒。于是,在走向生命终点的旅途过程中,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且不时地看着生命之表。
在时间这个既抽象又具体的概念里,在糅合学校教育与人之后,完美地交织出它们的画卷,各种“自我”在学校教育当中缤纷呈现。
一、主体:掌控学校教育时间的“自我”
国家
《学记》有提: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在国家诞生不久后,学校教育的安排与分配往往直接受国家掌控。在现代,在国与国之间竞争激烈程度有增无减的背景下,教育的功能也不仅仅限于对公民道德素养的教化,更重要的是对人力资本的培育。
美国20世纪80年代发布的报告《国家处于危险中:教育改革势在必行》,21世纪的“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方案;我国20世纪末的科教兴国、21世纪初的人才强国战略,以及2010年的《国家中长期教育发展和改革规划纲要(2010-2020年)》等等都反映了国家对教育的严密组织。在这样严密的组织中,掌控学校教育时间的主体首当其冲地凸显为国家。国家通过教育体系与课程掌控着学校教育时间。
首先是教育体系。现代的教育体系囊括了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教育,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几年,其中最能体现国家话语权的是义务教育。义务教育是国家依照法律强制适龄儿童与少年接受的国民教育。在我国,目前主要实施的是九年义务教育。这九年,对于个人而言,可以由一名懵懵懂懂的儿童成长为风华正茂的少年。对国家而言,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少年身心发展已经基本可以适应当前社会发展的需要,从而保证国民基本素质,有利于提升国家综合实力。但是随着国际竞争越来越激烈,发展速度越来越快,为了得到更好的提升,我国正在向12年义务教育乃至15年义务教育迈进。当前,在欧美绝大多数州,义务教育为13年,不少的州目前在向15年过渡。
其次是课程。美国教育学家古德莱德把课程分为五个类型:“理想的课程”“正式的课程” “领悟或理解的课程” “运作的课程” “经验的课程”。按此说法,从“理想的课程”到“正式的课程”的实现,往往需要经过国家的安排。学校课程是学校教育实施的重要载体,开设什么课程,每门课程所应开设的课时量,以及开设课程的先后顺序安排均由国家文件指导实施。因此,课程是国家对学校教育时间掌控的关键所在。
“时间的统治象征着进步和经济的腾飞。”社会的进步与经济的腾飞离不开物质生产,物质生产的效果与时间紧密相关。因此谁统治着时间,就能在某种程度上统治着社会的进步。国家对学校教育时间的掌控与引导,实则就是对人力资源、对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掌控和引导。因此,对学校教育时间的周密组织也象征着经济的发展和整个社会的进步。
学校
学校严格执行国家所规定的教育体系与课程的安排,并将国家对学校教育时间的权力延伸至学生个体中。因此,学校成为学校教育时间主宰的第二大主体。同时我们也该注意,国家所规定的仅仅是某个教育阶段的教育年限;但是,各阶段各门课程占用的时间量及其先后顺序如何安排,学校具有坚不可摧的主导作用。学校是一个有计划、有组织地进行系统教育的组织机构,保证其教育教学活动有计划有组织进行的最重要的“神器”便是作息时间表与课程表,此外还有第二课堂与校园文化的构建,以及学校各活动场所的时间限定。
第一,校历。校历从整体上框定了学校每年何时开学,何时放假休息,做到藏息相辅。如根据西方七天为一星期的循环,安排了教学周活动,并且还根据物理的自然年创造出了与学校教育相关的“学年”,以更好地结合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开展教育教学活动。
第二,作息时间表。在国家宏观掌控教育体系与课程的原则上,每个学校根据地域特征与人体生物规律制定作息时间表,并要求全校师生严格执行。
第三,课程表。根据国家的政策方针,学校可以结合学校的办学资源如办学硬件条件与师资力量特征、办学定位与方向、学生的学习特点等,将国家设定的课程体系融入于课程表中。
第四,第二课堂与校园文化的构建。学校通过对作息时间表、课程表这些正式制度化以外的时间进行非正式化管理。譬如学校会鼓励学生在校园里建设一系列学生社团,经过学校有关部门的审批,社团可以在规定的时间与场所内开展相关社团活动,有的社团活动甚至成为学校第二课堂的主流阵地。在正式的课堂之外,还有一些约定成俗的校园文化构建:如学校每年一次的运动会、秋游、元旦晚会等。
第五,各个活动场所的时间限定。大部分学校具备教室、图书馆(或阅览室)、运动场地,有的还有宿舍、食堂。对于这些场所,或出于加强对各场所相关工作的管理的目的,或出于从学生身心发展角度的考虑,学校往往限定學生在这些场所活动的时间。
正是校历、作息时间表、课程表、第二课堂与校园文化的构建以及各活动场所的时间限定交错作用,形成了学校掌握学校教育时间的图谱,彰显了学校对各项教育活动与受教育者发展指向的重要主导作用。
教师
“关起门来,教室便是教师的天下”,这句话鲜明地指出了教师对课堂教育时间分配的权力。尽管每门课程每周的课时量、课程的具体授课时间均被学校组织安排好,但是只要授课教师一进入了课堂,真正的学校教育时间如何分配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首先,是显性的课堂时间安排。如果说学校对学校教育时间的控制是具体贯彻于方方面面,老师对课堂时间的控制则是精密化,精细到分钟甚至是秒。具体表现在课堂中教学节奏的快与慢,教学内容的繁与简,教师讲授占用时间的多与少,是否完全按国家或学校制定的课程标准(或教学大纲)进行讲授等等。
其次,是隐性的教育时间安排。由于各门科目面临不同的授课压力。不同课程的授课教师会通过各种途径“抢占”学生时间。比如布置大量的作业让学生在课后不得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完成;安排科代表在晚自习讲解任教科目的作业或者在晚自习老师亲自讲授本门课程的内容,让学生的自习变成该科目的专有时间。每个事件的背后都隐含着相应科目课程教师对学校教育时间精密的切分。endprint
吴国盛说,“在时间的分配方案中,蕴涵着一个引为前提的观念,即时间无处不在、无时不有、渗透一切的观念。时间实际上无处不在,即使你根本不干什么,时间也不会中止它的流逝。正是这种看法,使得现代人内心总是非常紧张,总是担心时间被白白浪费掉。绝不能闲着,一定要有所作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国家宏观规划着教育体系,学校制定了严密的作息时间表与课程表,教师要精密地切分受教育者的教育时间,各种行为背后的理念假设是:“一定要让学生在此期间有所作为”。
受教育者
虽然从国家到学校,从学校到教师,都对学校教育时间做了精密的组织与安排;但是受教育者本身是人,人最重要的是有其主观能动性,以上所有主题的安排是否得到落实,最终是看受教育者主观能动性的选择。
正如我国现行的教育体系中义务教育虽然有强制性,也存在有的受教育者无法按要求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有的则在接受完义务教育后会继续进入更高等级的教育继续学习,甚至完成我国当下所有的教育体系下的顶级:博士研究生的学习。在学校通过时间表、课程表管理受教育者时,有的受教育者即使学校根据其自然生理规律与学习规律制定了良好的作息时间表与课程表,却不按作息时间表作息,又或者是迟到、早退,在课堂上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更有甚者是逃课;当然,大部分学生顺从以上各类主体安排的学校教育时间;也有小部分群体却超越了以上教育主体安排的学校教育时间的节奏、顺序,比如会自主选择学习超出本阶段应该学习的教学内容,或是在有限的学校教育时间中将物理时间最大化利用以提高学习效果;不管各种主体如何严密组织学校教育时间的安排,有的学生仍然对此置之不理,逃逸学校教育时间。
从正面意义而言,教育时间可以让人力资源成为可能,时间也提供了人的成长机会,人也让教育时间的内涵拓展成为可能。
二、影响:各类“自我”掌控对受教育者生命成长的作用
马克思认为人的生命分为种生命和类生命两大类,前者可以理解为自然生命,后者指的是人类社会实践创生的生命。冯建军在此基础上认为人的生命分为自然生命、精神生命和社会生命。
作为最全面体系的时间掌控与组织者,国家对学生生命成长的影响是最宏观的。不管是教育体系还是课程实施方案,都既结合了受教育者自然生命和精神生命、社会生命三方面成长的需要,并影响着受教育者在这三方面的生命成长;既容纳了国家与社会的发展速度与状况,又推动着各地方经济与社会的发展。可以说,国家推动的是群体性的人在方方面面的成长。
作为学校教育时间的中间组织者与实施者,学校对作息时间表、课程表、第二课堂与校园文化建设、各种活动场所时间约束等,在制度体系上引导学生自然生命、精神生命与社会生命的合理性成长。当然,也有学校教育时间安排不当对学生自然生命、精神生命成长带来消极影响,如过长时间的学习容易导致学生视力下降,过少的体育锻炼时间会导致学生的体质下降,长期过大的学习压力会导致学生精神焦虑症或神经衰弱等等。
再者是教师,作为将学校教育时间落实到位的关键主体,他们基于已有的教育观念安排学校教育时间的节奏、次序以及教育内容的分量。在具体的课堂一言一行中,在任教的具体内容中,既传授着优秀的知识文化,也孕育着符合社会需要的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
最后是受教育者,面对从上到下的主体对学校教育时间的一切安排,他们可以选择顺从、反抗或超越;在不同的选择中也画出了他们的生命轨迹,也预设着其未来的可能。有一点值得我们注意,无论国家、学校、教师对学校教育时间的规划与安排与受教育者生命成长需要的契合度是高还是低,最终教育时间实施效果,还是看受教育者。所以受教育者自身才是其成长的核心所在。
“因为我们的生命只有一次,所以我们必须做出选择。”柏格森如是说,因此,从受教育者的生命考虑,教育就不允许有严重失败。所以在学校教育时间的规划与安排上,从国家到学校再到教师,这三者的安排是如此周密。从他们对学生生命成长的影响范围而言,国家是宏观的、学校是中观的、教师是微观的,对于受教育者而言,其自身是核心。四个主体对学生的生命成长作用从外围到内核既有一脉相承又有别具一格的特征。
三、反思:“自我”的特点与走向
学校教育时间从始至终的对象是受教育者,无论是国家、学校,还是教师,所有的主体对学校教育时间的严密控制都是力图从教育时间上掌控受教育者的时间,从而掌控受教育者的发展方向。
群体性与个性化糅合的画卷
在国家、学校、教师、受教育者以上四个主体中,最能体现群体意志掌控学校教育时间的是国家与学校,而教师与受教育者为个体意志的掌控。国家对教育时间的掌控是建立在对社会发展需要与国家发展特征的周密分析与安排、建立在受教育者身心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学校对教育时间的掌控既要体现国家政策方针,又要建立于对当地自然环境特征与受教育者自身学习特点的基础上。因此可以说国家和学校是两个群体性意志的象征。而教师对时间的掌控除了要考虑学生的学习特点与学习规律外,有较大的自主性安排,这也是教师能够形成个人风格、名师特征的重要原因;学生在面对各大主体对其周详的安排后,有权力选择自己的行为方向,体现的是个人意志。也就是说在学校教育时间这个同一领域的范畴内,呈现出国家、学校、教师、受教育者四个主体意志的交错与融合。
承接过去的“自我”
学校的功能之一,在于在国家的宏观规划下传承前人留下的优秀文化知识与品质,培养符合当代以及未来需要的优秀品质人才。因此,在学校教育时间里,我们能够看到各種活动将优秀的知识与文化品质通过学校规章制度的规训,教师课堂的训练与生成,校园文化符号与学生的互动固化于学生身上。这样的特征除了学校,恐怕没有哪些地方的教育时间表现出如此高度的统一性与规模化。而这正是国家需要的、学校需要的、某种程度上也是受教育者自身所需要的。因此我们可以说,国家、学校、教师、受教育者均是行走在时间之流的主体,他们既承接过去,又指向未来。
指向未来的“自我”
“就时间来说,动物是表象性时间,人是构造性时间。在人那里,过去并不是事件的简单再现,而是重新组合和构造并规定着现在,因此,现在又包含了过去。而未来作为一种‘理想,一种‘预言,则指引着现在。思考着未来,生活在未来,这乃是人的本性的一个必要部分。”卡西尔如是说道。作为一种人类社会活动,学校教育时间既承接过去的优秀文化与品质,也必然指向未来。在时间之流中,具有群体性意志体现的国家、学校与具有个体性意志体现的教师、个人也都在承接过去的历史,又指向未来,思考未来,生活在未来。
作为人,我们发现了时间,时间也造就了我们。人们总是在指向未来的生活中构造现在,现在又在时间之矢的不可逆中铸成了过去。学校教育时间中的各类“自我”将走向何方?我们期待时间的作用。正如卓别林所说:“时间是伟大的作者,他能写出未来的结局。”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2015年教育学一般项目立项课题“学校教育时间和空间的价值研究”的阶段成果,编号:BBA150019。
作者单位:右江民族医学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