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视野中的科学技术力量分析
2017-11-17孟宪平
〔摘要〕科学技术的力量经常与社会的物质基础以及精神养成融为一体,这是多种因素的互动过程,社会主体的行为状况、劳动产品的消费状况、人际关系的依存状况都随着这种互动而发生变化。资本主义社会中,科学技术的真正动力来自资本增殖的欲望,也造成一系列异化现象。认识科学技术力量异化的社会根源及其对无产阶级命运的影响,要放在人类历史的大视野中考察分析。马克思主义科技动力观的基本要点是利用科技服务人类,使被技术负面力量遮蔽的内容得以解蔽,从而减少科技力量的负面效应。
〔关键词〕马克思;恩格斯;科学技术;力量
〔中图分类号〕A81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4769(2017)06-0014-08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习近平总书记意识形态系列重要讲话的理论贡献和实践要求研究”(15ZDA002);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网上思想文化阵地的型构模式及建构方式研究”(16BKS118);江苏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2015年度资助研究项目;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5WTA026)
〔作者简介〕孟宪平,南京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商丘师范学院特聘教授,江苏南京210023。
科学技术与社会中各种因素的关系决定于社会的发展程度以及人们对科学技术的理解状况,它打造着今天的社会事实,也预设着明天的社会图景。科学技术的出现有其必然性因素,石器、弓箭是随着早期狩猎的需要出现的,天文学是古代社会为了确定季节而出现的,纺纱机是由于当时社会对棉纱的需要而出现的。但是,科学技术力量的作用结果,并不全是鲜花和掌声,也有不少荆棘和忧伤。马克思恩格斯对科学技术力量的分析提供了认识资本主义社会中技术与人的关系的要点,也对现代社会中如何辩证地规划和利用科学技术提出了宏观指导。
一、科学技术力量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互动效应
1.科学技术力量与资本力量的互动
在资本主义生产中,固定资本受到科学技术含量和水平的制约,流动资本的运行主要由技术和管理状况决定,由科学技术推动的固定资本相应增多。因此,资本产生剩余价值的过程代表了一种既定的秩序,规定着科学技术力量的作用方向。当这种技巧被视为一种习惯性的力量时,资本家不用为此做过多的投入就能得到可观的利润。于是,“科学的力量也是不费资本家分文的另一种生产力”。〔1〕标准化生产、流水线作业、集成式合作等都成了社会的推动力,资本的技术构成成了资本家关注的要点。资本就像一个充满灵性的怪物,影响着技术力量的作用方向和实践状况,科学技术力量主要是由资本唤醒的,其表达方式源于追求剩余价值的内在冲动,这反过来影响着资本增殖能力和增殖状况。马克思充分肯定了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方式对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肯定了由于社会需要而造成的自然科学发展趋势,“创造出一个普遍利用自然属性和人的属性的体系,创造出一个普遍有用性的体系,甚至科学也同人的一切物质的和精神的属性一样,表现为这个普遍有用性体系的体现者”。〔2〕物质的自然属性、人的社会属性都在科学技术力量的作用下被结合到生产过程中,自然内容、社会内容、精神内容都在科技的影响下成为推动资本运动的力量。科技力量与资本力量的互动,将资本家的“欲望生产”推向极致,所有的欲望都变成了以商品为基础的可以量化或公式化的资本运作,科技力量与资本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是吸纳更多的剩余价值。
资产阶级依靠科学技术的力量撬动社会资本,在强化生产的社会性或协作性的同时,也使资本家的财富追求走向极端,“劳动生产力的发展也会对原资本或已经处于生产过程中的资本发生反作用。”〔3〕资本与技术的互动中,资本寻找最大化的效益,技术寻求最充分的表达方式,科学技术的力量与资本的增殖力量在整个资本主义社会中延伸和发展着。生产的增长不仅是资产阶级剥削国内外广大劳动人民的结果,也得益于科学技术力量对工业的撬动。“如果说我们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看清这种发展的力量怎样一步一步地传播到工业体系中完全不相同的部门里去,那么这只能归咎于统计材料和历史材料的缺乏。但是我们到处可以看出,使用机械法和普遍应用科学原理是进步的动力。”〔4〕当时的托拉斯帝国主义是以技术为基础的经济形式,殖民帝国主义是技术支撑下的海外延伸,高利贷帝国主义是以技术为基础推动资本输出的。这些方面都是技术与国家的政治、经济等结合的产物。
2.科学技术力量与社会生产的互动
一是科学技术力量与物质生活的互动。在马克思看来,社会需求对科技力量的影响至关重要,一方面是因为社会需求极大地推动了科技进步,另一方面是因为社会需求方式影响着技术力量的表达方式。人们发明火车头,主要是因为需要新的交通工具来迅速而大量地运输其产品;人们制造远洋轮船、修筑铁路等,主要是因为旧的交通运输手段难以满足社会需要了;人们发明纺纱机,主要是因为手工纺纱已经不能为织布业提供所需数量的原料。如果我们构设一下当时的技术场景,社会经济和生产发展中的繁荣景象,呼唤与更高的生产水平和生产能力相适应的科技手段,而在现实中老牛拉破车式的生产能力已经不适应社会发展的动力要求。“机器劳动这一革命因素是直接由于需求超过了用以前的生产手段来满足这种需求的可能性而引起的。”〔5〕当现实的社会需求超出当时生产力水平时,科学技术的推动作用也会凸显出来,社会需求与科学技术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多样和深入。资本家的物质欲望是通过对超额剩余价值的追求实现的,其以当时的技术水平为基础。在资本主义竞争中,不管是要获得更有利的地位,还是要获得更多的利润,充分运用技术手段都是必不可少的。对超额剩余价值的追逐最大限度地激发了技术潜能,进而实现了在生产部门使用机器代替人力的全面变革,因此可以说资本家之间的竞争给科学技术力量的发展提供了现实活力。
二是科学技术力量与精神生活的互动。在资本增殖的欲望中,科学技术改变了被发明时的美好初衷,变成了实现物欲的有力杠杆,精神生活中也注入大量的技术内容,“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新教的工具,总的来说变成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杠杆。”〔6〕古代的神话传说中包含着科学元素,古代的天地传说包含着合理想象,炼丹术对化学的启蒙和推动,酒神文化对医学的推动,日神文化对天文学的推动,天地传说对自然观念的推动,都是精神生活对技术理性的渴望。现代社会中,科学技术造就了世界性的物质市场、文化市场和生活市场,对打破封建束缚和推动资本主义精神的勃兴产生了巨大作用。从石器时代技术含量很低的时期以及后来运用水力风力促进生产的时期,到蒸汽机广泛使用的时期,再到电力时代和现代技术时期,人类在物理意义上贴近自然的同时,却在心理意义上距离自然越来越远,尽管他在物理空间上难以摆脱自然的束缚,却在技术上有了远离这一空间的可能。科学技术增强了人的主体精神和独立意向,扩大了人类精神交际的频度和幅度,通过技术渗透和应用,“从人类精神的一般劳动的一切新发展中,以及这种新发展通过结合劳动所取得的社会应用中,获得最大利润的,大多数是最无用和最卑鄙的货币资本家。”〔7〕科学技术提升了精神产品的境界,促使人们不断地采用新的尺度来构造自身的美学需求。与精神生活相互聯系的一个重要方面是科学技术的文化意蕴以及社会文明的推进功能,文化上的潮涨潮落,文明上的兴衰交替,都在科学技术的注目之下。人类社会中的每一重大发现和应用,都使人的精神面貌为之一新。endprint
三是科学技术力量与人际关系的互动。“每一代都利用以前各代遗留下来的材料、资金和生产力;由于这个缘故,每一代一方面在完全改变了的环境下继续从事所继承的活动,另一方面又通过完全改变了的活动来变更旧的环境。”〔8〕资本主义作为新生的社会形态,带来了翻天覆地的革命性变化,它释放科学技术力量的能力扩大了自身生产方式的外延能力。资本主义社会通过人造的技术环境保持着投资空间,理解资本主义社会的空间结构,需要把价值生产和资本运动结合起来。社会对技术的需要激发了人们的探索精神,技术对社会的推动也给人们提供了发展机遇,在生产和技术的互动中形成了现实的生产力,由此推动社会形态和社会关系的变化。技术力量的推动下,经济关系、人际关系、精神联系都社会化了,生产、交换、分配、消费的每一个环节都高度社会化了,技术界限、资本界限在交织中影响着社会运动状况。科学技术释放的力量能够摧毁一切阻力并对其采取经常性的社会革命,能够推倒所有内在于生产力的发展、需求扩大、生产的全面发展、对自然和人力的剥削和交易的所有界限,科学技术力量影响下的资本主义社会关系是能动地塑造出来的。
3.科学技术力量与辩证思维的互动
技术不够发达的社会中,人对世界的理解是不够客观和全面的,在较多依赖自然界和自然之物的情况下,其独立性明显不足,那时人们往往把问题想象得很简单,把思想表达得很幼稚。资本扩张的结果必然是观念的改变和关系的重整。生产实践不断提出新的要求,使科学不断拓宽研究领域并加速自身的分化与发展,这个过程是一个互动的和互为因果的状态,其结果并不完全是积极的,有时甚至是人为地受到阻碍的。资本主义制度下,科学技术提供的迅速发展趋势与经济危机造成的生产停滞趋势是并存的。马克思恩格斯借助资本主义社会中科学技术所揭示的辩证唯物特征分析了人的活动以及社会的辩证运动,认为由科技力量提供的创造潜能及现实活力,打破了人与自然之间的温情脉脉以及循环往复的时间意识,形成了对时空认识的新观点。其中劳动时间所产生的影响至关重要,因为对于资产阶级来说,必要劳动时间和剩余劳动时间创造了价值并成为衡量进步与否的标志,它改变了自然环境和世界的存在基础,形成了超越以前的循环时间理念下的社会历史意识。在以游牧生活和农耕生活为基础的自然经济时期,人们的作息节奏紧随自然界四季更替轮回的规律展开,与此形成相对固定的社会秩序和心灵秩序,似乎时间和空间都是往复的。科技力量的推动下,时空范畴的经济功能在资本主义社会成为开拓殖民地的内在动因,这种由科学技术力量引起的时间的不可逆性代表着一种历史进步,其逻辑结果必然是超越障碍走向未来。通过这种关系,马克思恩格斯揭示了人的解放的历史合理性和曲折性,看到了历史的逻辑不能落实在空想的水准上,社会发展的辩证法建立在现实社会运动中。马克思恩格斯这些思想不是出于精英意识的道德呼唤和伦理呼唤,而是基于资本主义技术发展和矛盾运动所做的客观判断,工人阶级作为资本主义的掘墓人不是马克思外在地强加给资本主义的。马克思恩格斯基于技术影响对生产方式进行系统考察,这个系统结构中,经济活动构成整个社会活动的中心,国家构成整个社会活动的权力中心,无产阶级构成反抗资本主义统治的力量中心,由科学技术、阶级斗争、社会基本矛盾等推动下的社会关系,打造了一定社会特质的发展道路。科学技术力量摧毁了一切神秘的宗教圣物,早期的形而上学观点以及片面的内容,已经难以有效解释自然科学的发展问题。一些看似毫无联系的事物,现在有了内在关联的根据,唯物辩证法成了科学思维的最主要的方法论。自然科学力量的辩证意义在于证明唯物辩证法的理论和方法论功能,并在自身的发展中逐步促使达到理论上的净化。
二、科学技术力量与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现象
1.科学技术力量与社会主体异化
人类总是抱着美好的愿望追求科技进步的,这其中的目标有财富的迅速获得和积累的愿望,有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的愿望,但是在人类自己发明的科学技术力量的影响产生变异和形成不良影响时,异化的可能性及形式就出现了。马克思恩格斯都认为,对财富的追求不是什么罪恶的事情,人和物的关系不等于占有关系,问题是人们能否以全面的态度欣赏和利用对象物。但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对物的片面占有显示出畸形的私利欲望,人的情感退居到粗俗鄙陋的无序状态,退居到最简单的原始状态。资本主义生产过程并没有实现和满足人的愿望,并没有把“粗俗”的需求改造成真正的人的需求,导致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畸形发展,精神空虚等都成了现实的生产力。“在资本主义制度内部,一切提高社会劳动生产力的方法都是靠牺牲工人个人来实现的;一切发展生产的手段都转变为统治和剥削生产者的手段,都使工人畸形发展,成为局部的人,把工人贬低为机器的附属品,使工人受劳动的折磨,从而使劳动失去内容,并且随着科学作为独立的力量被并入劳动过程而使劳动过程的智力与工人相异化;这些手段使工人的劳动条件变得恶劣,使工人在劳动过程中屈服于最卑鄙的可恶的专制,把工人的生活时间转化为劳动时间,并且把工人的妻子儿女都抛到资本的札格纳特车轮下。”〔9〕这种状况下的科学发展和技术实践,与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存在诸多悖论,这一方面是由于暂时的眼前利益迷惑了一些人,尤其是具有工联主义意识或经济派意识的工人,其反抗精神被经济利益冲淡或弱化;另一方面是由于工人阶级的觉悟还没有达到较高的水平,还没有认识到不自由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制度而不是机器和技术。由于这两个方面的原因,在一个时期,技术“摧毁了劳动在坚持与资本作力量悬殊的斗争时的最后一点力量”。〔10〕具有较高技术含量的并且具有较大能量的机器起到了主导作用,工人(活的灵魂)成了机器“死的灵魂”的附属物,工人成为机器的一个器官。“在工场手工业和手工业中,是工人利用工具,在工厂中,是工人服侍机器。在前一种场合,劳动资料的运动从工人出发,在后一种场合,则是工人跟随劳动资料的运动。在工场手工业中,工人是一个活机构的肢体。在工厂中,死机构独立于工人而存在,工人被当作活的附属物并入死机构。”〔11〕工人臣服于机器而成为资本的增殖工具,尤其是在分工与标准化生产中,“工人的特殊技巧失去了任何价值”,本应造福人类的机器却在不断地排挤工人。“机器工业中的自然力、科学和劳动产品的用于生产,所有这一切,都作为某种异己的、物的东西,纯粹作为不依赖于工人而支配着工人的劳动资料的存在形式,同单个工人相对立。”〔12〕被迫形成的分工只是为了提高剩余价值,是在违背工人意愿的情况下的社会协作和管理形式,表面上的自由在本质上失去了基本支撑,期待的解放如同镜花水月。私人意识的异化、社会意识的异化、人的需求的异化、商品的异化是日常生活中人与社会关系异化的表现,本来由人决定的自我力量却由机器来决定,本来由人决定的社会关系却变成了资本之间的雇佣关系。个人的存在被孤立和异化为一种模糊的颠倒的社会存在,工人与整个社会的关系通过货币与工资体现出来,人权其实就是私有财产不受侵犯的权利。本来应该由人来享受的物质成果卻反过来支配了人,这些异化推动了各个方面的畸变,阶级关系、人际关系、劳资关系等明显与人们期待的形式相背离,动力变成了阻力,积极变成了消极,进步变成了倒退,肯定的期待却被注入否定的结果。endprint
2.科学技术力量与劳动产品异化
技术力量的异化造成了劳动活动和劳动产品的异化,“利益霸占了新创造出来的各种工业力量并利用它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由于私有制的作用,这些按照法理应当属于全人类的力量便成为少数富有的资本家的垄断物,成为他们奴役群众的工具。”〔13〕科技力量的异化不是发生在思想之外,也不是发生在实践之外,而是内在地与人的活动密切联系着,属人的东西和非人的东西都在其中表现出来。科学技术力量的“合理化”使用造成了劳动成果的非合理化积聚,工人的劳动能力与工人显示自身力量的能力成反比。科学技术力量引起的产品异化表现在物化意识的浓厚上,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的物质系列都打上了商品的印记,科学技术的每一发展和应用都不过是给商品生产注入新的动力,并进一步压缩工人的生存空间和精神空间。工人创造了美的世界,留给工人的却是身心畸变;工人劳动中产生了智慧,留给自己的却是愚呆;工人劳动创造了财富,留给自己的却是贫困。物质创造与精神分裂并存,文明的技术与野蛮的劳动形成鲜明的对比,“因为共同生活本身不是自愿地而是自然地形成的,所以这种社会力量在这些个人看来就不是他们自身的联合力量,而是某种异己的、在他们之外的强制力量。关于这种力量的起源和发展趋向,他们一点也不了解;因而他们不再能驾驭这种力量,相反地,这种力量现在却经历着一系列独特的、不仅不依赖人们的意识和行为反而支配着人们的意志和行为的发展阶段。”〔14〕机器职能就是生产过程中主人的职能,通过总结经验传递知识和技能,通过发明创造更新知识和技能,由于生产意向和目的是为了服从资本家的需要,人的主动性在其中难以充分发挥出来,尽管它在一定程度上培育了工人阶级的协作精神和集体意识。如果我们换一个视角,把物质所包含的创造精神作为应该正常发展的一面,把科学技术力量代表的精神作为另外一个方面,那么马克思恩格斯所论及的科学技术力量与劳动产品的异化,实际上就是二者在精神表现上的背离。从这个层面上讲,消除这一异化的前提就是使工人劳动的创造物所寄托的精神与科学技术力量的精神取得一致并向积极面发展,这也是摆脱精神异化走向人的自由和解放的重要思路。
3.科学技术力量与交往行为异化
科学技术提供的现实可能性使人们有可能对物质和精神产品提出更高更多的要求,交往形式也開始突破各种局限而形成世界规模。当科学技术在世界各地传播并造成一种大范围的影响时,它的力量就在更大的层面上发生作用了,这不是个人意识和抽象精神决定的事项,而是人类创造性成果在整个社会中的彰显。科学技术的推动下,“单个人随着自己的活动扩大为世界历史性的活动,越来越受到对他们说是异己力量的支配(他们把这种压迫想象为所谓宇宙精神等等的圈套),受到日益扩大的、归根结底表现为世界市场的力量的支配,这种情况在迄今为止的历史中当然也是经验事实。”〔15〕人的发展尺度、物的存在尺度和世界历史的尺度是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技术力量作用下的人的解放尺度是世界历史尺度的重要标尺。“世界市场的拓展”与“科学技术的力量”的发展是一致的,没有科学技术的推动及其提供的现实可能性,世界市场也就缺少了具有丰富内涵和取向的推动力量,工业革命的世界历史意义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被认识和确立的,然而,在科技力量异化的环境中,由生产力推动的交往关系造成了灾难性的结局。由于发展程度不同,不同国家走向世界的历史的程度和能力也是不一样的,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东方国家因其技术落后性而发展缓慢,它们走向世界的历史在很多时候是被资本主义带动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东方国家永远落后于资本主义,或者永远依附于资本主义。尽管资本主义创造的巨大生产力、先进的生产方式和科学技术为落后国家和民族提供了走向世界的物质基础和参考,但不能将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等同于世界历史。生产力对狭隘民族地域性束缚的突破,表明个人在社会交往中的主体性和能力已经成为一个整体并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效应。交往过程中,特定人群的影响和作用是不一样的,他可能以精神领袖自居,可以标榜为思想家,可以自诩为英雄,也可以自命为超人,还可以自夸为“布道者”。关于这种现状的原因,一些历史学家把它解释为等级制度作用的结果,一些哲学家把它解释为“纯粹精神”造成的结果,都没有揭示其本因。“历史的动力以及宗教、哲学和任何其他理论的动力是革命,而不是批判。”〔16〕所谓的“精神”以及“精神的精神”,都不是意识的产物,而是科学技术推动下的与物质相对应的思想事项。科学技术在世界历史性交往中的作用,常常表现为一种文明对另一种文明的影响。当西方的征服欲望与东方的传统文明相遇时,资产阶级一方面会借助思想上的麻痹,利用宗教神学来传达自己关于福音的谎言,另一方面借助自己的优势技术赤裸裸地掠取财富。这在客观上推动了落后国家卷入资本主义发展的浪潮中,这些国家的经济、政治、文化也因此受到影响进而摆出适应变化的姿态。通过科学技术包装的宗教似乎成了“真正的科学”,宗教在技术力量推动下而发生进化,技术力量在宗教的影响下而发生异化,在二者的交织影响下,人的思想行为也在物质的纠缠中发生变异。
当科学技术力量对交往形式的影响由国内扩展到国外时,交往形式的异化也从“民族的”转为“世界的”。马克思认为,科学技术力量对人的交往的推动是全方位的,科学技术走到哪里,其力量就会在哪里产生影响,而在科学技术落后的时期或区域,这种影响是比较小的,东方的村社制度的保守性造成了闭关自守的状态,自给自足的心理造成了人的惰性习气而表现不出首创精神。当东方文明仍然守着旧有的习惯方式而没有对科学技术表现出应有的热忱时,科技技术力量的发挥就无从谈起。科学技术的流动总是从高势能到低势能,强劲的力量荡涤一切旧俗而促使落后地区接受科学技术发展的现实,尽管任何一个时期都有旧势力和旧习惯的卫道者,但是要想守卫这个古老的边界而不被侵蚀或摧毁,已经显得极其不合时宜了。18世纪和19世纪西方国家对东方国家的侵略,使人们从一个侧面看到了西方文明和东方文明的差异,看到以坚船利炮为代表的科学技术力量不仅可以在军事上获得绝对优势,在思想文化传播上也被赋予近代技术力量而势不可挡。“英国的干涉则把纺工放在兰开夏郡,把织工放在孟加拉,或是把印度纺工和印度织工一起消灭,这就破坏了这种小小的半野蛮半文明的公社,因为这摧毁了它们的经济基础;结果,就在亚洲造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最大的、老实说也是唯一的一次革命。”〔17〕以技术推广为基础的文明形态扩充,必然包含带有破坏性的力量,对落后民族来说,这可能是有损尊严的事情,因而科学技术影响下的世界历史性交往中,往往存在着尖锐的“文明的冲突”。但是,悲观地看待由科学技术力量引起的交往异化,是不符合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本意的,马克思恩格斯是以前瞻性的眼光把科学技术力量放在人类文明的内动力的基础上来理解这个问题的。科学技术力量展示的世界发展的无限性趋势,和人类对其本质认识无限性趋势总是交织在一起的,人类在交往中也会在对科学技术力量的认识上形成更多的共识,科学理解技术发展规律与正确应用技术发展成果,无疑会减少人类交往中的异化现象,无疑会使人们自觉性呈现递增趋势而混乱性呈现递减趋势。endprint
4.科学技术力量引起的人和自然关系的异化
科学技术力量毫无疑问地拉近了人与自然的距离,人们不仅可以对自然的奥秘有更深层的理解,也有了从自然界获取更多物质资料以及运用物质资料来改变生活条件的能力。这样的力量一方面影响着人类生存空间的存在状况,另一方面影响着人类自身适应环境的能力和状况。科学技术力量给人们提出了认识自然奥秘的工具和信心,犹如法术呼唤出诸多神奇,也像社会的操盘手左右着社会运转,但法术经常失灵,操盘经常失控,“我们在最先进的工业国家中已经降服了自然力,迫使它为人们服务;这样我们就无限地增加了生产,使得一个小孩在今天所生产的东西,比以前的一百个成年人所生产的还要多。而结果又怎样呢?过度劳动日益增加,群众日益贫困,每十年一次大崩溃。”〔18〕资本在试图最低限度地调动科学技术力量的同时,也制约着生产力的全面发挥,畸形发展的科学技术力量被从一个方向强化了。科学技术力量使人们获得对自然界认识信心的同时,又给人的思维绑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理性思考的结果让位于非理性的行为,原来天人一体的关系被科学技术力量撕裂,留下的裂痕却是科学技术在短期内弥补不了的,似乎科学技术的辩证法与自然社会的辩证法成了两套截然不同的话语体系,本来各自的正确主张却在不同的愿望支配下形成鸿沟。人与自然在人类与自然构成的生态体系中,科学技术力量试图以战天斗地的精神征服自然,自然的力量又会在生态的恶化与反弹中给人类带来不可预测的灾难。科学技术力量支配下的征服欲望甚至超过了异族之间征战杀伐的能量,对自然的剥夺和破坏甚至超过了种族间的掠夺,人以其能动性和创造性影响着自身与自然的关系,资本逻辑影响的科学技术力量并不完全按照人们期待的方向发展。科学技术力量造成的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表现极其明显,它一方面激励资本家通过技术实现对自然资源的掠夺性利用,另一方面在自然资源匮乏时又激励资产阶级通过武力进行殖民掠夺,把对劳动力的占有和资源的占有结合在一起,使世界范围内的阶级对立在现代技术背景中更加明确地表现出来,也使工人阶级获得解放的任务由国内延伸到世界范围,民族解放和殖民地解放与世界社会命运也紧密地联系起来了。
三、科学技术力量的理性回归及辩证思考
1.辩证认识科学技术力量对无产阶级历史命运的影响
科学技术的力量在改变无产阶级历史命运的过程中起到了极大作用,“因为由于现代,由于运用机器,英国一切被压迫阶级已经汇合成为一个具有共同利益的庞大阶级,即无产阶级,由于这种原因,对立方面的一切压迫也联合成一个阶级,即资产阶级。”〔19〕打破旧的壁垒、旧的偏见之后的思想发展,破除未开化或半开化的状态,使工人阶级在斗争中得到锻炼,在合作中得到提升,他们能够意识到失去锁链而得到解脱的感觉和获得世界而得到幸福的感觉。科学技术预示着新制度的出现,它给人们带来了创造新生活的力量,让无产阶级有信心有能力去追求和创造未来的新社会。科学技术是新的交往方式的基础,生产的计划性增强,行为的自觉性增强,使人们有可能在扬长避短中合理地利用科技力量。如果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科学领域是清纯或自我清高的圣地,或者可以脱离资本的构建逻辑,这是非常幼稚的想法。资本和技术通过意识形态结合在一起,泯灭资本力量对科学力量的意识形态渗透也是不现实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地位和形式都与马克思恩格斯那个时期有所不同,无产阶级革命需要新的策略。突出历史主体所蕴含的开创性和创造性力量,反对主观主义理论倾向和片面的决定论逻辑思维,在历史的大视野中把握社会发展的脉络,是当代马克思主义关心的大问题。科学技术的发展经常性地更新着人类认识世界的维度,不仅经常性地推动社会的生产方式变革,也经常要求经常审视无产阶级的革命任务,并依据形势变化确定自己的革命策略。因此科学技术力量在影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同时,在将资本主义引向更高更集中的大生产方式的同时,也使无产阶级的团结能力和集体意志以新的形式表现出来。
2.辩证认识造成科学技术力量异化的社会根源
如果不明白或错误地理解科学技术力量的社会意义,就有可能使科学技术力量成为背离社会发展方向的工具而破坏它应有的思想潜质。资本主义社会中,科学技术力量异化的社会根源在对物质利益追求方式的变异,其思想根源在于对剩余价值追求理念的变异,这两个方面在资本主义社会表现极其明显。通常情况下,人们需要在实践中反复比较才能得出客观的结论,虽然可以预设一个目标,按照计划开展活动,但对自然规律的把握和运用还难以达到自觉状态,对技术力量的预见也难以达到较为全面的地步。技术力量的发挥中,不可避免地存在着消极影响,“由于自然科学被资本用作致富手段,从而科学本身也成为那些发展科学的人的致富手段,所以,搞科学的人为了探索科学的实际应用而互相竞争。”〔20〕科学技术力量与资本的力量的结合状况表明,它是通过资本的增殖愿望曲折地发展起来的。利润最大化的依托就是技术力量发挥最大化,由此造成的生命力和自然力的破壞,反过来加强了技术异化。科学技术力量异化的重要社会根源在于把科学技术当做驾驭社会的纯粹的工具,并相信它可以不加区别运用于实践而忽视了它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因此,在人们驾驭科学技术为人类造福的时候,由于缺少理性思考和全面战略,获取利益的愿望超过了维持社会和谐的要求。人际关系服从于利益追求,社会联系状况服从于科技力量的使用状况也影响科技力量的存在状况。
3.辩证认识科学技术力量对社会生活的双重影响
理想主义的科技动力观与现状主义的科技动力观,存在很大差别,前者促使人们发现真理并观照真理的内涵,后者希望通过经验证实思想内容。为认识而认识的科学技术,或者为了彻底纯粹观点的学术研究,会削弱科学技术力量的实际价值,如果把科学与现实社会结合起来并用憧憬的理性的态度对待它,人类的生活和思想会更具有意义。科学技术作为一种力量,也促使人们去探索和认识世界奥秘和科学的本质,其积极作用就像印戳一样,在思辨的空间里和生活的现实里留下印记。科学技术是一部永远没有完成的哲学巨著,永远不会满足于今天的成就。科学技术力量的影响下,社会发展的宏大叙事与个人生活的微观描述都在不断地变化,人们在宏观层面上构想着世界的未来前景,在微观视角中寻找着个人幸福的源泉。科学技术力量新发展的壮观景象和人类对未来憧憬的幸福追想,总是给社会以激励和推动。然而,从道德层面上看,科技力量所带来的巨大恩惠还没有合理地发挥和利用。一方面,它把人才和力量以难以想象的方式赐给社会,另一方面又在很多程度上剥夺了人们应该享有的社会福利、环境福利和政治福利。科学技术的造福功能与工业生产的造富功能形成很大的反差,社会在追求物质享受的过程中,忽视了精神享受和环境状况,造福人类的宏大愿望经常被近期利益追求扰乱。在思想文化领域,利用科学技术的力量宣传宗教神学的现象比比皆是,利用科学技术力量宣传伪科学内容的现象也屡见不鲜。这一切都要求我们仔细审视科学技术力量与社会生活的关系,技术悲观论和技术决定论都是不可取的,以前瞻性预见性审视和应用科学技术力量是现代社会生活的重要方面。尤其是大数据时代,科学技术全方位渗入社会生活的条件下,幻想以乌托邦的方式寻求解脱无益于问题的解决,让科学技术力量压倒一切并完全统治社会也不现实。endprint
4.辩证认识科学技术力量在未来社会发展中的地位
马克思恩格斯把科学技术力量造成的工业成果比喻为一门感性的心理学,其在精神文化方面影响着社会,也作为一种力量影响着人们的文化品位和道德素养。科学技术是实现人类解放和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的重要力量,科技发展的历程就是人们对自然、对社会、对自身认识不断深化的过程,科学技术造成很多悖论,也给人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思路,其力量是在不断地矫正中复归正常轨道的。“工业是自然界对人,因而也是自然科学对人的现实的历史关系。因此,如果把工业看成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也就可以理解了;因此,自然科学将抛弃它的抽象物质的方向,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抛弃唯心主义方向,从而成为人的科学的基础,正像它现在已经——尽管以异化的形式——成了真正人的生活的基础一样。”〔21〕计划和理性是科学技术力量的重要品质,它从一开始就要求人们有序地安排社会事项,由此造成资本主义社会科技力量使用中的误区,与人为的主观的愿望有关。认识科学技术力量的本质,能够使我们了解科技力量运行的动因以及社会发展的动力机制,也有可能在消除技术悖论方面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正如发展中的问题还需要在发展中解决一样,随着人们认识的提高,被技术负面效应遮蔽的内容会在解蔽中得到解放,由科技的负面效应造成的阴暗面也会逐渐被光明代替。因此在总体上,科技动力是前瞻性的和具有积极价值取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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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671,540,85.
〔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19.
〔9〕〔1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743,486.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94.
〔13〕〔14〕〔15〕〔16〕〔17〕〔1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5,85-86,89,92,765,310.
〔1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22.
〔2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93.
(责任编辑:周中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