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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雨素事件,价值观的喧哗与骚动

2017-11-15赵长河

中学语文(学生版) 2017年10期
关键词:范雨素底层文学

赵长河

【导语】

和农民诗人余秀华一样,2017年4月,在北京做育儿嫂的湖北44岁农妇范雨素,因为自传小说《我是范雨素》一夜成名。一夜之间,上亿人不仅集体打开《我是范雨素》,甚至都急于打开所有与范雨素这个人相关的一切,急于看个究竟。两家出版社连夜约请出书,媒体围追堵截采访她本人和家人。赞美质疑,同声喧哗。有文化人认定她文字平平,不过因为苦難而获激赏,甚至刻薄为城里人缺少“农家乐”。范雨素事件中出现的各种不同甚至截然对立的评述,其实折射的是我们这个时代各种价值观的喧哗与骚动。

【选文一】

当代中国文学的新动向

——我看范雨素文学作品走红现象

近日,一篇名为《我是范雨素》自传体小说作品突然刷爆朋友圈,受到网民的热捧,在微信端迅速收获“10万+”的阅读量,并且引起了人民网、新华网等主流媒体正面关注。无可否认,范雨素成为“网红”,或有网络一部分“非正常消费”群体;三百万的点击阅读量,是不是有背后推手的营销,也未可知。不过,作品中三代女性艰辛生存状态确实触动了阅读者内心最软的情感区。因此,有主流媒体登高望远,力图从政治上对范雨素热给予引导:“我们却不能因为好看,而忽略了文章指向的个体遭遇、社会问题。从农民工子女就学到农民征地补偿,如若一篇好看的文字,能推动问题的解决、公义的到来,也能在实现文学社会价值的同时,展现人文精神的另一个向度。”这当然是对的。但是,这篇评论称《我是范雨素》为文章,窃以为是对作者、作品的轻视,流露出评论者的精英心理暗疾。这就是自传体小说!我们不应吝啬。昨天已有记者调查说作品有虚构成分。

我想,文学作品反映(传统文学概念定义用“揭示、揭露或者说暴露”词汇,如今似乎不合时宜)社会问题,作家或者文学作品就尽了本分,解决这些问题那是社会政治家的事。就范雨素走红这一文学现象,从纯文学角度解读更契合实际。她就一草根,反映出她所在的社会层次的生存状态,最接近生活的真相。对范雨素作品我不想说太多,我要说的是范雨素走红事件折射的文学现象。说石破惊天可能太大了,蝴蝶效应吧,盛宴过后是否对当下文学有所反思、有所推动,这才是事件的正效应。

范雨素的走红有人戏谑“非正常走红”,我很不以为然;两年前农民诗人余秀华走红也有类似声音。巧合的是,和余秀华一样,作者范雨素也是一位农民,也是湖北省省籍;区别仅在于,前者是一位诗人,后者以纪实文学见长。两位农民作家在间隔一年多的时间里相继走红,联系到打工文学、网络文学的发展,绝不是一个孤立事件;我倒以为偶然中有必然,它折射出当代中国文学的新动向。两位农民作家前后走红,是不是中国文学转型的标志性界碑(里程碑),先不妄下结论,让其后中国文学发展现实说话。范雨素的走红,从当代文学及其受众层面来看,有以下几点不能不说。

改革开放近四十年,中国从物质短缺发展到物质充盈、产能过剩,人们在酒足饭饱之后,越来越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却变得越来越淡薄。社会最大的中产阶层衣食住行与生产、科技水平距离已经有限,人们那种不顾一切追逐物质满足的欲望渐显退潮;“吃饭以外的精神欲望”重新燃起,文化、精神需求开始上升;新新市民淹没已久的乡土情怀在富裕的日子里滋长开来。于是,文学真善美重出江湖。事实上,中央北京文艺座谈会、中产阶层、迈进小康阶段的社会思潮,都有一种希冀、一种渴望,存在一个中国当代文学转型的期待。范雨素作品走红,反映出了这种期待。

范雨素作品走红是一个可喜现象,她标志着网络受众阅读偏好的转型。文学史告诉我们,读者是推动文学走向的根本力量。范雨素走红现象证明,网络文学灵异、历史戏说(穿越、关公战秦琼式胡编乱造)、武侠题材作品、鸡汤(心灵鸡汤、情感鸡汤、伪励志鸡汤文字)日渐式微,网络受众开始反思和转型,《我是范雨素》走红正是对流行已久的娱乐式、快餐式文化的反动。

全民写作是对文学高高在上、作家精英化的突围,改变了当代作家队伍的成分,也必然对文学创作产生深刻影响。范雨素就对固化的中国文学现状就产生了深刻疑问:“我不舒服,我不喜欢那种作家,以高高在上的笔法写底层……他真的比我们高贵吗?”精英作家有一种写作优越感,诗歌的欧化(蹩脚翻译造成的欧美诗歌生涩的语言被误作语言创新的标准推崇至极),文学语言的“鸡汤化”(精英化,反语法结构的句式),开始受到人们的质疑;反之,乡土叙事、山药蛋派重新受到阅读者的青睐。印刷文学评奖被专业作家操持在庙堂之上,在象牙塔里孤芳自赏,很少顾及俗世众生喜欢不喜欢;网络文学被一代嬉皮士把玩在电脑、手机平台,以娱乐性为最高准则,用钱雇推手和水军上点击率,绝少顾及作品内容质量。

群众文化程度普遍提高,网络的普及,文学创作和文学欣赏有条件从小众走向大众,文学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展现出一片“人民大地,文学无疆”的文学新景象;这其中,网络文学正在成为新世纪中国文学的新的有生力量。印刷文学和网络文学呈现相向靠拢趋势。此前,印刷文学只是精英群体的游乐场,而网络文学被非主流和边缘化。

文学作品内容开始更多地关注底层,关注芸芸众生(现在叫“草根”)的生存状态。自传体小说《我是范雨素》作品不长,写了母亲、我和女儿三代女性,时间跨度六十年,叙述的都是乡村中国底层民众亲身经历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社会生态,三代女人直面现实,从不把生活的不如意归结于他人他事身上,不卑不亢,尽力而为,默默前行。这就是中国绝大多数底层民众的生活态度。莫言、阎连科写不出这样的人物和生活;他们笔下的乡村基本上是一个想象的、过去式的乡村,本身已与当下中国的乡村相去甚远,没有范雨素写得真实可信。《我是范雨素》是一个以朴拙写实的叙事赢得读者的作品,对精英叙事是一个挑战。有作家、评论家给予很高的评价,指阅读《我是范雨素》会联想起萧红的作品,认为小说“有史诗的味道”。《我是范雨素》能打动阅读者,说明内容决定着文学的生命力,也揭示了文学只有关注广大底层众生,才能赢得广大读者。endprint

保留对于文学的热爱,创造属于自己的文学,用文学的方式写出自己的故事,对当下的中国来说非常重要。

[解读]人人都有用文学讲述好“自己的故事”情趣、思想和行动,才能真切讲出中国故事,才能“讲好中国故事”。文学仅仅成为少数所谓“文化人”启蒙大众的“象牙”,也就只能锁在象牙塔里了。而且,独自翘着象牙的“文化人”,颜值也真的没有他们期望的风骚独领。盼望越来越多的“余秀华”们、“范雨素”们,拿起笔表达自己的真生活、真感情。走“打工者”自己的表达路,让“文化人”去说吧。

文章的重心落在论述范雨素们走红的原因及启迪,首先是“衣食足而好文学”的时代经济基础;其次是因网络发达而生成的网络版大众文学,对精英文学、纸质文学的冲击,表明文学真正由“小众”走向大众的时代趋势。在此基础上,呼吁文学应真正地走向大众化,抒写真生活。

【选文二】

从范雨素想到沈从文

李泓冰

育儿嫂范雨素的自述,把自己的生命形容为“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她把苦难写得不动声色,夹着一分冷嘲、两分幽默、三分温暖,甚至充盈着某种俯视众生的高贵气息。让人想起简爱,但又没有简爱那种读书人的愤世、清高甚至矫情,她顺从着看得通透的命运——8平米合租房,一面冬天迎纳阳光的玻璃窗,就能让她“幸福”。

一夜之间,上亿人集体打开“这本书”,且急于卒读。赞美、拨弄、质疑,蜂拥而至。有文化人认定她文字平平,不过因为苦难而获激赏,甚至刻薄为城里人缺少“农家乐”……

这是大时代的一则小故事。眼下,熱度再高的人或事,至多各领风骚三五天,范雨素也会很快走出大众视野。然而,对社会宽容度,对吃瓜群众文明程度等等,她命运的走向,或是某种意味深长的测评。

命运正在试图重新“装订”这位44岁的乡村女性。

倘若,范雨素拥有这样的新人生:继续写得风生水起,作品在知名文学刊物频频发表,北京大学聘她做中文系教授,甚至嫁入名门……好吧,文化人又要瞠目于这离奇的想象力了,有辱斯文么!

然而,从前有位叫沈从文的乡下人,就是因了他奇俏生猛的文字,人生被如此这般重新装订了。

沈从文的学历还不如初中生范雨素。他只读过小学,看着衙门口挂着的人头和“一串串耳朵”长大,当过若干年非正规的兵。也受过冷嘲,“这样的人都能来西南联大教书,真是没眼光的人干的!”头一次讲课,怯场得十分钟不能发一语,后来却把台下美而慧的女学生娶回了家,帮着撮和的,是胡适和巴金……

不伦不类了吧,那农妇如何比得沈从文?可沈从文这段话,和范雨素颇相类:“我实在是个乡下人。说乡下人我毫无骄傲,也不在自贬,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佬的性情,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独特的式样,与城市中人截然不同!”

他们的文字被喜爱,就是因为这“独特的式样”。从乡野走来,在底层挣扎,却以文字名世,至少这一点,两人很像,都是中国文化史的异数。怎么看待这“异数”,是一杆秤。仅用“审苦”来解释范雨素的走红,实在低估了公众智商。

五四以后,知识人总把启蒙挂在嘴边,一旦被“蒙”启了,岂非挑战了习以为常的优越感?沈从文、范雨素们,不是“下基层”体验生活的文人,他们自己就是生活本身,还没有被文化熏走样儿,还保有着原生态的、活跳跳的诚实——两位乡下人共同的执拗,是不尊高头讲章,只信自己的眼睛,信自己活出来的感悟。

还是对乡下人宽容些,别酸人家写得好,更不要轻薄你不曾有的“苦难”。战士作家高玉宝写的故事,都进过小学教科书。假以时日,不要捧杀,也莫棒杀,娓娓道来的她,或能成为这个时代一行温暖的注脚……

(选自“人民网”)

[解读]我们不能把“平等”“包容”这些美好的理念,仅仅当成口号。

一个社会的包容度,是这个社会是否健康的重要标志。许多年前,沈从文时代的“城乡对立”,到了今天,似乎在骨子里还被“城市人”坚持着。他们也许在口头上不得不承认部分“乡下人”物质财富层面的弯道超越,但内里仍旧认为“乡下人”精神层面的永远落后。他们把乡下人一切的物质和精神创造,哪怕这创造浸透了乡下人的辛酸和心酸,全都看成他们“审苦”的“农家乐”。“城市人”,潜意识中,还是傲慢地认定“公园游”高雅于“农家乐”。

值得提醒“城市人”的,还是许多年前沈从文的话:“说乡下人我毫无骄傲,也不在自贬,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佬的性情,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独特的式样,与城市中人截然不同。”

全文由范雨素自然联想到沈从文,联想到高玉宝,对比论述中,呼吁宽容对待“乡下人”用文学抒写自己的生活。

【选文三】

消费范雨素,请手下留情

陈江

文字的魅力,语言的能量,经由网络作为载体,仅仅一天就创造了奇迹,它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叫范雨素的女人,闪闪发亮。

这是一个苦女人,现年44岁,12岁时辍学,湖北襄阳人,目前在京城做家政女工。她原本只想挣点儿稿费尽可能扩充扩充自己的收入,然而她写的《我是范雨素》突然火爆之后,已经有两家出版社连夜打电话找她出书,为了接待来访者,她不得不专门请了一天假。而之前,她不是一只枝头的凤凰,只是一个小时工,是一位单身母亲,“三天两头不干了”,或许意味着家里要揭不开锅了,毕竟出版书籍改变生活现在看来只是浮光泡影,而她也“不相信文字能改变生活,习惯了靠苦力谋生”,所以她希望这个事情尽快过去,让自己能过回家政女工的生活。昨天的最新消息说,她已躲进了山中偏僻之地,不见任何人了。

可到了这个地步,恐怕由不得她了。她的万字长文,开头就写道:“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源自席慕蓉比兴手法开头,势如破竹,迅速突破10W+阅读量。很多读者含泪读完长文,在评论区纷纷留言,不吝赞美:“思想性和文学性俱佳的好作品,底层留存的诗意。”还有不少人惊叹,范雨素写作是“老天爷赏饭吃”,落笔成文,活脱脱的天赋党。endprint

毫无疑问,范雨素是有天赋和才华的,她辍学,四处流浪,不幸的婚姻,北漂做育儿嫂……人生经历坎坷,但并不狗血。她的母亲和兄弟姐妹,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人生际遇,都是底层农民的生活样本。目睹社会不公,遭受白眼和讥讽,生活步步艰辛,她没有认命,在远离喧嚣的城中村,她追寻自己的文学梦,灵魂在笔端的一刻是自由的,这种质朴的自由打动人心,使我们在读着她不动声色的文字时,望见了自己的影子,心头忽然地一热。

小人物质朴和坚忍品格被放大,诗和远方似乎从未如此近过。可是困顿的生活呢?范雨素的文字活着,而且感动了很多人,可是她的现实如此沉重,仍然封闭自己,说自己是一个底层的弱者,笃信命运,“我不相信文字可以改变生活”。这何尝不是一个生于农村的打工者的切身之痛!她深深地知道,在另一阶层人的眼里,他们是不一样的存在,麻雀终究还是麻雀,是不能和老鹰一样傲视长空的。

现在,舆论纷纷把范雨素和余秀华放在一起比对,美其名曰“诗有余秀华,文有范雨素”。是啊,原来只发现余秀华一个农村底层出身而有文学特长的中年女人,现在有了范雨素,就说她是“余秀华第二”。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样的比较,缺少尊重,况且本身就不是一样的体裁,好比“北乔峰,南慕容”,虽然慕容会的武功多,然而功夫高低与乔峰是完全无法比较的,双方强在不同的方面。只是舆论消费需要的一个话题设置,这恰恰泄露出,范雨素成了一个贴上了“底层”标签的人物,如果没有了这个标签,我们将会在评判范雨素的文学和诗意时多给出多少的感情分?

范雨素的自传写得好,这是一个事实。但实际上我们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预期。她12岁辍学,现在是一个育儿嫂,以为她至多是一个文学爱好者的水平。谁知道她文笔老到,人物真实鲜活,情节铺陈得不着痕迹,居然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另一方面,我们对她所在的底层生活不熟悉,使我们有一种探究的心理,范雨素的故事,满足了我们站在此岸对彼岸的想象。我们疯狂为她描述的生活点赞,却并不代表有人愿意过她的生活。我们对文学的态度其实是轻薄的消费行为,和我们轻薄的赞赏如出一辙。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本书。在范雨素的内心,“所谓的高层,底层都是同一个灵魂。”她读了很多书,应该是一个内心富庶的人。如果这一次,因文字带来的喧哗和骚动,可以改变她的命运,过上物质丰裕精神富足更有尊严的生活,我们祝福她,毕竟这不是坏事,她终于能够振翅高飞,鹰击长空了。

(选自2017年04月27日《钱江晚报》)

[解读]对范雨素进行反复的追捧采访,是某些媒体人猎奇心使然!猎奇什么?猎奇范雨素的“底层”身份!在某些媒体人的内心深处,还是潜藏着这样一个心理:一个农妇,一个育儿嫂,竟然还“舞文弄墨”?

全文议论的视角是独特的,从人们把范雨素事件当成一个消费的角度切入。深入剖析人们的消费心理,首先是人们消费之初,就人为地把消费对象贴上一个“底层”标签,以高层窥探惊奇底层的心理,“探究”范雨素和她的生活,从而使自己对文学的轻薄态度暴露无遗。其次是非要整出所谓“诗有余秀华,文有范雨素”的新闻话题,从而满足舆论需求的心理。

【选文四】

范雨素的启迪:人生唯一的

不幸就是自己的无能

舒圣祥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这句话出自一篇题为《我是范雨素》的10万+文章。作者就是范雨素,出身湖北襄阳农村的44岁大姐,只有初中文化,在北京做育儿嫂。文章火了以后,三家出版社来找她,然而,她不相信写作这件事能改变她的生活。

一篇文章成为一个话题,在微信这个神奇的平台,已经是多次出现了。从咪蒙的《致贱人》,到罗尔的《罗一笑,你给我站住》,从罗玉凤的《求祝福,求鼓励》,到范雨素的《我是范雨素》。作为一個写字的人,我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你写不出名堂来,是因为你的无能。在这个信息传播几乎零成本的时代,好的东西是一定能够出来的,哪怕你只是一个育儿嫂。

读完《我是范雨素》,有一种感觉,就是完全明白了王小波说的,什么叫做一个有趣的人。再不幸的生活,再悲催的命运,也可以写得很轻松,写得很有趣;读者读到的是幽默,感受到的是作者的乐观,感动的力量丝毫不减,反而更足。相比苦哈哈地倾诉,乐呵呵地呈现更能打动人心。这也许正是这篇文章能够迅速刷屏并且收获如潮好评的关键所在。

尽管生活中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但你仍可在幸福与不幸中做出选择。范雨素和她的母亲,生活中备受不如意的青睐,但你看不到自暴自弃,看不到自艾自怜,不如意被一次又一次地揍扁,赶了出去,幸福总是唯一选择,不幸从未获施雨露。

这样的人是生活的强者,总能冲破命运的牢笼,不会在任何困境中浪费生命;这样的人不会散发死人的味道,对他人来说永远都是一枚笑果,从不稀罕任何人的眼泪。

真有牢不可破的牢笼吗?真有摆脱不掉的噩梦吗?是不是被人烦了,就可以去烦人?是不是总感觉自己最不幸,在不幸中品来品去过完一生?我相信,范雨素对这些问题的回答都是否定。看似牢不可破的牢笼与摆脱不掉的噩梦,只是你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想得还不够多而已,自己才是自己的救星,自己要对自己负责。哪怕最后真的不行,至少你试过,至少你笑过,而不是整天挂张哭脸,逢人就哀叹自己的不幸,自我困守牢笼,还毁坏别人的情绪。

王小波说,人生唯一的不幸就是自己的无能。初看这句话,讲得似乎有点绝对,很多人确实非常不幸,或者运气太差。但是仔细想想,至少对科学家来说,肯定是这样的。你要真牛,你就弄个诺贝尔奖级别的成果出来,问题是你不能,那你就不能怪别的,只能怪自己无能。再仔细想想,在所有的领域,大概都是这样。无论你出身怎样,无论你遭遇什么,你都可以在你的世界里,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体面更有价值,你不能,那就是你的无能。

范雨素的故事,让我更加坚信了这一点:人生唯一的不幸就是自己的无能。如果你打定主意要乐观地生活,不让自己成为自己讨厌的家伙,更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麻烦,你一定可以做到。做一个有趣的人,做一些有趣的事,装订再拙劣的书,也不会不忍卒读。endprint

(选自2017年04月26日“人民网—观点频道”)

[解读]没法让自己过上体面的物质生活,甚至穷得衣食无着,是无能吗?是的。但人生最大的无能,却不是这一点,而是在穷困面前的自怨自艾。仰头笑着戏谑穷鬼,然后低头实干踢走穷鬼,这才是人生的能耐。这样的人,即使穷困,也是受人尊敬的人。

【选文五】

感谢那些心怀文学的人

张铁

文学是有限向着无限的眺望,保留对文学的热爱,也就保留了人文精神时代转译的可能。

“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

一篇题为《我是范雨素》的文章,以这样的句子开头。谁是范雨素?一个大城市中的育儿嫂,一个城中村里的文学爱好者,一个尝过命运的苦酒与甘霖的女人。近日,她的一篇自述,以质朴的表达、真挚的情感,收获了很多人的赞叹和眼泪。

文学是什么?对于范雨素,这或许是一种自己对自己的诉说,以此审视自己的生活与梦想。正如她所说,当育儿嫂很忙,但“活着就要做点和吃饭无关的事”,文学可谓“精神欲望的满足”。其实,还有更多普通人,也同样以文学为栖身之所:在湖北乡间的田埂与小院之间,诗人余秀华写下自己浓烈的情感;在广东城镇的厂房与流水线之间,《我的诗篇》记录下劳动者“骨头里的江河”……他们通过文学感受个人状态、反省生活意义、思考社会问题,完成对于自身的疗愈乃至救赎。

当今时代,文学似乎有些遥不可及。全民娱乐抹平了个人兴趣,快速消费让功利取代了痴迷,无用之事、无事之人难有容身之地。生活越发同质同构,社会也难免变得扁平。有人说,相比过去,我们身边少了些“奇人”。菜场摆摊的农妇们,张口能进行八音合唱;乡村小学的教师,深研魏晋南北朝史,这样大隐于市的传奇,已经鲜少能见。举目尽是水泥钢铁的丛林,青春消磨在拥挤的地铁,隔成小间的办公桌、高低起伏的股指线,拿起手机看同样的故事、躺在沙发上做同样的梦。

然而,这些“民间语文”的创造者,却未尝不是我们身边的异质之人。写得好或者不好,可能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一个育儿嫂以自己的文字让我们看到:即便在飞机轰鸣而过的出租房里,也还能找到不同寻常的人、遇到不同寻常的事。她提供的与其说是文学,是真挚带来的感动,不如说是文学印于书本、行于网络之外的鲜活形态,是生命与社会仍然存在无限可能性的惊奇。可以说,这些普通的文学爱好者,在以语言为武器对抗存在的荒芜之时,也给予扁平化的时代以深度。

在更大层面上,这些心怀文学的人们,也让人思考科技蒸蒸日上之时,人文精神回归与重塑的问题。总有人惊呼奇点将至,比如,人工智能给人的主体性带来冲击——在围棋这样充满精神性的游戏中,人类最杰出的头脑也可能败下阵来。然而,海滩上的每一粒沙子,都有自己的故事。当我们歌而叹、咏而思之时,未尝不是在以独一无二的诉说,定义着自己也定义着整体意义上的人类。我们的身体、行为,社会的伦理、精神,都可能因为科技而改变,但每个人独特的生命体验却难以替代,这种丰富的异质性,可谓不易的人文之基。

人的存在是有限的,但也正是这样的有限性,标注了人独特的存在。所谓文学,说得玄一点,就是有限向着无限的眺望,就是短暂在聆听永恒。这样的眺望与聆听,构成了对意义的追求,也构成意义本身。科技与商业,是理性主义的典型代表;而文学和艺术,则是人文精神的理想样本。保留对于文学的热爱,创造属于自己的文学,或许也就保留与创造了人文精神在这个时代转译的可能。

是的,因为好看,《我是范雨素》一文展现出文字表达、文学书写对于个人、对于社会的意义与力量。但我们却不能因为好看,而忽略了文章指向的个体遭遇、社会问题。从农民工子女就学到农民征地补偿,如若一篇好看的文字,能推动问题的解决、公义的到来,也就能在实现文学社会价值的同时,展现人文精神的另一个向度。

(选自2017年04月26日《人民日报》)

[解读]为什么要“感谢那些心怀文学的人”?因为文学能给予扁平化的时代以深度,因为文学始终给人以正能量,因为文学人能使我们这个追求物质同质化的时代,有了新鲜的异质创造的可能性,因为文学人使人们以有限眺望无限、以短暂聆听永恒,有了可能性。

[作者通聯:北京中国教科院丰台实验学校]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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