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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主义视域下的《绝命海拔》

2017-11-15

电影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道格拉斯登山者罗布

岳 丽

(长江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 荆州 434000)

登山题材并非电影中的热门题材,而较为知名的登山电影则往往为了迎合市场加入常规的好莱坞元素,如《绝岭雄风》(Cliffhanger,1993)中的反恐叙事,《垂直极限》(VerticalLimit,2000)中掺入了过多的情感关系,而《眩晕》(Vertige,2009)则因主人公遭遇的最大敌人并非山峰而是杀人狂而沦为一部惊悚商业片等,以至于电影有让“快餐料”喧宾夺主之嫌。而冰岛导演巴塔萨·科马库(Baltasar Kormákur,1966— )的《绝命海拔》(Everst,2015)则回归登山主题,以近纪录片的方式重新为观众展现了著名的“96山难”,获得了观众的肯定。而更为可贵的是,在体育精神与野外求生这两个登山的关键词之外,电影还体现了导演带有生态主义价值观的人文关怀。随着生态危机已经成为全球现代发展中不可回避的问题,生态主义也成为一种人类考察自身行为的思想以及文艺批评方法。以生态主义理论对《绝命海拔》进行剖析,不仅对于人们重新审视人和大自然之间的关系,而且对人们探索在当前电影工业的背景中,如何展现自然之美与世界之本原,思索人与自然如何相处,都具有一定的裨益。

一、《绝命海拔》中的自然生态

自然生态是生态主义的核心与落脚点,正因自然进程的被干扰,生态平衡的被破坏,人类才开始对人类中心主义进行反思,生态主义思想才得以萌生。《绝命海拔》中人类的登山行为正是与大自然进行较量、征服甚至控制的行为,整部电影的叙事都在“对抗”中得以推进的,这种对抗首先便是人与自然的互争高下。因此,电影如何对自然生态进行展现无疑是其成功与否的关键。

首先,电影对于自然生态没有采用一种疏离的态度。第一,在当前技术已经可以创造出一个潘多拉星球的今天,科马库依然选择了实景拍摄(登顶部分采用棚拍),让演员们置身于疾风似刀、雪渣飞舞的峻崖雪坡中,催生出演员气喘、胸痛、视线模糊、浑身冰冷而僵硬的真切生理反应与绝望、恐惧的真实心态,最大限度地复制山难的悲剧。第二,科马库以大量的航拍、长镜头等展现了圣母峰等地的震撼风光,如置身于无底鸿沟之上的天梯,登山者们用尽力气却只能前进一小步。天空中的黑云等,给予了观众在视觉上的刺激,音效上则使呼啸的风声带给观众紧张与痛苦感。第三,攻顶仅仅是电影的一部分,电影花费了大量篇幅介绍攻顶前的准备,如体能训练、医疗准备、开会讨论、祈福仪式等,一切都是为了突出真实感,并让观众感受到大自然的不容小觑。

其次,作为一部带有纪实意味的电影,导演依然含蓄地给出了在自然生态问题面前的主观观点。登山行为永远只是人类对个人力量和意志力极限的挑战,而非对自然的挑战。人类登顶绝非意味着人可以主宰山峰,而只是大自然钦佩于人类的勇敢、毅力或敏捷而对人类网开一面,大自然随时可以消灭人类这样脆弱的生命。就这一点而言,导演将自然视作与人类平等的主体。电影中无论是罗布、费舍等经验丰富的登山家,抑或是道格拉斯这样的登山新手,都见识了雪山的强大。电影拍得极为真实震撼,观众的心也在观影过程中不断随着登山者的处境而起伏忐忑,和影片中简、盖等人一样紧张、纠结,并期待着奇迹的发生。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在绝命高度(8000米)、严寒和暴风雪的面前,人类只能是渺小而绝望的。电影中以救援者用背包盖住费舍遗体面部的镜头表现了这些遇难者们的遗体将永远留在雪山之上的残忍事实。

二、《绝命海拔》中的精神生态

生态主义并不是狭义的,仅仅关注自然生态问题的思想。导演并不否定登山这一行为,而是将其置于了当代精神生态灾难,如物质主义、实用主义等思想的对立面,同时又指出了登山者们在平衡生态、规范行为方面的局限性。

在《绝命海拔》中,一方面,导演让观众重新反思了“登山者到底‘战胜’了什么”这一问题。在攻顶前大家气氛轻松的讨论中,作为顾客的登山者们畅所欲言,说出了自己此番前来登山的动机。科马库想要表达的是,登山者们没有战胜珠穆朗玛峰,无论是活着的抑或是死去的,“战胜珠穆朗玛峰”本身便是一个错误的观念,登山者们自己或多或少也是清楚这一点的,他们最终需要战胜的是自己内心的另外一个人格,即对此行充满怀疑的人格。对自己“要不要听从雪山召唤”感到犹豫,实际上是自己心灵的失衡。电影中的登山者来自于不同的国家,拥有着不同的目的。如队伍里除女记者外的另一名女性——来自日本的难波康子,当大家的目光齐聚到她身上时,她有些害羞,但眼神中却流露出惊人的倔强,她表示自己已经攀登了世界其他大洲的六大高峰,那么自然应该尝试登顶第七座。作为一名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的高材生与当时她所在公司高层中的唯一一名女性,加之20世纪90年代的日本正值经济退缩时期,她却拿出6.5万美金投身于攀登珠峰中,她无疑是一名杰出的日本女性。又如道格拉斯·汉森,与具有标杆意味的康子不同,道格拉斯是一个“失败者”的代表。在电影一开头,他就因为邮差的职业而被队友嘲笑。当被人询问为何要消费巨资前来攀登珠峰时,道格拉斯表示自己连这次的费用都是学校的孩子们帮他筹措的,他登山正是为了给孩子们做一个榜样,即如果连他这样平凡的人都可以站在世界第一高峰上,那么孩子们就可以更加自由、更加勇敢地追求那些“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这两个人都是“弱”与“强”兼具的矛盾性人物,其死亡也被电影以浓墨重彩的方式书写:康子在意识依然清醒的情况下因为体力不支倒地,被队友永远地留在了雪山上,而道格拉斯则同样面临体力不支的问题,他却考虑到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挑战珠峰,执意为了“给孩子做榜样”的念头而坚持登顶,最终不仅自己死亡,也连累了帮助他的领队罗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道格拉斯解开保险扣跌入山下,此举已经很难说是其在意识清醒下为了不继续拖累罗布做出的选择抑或是意识模糊后的行为,但他从这次坠落中获得了最终的解脱,这些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除此目的为挑战极限、追逐梦想的二人之外,其他人则或是为了逃离平淡,或是为了从抑郁症中自我救赎,其目的都是为了在感受大自然的伟大中实现对自我的成全,无论其最后登顶成功与否,他们的人生都已圆满。

而另一方面,导演以一种感性的方式让登山者们自嘲地讲述了登山带来的弊病,如花费大量的金钱,导致与家人失和等,但是唯独没有人提出登山有可能造成对自然环境的破坏。而人与大自然的理想关系应该是“互依共存”的,电影中唯一流露出环保责任感的便是斯科特·费舍,他主动地开展回收山上空氧气瓶的活动,以避免珠峰遍地垃圾。因此,仅就登山这一行为不难看出,当代人的价值体系仍然是需要修正的。

三、《绝命海拔》中的社会生态

如果说精神生态问题的重点是人自身内部不同的“自我”之间存在冲突,那么社会生态问题则关系着人与人之间发生的冲突。群体中不同个体之间的关系,人的社会生活即社会生态同样是生态主义所关注的问题。社会生态问题会直接关系到良性的、理想的自然生态是否可以得到重建。攀登珠穆朗玛峰这一行为既是人类对大自然的亲近或挑战,同时也是人类带有社会属性的活动之一。在《绝命海拔》中,导演并不仅将山难的原因归结为“天灾”,毫无疑问,喜马拉雅山脉天气条件恶劣,主人公们攻顶期间又频繁遭遇暴风雪,自然因素带来的危险性不言而喻;而本来有可能避免的“人祸”同样是导演想要揭示的。

然而,正是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商业登山活动却并没有得到有效的规范。在电影中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登山团队在五月份集聚大本营,并且不愿意协调错开攻顶时间,南非登山队甚至在开会时宣称“你没有资格决定我们什么时候登顶”后扬长而去。这样带来的后果首先是如希拉里台阶等障碍地带人满为患,登山者们不得不在此消费过多的等待时间,最终因为氧气的缺乏,人长期暴露在严寒之中以及心理承受能力濒临极限而难以顺利下峰。其次,商业登山队也为了盈利而展开恶性竞争,如电影中展示的“冒险顾问”与“疯狂山脉”为了记者乔恩·克拉考尔、杂志封面等明争暗斗,为了本队的口碑,领队们也都做出了牺牲。如“疯狂山脉”的向导斯科特·费舍本身是一个曾经五次登顶珠峰的世界著名登山家,却成为自己队伍中唯一遇难之人。这并非费舍本人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作为领队有责任将客户顺利、安全地带到山顶并带回。然而队伍还未抵达2号营地之时,费舍就不得不护送患病客户回到大本营,然后再折返追赶队伍,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消耗了太多精力时,费舍给自己注射地塞米松坚持登顶,最终在回撤时倒在了半路,他也是唯一一个因为对雪山太了解而平静地说出“我要死了”的遇难者。与之类似的还有“冒险顾问”的两名向导罗布与哈里森,罗布始终对已经意识模糊,没有下山可能的道格拉斯不离不弃,当山下盖等人要求他放弃道格拉斯时,他也坚持留在道格拉斯身边。当罗布因为缺氧而向大本营呼救时,本已下山的哈里森不顾生命危险又往上爬给罗布送去氧气,结果却先罗布而死。正是商业利益与职业道德导致了费舍和罗布的死亡。再次,雇佣关系与临时组合而成的商业登山队流露出的人情淡薄也注定了队员之间难以守望相助。夏尔巴向导没有安装好致命的固定绳,导致队伍全部没能在安全时限下午两点之前撤回,并且一旦遭遇风暴,夏尔巴向导便选择放弃救援;哈奇森前去搜救贝克和康子时,发现两人不仅已经丧失意识,而且已经严重冻伤,便没有施以救治,而是将两人留下等死。此时哈奇森的决定还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当贝克苏醒过来坚持走回4号营地后,队友们依然因为认为他必死而将他留在一个帐篷里等死,导致贝克因为帐篷被暴风雪刮坏而再次暴露在风雪中一个夜晚,这便不得不让人感到悲凉。由于商业登山中的客户之间都没有深厚的私交,因此在危难关头客户们或全部依赖向导,或只求自保。正是如上种种人为因素再一次加剧了登山行为的危险性。

如果说在《绝命海拔》之前的大部分登山电影都如同《泰坦尼克号》(Titanic,1997)一般仅仅将灾难作为一个更容易吸引观众的背景,那么《绝命海拔》则如同《冰海沉船》(ANighttoRemember,1958)一样将灾难放在了首位。科马库以自然、简练而朴素的视听语言尽可能忠实地为观众还原了事实,使电影中的煽情成分和花哨的电影技术也如珠峰顶上的空气一般稀薄。这也就使得人和大自然之间的对抗受到了最小的干扰,同时又将思考深入到了人类的精神生态与社会生态中,使观众得以意识到要缓解人与生态之间的紧张关系,实现人与自身、人与人乃至人与外部自然空间之间的和谐相处仍然需要一个长期而复杂的过程。一言以蔽之,在这样一部根据事实改编而成的电影中,科马库对真实、对生态保持着足够的敬意,最终为世人打造出了叩动人心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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